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空气清新，弥漫着着青涩的泥土味，麻雀落在枝头喳喳叫唤。
白纸上笔锋走动，照着枝头麻雀的模样描画，最后朱笔一点，栩栩如生的麻雀出现在纸上。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麻雀展翅飞上云霄，枝头颤动。
“大小姐，宫里又来人了，夫人请你去一趟。”来者是铁风，身材削瘦样貌不出众但一双铁拳能举起两个彪形大汉，他曾是祁鹏一副将，因腿受伤行动迟缓不得已离开军队，现是将军府护卫。
祁岚岑放下笔，又看了纸上的麻雀一眼，意味深长。距她被禁足时算起已有五日，祁岩在前两日离开胤城回北漠，皇甫浔每日送来珠宝没有间断过，要么是玉镯发簪要么是胭脂水粉，寓意明确。
从皇宫来的四个宫女站在院子里一字排开，展开手中拿的大红烫金凤袍，裙摆散开足有六尺长，随风摇曳如一滩鲜红的血。
祁鹏一和柳氏都在，两人神情古怪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祁岚岑将军，陛下有旨请您试喜服是否合身，十日后宣你进宫。”旁边的宦官说得非常委婉。
“岑儿，这是陛下赐的喜服啊。”柳氏怕祁岚岑做出鲁莽举动，轻声提醒她。
“真漂亮。”喜服上绣的凤凰针线密切，拖着尾巴高贵典雅，祁岚岑摸着衣服高兴笑起来，“送到我房间，请替我谢过陛下。”
“好，十日后下官再来接祁将军。”
接下这身喜服意味着要嫁进皇宫，祁岚岑居然欣然接受了？祁鹏一和柳氏面面相觑，都不明就里的摇头。
“老爷你骂她了？”柳氏问。
“她是宝贝，哄都来不及我怎么舍得骂。”祁鹏一揉下巴，刚冒出的胡茬扎手，打仗两军对垒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茫然过，“女儿家的事我不便过问，你去看看她是怎么了。铁风去请大夫来。”
喜服如烈焰灼疼眼眸，祁岚岑换上它左右扭看，大小再合适不过了，连衣领的高度也设计得体恰好露出白皙纤细的锁骨，铜镜里的她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
“如果不是嫁给陛下那该多好。”祁岚岑像泄气的皮球登时失了兴致。
“呀！”柳氏在门口瞧见忍不住惊呼。
红衣映在脸侧越发显女子肌肤赛雪，樱唇含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见惯了祁岚岑穿甲胄的英气模样今日忽的换这身才惊觉她如此倾国倾城。
“娘，好看吗？”祁岚岑晃动裙摆原地转了几圈。
“美。”柳氏看得痴迷了木然点头，几息后才回过神慌张的摸祁岚岑的额头，“岑儿你是不是病了？哪不舒服？”
“娘你瞎闹什么呢。”
祁岚岑体温与常人无异，柳氏更慌了：“岑儿你别吓娘，你不想进宫为妃爹会帮你向陛下说情，你别想不开呀。”
本来祁岚岑就抵触结亲，更是因为冲撞皇甫浔被禁足，被禁足这几日一家人谈及婚嫁她就情绪低落，今日突然欣喜接了喜服，老两口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娘你怎么怪怪的。”祁岚岑嫌弃的打量她，“被陛下纳妃不是我们祁家的福气吗？有什么不愿意的。”
“可是你不是跟我说你不想嫁给陛下吗？”
“我发现陛下人还是不错，嫁给他总比嫁给慕容屿好吧？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说着祁岚岑把柳氏推出去关上房门。
“岑儿我还没说完……”
咚，房门关上。
祁鹏一一直在门外偷听，问道：“夫人，岑儿怎么变这样了？”
“一定是气傻了，请个风水先生来去去邪气。”
夜里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透进来，落在祁岚岑脸上，华丽的喜服被随意丢在一旁。
“你看起来不开心？”男人的声音陡然出现，把发愣的女子吓了一跳。
轻风掠过将半开的窗户推开，祁岚岑化作一道残影飞向外面那道模糊的人影，昏暗中银光乍然出现，是她抽出腰间软剑。
那人矮身避开剑锋侧身绕到祁岚岑身后箍住她双臂：“是我，姬晟暔。”
祁岚岑挣脱姬晟暔如铁箍的手，把软剑缠回腰上，语气不善：“你怎么在这？”
“想你了，来见你。”
“说人话。”
“哦。说来话长，我本在春苑干得好好的，前阵子来个叫程蓝的小白脸把我揍一顿，老鸨觉得我没啥本事非叫我滚蛋。现在我没地方去也没钱吃饭，所以……”姬晟暔定定的瞧祁岚岑，等她回应。
“将军府不会收留你。”
“那跟你借点银子成吗？”
“不借。”
“姐姐，好歹我在地渊拼死护你，现在我有难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你还敢提？”祁岚岑脸色变了变，捏姬晟暔的脸，“你占尽我便宜当时生死攸关我不跟你计较你又翻出来絮叨。”
