缪怀离开后竖亥一人踱步到荷花池边。
南天边界的红霞灿烂,散在他墨色的头发上晕出一圈光彩来。
竖亥抬头静静看了阵,困意却袭来。于是顺势做到荷花池旁,打算小憩一阵。
五万年来,竖亥一直都在重复做同一个梦,只要一睡着,那片红霞就会出现在眼前。他会往红霞尽头走,直走到海天相接的地方,然后看到那里一动不动站着的男子。他着绀青的袍子,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用一根银簪挽髻。
竖亥走进他,轻唤了声:“二哥?”
那人并没有回过头来。
竖亥走进一看,才发现那有着和烛阴相同背影的男子并没有面孔,一张脸只模糊一片。
竖亥伸出手拍了一下那人的背,绀青袍子的男子登时化作一阵非常浓郁的青烟。青烟缠缠绕绕出一条龙的形状,正是烛阴的原身。
青烟化成的龙在一棵巨大的旃檀树上盘旋几下就不见了踪影。竖亥走近一看,只发现一只蓝色羽毛的佛法僧鸟落在旃檀的枝干上叽叽喳喳,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
每当梦做到这儿的时候,竖亥总会不由自主转过头想把路尧找来,让他这管着百鸟的神尊来听听这小鸟到底在说什么。
可当他发现路尧并不在这里,又把头转回来的时候,这佛法僧突然变得一动不动了。
而且不光是鸟。树叶,云彩,甚至连风都静止了,世界在刹那凝固住。
梦到这里就没了下文,竖亥也醒了过来,伸手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一看,南天边界的红霞依旧灼灼烧着。
这梦到底为何出现,他先前不明白,可如今却是不能再懂了。
他竖亥是司宇的神祖,宇就是空间。所以他若死了,这世界也就跟着没了。同样的理,烛阴是司宙的神祖,烛阴若死了,这时间也该永恒静止才对,可烛阴命殒已三百万年,岁月流转依旧照样。
所以要说烛阴真的三百年万年前死在了和共工的一战里,他是不信的。最多就是身子没了,可魂一定还在哪儿飘着,只是一直找不到个合适的壳子装罢了。
再说回这红霞。烛阴命殒的这三百万年里,南天的红霞再不曾有过,直到五万年前止别降生那日,它竟又重现。
这下好了,壳子也有了。
察觉出这一切的竖亥不动声色地在天帝面前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就让他把止别丢到人间历劫去了。
只有让凡尘气息把那残缺不全的魂补齐,意识才能从混沌里映出来,烛阴也才算真的重生了。
“我知你是怕我发现不了,所以才托了梦给我。可现如今我已经知道止别八九不离十就是你烛九阴,也早就把他放到人间去了。所以,我的好二哥,你就让我梦个别的东西吧,算我求你了还不成。”
竖亥边自言自语着边从荷花池旁站了起来,伸手把自己落在胸前的头发扫到肩膀后。若有所思皱了皱眉,又开口:“不如等你回来,我就把毕方那丫头埋在地里的酒都挖出来,开了给你庆祝。不过这酒一埋三百多万年,味道是好是怪,还真说不准。”
想到这儿竖亥耸了下肩膀,心里琢磨的是,若好我就多喝些,若怪你就多喝些。毕方那丫头若有朝一日回来了,找不到她的酒,我只说是你挖出来的便是了。
思至此处竖亥满意笑笑,溜溜达达回寝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