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在刘诗艳的眼中看到了笑意？是的，笑意。明晃晃的、和善的、友好的笑意。而且，不知是不是杨世秀的错觉，他觉得刘诗艳好像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

　　咳……她先是回来找自己，然后摸……摸了自己的小牛儿，然后又是吃自己的眼泪，又是动手抚摸自己的嘴唇的。这会儿，她竟然情深意切地凝视着自己！

　　哦，天雷啊！

　　杨世秀觉得自己有些接受无能了。在凸与凹之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极强，可凹可凸。然而，今时今可，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蛋。一只圆滚滚的，无法与其配合的蛋。

　　可能是自己对她太好了，致使她误会了。

　　哎，到底要怎么说，她才会明白，有时候，人和兽之间……嗯，错了，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哎，算了，他自己都混淆了。反正，就是他与她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

　　杨世秀觉得，既然宝宝喜欢他，应该就不会伤害他。再者，一想到七日后自己必然要面对的事情，心中竟升起一股子狠劲。

　　管她杀了谁、害了谁，与他这个没几日好活的人有何干系？除了老爷子，整个韩家戏班没有一个人值得他付出感情。

　　当初，他第一次被韩梅林迷昏，拉出去送人侮辱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一把。现在，他若因凤兰之故，偷偷出出卖了宝宝，与韩梅林曾经做的损事，又有何不同？

　　罢了，既然宝宝寻来，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吧。只等七日之后，看他杨世秀是生是死，闹个分明，再去琢磨宝宝的去与留。

　　杨世秀打定主意后，心思豁然开朗。

　　刘诗艳的肚子一阵饥肠辘辘声传来，在夜里显得尤为嘹亮。

　　杨世秀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此时气氛不错，心中绷着的那根弦明显松散不少，于是对外界的一切就变得敏感起来。几上那股尿骚味，着实有些难闻。

　　杨世秀脸上一红，弯腰捡起被烧坏的衣服，在几上擦了擦，然后将其扔进木盆里，端在身体一侧。他冲着刘诗艳挑眉道：“饿了吧？等着，我给你弄点儿吃的来。”

　　说罢，往门外走去，口中继续道，“你倒精怪，知道回来找我。小爷也没几天好活儿，就和你做个伴。

　　待我死了，你要是真记得我的好，就把我一把火烧了，选条清澈一点儿的河，把我扔进去。生前任人践踏，死了说什么也要任逍遥一回！”

　　塔拉上木屐，哒哒哒地推门而出。杨世秀直接去了厨房，想要些美食，却被知道戏班要解散的张厨娘拒绝了。

　　杨世秀直接喊来韩梅林，只冲着他说了一句话：“我要吃得好好儿的，这样你七天后就能送出个容光焕发的美男子。”

　　韩梅林拄着拐，笑得不见眼球，忙不迭应了，一想到自己刚刚丧妇，立刻掩了笑，保证道：“尽管放心，爷一准儿伺候得你满意。”

　　杨世秀想了想，补充道：“我要吃荤腥。”

　　韩梅林心尖一颤。一是因为荤腥就是肉，肉就是银子。二是因为杨世秀从来不吃荤腥，这突然要吃，怕是要出幺蛾子啊。

　　杨世秀不在看韩梅林，转身回了屋。

　　不多时，韩梅林亲自带人送来美食，两张白面饼，一碗扣肉，还有一小盘子的花生豆。韩梅林送完美食后却不走，就站在院子里晃悠着。

　　他怕杨世秀跟他玩狠的，万一吃过美食后直接抹了脖子，那他可是得不偿失。韩梅林想进杨世秀的屋，却又忌讳那里死过他的媳妇。

　　杨世秀倚在门口，看着韩梅林在那里徘徊，忍不住骂道：“滚滚滚！没得让小爷脏了眼睛、堵了心！”

　　韩梅林见杨世秀又恢复成往日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想通了，这颗心也就放回到了肚子里，拄着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杨世秀踢上门，直接落栓，转身将吃食摆在几上，重现点燃了油灯，一抬头竟发现刘诗艳在用他打来的水净手。

　　杨世秀微微一愣，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和谁学的？还怪讲究的。”他没指望刘诗艳给他回复，只想着宝宝可能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不会说话，若以后有机会，教教她语言才好。他将碗筷摆好，抬手唤道：“快过来吃吧。韩梅林那个王八羔子今天算了出血了，还给蒸了一碗肉。”

