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视线淡淡落在上面。
——是了。
——或许究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具尸骨吧。
那具残破碎尽的尸骨,那具裹着锦衣玉带,却满是污泥尘垢的尸骨。
无人收敛,无人挂心,在城楼下被雪埋住整整三日,竟只徒徒招了碎嘴的老宫女一句晦气。
——却也与我从前相同起来了。
下毒、陷害、绑架、威胁。
她欲夺我命千百次,我却因为这样一具小小的尸体而心软了。
或许就像我说的,她太可怜了。
一个尊贵的公主,却将一身荣辱安危,尽数委系于他人。
死前蒙怨,死后受恨。
生无权宠,终无陵墓。
实在是,可怜死了。
……
我为这三个人想过很多下场。
想直接杀了他们,又想长久的折辱他们。
我疯狂的臆想着到底怎样才算最好的报复,到底怎样才能切切实实发泄我所有的恨。
我为此不眠到半夜,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上辈子拜他们所赐的劫难。
梳洗之刑,骸裸之痛,将死之悲。
如何能忘?!
如何能报?!
如何能偿?!
——在最后。
我却想起了一个地方。
一个记忆久远的,充斥着晦暗污秽的欲望,满是劣质脂粉气味的——
我最开始死去的地方。
沈渡要高风亮节担君子无双、江从约要贤明精干做千古帝王、陆九州要恣意风流受尊光无上……
我偏要让他们尊卑尽享,死生无状。
贻笑大方,青史不忘——
……
小公主死后的第二年,江从约说要封我为妃。
明明先前他几番提及都被我不动声色的挡回去。
这圣旨却下来得这样突然。
深夜来到含丹宫,少年天子睫毛低垂,声音是不易察觉的颤抖与狠意。
我才迟钝的意识到,他似乎是存心含了些刺探旁人的意思。
那之后,沈渡又来过我这几次,每次都温温和和进退有礼,无半分逾越。
陆九州却不同。
只瞒着他爹苍青侯来了一次,漂亮的桃花眸暗沉不定,却是轻轻道:
“清环姐姐若不愿,九州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送你出宫。”
我似乎怔住了。
静静望着他的眼睛,嘴角还挂着一贯的温柔笑意,仿佛全然不知自己满脸的泪痕斑驳。
“九州,为何……”
我声音微颤,哽咽之意不掩。
“为何你尚能怜我身有所困……”
“阿渡,却是不知……”
他离开的时候正是月上枝头时,我立在窗边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晚秋的凉风吹过脸颊,洇着水痕的位置传来近乎锥刺的痛意。
“沈鄞。”
黑衣人静默的从屋顶下来,暗金色面具之下,只余凤眸深邃。
我转过身,轻飘飘扫过他眉眼,不出意外的看到青年冰冷的双瞳隐含的忧切。
我眉眼平静无波,音调轻婉却冷淡。
“下月初一,是我封妃的日子,”
“陆九州会侯在皇宫北门劫人,沈渡……想必还能再等上一段时间,到时你出宫一趟,去将相府范二小姐请来。”
“……”
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敛眉弯了弯唇,素手折下一枝窗棂外盛盛放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