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毒

作者:木子喵喵|发布时间:2017-09-14 15:09:29|字数:12028

  当千诺手中的树干挥下来的那一刻,周非止扬手挡住,他右手扯着树干,稍微一用力,便将她拽进了自己怀中。

  虽然一直走在前面,但他始终注意着她的情况。现在看来,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周非止眯眼看去,怀中要杀人的小女人此时面色通红、呼吸沉重,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似已分不清眼前的他究竟是谁,意识已然涣散。

  “真是娇贵啊……”他的手指抚了抚她红润柔软的脸,轻笑,“瘴气中毒了,嗯?”

  瘴气是原始森林中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会致人产生一定的幻觉。

  像周非止这样身体强壮的人或许还可以有所抵制,但千诺本没经历过这种环境,加上她烧热未退,一路又吸了不少瘴气,很容易失去意识,产生幻觉,将周非止当成仇人。

  眼看着千诺的意识在逐渐涣散,周非止心知需要尽快将她带出这片森林。

  他卸下身上的背包,背包里有重要的医疗用品,不能扔,他将背包挂在千诺身上,再将她背到背上,继续往前走。

  昏迷中的千诺觉得浑身上下都虚软无力,眼皮又热又重,根本睁不开。

  迷糊中只听见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对她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舒城是怎么死的吗?”

  “……”

  “那就活着。”

  周非止背着千诺并未走多久,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树缝中的天色。

  乌云将至,四周的空气越来越闷,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连动物都不敢发出声音,这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这个时节的暴雨实在太多了,他们不能再往前走,必须找一个地方避雨。

  周非止是跟着追踪器找到千诺的,开车将千诺带进来的人将车开进了山的深处,一路撞断了不少树,直到开不进去为止。这也表明,他们要靠双腿走出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山中除了树木,根本找不到遮雨的地方。

  在大雨将至之前,周非止做出了决定——原路返回。

  这是个不得已的决定,他原本计划在一天内走出这里,却忽略了千诺的身体状况。

  在他身边,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像千诺这样虚弱得好像一用力便能将她的腰掐断的女孩了。

  半个小时后,闷雷在天空中响起,豆大的雨滴开始往下落,掉在叶子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周非止背着千诺,大步跨过脚下杂乱的树藤,脚下的路被雨水冲刷变得更加泥泞难走。

  两人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千诺垂头趴在他的肩膀上,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发丝滴落进他的颈项间。隔着一层湿透的衣服,周非止能感受到千诺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背部。

  他托着她往肩膀上推了推,让她不至于掉下去。

  

  嗯,人长得漂亮,身材也不错。

  当雨水彻底席卷这片森林时,周非止终于看见了不远处被放光汽油的越野车。

  他打开车门,将千诺塞了进去,上车,关上车门。

  雨水被挡在外面,洗刷着车身。

  隔着车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周非止将背包丢在副驾驶座位上,将千诺身上淋湿的衣服脱下,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

  靠在车后座上的千诺发着烧,身体却冷得不断打哆嗦,无意识地往车内唯一温热的身躯靠过去。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周非止将她推到一边,倾身从背包中翻出剩下的注射器和药,帮她打了一针。

  一针过后,他将用完的注射器丢掉,躺在椅背上的她再一次靠了过来,贴着他健硕的胸膛。

  这一次,他没有绝情地将她推开,任由她抱着自己。

  迷糊中的千诺只觉得冷,只有靠近他,才可以暖和一点。

  周非止静静地让她抱了几秒,从背包中拿出矿泉水,扭开盖子,对着她的唇喂了进去。

  发烧中的千诺本能地大口喝着水,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有部分水溢出太多,顺着她的嘴角滑落了下去。

  周非止居高临下地看着,黑眸渐渐变得深沉。

  为她做了这么多,总得讨点好处吧?

