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欧阳怀瑾沉默地吃着饭。
对面，父亲正跟韩旭聊着财经。
看得出，父母对韩旭都很客气。
虽然欧阳怀瑾暗暗觉得，这个想成为他妹夫的同龄人稳重有余，稍显无趣，但父母似乎都觉得韩旭很合适程汐。
看眼前韩旭的执着劲，欧阳怀瑾怀疑他很有可能成功晋级为这个家的一个成员。
因为程汐太被动了，她好像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沉默地任由别人推动她往前走。
每次看见妹妹这个样子，欧阳怀瑾都会不自觉想到苏寻，心想是不是她将来也会无所谓地带着他的孩子与其他人交往，然后走进一段庸俗的婚姻。
这个想法将他的心搅乱，顿时又恨不得把地翻了把人挖出来。
这女人是不是一狠起来都很恐怖，就像程汐，她可以一年了也半字不透露孩子的父亲是谁。
欧阳怀瑾怀疑苏寻会不会也心硬到让他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他这个人存在。
正拧眉沉思，忽然听到坐在他旁边的母亲轻呼一声。
他一惊，望过去，“怎么了？”
跟韩旭说着话的欧阳城倏然转头过来，手里的筷子放到桌上，神色染了紧张。
程书蕊蹙眉望向欧阳城，脸涨得通红。
欧阳城眉头一掀，“痛了？”
桌上的其他人一下都站了起来。
“让人准备车子！”欧阳城把程书蕊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准备把她抱起来。
“爸，我来吧！”欧阳怀瑾还没说完，欧阳城就把程书蕊抱了起来，快步往外面走去。
程汐跟佣人赶紧去收拾住院必需品，而欧阳怀瑾跟着父亲出了院子。
司机已经发动车子，欧阳怀瑾帮忙将房车的软床铺好，程书蕊被抱过去躺下，欧阳城在旁边坐下，攥着她的手，还有点喘息，紧张地问：“疼得厉害吗？”
恰好一阵剧痛传来，程书蕊强忍过去，呼吸也不觉摒住，好半晌才松口气，困难地说：“还好。”
欧阳怀瑾在对面坐下，心里也说不出的紧张，有点失神。
如果苏寻没有打掉孩子，那么预产期也快了。
……
“放弃吧，全国那么多医院，要找一个产妇简直是大海捞针！”安奕宸毫不留情地打击，“现在只能希望她跟别的女人那样，生了孩子回来要挟你，那样你还有机会看到自己的私生子。”
听到“私生子”三个字，欧阳怀瑾脸黑了黑。
从安奕宸那回来，不自觉开车经过关了已经快半年的遁迹花艺。
蓦然，欧阳怀瑾刹停车子。
他似乎出现幻觉了，花店好像开门了？
突然涌上的情怯，让他竟然不敢向前去一探究竟。
原来，他对她内疚多过生气。
但忽然，想想又不对。
预产期是3月底，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她怎会出现？
难道。
如果一切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孩子没了。
这个念头从他的心头闪过，他蓦地打个激灵，十分惶恐。
因为潜意识里他一直认为这个私生子是存在的，他想起那个孩子，脑海里都会自动冒出一个小娃娃的模样，会张着小嘴巴，小手也会挥呀挥。
按着方向盘坐在那，浑身阵阵说不出的凛意。
到底经不住，将车子驶过去。
“装修还是很新的，如果你们也是开花店，基本不用怎样改动。”
苏寻柔声细语地说着，感觉到门口出现的阴影，她转头望过去，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怔了半晌，她的脸上倒也没有太多波澜，回头继续对想要盘下她的店的客人说：“我意向的转让金就是那么多，要是你们觉得合适就联系我吧。”
两位客人也注意到突然出现的欧阳怀瑾，眼中闪过诧异，识趣地说：“好的，那我们回去考虑。”
店里只剩下两个人，欧阳怀瑾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清瘦了许多，剪了齐耳短发，本来脸就小，这下更加单薄恬静。
