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点40分,陆鉴成把车子停在市第一人民医院楼下。
夜里的医院急诊大厅秩序有点乱,到处闹哄哄的。
刚刚救护车送来几个车祸现场拉来的伤员,保洁员正提着拖布用力擦拭地上的脏脚印和血污。
陆鉴成给我挂的是急诊。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是慢性胃炎。
我担心花钱,告诉医生只开药就好了,不用打针。
但这个世界上,孩子和病人是最没有话语权的,医生直接让护士领我去输液室进行静脉输液。
有陆鉴成跟值班领导打过招呼,我破格享受了一间单独的输液室。
我和陆鉴成一前一后隔着距离进了输液室。
打针的护士给我扎针时,他单手抄袋地站在窗户旁边接电话。
应该是个工作电话,他在问那边:“什么事?”
日光灯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挽起的衬衫袖口下,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
下一瞬,有反光在他手腕上一闪,是他的腕表。
……
我收回视线,并努力把这些天所有跟他有关的细节都回忆了一遍,再联系他今晚反常的举动,试图判断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为什么他会主动送我来医院?
是不是我的言行,抑或者什么破绽,给他造成了什么误会?
然而,大脑里思绪乱成一团,始终揣测不出所以然。
这个男人的心思不显山露水,让人捉摸不透。
在陆青青面前,他的言行稳重,完全符合一个长辈的身份;
在蓝桥的包间里,他却又随意与人调笑关于我的荤段子,不让人浮想联翩都困难。
……
护士扎好针,拿胶带固定好针头,又例行公事交待两句,就拉开门出去了。
输液室里顿时安静得只剩陆鉴成跟人讲电话的声音。
没两分钟,他结束通话。
这才把手机放裤袋里,踱步走过来,打量了我一眼:“胃还疼么?”
语气不冷,但谈不上热络。
我低头看着他的鞋尖,说:“好点了。”
他点点头,稍作沉吟,刚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这次没直接在这里接,而是走去输液室外。
在他反手掩上门时,我听到他对那边说:“嗯,有点事先走了……没回家,在医院……一个晚辈……”
应该是很私人的电话,我猜是容佳茵打来的。
后面的内容,随着他把门关上,再也听不见了。
*
陆鉴成这通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当他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祥福楼”logo的外卖袋子。
“先吃宵夜。”他把东西放在我面前的矮柜上,语调平缓,偏偏让人觉得是不容商量的。
我其实并不饿,折腾了这么一晚上,胃里毫无食欲。
但在他锐利的视线里,只得硬着头皮打开盖子。
祥福楼的茶点出了名的精致,哪怕一碗白粥,也细心地放了养胃的白果,莲子,枸杞,山药,熬得又稠又糯。
沉默再次蔓延。
我吃东西的时候,陆鉴成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从裤兜里拿出火机和烟盒。
大约是看到墙上之前被他忽略的禁止吸烟提示,又放弃点烟的动作,将烟盒随意捏在手里。
“青青以前读书喜欢混日子,这学期用功了很多。”他打破沉默,开口说话了。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握住调羹的手一顿。
他看着我:“你跟她做朋友,又能在学业上激励她,我们陆家理应跟你道个谢。”
“是青青自己肯主动学习,我其实没有做什么。”我目光没闪躲,平静地解释。
果然,陆鉴成继续道:“青青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她这些年又被老爷子保护得太好,长到这么大,性子虽然顽劣了一点,心思却比同龄人单纯很多,也没接触过社会的阴暗面,”
他顿一顿,目光在我脸上游移数秒,“所以我这个做叔叔的,不希望她跟经历复杂的人走得太近。明白我的意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