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的声音有些疲倦，迟疑了片刻才回答着：“温总……在开会，这两天有点忙，可能回国的时间会推迟几天，温总忙完了之后会联系您的。”
“……”
千烟的大拇指在手机的边缘摩擦着，迟迟没有说话，好半晌，才轻轻的应了声，“嗯，那你们多注意休息。”
大概是听出来了千烟的不对劲，宋城才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千烟小姐，温总现在是遇到了突然的事情，所以有些忙不过来，并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不用担心。”
“嗯。”
“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你拍完戏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温总也不希望你熬夜等着他的，他忙完了会给你回复的。”
“好。”千烟乖乖的应了声，才挂了电话。
手里的手机忽然像是比平时沉重了几分，让她差点没能握住。
摄影棚外面还能看到灯火通明的街道，青石板的路面上倒映着灯笼的光，整座城市都被安静所笼罩着，春天的夜里也好像有一层薄雾，像轻纱似的，天空都变得有些朦胧。
千烟恍然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梦境里一样，分不清楚戏里戏外，也搞不懂真实与虚幻。
她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就算是跟宋城通了电话……
很复杂，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觉得哪里不对。
琪姐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外面站着发呆，半倚靠在墙上，穿着单薄的女人眉眼低垂，衣服的一角都被微风掀了起来，脸颊上也被碎发拂过，她又浑然不知的样子。
琪姐皱了皱眉，大步走了过来，“发什么呆？”
“啊？”千烟乍然回神，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摇摇头，“没事。”
“真没事？”琪姐狐疑的看着她，“大半夜的在这里发呆，可不像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是不是又有什么心事了？”
“真没事。”千烟摆了摆手，不愿意多说，拉着她往里面走去，“花花呢？东西拿好了么，好了的话我们就快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琪姐：“……”
千烟还真是把顾左右而言他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但是她也没有戳破，只觉得千烟怪怪的，盯紧了就行。
回去的路上，千烟一声不吭的，手机也不玩了，老老实实的靠在椅子上打了条薄毯闭目养神。
花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苹果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看了千烟一眼之后，才悄悄的倾身过去趴在了副驾驶的靠椅上，探了个头看着琪姐，“千烟今天这么乖……我有点不习惯啊。”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做坏事一样，一边注意着千烟一边说着，“而且她都没给温总打电话。”
琪姐深深的看了千烟一眼，车内的灯光昏暗，只有导航上的光勉强能落在千烟的脸上，没那么清晰，却也能从她的眉眼中看的出来疲惫。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吧，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琪姐叹了口气，“今天也就是忙里偷闲，她能多睡一个多小时，明天一早拍了戏，下午还得飞去录综艺。”
“……”花花沉默了片刻，“这段时间过了，那就是真的连轴转了，光是在飞机上都要耽误好久，国内国外的跑。”
“做这行本来就没那么轻松。”琪姐顿了顿，“正好趁着这几天的休息，她还能找温总，不然又是十天半个月了。”
“聚少离多……唉。”
花花叹息着，千烟翻了个身，裹紧了自己的被子，蜷缩在座位上，面色如常。
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就只是温南没接她电话，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这一次她莫名的就觉得心里没底，总要联系上了温南才能安心，毕竟这一年的时间里，温南从来没有不接过她的电话。
尤其是在一起了之后，千烟的每一通电话温南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接起，好像在她空暇的时候，他也不会安排什么工作一样，刚好就把时间留给了她。
这样的相处里，千烟就被惯的越发的矫情了，一件小事都能纠结起来
真矫情——
千烟心里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顺便又骂了一句王八蛋温南，要是明天起来还没看到他给自己回消息，或者明天晚上还没等到他的电话，她一定要发消息骂死他！
……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是温南的底线，面对着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样的，可是现在他却迟疑了。
资料上面明确的记录着十六年前，千烟年纪尚小，生了一场大病，本来是在云城郊区处的一个小医院治疗，但是发烧成了肺炎，出现了并发症，连续几天都高烧不退，才转院到了庆瑞。
十六年前的洛旭辉还是个风光的男人，面对着什么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手段也是商业人之中比较狠厉的，如果在利益和人命中选的话，他依旧会选择利益。
所以才有了后来洛氏的步步高升，也有了一朝衰败，起楼快，塌的也快。
洛旭辉的狠厉早就让他成为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如果是对他没有用处，他就连一分钱都不会施舍给别人，除非是羞辱，但是千烟家里着实没什么好让当初的洛旭辉去羞辱的。
