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斩后奏？干得不错。”何遇虚情假意地赞扬。

　　“都是老……何总您领导有方。”丁晓一没脸没皮地客套。

　　“领导有方？我可不敢当！听听吧，昨天大半夜徐志远又是打电话又是发语音的，真是连哭带嚎、泣不成声啊，就指着我的鼻子骂‘飞鸟尽、良弓藏’了。”何遇随手就把手机冲着丁晓一滑了过去，他没用多大的劲儿，手机滑得也挺慢，本以为丁晓一能顺利接住，结果丁晓一满脑子都是“他这样的算什么良弓”的吐槽，反应慢了不是一拍两拍，手机眼睁睁地滑到出了办公桌，啪唧摔在了地上。

　　丁晓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手机捡了起来，跟鉴定珠宝玉石的成色似的一通研究，还捏着外套袖子小心蹭灰，不是她小题大做，实在是因为老何这手机是他太太梅芳送他的生日礼物之一，真是要摔坏了，估计要拿命赔。

　　“……幸好幸好，什么事儿都没有，前后都没破。”丁晓一松了一口气，赶紧双手捧着，物归原主。

　　“……听了吗就还给我？”何遇也不伸手接。

　　丁晓一笑嘻嘻地把手机放在了何遇的面前，“不用听我也知道，不就是说我拿着鸡毛当令箭嘛，才干了多大点事儿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跟着老何干了几年，我干了几年啊，我跟老何那可是过命的兄弟，我们两个当年那真是苦啊……’”

　　“行行行，演上瘾了你还，”何遇其实都快让丁晓一逼真的演技给逗乐了，却还是强撑着严肃的架势，“知道你还敢这么干啊，徐志远好歹也是公司老人了，你太不给他面子了。”

　　“他吃回扣吃到媒介到公司这儿告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面子的事儿啊？”

　　何遇表情就跟突然牙疼犯了似的，“行了不提这个了，我知道徐志远的离职手续已经办完了……黄莹也真是的，也不说拦着点，真是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事已至此，我肯定不会再让他回来了。这样，我抽空攒个局，咱们一块吃顿饭唱个歌，你呢，到时候就说两句好听的，这事儿就……”

　　“我不说。”丁晓一丧着脸嘟囔，“……我不会说。”

　　何遇看起来很想用手指大力去戳丁晓一的脑袋，丁晓一已经缩着脖子往后躲了，何遇到底也没戳下来，“不会说？你不是最会说了吗？我可是见过，嘴跟抹了蜜似的，那些客户一个个让你哄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又不会说了？”

　　“会说也不说给他听！”丁晓一换上了满脸的桀骜不驯，下巴颏儿都抬起来了。

　　何遇彻底无语了，“……滚滚滚，别在我这儿戳着，看着你就头疼。”

　　“滚之前我想说句话。”

　　“没人堵着你的嘴，想说就说！”何遇头疼得开始揉nīe自己的太阳穴。

　　“老何，我知道你担心徐志远走了之后，会影响公司广告投放这块的收入。你放心，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的，徐志远之所以能拿到那么多的资源、那么低的价格，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藤力本身的需求量在这里，就算没了他，我们藤力也能拿到差不太多的价格。”

　　何遇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心要被丁晓一打败了，估计人情世故在她的脑子里占据的分量也就半个汤匙的重量，不可能更多了，“你已经确认过了？”

　　“嗯，几个大的媒体我都确认过了，还达成了初步的协议。”丁晓一还有点小骄傲。

　　“你呀真的是……”何遇知道徐志远是什么样的人，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好聚好散，毕竟徐志远也在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说出去的话也是有人听的，结果丁晓一居然直接唱上了白脸，枉他还想着要把丁晓一那有些糟糕的名声给找补一下的，现在看来更没戏了。

　　“行吧，去忙吧……对了，周五晚上别加班啊，你梅姐叫你去家里吃饭。”

　　“我不相亲！”已经背对着何遇要走的丁晓一突然扭头瞪着何遇，提高了声音，“我觉得一个人挺好！”

　　“你喊什么、喊什么！谁说要给你相亲了！就是有个不错的男孩，你梅姐的同事，听说跟你同岁，还是天才工程师……你那是什么表情，就是简单认识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

　　又要相亲的打击让丁晓一消沉了一路，到了石云那儿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她这次过来是想跟石云确认一下香蕉双11的整体营销计划，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伺候”真正意义上的熟人“爸爸”，三年前帮着石云解决麻烦，就只是单纯的帮忙而已，真正成了甲方跟乙方，还感觉真是挺新奇的。

　　“石总对我们准备的营销计划，有什么意见跟想法吗？”丁晓一摆出了相当专业的态度。

　　石云那边却明显不大配合，他眼睛里的笑都要溢出来了，“……听你这么说话，还真是挺别扭的。”

