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站在售楼部，心不在焉地看着楼房模型。

一个西装男子匆匆过来，微笑道：“您好，我是销售经理，姓梁，听说您想咨询分期付款的事。”

苏寻嗯一声，跟他往办公室走去。

“您妈妈看中的这套房是精装一房一厅，40平米加送3平米的飘窗，是在试住促销活动时交的订金，折算下来只要60万就能买下了。”销售经理的视线从资料上移开，热情地说。

苏寻已经了解过，对于现在G市的房价来说，这价格算不错了。

虽然不是在繁华地段，但交通方便，环境也可以。

“可以先付30万，剩下30万分12期吗？”她淡淡地问。

“当然可以，如果能在今天签合同，我们还可以免息两个月。”

苏寻没有多说，点点头，“好。”

她前不久把贷款还了，现在是贷款平台的VIP客户，贷款额度加起来有五十万。

但她的积蓄，只有用来周转的十万块。

所以她又贷款了三十万。

有压力才有动力，买下这房子她就不会有时间去烦恼了。

尹娜娜被她妈妈拖回家了，苏寻不得不重新找了个园艺专业的女孩。

新来的女孩叫阿新，看着比较实诚，但不如尹娜娜有灵性，沟通上也不太默契。

但苏寻没有办法，这种情况在创业过程中总是难免，只好重新从新手开始带。

离春节只有大半个月了，订单骤然多起来，G市好些大商场需要布置节日园艺。

苏寻简直豁出命去干，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这天晚上，她一点多才回到住处，洗完澡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把手机拿过来，解了锁。

意外地看到，欧阳怀瑾竟给她发了信息。

打开看，两个字：“忙吗。”

她勾勾唇角。

真难得呢，他想她了。

想想，好像两人有一个多星期没联系了。

她看了眼日期，周末。

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试探地，她回复：“没注意看信息，抱歉。”

过了好一会儿，没回复。

她心想，应该睡了吧。

事实上，欧阳怀瑾还没有睡。

看到她现在才回信息，他默然。

下午跟同事去太古汇吃饭，发现商场中庭换了装扮，植物也焕然一新。

他想到她这么久没过来，有可能是最近花店业务很忙，心微动，便发了那条信息。

而她现在才回复，显然是忙到此时才躺下。

莫名地，他不想回复。

她拿了他的卡，但一次也没刷过。

如果她刷卡，他会收到信息，但他一次也没收到。

安奕宸说得对，他很混蛋，混蛋到害怕去关心她。

仿佛那是一个坑，他关心了就会惹来麻烦。

怕把欧阳怀瑾吵醒，苏寻没有继续发信息。

失眠到两点多，她终于困得睡着了。

第二早上七点醒来，苏寻又想起那个信息，打开手机，想再发一条过去，告诉他自己确实很忙。

然而犹豫着，最后算了。

估计她接下来可以忙到除夕，实在没有精力去找他。

而他，应该也要回家过年吧。

也许会很久都不见面了。

也许，过完年后两人都淡了，就不再见了。

她的心绞了绞，深呼吸一口气，翻身起床。

还有很多订单要忙呢。

……

中午时，苏寻回了趟店里。

正跟请来的临时工人把花材搬上小货车，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阿寻！”

苏寻愣住，将手上的花叠好，望过去。

只见他一脸阴霾，声音明显蕴了怒气，“美欣有没有来找过你？”

“没有，她来找我干什么。”苏寻跳下车，冷淡地说。

“找你干什么！”苏立玮很生气，“你以为你干了什么好事，她跟我们吵架，说还不如学你找个有钱男人，自由了就不用我们管了！昨天半夜学人家离家出走了！”

苏寻愕然，脸颊一阵发麻，又气又羞。

“怎么不说学她妈才这样！我很忙，没空帮你找女儿，如果见着了我会打电话给你！”

她冷脸转身，继续去搬花。

忽然苏立玮冲过来，抓了把花苗狠狠扔到地上，痛骂：“忙，你还要忙什么？不瞧瞧你现在是什么德行！因为你和你妈，我的脸都丢光了！”

一旁的工人吓了跳，都不敢再把花搬过来。

苏寻涨红了脸，眼眶也瞬间红了，“我什么德行？再说我什么德行也轮不到你管，要管你也不是现在来管！”

苏立玮脸色难看极了，吼：“我怎么管不了你了？你上大专的学费都还是我出的！”

苏寻眼里的泪硬是不落下去，仰头倔强地说：“那我还你？高中时因为你不肯出学费，我妈天天下去跟你闹，所以你答应负责我大学的学费。”

“可是三年大专，你就交了两年学费，第三年我因为没交学费，只上了一个学期，三天两头被团委老师过来催，实在没脸呆下去，连毕业证都没有！”

苏立玮偏开脸，“那能怪我吗，家里困难，让你妈给你办贷款她就是不肯，说借了钱以后要她还！”