可是偏偏又是一层说不清楚的事情，千烟转院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洛旭辉安排下去的，最好的专家最好的护工，全都做到了精心呵护，很是周全。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温南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怎么动过，房间内的灯也没有开，除了手机偶尔亮起的光，刚好能照亮旁边放着的资料之外，他整个人都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男人的手指收紧，大拇指一下下的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上摩擦着，眸色幽暗，心绪也是杂乱无章的。
原本准备好了的事情，全都被这几张纸上的方块字给打乱了。
温南提前了一天赶回来，哪怕是赶不上发布会的开场，也能在结束的时候去看看千烟那种散发着光芒的模样，这是她真正开始发光发亮的一天，他也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如果可以的话，温南想就这么借着这个机会去公开，让千烟直成为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旁的女人。
结果，惊喜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渊。
温南浑身都是麻木的，气血好像都凝固了一样，找不回来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只能怔怔的坐在那里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以此来麻痹什么。
良久，他才起了身，打开了室内的灯，灯光乍然亮起的时候，男人不由的半眯起了双眸，不太适应那种强烈的光线，而光线之下，温南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更是阴沉可怖的表情，半眯起双眸的时候，有种杀伐果决的样子。
让人不寒而栗，室内的温度都好像又低了几分。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才上了三楼，打开了那个千烟从来都没有涉足过的房间，里面挂着的摆着的，很多都是照片，还有一些看上去崭新的书本笔记或是其他。
温南全都保存的很好，那些东西一遍遍的都在提醒着他，温家的过去和现在是多大的对比。
报仇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却能泄恨，就算是洛旭辉死了也不足以让他放下那些仇恨，更何况洛白害死了小锦，杀了他的弟弟，七年牢狱怎么可能能让他轻而易举的放下。
看着照片里的人，温南的眸色沉了沉，把手机拿了起来。
上面显示着好几个千烟的未接来电，还有她发来的消息。
【千烟：你今天很忙的话，回去了就快点休息吧，我已经收工啦，回去就睡觉了~】
【千烟：今天没通电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看在温先生在努力养活手下那么多人的份上，我就不打扰你啦。】
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消息了，温南也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的就过了这么久，现在都是夜里快要到三点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浑然不知。
“……”
男人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目光复杂，却还是没有回她的消息，心里的压抑又增加了些。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如果那些东西不查清楚的话，温南也没办法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去跟千烟相处，就算是深爱着。
刚准备退出去，千烟就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千烟：晚安……早点休息！】
短短的几个字，语音却有十秒钟，中间沉默的那几秒里装满了欲言又止，可最后千烟也没说什么。
女人独特的慵懒软糯声音在寂静中很是清晰动听，像根羽毛似的，可是那样的语气又好像装着些失落，温南胸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疼又痒。
他不想回复，却还是听完了语音，才退了出去，面对着那几个未接电话有片刻的停顿，而后才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我他妈……真服了！”电话那头半天才接起了电话，骂骂咧咧的，“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我刚到云城见了我媳妇儿一面，能不能给点过二人世界的机会啊！”
“……”温南静默了一下，很冷静沉着的吐出了两个字，“有事。”
“！”沈煜气的脑仁都疼了，如果不是里温南家里太远的话，他现在能直接带着汽油去把温南他房子给烧了。
“帮我查几个人。”温南没管对面气的跳脚，沉沉的说着。
“……”沈煜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我跟我老婆多久没见了吗？你老婆天天在剧组拍戏你倒是离得近，哪像我们隔这么远，好不容易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大半夜的你又找我有事？”
噼里啪啦吐槽了一顿之后，沈煜觉也醒的差不多了，一脸无语的坐在床上，“查谁啊？什么事啊？”
都知道沈家大少爷人脉很广，上到八十岁大爷下到八岁小姑娘，他总能从人家那里聊点什么出来，上层圈子到贫民窟，国内国外各个地方他都能挖点东西出来。
沈煜也幸好是个富二代，不然去做个情报员，报谁谁完蛋。
“洛家一家。”温南沉了沉，声音沙哑，“和千烟一家。”
“……”
沈煜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摇了摇头，“等会儿，谁？千烟？洛家跟千烟有什么关系？千烟不是都要跟你结婚了么？”
一连串的问题，温南迟迟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莫千澈去查的那一下到底是福是祸。
福的话，他爱上了千烟，早就做不到及时止损了。