  忽而,他一把将水瓶丢在一边,勾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的吻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毫无预兆又汹涌澎湃。

  千诺被吻得难受,漂亮的脸蛋皱起,平日里淡漠的她在病态下轻哼出声,听在男人的耳中,只觉得诱huò无比。

  他想起早上她用那双平静又认真的眼睛对他说:“你应该很清楚,你这样的人,别人一旦靠近,就很容易喜欢上你。”

  那么你呢?算是别人中的一个吗?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夹杂着雨珠不断地拍打着车窗,却打不散车内不断升温的热气。周非止用力亲吻着怀中的女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体温在升高。

  但最终,他还是放开了她。看着她在怀中昏睡过去的晕红容颜,他的声音沙哑而迷人,“诺诺,如果你不是真的生病,我一定会认为你是在诱huò我。”

  他难得顺从她一次,不再叫她宝贝。

  千诺从昏迷中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凑在眼前。

  见她醒过来,对方吓了一跳,随即又松了一口气,开心地道:“嫂子,你终于醒了!这样我就可以跟老大交代了!”

  入眼不再是迷雾森林和看不到尽头的路,而是白墙、老旧的电视机,以及眼前的平头小哥。

  “我在哪儿?”她开口询问,才发现声音沙哑干涩。

  “小镇上的旅馆。”平头小哥自我介绍,“我叫程弃。嫂子,你可以叫我阿弃!”

  “……”千诺看着他,“你为什么叫我嫂子?”

  程弃一愣,笑嘻嘻地说:“因为你是老大的女人啊!”他害羞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老大都快奔三了,到现在还没交个正式的女朋友,我们都替他着急!”

  千诺这才明白程弃误会了她与周非止是情侣关系,“我跟他没关系。”

  “怎么可能!”程弃一脸不相信,随即明白过来,“我懂了!一定是你跟老大吵架了!唉,老大这人有时候的确是太冷漠、不细心,没有照看好嫂子,让嫂子被坏人掳走了。但是嫂子看在老大放弃追捕金沙独自去救你,又把你一路从森林里背回来的分儿上,你就别跟他生气啦!”

  “金沙?”千诺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吸引了。

  她想起来,舒城执行任务的前一天,两家人吃饭,她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看见舒城在走廊上打电话,她隐约听见了“金沙”的字眼。那时她并未在意,以为是什么特色沙子的称呼,如今想来,应该是一个人名。

  她问:“金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舒城没跟你提过吗?”程弃问,“金沙是金三角教父,专干一些走私贩卖的勾当,是中国警方的头号通缉人物。舒城那一队人这次来缅甸就是为了抓他的,可没想到舒城他……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知道你在森林里发烧了吗?老大为了带你出来,把衣服都给了你,自己只穿个短袖,手臂上都被树枝划伤了。好在老大没有痛觉,否则……你知道我说这些的意思吧?就是想让你知道老大对你有多好!所以,别因为跟老大赌气就说一些你们没关系的话。像我们这样的人,除非不干这行了,否则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都不知道。如果真的爱上,就不要犹豫地去爱,不要让自己后悔。”

  “周非止没有痛觉?”千诺想起那天他强吻自己时,自己将他咬伤,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道,他竟没半点反应。原来,他竟然没有痛觉。

  “老大没告诉你吗?”程弃比画着说,“有一次我们参加一个行动,老大受了枪伤,流了好多血,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医生帮他取子弹的时候,他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医生眼睛里都是赞赏,说老大是条汉子,其实老大是没有痛觉,当然没反应了……”

  千诺正想问周非止的工作究竟是什么,话说到一半的程弃忽然立起身,以标准的军姿站立。

  千诺朝门外看去,便见周非止靠在门边,悄无声息的,也不知来了多久。

  他穿着黑色短T恤、户外迷彩裤与军靴,不急不缓地走到站得笔挺的程弃身边,嘴角扬起,溜出一串英文,“You eloquence is so good that he cuts down the best orator.”

  程弃嘴角抽了抽,哭丧着一张脸,“老大,我错了……”眼前的人是嫂子啊,我是为了帮你留住嫂子才跟她说这么多的啊老大……

  后面的话,程弃咽在了肚子里。

  You eloquence is so good that he cuts down the best orator.你的口才很好,击败了最好的演说家。

  嘲讽的语气,却分外好听。

  这不是千诺第一次听周非止说别国的语言,但仍然觉得他这种时刻特别性感。他的英文十分流畅精准,像个土生土长的外国人。

  千诺不禁想起那天在阳台,他用低沉的声音提醒她,“……your life is in danger.”

