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凉露与邹荡即将成婚，还有一个刚回过神来的人。
窗户半开，绣着仙鹤闲图案的窗帘被微风吹动，
斐茯苓坐在梳妆台前，半饷，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手中的佛珠被她大力的扯断，颗颗饱满的小叶紫檀凌乱的掉落在地上。
平生第一次生出自己恐怕彻底争不过死去的苏柒柒，也争不过她留在世上的孽种的想法。
那个孩子明明不是他夫君亲生的女儿，却夺得了他大多数的关注和疼爱。
凭什么呢。
她的好夫君，回府之后第一个去见的也是那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初恋情人的女儿。
是因为那个小贱人和她的狐狸精娘亲一样，长得貌美如花，又夺人心魄吗？
那她为他悉心养育的两个孩子又算什么呢。
这些年的痴痴等待，又算是什么呢。
只是为了让那个孩子在府上呆的舒服，就禁了她的足。
如今那个孩子要成婚了，才知道要放她出门，还妄想让她行使当家主母的责任，让她为情敌的女儿准备嫁妆首饰。
凉夜到底是知道这么伤人的心。
“他到底还是忘不了她，连带着亏待我为他生的一对儿女，都说人心都是肉做的，可他却偏深能够让人心冷。”
斐茯苓看着铜镜中自己日渐消瘦的脸庞，痴痴的笑着，二十多年前艳煞金陵的第一才女，如今怎么变成这幅怨妇的模样。
美貌婢女半跪着在捡佛珠，低声道：“夫人，您又何须跟大小姐置气惹国公爷不快，这不是平白气坏了身子嘛。这金陵有的是青年才俊，咋们三小姐日后定然能够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肯定是不输大小姐的。”
“日后日后，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既然肯放我出去了，不如就去看看这春风得意的“好女儿”，踩着我的头上过着逍遥日子，少了我的折腾，她定然过得肆意快活吧……他不是怕我找他乖女儿的麻烦吗，我偏要去触她的眉头。”
“夫人。”婢女脸上流露出担忧之色：“若是让国公爷知道您又去找大小姐的麻烦，他定然会勃然大怒的。”
“古人言夫为妻纲，可怜我斐茯苓做这提线木偶，事事以他心意为先已有数十载，可他回报给我的又是什么的……”
冰床寒枕，一个三心二意的情人，也好过一个为他人守心的凉薄夫君。
斐茯苓笑着，目光清冷，容颜清寒，比冰川寒雪都要冷上几分。
美貌婢女未说完的话在对上那双幽深的比夜色还要漆黑，犹如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双眸时，顿时消失。
那双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人吞没进黑色深渊的眼睛，好像再多看一眼，心里就会浮现无数黑暗的情绪来。
美貌婢女手轻轻一颤，手里满满的佛珠跟着窜动，差点全部滚落到了了递上去。
婢女无意识的举动令斐茯苓不快。
见斐茯苓面色微变，婢女脸色白了白，心脏砰砰乱跳。
“夫人要去紫竹院吗？”
“自然。”斐茯苓轻笑着说：“她娘的存在让我憋屈了这么多年，这笔账，自然要从她的头上收。”
*
凉露刚睡下不久，睡得极浅，就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隔得远，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扰人清修。
狭长的睫轻轻的颤动着，她睁开眼，却发现屋里黑漆漆的，遮光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只有屋角的琉璃杯点着红烛，轻轻摇曳，投射星星点点的光芒。
青铜兽香炉白烟袅袅，散发出丝丝缕缕琥珀和沉香混杂的味道。
她一手撑在软塌上，刚想出声，就听到外室邹荡笑着说：“你说外面闹着的人是谁？”
邹荡的声音带着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温怒，遮掩在笑意里的话带着危险的情绪。
“是夫人，她说来看看小姐。”
唤雪曾经被斐茯苓调教过，所以现在看见这位极其讲规矩的夫人还是有些怵得慌。
自从调到凉露的院子里，又幸运的被提拔为大丫鬟之后，她许久没有掺杂进主院的是是非非了。
不过，如今看着身材高大，相貌俊美邪肆的过分的诚王殿下坐在自己跟前，唇色嫣红，像是染着一层鲜血似的邪魅，唤雪想往后躲。
恐怕这位主子爷，比外头那位想要找自家小姐麻烦的夫人还要难对付。
果然，邹荡似笑非笑的隔着窗户看去。
男人目光犀利，像是能够穿透薄薄的窗户纸，看见那位虎视眈眈的国公府夫人。
“本王的王妃，又岂是她一个深闺妇人想见就能见的，既然不把露儿当做亲生女儿疼爱，如今黄鼠狼给鸡拜年，又能安什么好心。”
邹荡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拭自己修长均匀的手指，刚才那句话，他像是自言自语，并不是有意说给她一个小小婢女听的。