苏寻咬唇，转过身去捡被他扔到地上的花，顺便把滴落下来的眼泪擦掉。

他以为她不懂他们大人之间的拉锯。

小妈是怕她用多了钱，没有钱存给苏美欣，天天在家闹。

然后她妈妈也是个可笑的人，就因为咽不下那口气，说死也不吃那个亏，拖着不给她办理贷款，她只好书都没读完就出了社会。

她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想起后来遇到李琼辉，一个看起来好像很仗义，而且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对她嘘寒问暖……

那时，她多么感激上天能让她遇到他。

突然就看到了希望，对人生充满了幻想。

对生活更是充满了动力。

从一个打工妹到自己开花店，离开学校后四年多的时间里，她也算飞跃了。

省吃俭用攒了三十万，还敢胆大包天借了二十万，谁能想到年纪轻轻的她会那么具有冒险精神。

她其实也是挺相信自己的吧，就像庄原。

这么想起来，竟好像不应该那么怨恨李琼辉了。

虽然他后来逃不过男人渣的本性，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激发出那惊人的爆发力。

正式在一起半年，他就被家里送去X国进修，还处于热恋期的他给她描绘了未来的蓝图，令她觉得他们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因为未来看起来是如此充满希望。

现在想想，那五十万真是昂贵的学费。

如果不是李琼辉，她不敢做那么大的梦，她不会存钱并计划去X国跟他一起发展。

之所以敢借下二十万，也是因为他总是信誓旦旦说饭店前景很好，一年挣个百来万轻而易举。

她那时真的很相信他，他从来不说沮丧话，在他那里，好像不会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然而李琼辉最终变成了她父亲之后第二个碾碎她梦的男人。

不过，他们现在都成为了她人生中的阶梯，现在，她在走向第三个。

为了逃避涌上来的泪意，她奋力把花材搬上车，强忍着鼻音说：“你走吧，我真的很忙。如果要算账，大不了四楼我和妈不要了，当还你生养之恩，以后大家就两清了。”

苏立玮瞠目结舌，“你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了！”

“哎哟，真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已经看不上家里那点小钱了呢。”

詹思巧刻薄的声音响起来，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过你爸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就一层楼还不够吧？以后老了，还是得你跟美欣一起赡养才合适。”

苏寻定住，想笑。

飞快地把花材都搬上车，让工人把车门关上。

“小妈，听你这么说，四楼我还是让我妈留着吧，以后我爸老了，我跟美欣一起服侍他，等他去了，我们再一人一半家产。”

“你！你这臭丫头……”詹思巧一时想不到话可以反击，气得跺脚。

“赶紧去找美欣，她才16岁，不合适学我找男人。”苏寻好心提醒，过去拉开副驾车门，上车。

詹思巧半天才吼出来，“气死我了！我真想把她的店砸了！”

她气呼呼往店门口走，吓得静姐紧张地抓住玻璃门。

苏立玮追上去拉回，烦躁地说：“算了！走吧！”

苏寻刚才差点下车，不过见父亲还知道拉小妈，她就算了。

如果詹思巧真的敢砸店，她一定会报警。

但心情真的变差了，回到场地还没平静下来。

……

把脚手架移了位置，苏寻爬上去，让工人把植物给她传上来。

正倾身把花种到墙上的花器里，忽然好像感觉到脚手架轻微滑动，蓦惊。

试着退身回来，脚手架蓦然开始滑行！

苏寻第一反应想要抓住墙上的花器，但只0.1秒她就把手收回来。

花器应该承受不了她的重力，潜意识里她害怕破坏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墙体园艺！

那是她不能出错的工作，她依赖生存的订单。

只那么一个犹豫，她的身体向下坠去。

商场里的人惊叫。

万幸的是，她没有扑下去，而是抓到了脚手架身。

然而这样重力失衡，脚手架猛向五六米远一个品牌陈列架冲去。

工人回过神从远处冲过来，但明显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时苏寻哗啦掉下去。

她种花时带着手套，手套上有湿的泥，本来抓向脚手架的姿势就不对，到底还是摔了下去。

三米多的高度没有要她的命，但是摔得她哼都哼不出声。

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穿过大厅跑过来。

附近也有人跑过去。

然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躺在地上僵了两秒的苏寻竟深呼吸一口气，硬是翻身爬起来，冲过去把险险就要撞上陈列架的脚手架拽住了！

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跑到，帮她将脚手架拉回安全区域，她大口喘着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脚手架固定轮子的锁扣踩下去。

帮忙拉住脚手架的陌生人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苏寻满头冷汗，摇头，艰难地说：“谢谢你，我没事。”

那个颀长身影停下脚步，站在几个观看的人后面，眉头深深地拧起来。

工人和阿新跑过来，阿新紧张地问：“老板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苏寻摇摇头，不想说话，慢慢走开。

过去拿瓶水坐下，等到颤抖的手缓和下来，扭开盖子垂眸喝一口。

事实上她看到了，欧阳怀瑾奔跑过来的身影。

但他最后选择停下。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过她还是挺感激他的。

就是懊恼，让他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身上很痛，摔下去还是其次，严重的是撞到脚手架了，肋骨那很痛，如果没断，至少也淤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