  不经意的口吻,以及他嘴角微扬起时划过的一抹弧度,的确很像一个括弧。

  这样的笑有一种万事皆无所谓的野性,令人看一眼,就想放下手中的一切,跟他跑了。

  程弃跟在周非止身边这么多年,对于周非止的性情始终捉摸不定,明明对他充满了敬意和畏惧,却在潜意识里明白周非止其实是个善良的男人。

  在程弃的印象中,周非止是他的老大,也是类似兄长般的存在。

  他所知道的,老大有一张英俊无比、令女人着迷的脸。

  老大喜欢嘲讽人,是个冷场高手。

  老大脾气不好时,眼神像一条冷冷的蟒蛇,阴冷、坚硬,能让敌人感受到惧怕。

  可老大也有温和的一面,比如听到大嫂失踪时,老大表面上不在意,却独自进入危险的深山去救大嫂;比如他们明明是一起追捕金沙的,老大为了救大嫂,放弃让他独自跟踪金沙的提议,让他先回到这个组织固定的小旅馆等消息。

  程弃知道,老大不让他单独跟踪金沙,是怕他有危险;不让他跟着一起进森林救大嫂,也是担心森林中太危险。

  明明金沙这个头号通缉犯是他们撒网等了许久的猎物,老大却依旧将人的生命摆在前头。

  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与温和并存的男人。

  所以……自己不过是在嫂子面前说了他的一个小短处,心胸宽广的老大应该不会生气吧?

  程弃观察着周非止此刻的表情,见他没吭声,程弃忙找了个理由,“啊,我突然想起桑娜找我有事。老大,我先出去了啊!”说完连忙跑出去,还特别“贴心”地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他自以为是“恋人”的两人。

  十几平方的小房间里只剩下千诺和他。

  周非止毫不避嫌地在千诺的床边坐下,身体侧着,左手随性地撑在她身体的另一边,恰巧将她困于他的长臂之间。

  千诺动不了,也懒得动,便那样靠坐着看着他。

  她不想否认,单独与这个男人待在一起时,她总是容易心慌。

  她隐约记得在森林中她朝他挥舞树干的后一秒,他将她揽进怀中,迷糊中,他将她颈项间的领子翻开,吸了上去。

  那时她身体无力,无言——在这种时候,他竟还对她做出这种事。

  直到看见他嘴角的血渍,她才恍然明白,她被毒蛇咬伤了颈项,他帮她吸出了毒血。

  那一瞬间,她看着眼前男人模糊的面孔,他嘴角有鲜红的血渍,眸若潭渊,深邃流光。

  那颗从被他揽进怀中便狂跳不止的心,猛烈而慌乱,她竟害怕会被他听到那隐藏不住的心跳声。

  呆想间,一只大手抚上她的额头。她看过去时,周非止已将手收回,继续保持着撑在她身侧的姿势。

  半晌,千诺终究忍不住,问:“舒城的死,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周非止没吭声。

  “可为什么舒城的戒指会在你身上?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一次,周非止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烧退了,自己下来吃饭?”

  “……”千诺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涌出一股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失望的情绪。

  见她没反应,周非止起身,高大的身影立着,几乎能将她整个人笼罩着。他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

  “你是舒城的朋友,还是同事?”虽然他不愿意开口,但她也有自己的分析,“以舒城的性格,他应该是临死前将戒指交给你的,是为了让你给我吗?”

  “知道那么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千诺:“我昏迷的时候,你告诉我,想替舒城报仇,就要活下去。现在我活了下来,你却不告诉我谁是杀死舒城的凶手。”

  “你最初来缅甸的目的是什么,旅行还是报仇?”周非止扬眉,看着怀中的女人,“你想怎么报仇?在这里你能向谁报仇,我、金沙,还是程弃?在这里,随便一条蛇就能吓死你,你属于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不适合这里。”

  周非止将千诺抱下楼时,千诺还在发呆。回过神时,她已经被周非止放在一张木质椅子上,他已离开。

  不一会儿,有个陌生的女人端了饭菜过来,“豆腐面和肉汤,周特意交代的,他说你病刚好,应该想吃一些清淡的。”随后,她自我介绍,“我叫桑娜,这里的老板娘。”

  “你好。”面对主动将饭菜端过来的漂亮女人,千诺回了应有的礼节,“谢谢。我叫千诺。”

  “我知道你的名字。”桑娜说,“阿弃来之前告诉我,周去那片深山救一个女人。我正奇怪,像周这样无情的男人怎么忽然大发慈悲去救人,原来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难怪周这么喜欢你,对你这么好。”

  “……”千诺发觉了桑娜语气中的酸意,无奈地笑了笑,“你想多了,他并不喜欢我。”如果桑娜知道这个男人第一次见她便调戏她,并无情地将她送去警察局,不知还会不会觉得周非止对她好。

  “哦?”对于千诺的否定,桑娜露出意外的表情,反问,“你呢,喜欢周吗?”