姬晟暔手足无措：“你不会还要强迫我娶你吧？”
祁岚岑咧嘴眉毛拧在一起，掏出钱袋丢给姬晟暔，走回屋：“别做梦了，你走吧，我们恩怨两清。”
她正要关上房门，姬晟暔侧身溜进来，反手把门拴上。
“你还想干什么？”
姬晟暔不慌不忙的摸到桌边坐下，漫不经心问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姬晟暔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不想回家休息，所以随口聊聊打发时间，祁岚岑为什么不开心他还不知道吗？不想嫁给皇甫浔呗。他都做好祁岚岑呛他两句再拎他甩出去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在他身边坐下，失落道：“因为我要嫁人了。”
“我没说要娶你啊？”
“我更宁愿是你。”祁岚岑难得没有呛人，姬晟暔却面红耳赤，她继续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家人都宠爱我从不让我吹风受累，懂事起我和寻常姑娘一样学琴棋书画做大家闺秀，我见过太多女子操劳持家日日与柴米油盐相伴，我不想过和她们一样枯燥的生活才选择从武，一枪一刀戳得今日的功名不是浪得虚名。可惜我还是不够强，逃不过命。”
“以将军府的地位，祁姑娘可阅遍世间男子择所爱，看不上眼的人回绝便可。”
也许是太久没有与人敞开心扉长谈，女子打开话匣子：“可是回绝这个人极可能牵连祁家受累，祁家镇守边塞本就不易何必再惹祸上身，我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但我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那里确实是世人眼中最好的归宿。”
姬晟暔忽然有点同情祁岚岑，她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付出努力就是为了不向命低头，可如今因皇甫浔一句话一切都是徒劳。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心中愁绪万千，絮叨：“我们师兄弟几人中我和大师兄是师父捡的，二师兄和小师妹家世显赫，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让着我，也许我对他们的感情和你对你家人的感情是一样的吧。师父赶我下山时只说了一句话，不负苍生，不拘世俗，不近女色，心之所向，睥睨前行。祁姑娘要相信你所愿终会达成。”
房间寂静半响没有回应，低头一看原是祁岚岑已靠在姬晟暔肩头熟睡，后者讲到动情处没有察觉。
姬晟暔注视着女子，眼神闪烁几番，最终下定决心，轻声道：“祁姑娘，我会帮你。”
那一瞬间怪异的刺痛感从他脑袋里闪过。
正是早朝时候，皇甫浔强打精神听百官汇报近日邴苍要事，暗暗打呵欠。
“伶丘旱灾治好了水灾又来了？”皇甫浔这几日本就疲惫，听到这个消息更火冒三丈，“看来游民在治理上还是有缺陷，诸卿有何应对之策？”
百官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夏骏和站出来道：“陛下，伶丘虽为邴苍四荒之一但游民横蛮缺礼数，臣认为陛下当派人接管，渐将四荒改成四城。”
邴苍国有四荒十八城，四荒居住的都是荒地游民，再说直白点就是小部落，经常爆发起义难以管教，一直以来都是皇帝的心头病。皇甫浔继位后怀柔安抚，这几年才安稳。
“陛下，臣愿前往伶丘接管。”龙睿主动请缨，他是廖乾洪门生，因后者叛变之事在朝中受尽白眼，早就想离开这里。
“龙将军得留下镇守胤城，此事交给邬大人去，文武兼合方是上策。”
龙睿紧咬牙关不甘的退下。
“陛下，镇西军叛变之事，除去廖乾洪、廖风云、聂平三人其他主谋都已捉拿，唯独缺了廖鑫星，他带五千士兵绕开阜城不知去向。”
“追查，刨地三尺也把他找出来，不可放虎归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臣一一禀告完要事才退朝，皇甫浔听得头昏脑胀，屁股都坐麻了，他起身正要回屋休息，忽然停住脚道：“全部下去吧。”
“陛下果然厉害，臣收敛气息还是被你发现了。”众人出去后蒙面人从房顶飘下来，就像飘然落地的羽毛。
“不厉害怎么能当你师兄呢？”皇甫浔淡笑，“你不在西域看迷人的风土人情怎么回来了？”
“军情紧急迫不得已回来。”蒙面单膝跪下行礼，“臣姬晟暔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