祸的话，那还不如就这么继续错下去。
“阿澈之前查到一点东西，千烟可能跟洛旭辉有什么关系。”温南说的简单直白，“你帮我查一下。”
“……”
还真是个大事啊。
沈煜花了半分钟才消化了这件事情，难怪这么晚了温南还冒冒失失的一个电话打过来，如果哪天他知道单柔跟自己的仇人有关系的话，怕是早就炸了吧。
不过幸好，他没仇人。
“行。”沈煜答应了下来，随后语气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千澈不是个信口胡说的人，如果他真的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话，那就是十之八九了。”
“……”
“如果，我是说如果，千烟和洛家真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办？”
“……”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沈煜这个问题难住了温南，电话这头迟迟都没有反应，男人眺望着远处，瞳仁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旷野中只剩下了漫天的灰尘和寂寥。
“你先把千澈查到的东西发给我。”沈煜叹了口气，“就算是千烟跟洛旭辉有什么关系，再不济就是个私生女了，洛旭辉那种老王八蛋什么事干不出来，外面有几个私生子私生女的很正常，不过有洛白那种人在，私生的估计也都被解决的差不多了。”
“……”温南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垂在一侧的手指忽然攥紧。
“如果是私生女的话，查一下她家庭和父母情史就知道了，但是这种情况她除了跟洛旭辉有点血缘关系之外就不会有其他的牵扯了。”沈煜顿了顿，“光是那样的话，我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变成一根刺。”
不然的话扎的两个人都不好受。
温南多清冷的性子，沈煜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不得已的话也不会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找他，可是这样的事情未免也有点太突然的——
刚过完年的时候还听到温南在说要准备找个时间公开了，然后把婚礼提上日程，千烟那边的发展也是越来越好，至少现在的国民知名度已经很高了，这一年更是两个电视剧上映综艺开播，大小通告数都数不清。
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时候，脚下突然塌了一块，掉进了万丈深渊，谁能受得了？
“嗯。”温南沉沉的应了声，才挂断了电话，把莫千澈给他的东西都给沈煜发了过去。
沈煜的话说的也并没有错，如果只是单纯的跟洛旭辉当初的风流有关的话，温南可以选择不去在意，但是心里终究是有着一团散不开的雾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不查清楚，他也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
——
《选择》播出之后，几乎每天都挂在热搜上面，千烟的演技有目共睹，并不是外人所说的那种花瓶，刚开始一两集的时候还有种青涩的感觉，毕竟对手是沈默，后面就渐入佳境了，千烟的粉丝数量也升了上去。
一年的时间，她也算没有辜负自己的那些努力。
雨雪散去之后，地面上还有些湿滑，《再与你相逢于江湖》的拍摄也接近了尾声，千烟每天在剧组和电视台的录播厅辗转着，时间也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可是一闲下来，就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三天时间，温南一个字的消息都没有回给她，电话也没接过。
最开始给宋城打电话他还会接，后来宋城也不接了。
下午的时候，千烟怎么都入不了状态，眼神涣散的，程导看了都觉得着急，只能中场喊卡，“千烟，你怎么回事？”
“……”千烟张了张嘴，小脸上满是歉意，低低的道了歉，“抱歉。”
“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程导叹了口气，“尤琪也是，把行程给你排的太满了，虽然做这行全年无休是常事，但是你也得在空闲的时间好好休息休息，这样才能有好的状态。”
“对不起程导，重新来一条吧。”千烟转身看了一眼那些工作人员和同行的演员，抿了抿唇，“可能是没休息好，进不了状态。”
陈静安递了瓶水给她，“那先休息一下吧？放松一点。”
“行，再休息十分钟。”程导发了话，“喝点水提提神，化妆师过来补个妆。”
千烟脑子里都是乱的，本来很少在工作上出差错的，现在也开始连连出错了。
她知道不该把生活上的情绪带进去，可是又避免不了，总是会在一瞬间想起温南，也就跟着恍了神。
越是联系不上他，心里就越是不安，她知道离洛白出狱的日子近了，也知道温南那样阴沉狠厉的想法，千烟不是没有见识过贺衍的变态，所以才在这样的时候越发的不安。
温南……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刚走到一旁闭上眼睛等着化妆师来补妆，深呼吸了一口气，千烟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心里的躁动都给强行按捺了下去，结果不知道谁打开了手机，视频的声音也就随之传了过来。
“温氏投资海外文旅城，今日跟林氏的OW公司达成合作，目前双方在云城签订合同，此次合作……”
“OW是林深他家的公司吧？”
“是啊，林大天王要是不好好唱歌，就得回去继承百亿……或者千亿家产了。”
“啧，人比人气死人，温南和林深看上去是上下级关系，现在还成了合作伙伴，果然还是有钱有权有实力的人才走的到一起啊。”
“诶，说起来，温总现在是不是就忙这事啊？”有人提高了声音，朝千烟看了过来，打趣道：“怎么最近都没见温总过来看千烟了？”
陈静安轻笑了一声，凑过来揶揄着，“今天老进不了状态，是不是得了相思病呀？”
千烟手里拿着的矿泉水瓶就这么掉在了地上，手指都像是没有力气一样，把化妆师和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温南回来了，两个人其实就是在一座城市里，她却像个傻子似的一边等一边担心，如果不是这个视频的话，她估计还要提心吊胆的，等着下了戏之后给顾尧或者是莫千澈打电话。
花花咬着下唇，赶紧把瓶子捡了起来，看着千烟一动不动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