  “……”千诺一愣。

  桑娜却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只描述道:“你被周抱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的状态。周一路抱着你进房间,不经他人之手,亲自帮你打针、消毒,喂你喝药。当时你烧得迷糊,吞不下药汁时,是周亲口喂你喝的。直到将你安顿妥当,他才离开。他刚起身,你便抓住他的手臂,怎么都不放开。”

  桑娜用那双缅甸人特有的深邃双眼望着千诺,“在森林里,周将外套给了你,手臂上钻进了不少蚂蟥,你发烧昏迷时拽着周的手,他只能让阿弃用火烤着将手臂里的蚂蟥清理干净。周在你身边陪了你一夜,见你烧退了之后,才回房间洗澡。我从来没见过周对谁这样好过。我不能理解你们中国人的喜欢,在我们这里,如果这样都不能称为喜欢,那喜欢是什么?”

  桑娜说完之后,千诺半晌无音。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周非止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就像程弃说的——“老大在森林里照顾了你两天两夜。”

  周非止喜欢她吗?她不敢往这方面想。在这之前,她总觉得他对她做那些亲密的举止不过是想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就像他强吻她,她咬伤他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报警让警察抓她。

  她爬进他的屋子,翻动了他的东西,侵犯了他的私人空间,甚至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她招惹了他、得罪了他,所以他一次又一次戏弄她。

  “你在周心里的特别,真是令人嫉妒。不过很可惜,你不适合这里,也不适合周。”桑娜的声音扯回了千诺的思绪,“周需要的女人应该是大胆的、独立的、热情的。你太娇弱了,好像只要有人和你握手,稍微捏紧一点,你就会疼得叫出声。这样的你,只能成为周的负担。很庆幸,周永远是个理智的男人,即便再喜欢你,也要将你送走。”

  桑娜说完,便起身往外面走去。

  有货车在店门口停下,一个年轻的货车司机将一个行李箱拖了进来,往里面瞅了瞅,被桑娜没好气地推了出去。

  千诺认出,那是自己的行李。

  桑娜跟那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进来,“这是周让人从曼德勒酒店给你送过来的行李箱,没人动过,明天我会安排车送你回国。”

  见千诺没什么表情,桑娜笑了笑,“虽然你是我的情敌,但送你走是周的意思。”

  桑娜离开了之后,千诺独自将桌子上的面汤吃完。

  桑娜走出旅店,远远地便看见男人倚在车盖前抽烟。他嘴角衔着烟头,双手撑在车盖上,眼底的锋芒散去,只剩下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桑娜走到他身边,指了指不远处,“你的宝贝明天就走了,你不去安慰一下?”

  从这个角度,能透过窗户看见千诺在餐桌前的一举一动,自然也能将桑娜跟千诺说话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桑娜靠在周非止身边,“我告诉她,明天我会送她离开这里,是你的意思。”

  身旁的人一言不发,将燃烧的烟灰点落在地上。

  “阿弃说她有面瘫症?”桑娜摇摇头,“可是你看她现在,脸上的表情明明是很失落的样子。”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千诺低头沉默地吃着眼前的东西。

  “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只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最后,桑娜补充。

  当千诺低头喝汤时,一束饱满的龙船花被送到她面前。她抬头,是那个年轻的货车司机。

  他笑眯眯地望着千诺,“美女配鲜花,我是桑娜的弟弟桑拓,明天送你去仰光的司机。”

  千诺点了点头,“你好,明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桑拓在椅子上坐下,撑着脑袋着迷地望着她,“除了我阿姐之外,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有兴趣做我的女朋友吗?我保证我是这一带除了周之外最英俊的男人。”

  千诺放下手中的餐具,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好意思,没兴趣。”

  她起身拿过一边的行李箱,要往二楼走去。

  许是因为大病初愈,她身上的力气没恢复,拎起行李箱的那一刻,竟有片刻眩晕。行李箱脱离手心,轮子在地上惯性地滑了一下,停在桑拓的脚边。

  桑拓将箱子拎好,微笑,“需要我帮忙吗?不过要我帮忙可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你要亲我左边脸还是右边脸?”