而身材……看不出什么。
G市的2月下旬，天气是非常舒适的，十八九度，一件薄外套就可以，但她穿了一件质地稍挺拔的浅色呢子长外套，里面配着宽松不显身形的深色雪纺衬衫。
整体是修长的，并不是明显身怀六甲的样子。
欧阳怀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苏寻僵立着，由他目光打量。
好半晌，她找到了声音：“你这样站着，可能不大合适。”
她对他，似乎仍是温温和和的样子。
但她的意思是疏离的。
“如果你有话要说，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吧。”她说。
“去哪？”他声音低哑。
别墅那边，恐怕都长蜘蛛网了。
而且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无意跟他回去。
苏寻不紧不慢拿起放在收银台上的钥匙，往外面走去。
把店门锁上，淡然和欧阳怀瑾上了车。
到了附近一个不太热闹的街，车子停下，一家雅致幽静的咖啡馆就在眼前。
苏寻之前曾给这家店设计过园艺，跟店主比较谈得来，知道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木楼梯不太宽，她走在前面，欧阳怀瑾在后面默默跟着。
她走得不快，脚步轻缓，裸~露出来的小腿白皙而纤瘦。
上到三楼，那里没人。
“孩子呢。”欧阳怀瑾冷冷地问。
苏寻轻轻把咖啡放在吧台上，转回身看他。
“孩子，自然是没了。”她淡淡说。
“你想骗我？躲我这么久……”欧阳怀瑾忍了忍，将火气压下。
“不是有意躲你，我摔到，动了手术，不久前才出院的。”与他相比，她显得很是平和，云淡风轻。
欧阳怀瑾愣住，不相信。“你骗我。”
苏寻默了默，“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没有别的可说了。”
“你让我找不着，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欧阳怀瑾一说又动气。
苏寻半垂眼帘倚在吧台那，不语。
欧阳怀瑾盯着她，“是不是早产了？”
她眼皮都没动一下，不过半晌她抬眼，“孩子没了，不要让我重复了。我和你之间再没有瓜葛，以后不要找我了。”
欧阳怀瑾有种被扇耳光的感觉，气极而笑。
“这不可能，你在我心里扎了刺，然后跟我说再没有瓜葛？孩子的事还这样不清不楚……”
“是不清不楚。”苏寻忽然冷冷说，“因为我不想再跟你说什么。”
她从他身边走过。
欧阳怀瑾蓦地抓住她的手。
然而那一刹那他惊了惊。
她的手很凉，而且瘦得没了肉，不是以前抓起来的感觉。
她自知挣脱不了他，眸色冷漠，“你松手。”
欧阳怀瑾滞住，火气蓦然被愧疚和心疼淹灭了。
也是，感到心寒的人是她。
她都想着跟他分手了，怎么可能愿意告诉他孩子在哪里。
他迟疑着，松了手。
苏寻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
……
大概距离上次见面半个月后，苏寻被欧阳怀瑾堵在新住处门口。
他黑黝黝地盯着她，可能是天气比之前更暖了，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你不让我调查你。”他不想生她气，然而一见到她就气息不稳。
“瑾少，这很正常，谁都不喜欢自己出入被人跟踪，毫无隐私。”苏寻平静地说。
她报了警，欧阳怀瑾花钱请的私家侦探被请去警察局喝茶。
好在那私家侦探的职业操守可以，拒绝向警察透露他这个客户的情况。
“我不调查，你又不坦白告诉我，那我要怎么知道孩子的事。”他说。
苏寻露出一丝隐忍，声音变冷，“你能不能别再跟我提孩子的事？”
电梯门突然打开，有人走出来，欧阳怀瑾不自觉立即转身背对，将对着电梯门方向的苏寻带着也转过去，含糊说：“开门。”
苏寻明白他不想被人认出，但她不愿意让他进去，就站着不动。
