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竞尧定定地望着我,声音沉得好似渐渐落下的天幕,“初玖,你妈妈已经走了。”
我一愣,明白过来之后扯着嗓门驳斥,“不,你胡说!我妈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都活得好好的,她是不会死的!”
“她真的已经死了!”男人抬高了声调。
我猛地站起,一耳光扇过去,“我妈没死,没死!”
他拧紧眉毛鼓了鼓腮帮,倏然皱起上唇,一甩手,令我跌坐在了彩姐身旁。
“你自己探探她的鼻息、摸摸她的脉搏,看看她是否还活着!”语气里有隐怒,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我机械地把目光挪到彩姐脸上,心底瞬间腾起了悲凉。
她嘴巴微张,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直视着正前方。
“妈……”我轻唤一声,希望她能回应。
可是没有。
“妈,你眨眨眼睛,好不好……”我的双手悬在她的脸颊上方,却不敢落下。
吾竞尧走过来,矮下身子,抬手抚上了彩姐的双眼。
待他把手拿开的时候,彩姐已经阖上了眸子。
心里明知这意味着什么,但,我不愿承认。
雪片无情地落下,彩姐的眉毛和头发都渐渐变白了。
我脱下身上的大衣,在地上支起半个小帐篷,遮住了她的头部。
吾竞尧叹了口气,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我一把扯下外套,盖住了彩姐的膝盖。
“妈,坚持住,我已经听见救护车的笛声了……”趴在她身侧,我喃声说道。
抖着指头为她拂掉脸上的雪花,却再也感受不到温和的气息。
不,她没有离去,医生会把她救活的!
俄而,救护车终于赶来。
医护人员下了车,但很快又上了车。
我追上去,想求他们留下来救彩姐,车子却呼啸着开走了。
忽然很想吐,呕了两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整个世界在旋转,脑袋沉得能压碎身子。
眼前一黑,全部意识都沉入了冰湖。
醒过来时应该是上午,阳光正好。
望着满屋子的白色,我一度怀疑自己身处天堂。
想起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软绵绵的。
动作的时候手背有痛感,才发觉扎着静脉留置针。
没过多久,凌自横推门走了进来。
“初玖,你终于醒了!”语气紧张得有点过头。
望着他,我缓缓眨眼,“我睡了很久吗?”
说完,克制不住地大口喘气。
他急得在床边直踱步,“别说话,你先别说话!高烧导致了肺炎,你已经在医院昏睡了三天。”
“三天……,那……,我妈呢?”我抚着胸口问道。
“她……”一副无法启齿的样子,似乎很为难。
我又喘了几口气,“我知道她不在了。我问的是后事。”
凌自横应该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怔了一下,压低嗓音回答,“昨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因为当时出事的时候竞尧叔叔在现场,一切事宜都是他亲自处理的。”
见我不作声,他又说道,“后事办得很风光,你妈妈应该可以安息了。”
耳边又响起彩姐临终前怒吼的那三个字,——她能安息得了吗?
沉默了一会,凌自横忽然冒出一句话,“初玖,想哭你就哭吧!”
我摇摇头。
哭?现在还不是时候。
彩姐死不瞑目,我没脸哭!
眼泪,先攒着,总有一天,会酣畅淋漓地流出来。
但,绝不是现在。
我缓缓阖上眸子,遮住了眼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