  啪!

  桑拓的话刚说完便被人一巴掌拍到了后脑勺上,他瞪眼看去,不悦地蹙起眉,“阿姐,你打我做什么?”

  是不知何时一起走进来的桑娜和周非止,显然两人都听见了桑拓那句不正经的“……你要亲我左边脸还是右边脸”?

  “千诺小姐是我们的贵客,你给我老实点!”桑娜训斥。

  桑拓摸了摸脑袋,不服气,“中国有句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光明正大地追求千诺小姐怎么了?周老大都没发话,阿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桑拓说完,跑到周非止身边很直接地问:“周老大,你说吧,这位千诺小姐是你女朋友吗?”

  千诺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周非止。他倚在门口,一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模样,在桑拓问话的同时,他抬头瞥着她,半晌,才说:“不是。”

  桑拓吹了个口哨,表示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阿姐,你瞧,千诺小姐是单身,我追求她有什么不对?”

  桑娜白了他一眼,耳边响起脚步声,千诺已经径自提着行李往楼上走去。

  桑拓连忙追了上去,“我帮你提吧!”

  千诺不吭一声,走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将桑拓隔离在门外。

  她有点生气。

  关上门的千诺将行李箱丢在一边,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冲洗脸。

  再次抬头,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张湿漉漉的脸。

  有个声音在问:千诺,你在气什么?

  因为周非止眼睁睁地看着桑拓调戏你而无动于衷,还是当桑拓问两人的关系时,周非止的那句“不是”?

  周非止并没做错什么,你们俩之间的确没有任何关系。他不需要在看见你被别的男人调戏时上前制止,也不需要向别人隐瞒你并不是他女友的事实。

  事实上,就像桑娜说的,周非止是个十分理智的男人,他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明天将你送回国。

  回国之后,你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甚至,自此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而周非止这个男人,是存在于与你相反的世界的人,他的狂妄、他的霸道、他浑身上下的痞气和野性,都是与你这二十五年来的家教背道而驰的。

  他本该是一个与你毫无交集的人。

  所以,千诺,离他远一点。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

  半夜,千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起床,开门下了楼。

  旅馆的生意看起来并不好,整个建筑一共两层,很安静,好像只住了周非止这群人。

  千诺刚走到一楼,便看见从外面进来的周非止和他臂弯中的桑娜。

  桑娜似没想到她会下楼,问:“千诺小姐有事吗?”

  “没。”千诺转回眼神,“我下楼找水喝,你们自便。”说完,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桑娜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他嘴角挂着笑意,似乎对千诺撞见他搂着她并不放在心上。

  桑娜垂眸,遗憾地想,能被他挂上心的事,这世上能有几件?

  旅馆不大,千诺走到后面的厨房内。

  厨房没开灯,只有外面的灯光照进来的亮度。千诺找了一圈,没找到水便放弃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下楼找水喝。

  厨房有个后门,她打开,外边是个空旷的院子,因为空旷,显得挂在天上的那轮月亮特别大。

  千诺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轮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的水。”耳边传来周非止的声音。

  她转过身,他站在她身后,不偏不倚,挡住了她回去的路。她看见他手上果真拿着一瓶纯净水。

  千诺接过,没看他一眼,只说了声:“谢谢。”

  他长腿朝她身前迈了一步、两步、三步……

  千诺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她本倚在门框上,这一退,便退出了门外。

  他走进大院,将身后的门随意一带,合起。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千诺看了他许久,月光下,他的眉宇越加清晰。

  她试图将他当作一个演对手戏的男主角,最后从他身边擦过,要回厨房。

  他手轻轻一揽,便将她拽过,逼困于墙壁前。

  千诺扬眉望着他。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抚上她白皙的脖子,在她脖颈上的伤口处停留了半秒,渐渐移到她额前,将她掉落在眼前的发丝轻拂到耳后,弯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爱上我了?”

