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一年后。

　　一年说快也快，但说慢也慢。

　　正如林奈遇见向栎明是一年前，但再见，却是一年后了。

　　破天荒地交了白卷。如林奈意料之中，方大夫晚自习喊她去了办公室。

　　方大夫今晚值班。偌大个办公室，加上林奈只有两个人，她突然觉得冷清。

　　“还想退学啊？”方大夫一边批卷子一边说道。

　　“没有。”林奈失神地盯着窗外的月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跟谁学得那么惊世骇俗？”方大夫笑说，“你跟我说说，退学想干嘛？”

　　“看海啊……”林奈下意识地说。

　　“什，什么？！”方大夫推了推险些掉下的眼镜，“你嚷嚷了一年的退学，就是要看海？

　　早说，我给你批假，让你看个三天三夜看个够，然后给我收心回来好好学习！”说完就要

　　开假条。

　　林奈失笑。

　　“老师，我外婆死的时候你也不过准了我半天假。现在我想看海，能给我批上三天？”

　　“不是我说你啊，成绩起起落落的，你爸妈看着不揪心？咳……你跟向栎明……以后多的

　　是时间，急什么。上完了高中上大学，再谈恋爱也不迟。”

　　不知为何。“向栎明”这三个字从方大夫的嘴里吐出来，竟让她耳边一阵轰鸣。

　　然后眼泪猝不及防，乃至方大夫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你哭了啊……”

　　林奈刚从方大夫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郑晓玮马上凑了上来，一脸关切。

　　“向栎明给你打电话了，你为什么不接？”

　　林奈没有说话。

　　“他休学住院，回家乡养了一年，现在回来……”

　　“晓玮……”林奈有些哽咽地打断眼前人的话，只觉夜色朦胧，连带郑晓玮的面容都变得

　　模糊，“我去医院找了他三次……”

　　——是啊。

　　——三次。

　　——不过这三次，你向栎明都不知道。

　　“高二刚开学，老胡瞒着我。向栎明一天不来，两天不来，三天不来……整整一个星期，

　　要不是我办公室里偷听，根本不知道他住院……我打电话给他，求了他好久，想去看他，

　　我说了那么多次，他一句‘不行’就挂了我电话……”

　　“那天晚上，我医院里一个区一个区地找，电话打了二十几通，为什么就是没有‘向栎明’

　　这个人……”

　　压抑了一年。她整整压抑了一年。

　　——我只想看看你啊……

　　“哎唷，他说不定是不想让你看见他丑丑的样子……”郑晓玮有点心疼地说。

　　林奈捂住眼睛，但觉一片湿漉漉的滚烫，轻笑说，“你别跟向栎明说啊，老胡也别。”

　　郑晓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真不明白你，喜欢就说啊……看你都憋出内伤了。”

　　林奈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他……应该有女朋友了。”

　　“啊？！”郑晓玮简直惊得下巴要掉下来，“向，向栎明有女朋友了？这……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过翻了他所有的朋友圈。

　　林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脸苦笑，“你没看到他发的那条？和他前女友的那几张。”

　　“总归……还是朋友的吧。朋友见面，不是很正常吗……”郑晓玮词穷了。她实在想不出

　　什么理由安慰人。

　　然而就因为郑晓玮词穷的这一句话，林奈回宿舍后就给向栎明打了电话。

　　“喂……”

　　“恩……”

　　“学姐，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啊？”

　　“我……之前没接到，手机静音，上课。”

　　“这样啊……那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

　　“明天一起吃饭吧？”

　　“好……”

　　“明天中午？”

　　“恩。”

　　你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每次都毫无预兆，真让人接受不了。林奈第一次觉得生活的不

　　真实。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郑晓玮的呼噜声撼天动地，但她睡不

　　着绝不是因为郑晓玮。

　　是因为向栎明。

　　她耳边模糊地响起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她甚至记起了一年前无数个和向栎明对面而

　　坐的日夜。

　　“哎，你好好的跑这么远来上学？”

　　“这是我爷爷的家乡。他小时候扒个铁路就稀里糊涂地跟别人走了，没回来过。”

　　“哦……那你家那边是不是很冷？沙漠温差挺大的吧……”

　　“还好吧。牛羊，草原，沙漠倒没那么多啦。”

　　“我挺喜欢北方的。南方人多，梅雨下得拖沓，让人不舒服。”

　　“哈哈，原来你喜欢西北的沙尘。”

　　…………

　　临近天亮，林奈睡得朦胧。见向栎明的中午，她特地回宿舍换了一套衣服。照理说睡眠不

　　足应该头疼得很，可她却分外清醒。梳头时她不经意瞥见了被黑色大塑料袋裹挟的那些旧

　　衣，姿态怪异地蜷缩在角落。林奈不由得眉头一皱。

　　除了高一，那些衣服她再没穿过。

　　是该扔了。

　　就同她对向栎明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