　　转而想到韩梅林的阴损，忍不住恨声道，“哼！怎就不割他的肉给小爷下酒，这吃起来才痛快！”

　　“不难。”

　　“不难？那孙子惜命着呢，想要割他的肉……”杨世秀突然禁声，手指间捏着的花生豆直接掉落在几上，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她……她……她竟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粗哑难听，却真真确确地开口说话了！

　　杨世秀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过快的呼吸，缓缓扭头看向刘诗艳，颤声道：“宝宝，你……你说话了？”

　　刘诗艳暗骂一声cào dàn，你才是宝宝，我是奶奶！祖奶奶！

　　她不搭理杨世秀，轻摆衣袍，落落大方地跪坐在杨世秀的对面，从他面前拿走唯一的筷子，独自吃了起来。

　　她一张嘴，脸上糊着的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就掉了下来。刘诗艳的身手还算不错，直接伸掌将其接住，往脸上一拍，让其物归原位，然后继续十分淡定地吃饭。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杨世秀目瞪口呆。

　　杨世秀注意到，刘诗艳的手十分漂亮，那骇人的指甲在洗净污渍后，呈现漂亮的淡粉色，且隐隐泛着银粉的点点星光。

　　她的手修长纤细，在烛光下竟如凝脂白玉般诱人触摸。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黑色物质，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一层黑毛，细看之下发现，那竟是一团团紫黑色的细草。

　　杨世秀的好奇心蹭蹭蹭地往上蹿，已经达到了历史极限。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刘诗艳，但此刻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扭成了一团，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了解什么真相了。

　　杨世秀眨了一下猫眼，见刘诗艳不给他任何回应，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他偷眼瞧着刘诗艳，见她吃东西的样子十分好看，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优雅。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又发现刘诗艳吃东西的速度相当快，如果他再不下手，估计也就剩点儿花生豆的皮了。不，皮儿也剩不下，刘诗艳吃花生豆从来不扒红衣。

　　杨世秀不再多想，伸手就要去抓花生豆吃。可见刘诗艳吃相那般优雅好看，他这手就有些伸不下去了。

　　想了想，他从花瓶里取出两根比较直溜的干枝，折到筷子的长度，吹了一口灰，略显得意地转回身，紧忙将最后三粒花生豆塞进嘴里，香得眯起了猫眼。

　　一抬头，见刘诗艳正盯着自己，不知为什么，杨世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磕巴着解释道：“我……我不是要和你抢吃的。”

　　刘诗艳放下筷子，将盛着肉片的碗，推给了杨世秀。那碗里，还剩一片单薄得几可透亮的肥肉。

　　杨世秀低垂着头，将碗推了回去：“你吃。我不吃肉。”

　　他以为刘诗艳会问他为何不吃肉，可等了片刻也不见刘诗艳问话，便息了那份心思。

　　哎，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他说因由，而他也不想说给所有人听。杨世秀希望有一天，有一个女人，喜欢听他说说自己的事儿。

　　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而是一些小事。例如那只曾经落在他肩膀上的鸟儿，后来它去了哪里？

　　例如他第一次开嗓子时的走音，例如他捡到一张包裹着糖果的树叶，偷偷舔着它的感觉……

　　杨世秀收起凌乱的心思，又开始打量起刘诗艳，却见她正张开嘴巴，将那片肥肉送进口中，咀嚼着。他看见了她的小舌头，轻轻地卷了一下。

　　杨世秀的心跳突然加快，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令他有些慌乱，竟口不择言地问道：“是你杀了凤兰吗？”

　　此话刚出口，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若是惹怒了她，她会不会杀了自己？

　　用她锋利的指甲，轻轻割开自己的喉咙？就像刚才他说想要吃韩梅林的肉，她说不难一样。也许，对她而言，要杀一个人，真的不是一件值得为难的事。

　　杨世秀心下骇然，忙使劲摇头，飞快地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想问你为什么杀凤兰？”

　　他微愣，呆呆地望着刘诗艳，不明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到刘诗艳面前就变得好似不是自己，就连舌头都和自己做对！

　　如果此刻她兽xìng大发把自己给杀了，自己一定会毫无怨言的。

　　真是，矬到家了！

　　杨世秀直愣愣地望着刘诗艳，好半晌才红着脸，憋出一句话，“如果我说，我平时挺聪慧的，你信吗？”

　　刘诗艳不想笑，真的不想笑，也不能笑。一笑，药就掉。她的肌肤素来娇贵，可在深山老林里折腾的那段时间并没有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