  “……”换成别人,她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太自恋,可眼前的人是周非止,谁也说不出他自恋这种话。这个男人太聪明,她所有的情绪他都看在眼底,了然于心,揭不揭穿,只看他的心情。

  “你看,你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新人,通过慢慢的努力得到现在的一切,应该好好珍惜。”周非止凝视着她,“我是个不能给你安稳生活的男人,我身边随时都有危险。你应该是那种生活在中国的繁华都市,演你喜欢的电影,找一个你爱的好男人,能让你不吃苦、不忧虑、不伤心,给你依靠、给你一个安定生活的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难得的平静而诚恳,听在她耳里却特别难受。

  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没来得及表白,就被彻底拒绝了。

  可千诺并不知道,周非止还在给她机会,远离他的机会。

  基本上,她和周非止是不会有交集的人。

  缅甸这种地方,旅游的话,一生来一次就够了。像千诺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恐怕这辈子都不会选择来这么个不富裕的国家。

  她的经历太简单,是个一路在羽翼保护下长大的女人。

  周非止这种男人,说得直白一点,这么多年,他身边不可能只有过她这一个女人,他可以跟她玩几天后潇洒转身,她呢?

  她表面上很坚强,实际上非常脆弱。

  他第一次见她,就发现她试图自杀。

  他出声救了她,引诱她从阳台爬到他的房间。

  他曾怀疑过她来缅甸的真正目的,所以对她做出一系列的亲密试探,到最后发现她除了公众人物这个身份和拥有爬阳台的技能外,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却因为舒城的关系成了独眼的眼中钉。

  独眼脸上那道疤是舒城造成的,独眼曾放话,与舒城有关系的人只要踏入缅甸,格杀勿论。

  如今舒城死了,舒城的女友来了,独眼怎么能轻易放过千诺?

  在曼德勒酒店的第二天早上,周非止将那枚戒指还给千诺,是希望她能尽快离开缅甸。没想到在走廊上遇见独眼那一帮人,他只能用男女朋友的身份帮她掩盖,但独眼很快就查到了千诺与舒城之间的关系,趁她参观大皇宫时,劫走了她。

  也许,最初独眼只是想要劫走她报仇,她却意外地成了金沙的人质。

  周非止在缅甸这么多年,表面上为金沙的走私活动提供酒店、场地,私底下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人赃并获。

  这次,周非止背地里破坏了金沙的交易,又救了千诺,金沙怎会轻易罢手?千诺留在缅甸,只会是危险重重。所以,周非止做出决定,将她尽快送走。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看到千诺脸上的表情时,竟然不忍心。

  不忍心,这三个字浮上他心头时,周非止只觉得很……荒谬。

  “怎么办,我的话似乎令你更难受了。”他退开,依旧弯着腰,视线与她齐平。

  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墨色无染的双眸中倒映着她难受的表情,与他接触的这些天中,她的面瘫症奇迹般治愈了。

  “这样……”他身上淡淡的气息令她迷醉,那是刚洗完澡后清爽的肥皂香,“现在离天亮还有七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谈一场七小时的恋爱。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男人,你可以无所顾忌地爱我……”

  周非止话音刚落,千诺便扑进他怀中,搂着他的脖颈亲了下去。

  周非止被她撞得后退一步,他稳住身体,望着怀中眸若含烟的女人,轻笑,“我的诺诺宝贝儿,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热情的一面,不过我很喜欢。”

  腰上一紧,他揽着她的腰,毫无缝隙地贴近他,反被动为主动,重新给她了一个深情的吻。

  千诺只觉一股由心底散发的酥软在周身蔓延开,手中的纯净水瓶掉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静止在一个角落边。

  

  他轻笑出声,将她压制在墙上,低头,热烈地亲吻。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吻。

  千诺拍戏有三不原则,一不接吻,二不拍暴露戏,三不拍床戏。

  但凡有这种情节,不是借位就是找替身。

  她刚出道时,就有某个著名导演非常不屑她的“三不准”,放话说:“这种不敬业的演员,一辈子都红不了。”

  千诺从不在意外界人怎么说自己,她认真拍自己的戏,提高演技。

  媒体曾评论她是演艺圈的宠儿,没做多久的配角,演了一部主角戏就红遍了亚洲。

  后来,那名被打脸的著名导演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向她邀戏,她也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就接下了。

  社会这个大圈子,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Milk曾问她:为什么那导演当初那么说你,你还接他的戏?

