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怀瑾驱车回去的路上,一张俊脸紧绷着,极为阴沉。
怒气不消。
她对他没有歉意,他想要看到的愧疚没有。
而且,她连哄都不愿意哄他。
一时想多,恨不得立即转头回去,狠狠虐到她求饶。
然而他猛地刹停车子,却不是调头回去,而是沮丧地把头磕在方向盘上。
他讨厌自己失控的样子,太讨厌了。
而此时,苏寻呆坐在沙发上,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他让她不要再逃。
其实她并没有相信他说的那些混账话。
如果他真的那么混帐,也不会一年了还找来。
只是他的愤怒还真扎到她了。
跟他一样,她也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她小气,说她带不出去,拿不出手,而这也正是她跟他在一起时深深自卑痛苦的原因。
他们确实不合适再在一起。
但他已经找来了,难道两人真的要像他说的那样,恢复从前那让人憋闷,看不到未来的关系么。
不,她不想那样。
这一年来,虽然她也想过他,但是离开他的感觉更轻松,她的生活更充实。
她是不想继续跟他纠缠了,然而想到儿子,她陷入了彷徨。
回去卧室,侧身躺下,望着睡得香甜的孩子。
跟她曾经想的一样,孩子长得真好看,就像天使一样。
带着孩子一起生活,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跟以前相比,她现在有能力给自己和孩子足够好的生活。
因为孩子,她每天都充满动力,想给孩子她曾经想要的温柔和关爱,带他看精彩的世界。
她觉得自己是个极有耐心的妈妈,她那么热爱他,跟他分享生活的乐趣就已经很幸福。
孩子一岁以前,她曾很担心他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健康成长,因为他在她的肚子里吃了那么多苦。
作用在他身上的药物太多,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后遗症。
她甚至做了心理准备,假如孩子在智力或身体上有缺陷,她一定会接受,会无怨无悔地跟他好好活下去。
庆幸的是,命运没有想象的那么残忍,孩子除了身体弱一点,各方面都与正常孩子无异。
而且他十分聪明温柔,小小年纪就很绅士,跟他相处过的人都会被他迷倒。
如果现在跟他分开,让他爸爸带他回去……如果再也见不到儿子……她只要想一想就感到汹涌的慌,几乎承受不住。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跟幼小的孩子分离无异于从她心上割下一块肉。
母猫生了小猫,因为惶惶不安,出去觅食前想想还要回头把小猫换个地方藏好。
她如何做得到对自己的孩子轻松放手。
辗转一夜,无法入眠。
……
翌日,苏寻没去上班。
上午十点多,欧阳怀瑾过来了,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郑叔和保姆。
事隔几年再次见到郑叔,苏寻呆了呆,脸烧起来,而后者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他可是被欧阳怀瑾威胁过来的。
欧阳怀瑾说,反正他从一开始就失察失职了,现在两人是在同一条船上。
欧阳怀瑾要把孩子带回以前在X国的住处,那里的房子大,房间也多。
带孩子回家见父母之前,他要先跟孩子熟悉起来。
苏寻看他的架势,是什么都考虑好了,由不得她说话。
欧阳怀瑾把孩子抱过去,对上孩子怯怯又带了点兴奋的双眼,他说:“欧阳思远,我给你买了好多玩具。”
孩子的眼睛亮了,有点害羞地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谢谢。”
欧阳怀瑾的嘴角翘了翘。
这小家伙跟炫儿有点不一样,他的语言能力比炫儿好,而且显得更敏感细腻,不像炫儿总是爱说单字,表达什么都是一副憨憨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保姆小心翼翼地问苏寻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她的视线只好从父子俩身上移开,思绪也回到现实里。
显然现在不是谈判的好时机。
苏寻沉默地收拾了东西,跟欧阳怀瑾离开。
欧阳怀瑾仿佛对她毫不在意,就跟孩子玩。
回到住处后,更是把她晾在一边,仿佛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苏寻沉默着,跟保姆整理孩子的房间。
吃完中饭,孩子困了,苏寻照顾他睡着,郑叔和保姆都退下,她终于有机会单独面对欧阳怀瑾。
“一个月后我们回国,你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欧阳怀瑾冷冷地说,好像跟她单独呆着太难受,起身想走。
“你别走,我们好好谈一谈。”苏寻叫住他。
欧阳怀瑾停住脚步,很冷漠,“还有什么可谈?我昨晚已经跟你谈完了。”
“你那不算谈,昨晚我好好想过了,我觉得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宝宝的事,我们还是理性点协商清楚。”
欧阳怀瑾眸色蓦深,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你什么意思?”