唤雪低垂着头，不敢说话，您说的这些她一个丫鬟都懂，但是夫人找上门来了，她又有什么办法。
“出去把人回了。”邹荡语气凉薄，透露着不近人情。
“可……”唤雪面露难色：“若是夫人不走呢？”
“哦？”邹荡眯起了眼，上下打量了唤雪几眼，唤雪如芒在背，不敢动弹，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露儿留你有什么用呢，不如让本王为她清理门户。”
唤雪被吓得脚一软，手紧紧的捏在一起，感受到邹荡丝毫不带感情的打量，她声音发颤：“诚王息怒，奴婢这就想办法，这就想……”
唤雪思考的飞快，也耐不住门外的那位她也没法子应对，思来想去，她都快哭出来了。
眼泪汪汪的，一双大眼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眼泪来。
邹荡看见对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耐的凝眉：“哭哭啼啼，无用之极，出去……”
砰……
就在邹荡还要吐露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内室的门被凉露缓缓的推开。
轻轻的罩了一件丝绸外衣，打着哈切往外走的少女眸色带嘲：“谁准你欺负我的人的？”
“小姐。”唤雪一看见凉露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似的，下意识的朝着凉露跑去，躲在她身后：“是唤雪无能。”
“无碍。”凉露拍了拍唤雪的小声，低声说：“别理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跟我说。”
“夫人被国公爷解了禁足令，她现在就在紫竹林外，吵着要见见小姐你，奴婢让人拦着不让她进，夫人就有些生气了，小姐您看……”
唤雪见到凉露就定了心神，说话开始有条理，眼泪也瞬间被逼了回去。
凉露睁着漂亮的桃花眸，眸色深深，瞳仁上的长睫毛轻轻的颤动着：“她倒是闲着没事干，一得了闲就往我这里跑。以前她给我下的绊子也不少，看在她是爹爹发妻的份上我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可是既然她如此不知收敛，那我rì后也无需因为看在爹爹的份上再忍让她。”
唤雪是知道府里府外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凉露真实身份的事情的。
都说大小姐不是夫人的亲生女，而是养女，所以夫人才会看不惯大小姐，更甚者是出门跟诰命夫人，高官臣妇造谣大小姐的不是。
原本没有听见凉露亲口承认，哪怕是为凉露感觉到委屈，唤雪也不敢多言，生怕落人口实。
如今见凉露亲口承认，唤雪心里一惊：“夫人她果真不是……”
话说到一半，唤雪自知失言，连忙捂住了嘴。
凉露没有急着解释，她缓缓凑到唤雪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你出这么说，她若是知难而退也就罢了，若是还赖着不走，你去请爹爹过来。”
“好。”唤雪乖巧的点头，对凉露的话言听计从。
*
邹荡见那小婢女在他面前诚惶诚恐，在凉露面前就灵活机警，不由轻轻的哼了一声，两面做派。
唤雪被他的轻哼声吓到，出门的时候都刻意避着邹荡，像是这位未来姑爷是洪水猛兽一般。
“还看呢？”凉露笑盈盈的看向邹荡：“以往别人都说三皇子殿下喜怒不形于色，心事不让他人知，怎么如今倒是易燥易怒，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见凉露适才不理会自己，现在反而打趣自己，邹荡伸手，一把把她拉入怀里：“揣着明白装糊涂，本王为何如此易燥易怒，是为了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
凉露刚被他拉扯着坐在他的腿上，又被他反扣住双手，她挑眉，下一刻附身咬了他一口。
邹荡愣了一下，凉露却慵懒的把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的啧了声：“斐家夫人心仪的女婿可是你呢，你这东门快婿入了她斐茯苓的眼，却偏偏与我有婚约，你说她气不气？”
邹荡目光一动，眸底划过邪意，安静的看着她：“气啊。”
他随口应了一句，她笑的花枝招展的。
“得亏她现在不知道我金屋藏娇，哎，我把你这金贵的王爷藏在自己房内当贴身小厮使唤，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急红了眼？”
“贴身小厮？”邹荡的注意点果然不再斐茯苓身上，他细细品味凉露话里话外露出的明朝暗讽之意：“本王还能当你的暖床小厮呢，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