  她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喜欢这个角色,而且他给的报酬也十分丰厚。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丰厚的酬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了。

  什么过节、非议,只是过眼云烟,何况她并没真的放在心上。

  这世上,她在乎的事情不多,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从不上心。

  周非止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是唯一令她如此上心的一个人。

  她从未想过,在她的生活中会出现这样一个男人,对她影响那么大。

  每次看见他,她的心都会剧烈地跳动,每天都想见到他,想跟他生活在一起,想害怕时能被他紧紧抱着,连接吻,都想要好好地配合他,不厌其烦地向他邀吻。

  这种喜欢太莫名其妙,喜欢到就算此刻他给她一包砒霜,她也会当作蜜糖一样吞下去。

  “我不想走。”细小的声音太轻,被夜风一吹就散了。

  男人没回话,低头去咬她的耳垂。

  她抱着他脖子的双手紧紧纠拽在一起,“我不想走。”这一次,她音量加大。

  周非止停住吸吮,稍稍离开,看着她,笑了笑,“今晚没人让你离开。”说完,又要吻上来。

  她往后退了退,面色酡红,眼神却安静而冷静,“周非止,我很认真。”

  她哪次跟他说话不认真?

  “宝贝儿,你的记性太差,我刚刚才说过,我们只有七个小时的时间。”

  这一次,她没纠正他的称呼,而是迫不及待地问:“七个小时之后呢?”

  “各自相忘,永不往来。”他嘴角依旧在笑,眼底却很冷。

  选择权给了她,愿意,就和他以恋人的身份好好过完这七个小时;不愿意,即使这一刻他抱着她,亲吻她,温柔地唤她宝贝儿,下一秒他就能转头离去,毅然决然。

  千诺感受到了,她是聪明的女人,知道他在警告自己。

  她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乖。”他满意了,俯身亲吻她,像给她一个安慰的奖励。

  这个男人,你听话,他会对你倾尽所有温柔,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不听话,他便会抽身离去,就算你跪下求他,他都不会回头。

  她错了,他不是妖孽,是毒药。

  空旷的后院在不断升温,千诺轻轻说了声:“别……”

  周先生显然是个绅士的男人,在这一方面,非常照顾女方的感受。他将她打横抱起,踢开厨房门,正要走出去。

  “水……”她没忘记被遗弃在角落里的那瓶纯净水。

  “宝贝儿,看来我还不够努力,让你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起那些不重要的东西。”话虽这么说,他依然帮她捡起纯净水,抱着她穿过厨房,往楼上走去。

  事实上,从第一次将她拽进他房间的那一刻,他就想一口吃了她。

  对于女人而言,他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对于男人而言,她也是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女人。

  周非止从来不是个遵循人间条框规则的人,可为了她,他隐忍了这些天,除了偶尔亲吻她,他克制了男女之间可以做的更亲密的事。

  

  可她竟不舍得闭上眼睛,因为他说:“我们谈一场七小时的恋爱。”

  他们只有七个小时的时间。

  七小时后,她将要离开缅甸,回到以前的大明星千诺该有的生活。他则仍是传闻中背景神秘的周公子,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这一段短暂的回忆将永远只能隐藏在她心底最深处。所以她想要这样的痛,想要睁着眼睛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底。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无奈、有些好笑,他俯身抱住她,亲吻她的耳骨,用英文赞美她,“You have beautiful eyes.”

  千诺在周非止的怀里沉睡了两个小时。这是舒城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床上只剩下她一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旅馆的服务员提醒她,到了吃早餐的时间,因为一会儿她将坐桑拓的车离开这里。

  千诺起床收拾完自己之后,下楼用餐。

  早餐是吐司加培根和香肠,以及咖啡,和她上次在酒店自助餐厅吃的一模一样。千诺并未在早餐上花太多时间,吃完之后,便上楼收拾行李。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拉起行李箱下楼时,她看见了摆在电视柜上的纯净水。她拿起,不过是一瓶很普通的纯净水,她却执着地要周非止从地上捡起来。因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留念的东西,就将这瓶水当成是一种纪念,毕竟是他亲手给她的。

  千诺垂眸,将水放进了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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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19 9:04: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