那邻居进了自家门，电子门嘀嗒响了声。
欧阳怀瑾松开苏寻，想生气，“我们进去聊。”
“没什么可聊的。”苏寻没了上次一开始对他的客气。
欧阳怀瑾抿唇，眼底一片阴霾
“有人帮你，你现在的一切不是靠你自己得来的。”他说。
她换了高级公寓的住处，花店不开了，只承接插花业务，为星级酒店，与及各种高级场合设计花艺。
那是他曾经希望的，她成了一名高级花艺师。
“不允许别人帮我？”她冷冷反问。
欧阳怀瑾滞了滞。“要帮也应该由我来。”
“不，虽然迟了八个月，我想明确跟你说，你已经成为我的前任了，跟李琼辉一样。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够得上资格的话，恭喜你，你也有前任了。”苏寻说。
欧阳怀瑾沉默了。
半晌，他说：“你怨恨我。”
“没有，只是觉得这是很自然的结局。”
“我有找你，一直在找，我没想过不负责。”他看着她。
“谢谢你。”苏寻面无波澜。
她这句谢谢你，如此干脆而疏离，欧阳怀瑾眸色黯了黯。
“单方面的结束这不是结束。”他缓缓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没弄清楚。”
“没有什么不清楚的。”苏寻冷淡地说，“就是孩子的事让你介怀，但你真的不必担心。”
她略顿，“我可以把出入院证明给你看。”
她打开包包，翻了一下，取出几张折叠好的资料，展开后，迟疑地递给他。
欧阳怀瑾接过，看完脸色发白。
“你伪造的。”
上面显示，她后脑勺瘀血，手术后出现异常反应，
三个月后才醒过来。
胎儿，在她醒后药物引产了。
苏寻想把证明拿回来，他的手放下去，没给。
他会去查清楚的，是不是伪造，很容易知道。
苏寻收了手。
她想进家，但他不走她没法开门。
她不想他跟进去，她的心里深深抗拒与他继续纠缠。
两人沉默良久，欧阳怀瑾攥着出入院证明，终于转身走了。
“这里记录着，入院的时候她就是昏迷状态，那到底是谁送她去的？而且这个医院一般人可没这个能力进去。”安奕宸惊讶地说。
欧阳怀瑾神色冷峻。
在背后帮她的人，除了庄原不可能还有别人。
“帮我查一下这出入院证明里面的内容有多少是真的。”
安奕宸把证明折叠起来，看向他，“如果她真的出了意外，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欧阳怀瑾心里绞了绞，不语。
……
夜深，苏寻躺在床上，身体的不适传来，她才想起自己忘了吃药。
费了很大的劲才爬起来，感觉就像个生了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架的机器人。
吃完药，她坐在那发呆，不想回床上睡。
手机里，庄原给她发了信息，但她不想看。
清晨，小区里起来做运动的人，不经意看到有个女孩起来很早，在阳台种花。
没有人知道，她不是才起来，而是一晚没睡。
太阳快要出来，苏寻终于感到了浓重的困意，清洗干净手，回床去睡。
……
“查不了，除非找个顶级黑客侵入这家医院的系统。”
安奕宸叹道，“资料调取非常严格，要本人或监护人过去，特别这种已经归了档的，一般医师没有权利查看。”
“但有一个可以确定的是，你给我的出入院证明，上面盖的章是真的。”
见欧阳怀瑾阴沉着脸不语，安奕宸心里可怜，想了想，劝道：“她现在的状态应该不是特别好，你不能跟她硬碰硬，不然她只会对你更加抵触。”
“先缓缓，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反正不管她有没有生下来你都得接受，不是吗。”
欧阳怀瑾开口，“我感觉状态不好的人是我。我找了她大半年，现在她只要怨恨我说分手就可以了，完全不用管我是什么心情。”
安奕宸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心想，这也没办法啊，不都是自找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