苏寻平静地说:“我很认同你说的,我们两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再继续以前的关系真的会很累……我觉得,我们需要解决的只是宝宝的事。”
欧阳怀瑾眼中的阴霾就像雷雨前夕堆积上来的乌云,越来越多。
苏寻就当作没看见,偏开视线,“我可以让你带宝宝回去,但是我要获许随时去探望他的权利。”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很可怕了。
他仿佛一堵很有压迫力的墙向她逼近,而她不自觉后退,最后退无可退。
“你想象的那种协商,不可能。”他语调轻缓,然而隐藏着可怕的戾气,“如果你不跟我回去,你将会被剥夺做他妈妈的权利,这辈子我都不会给你见他。”
苏寻默了默。
“瑾少,你妈妈是个讲理的人,她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欧阳怀瑾被她将到了,好半晌,怒极而笑,笑了好一会儿。
“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我不想跟你闹僵。”苏寻低声说,“其实孩子的事,我真不觉得对你有什么可抱歉的,因为从头到尾都不是我自己选择的……”
“呵,”欧阳怀瑾气极,她说的好像是对的,但是,“你怎么就没有选择?你选择了隐瞒和欺骗,还带他离开!”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吗,我明明努力过了!你跟苏虞西他们纠缠不清,你有敞开跟我谈一次吗?我是孩子的父亲,凭什么我不可以知道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寻深呼吸一口气,原来要面对还是太困难。
“好吧,你这么说好像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对你敞开心,我的生活一团乱,我就像被你们推来推去的棋子,你们想摆在哪儿就哪儿!”
她的鼻梁涌上酸涩,心里堵得厉害。
委屈累积在心底日深月久,想要抽丝剥茧,一时却不容易找到那纷乱的头绪。
“我是真厌烦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不觉提高,“你是不是欺负我看起来总是很软弱?你高兴就对我好?孩子的事,是你先伤了我心好吗?”
她的眼泪掉下来,“你根本不爱我,我也早就知道,只是一直迷恋而已!现在我已经不迷恋了,可以痛快离开了,那我当然走啊!我有毛病一直迎合你?”
“你觉得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也很认同,这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痛快放过彼此么?”
“孩子我为什么后来不想告诉你,我是不想再纠缠进去了!如果你为了孩子的事,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而我,明明这个时候已经精疲力尽,已经没有再跟你继续下去的想法,我要等待现实像一把钝锯慢慢地锯我吗?”
“我跟你到底要怎么继续下去?”她硬撑着不让眼泪泛滥,赤红着眼睛,质问,“以我的身份,我有什么资格要你负责?我开了那个口,我还不如自己走!我连期待你给我一个好的未来我都没有勇气,没有脸面,你知不知道!”
“你昨晚说我只配给你当个小老婆,你要娶的女人是大家闺秀,那难道不是你一直来真正的心思?”
欧阳怀瑾沉默不语,她狠狠地抹去落到鼻子边的泪,“说真的,我没那么稀罕跟你过一辈子!我有手有脚,自己过得挺好的!”
“我在这里就很开心,你不来找我,过几年我就淡了,遇到相处得来,我坦坦荡荡跟人家结婚,你以为我做不到么!我除了配不上你,配得上的人多了!”
她推开他,“你不要再跟我说那种了不起的话,我对你没感觉了,一点也不在乎你怎么想!孩子的事我的意思就是那样,我已经让步了,因为是你的孩子,我才让你带回去的。”
“想到你要蛮横地带走他,我,我现在就已经够难过了!”她的眼泪忍不住又涌上来,声音也哽咽了,转回身含泪瞪着他,“你别得寸进尺,还敢跟我说不许见他那些混账话,小心我学别的女人,搞得你鸡犬不宁!”
她威胁完,抹眼泪想走,一直不吭声任由她控诉的欧阳怀瑾忽然抓住她。
她回头,表情很凶,“放手!”
他一用力,她撞入他怀里。
“叫你放手!”她怒了。
他把她箍紧,长呼吸,“你早点这么凶,我就不会欺负你了。”
“不会?现在你不就是在欺负我?说了让你放手!”她吼。
“这不算欺负,我这是跟你道歉呢。”
苏寻听不进去,生气地踩他一脚!
他啊地叫了声,一下将她抱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