　　“别嘻皮笑脸的，正经谈事儿呢！”丁晓一从“职业广告人”频道快速切换到“多年互损好友”频道，然后又快速回切，“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这边需要石总评估一下届时的活动场地选择。”

　　石云见多了丁晓一的“人格切换”，王新雨却是第一回见，整个人都呆住了，让人担心他的下巴会就此脱臼。

　　“其实，我还真有点意见，”石云冲着王新雨伸手，谁曾想他居然还处于震惊模式，根本没反应，石云无语地从他怀里拽出平板电脑，点开文件，“丁经理，见笑了。”

　　“没事儿，见多了。”

　　石云又想乐了，他特意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吧，双11说到底就是打折促销是不是，干嘛要搞什么大型活动啊，拿这个钱出来增加优惠力度不好吗？或者跟你三年前似的，做个低成本、高曝光率的事件营销，我觉得那个也挺好。”

　　三根黑线已经挂在了丁晓一的额头上，不对石云抱持什么希望是相当正确的决断。

果然，不论是不是朋友，只要成了甲方爸爸，都是大猪蹄子！

　　“打折优惠？”丁晓一笑得内涵，“请允许我实话实说，虽然我们都知道香蕉刚刚拿到了相当数量的风投，但是折扣力度应该还是打不过一猫一狗吧？不知道跟存在感越来越低的某狮有没有可比性呢？”

　　“我这小门小户的，哪敢跟大佬们较量，不过比起同类的APP，我还是挺有信心的。”

　　石云随即向丁晓一展示了一份针对同类型APP及皇冠以上天猫店铺、京东商户所进行的过去三年双11期间的调查报告，包括每年的折扣力度、销售提升、市场占比等多个方面，项目繁复呈现方式却非常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一，你看啊，根据我们的统计，每年双11谁家的折扣力度越大，销售提升就越高，市场占有份额也会跟着有一个小幅度的窜升。”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不过……这个报告似乎少了点内容。”

　　“少了内容？”石云瞥了王新雨一眼，平静地问，“你觉得少了什么？”

　　“你看这儿，”丁晓一自然而然地伸手拿住平板的一端，跟石云肩并肩、头碰头地凑在一起，“这个调查显示大多数的APP成活期都不到一年，那么有没有调查过双11大促对于存活期产生的影响呢？这个影响通常会体现在12月乃至第二年1、2月的销售上，如果这三个月的销售出现了大的滑坡，APP本身又无力提升，那么……”

　　“对啊，这个很重要啊！”石云的表情有点浮夸，丁晓一假装没看出来“王新雨，一……丁经理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吧？”

　　“明白，我会马上补充所有调查对象12月以及第二年1、2月的销售情况，明天中午12点之前发到您的邮箱。”

　　丁晓一看着王新雨脚步匆匆地离开，才意味深长地去看石云，“石总演技飙升啊，什么时候开得窍？”

　　“都让你看出来了还算什么‘飙升’啊，”石云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这么大的问题你要是都发现不了，那才真的是奇怪呢！”丁晓一戳穿了石云的“阴谋”，“我发现你们这些当老板的都一个毛病，有话都不能直说，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石云用拇指蹭了蹭鬓角，“还不是公司最近赚钱了，大家都有点飘了嘛。说起来都是跟了我这么多年，一块吃苦过来的，也不好直说，正好你在，打个配合嘛。”

　　丁晓一若有所思地看着石云，突然有点理解何遇的反应了。

　　“怎么了？生气了？”石云小心地看着丁晓一的脸色，“你给的双11营销策划案确实很棒，但是那么大的活动，需要协调这么多人员场地，香蕉真的从来没做过，我有点担心……另外一方面，这么高的投入，我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次要是能达到预估效果的50 ％，我保证你的香蕉在未来六个月内成为市场占比第一的APP……你那是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恶心。”

　　“丁晓一，你真的很适合干这个啊！”谈论着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果然神采都是飞扬的。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对了，你认识特别厉害的离婚律师吗？”

　　突然的话题转折让石云差点闪了腰，“离婚律师？你……你的朋友？”

　　“对，我的朋友有这个需要。”

　　石云翻找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律师倒是认识两个，不过都是主要经手经济案件的，离婚律师……”

　　戴着巨大耳机的冯京墨端着杯不加奶的美式咖啡从两个人身边经过，走了两步又倒退了回来，他把巨大的黄色耳机从耳朵上拽下来，巨浪一般的摇滚乐就传到了丁晓一耳朵里，“你们在找离婚律师？”

　　丁晓一真搞不懂他是怎么听见她跟石云之间正常分贝对话的，“是的，冯大哥认识吗？”

　　“我倒是不认识，不过王姨应该是认识。”

　　丁晓一差点笑出声，“还真是，毕竟她老人家也是经验很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