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相玉仪的呼吸急凑，仓皇的目光闪闪烁烁的看着高烈，双臂抵在高烈与他的身体之间，犹犹豫豫了好久才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沉……”
“……”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寂静如空。
高烈入鬓飞眉忽而高挑，随即薄唇一勾笑着抱住相玉仪身子一翻，将两个人翻转位置。
相玉仪趴伏在高烈胸膛上，心脏狂跳不止，抿着唇，垂下双眸，颤抖着的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下投影。
高烈仔细端详着她的睫毛，突然得了乐趣似地，轻笑：“你紧张什么？”
这样的靠近，这样的体位怎能不紧张？
相玉仪瞧着高烈脸上的笑意，抿了抿嘴，小声说：“没紧张……只是……这样不好。”
这缩着身子做小伏低的姿态，与先前大有不同，高烈理解为她羞涩。
至于她说的不好，是什么不好？
相玉仪没有说明，但高烈心里却有了些意识，于是盯着相玉仪看了一会儿，慢慢松了手，闭上眼睛道：“不逗你，陪本相躺一会儿。”这已是让步。
相玉仪偷偷打量着高烈，似乎没有想到他居然吃这套。所以小幅度的从高烈身上起身，然后轻轻的躺在高烈身边，但手马上就被高烈握住。
“相爷！”相玉仪惊讶的二觉了一声，却见高烈仍闭着眼平躺着，呼吸平稳，并不答她。
相玉仪看着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咬咬牙，没有挣扎，自己也平躺下。
这样“同床共枕”，也没有让相玉仪轻松多少，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用眼睛的余光去看看高烈，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便也跟着闭上眼睛。
原本她的计划是做高烈身边的一个智囊，博取高烈的信任。但却没想到高烈居然想要她！因此两个人之间有了冲突。
而刚刚，相玉仪发现，高烈似乎更吃她服软的那套，那么今后是不是要改变策略？
今后？
这两个在相玉仪的脑海中转了一圈，惊得她一身虚汗：哪里还有什么今后？
她慎重剧毒，说不定命不久矣！她必须在这两天便设法见到曹坤，问出父亲的下落。
还要找出下毒之人拿到赦情。
或者直接去千里之外的古越，寻到沧浪智叟，拿到赦情和赦情的解药？
相玉仪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心中千转百结，惶惶不安。
便是这样躺了许久，相玉仪睁开眼睛，侧头看着边上呼吸平稳眉目舒展的男子。
睡着了吗？
“相爷？”相玉仪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于是她想了想又小声问：“相爷是真的喜欢我吗？”
她问完看着高烈的脸，他仍是呼吸平稳，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但相玉仪还是不放心，抿了抿嘴又问：“相爷，若我……愿意应了相爷但求明媒正娶，相爷答应吗？”
问完之后，相玉仪屏气敛声，盯着高烈许久，高烈仍没有回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吧！
相玉仪偷偷的舒了口气，她是担心高烈装睡，所以问一些高烈也关切的问题，他真的不应，便是真的没听到吧！？
相玉仪扒开高烈抓住她的那只手，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这个房间高泺能用来招待高烈，自然是装潢华丽。
相玉仪打量了周围，走到铜镜面前整理了衣衫头发，扭头，看到高烈仍睡的平稳，于是走过去，将高烈的衣服也整理了一下，让他躺的更舒服，顺便拿了他腰间的金令牌，然后为他盖上被子，后退两步又看看熟睡的高烈，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只是没想到门外站着王嫣。
王嫣穿着厚实华丽的大氅，窈窕的站在屋檐下柱子旁，微微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听到开门声，没有回身，只开口：“相爷睡着了？”
刚看到王嫣，相玉仪诧异不已，但听到声音却已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跨出门槛，轻轻关了门道：“相爷睡熟了。”然后走到王嫣身前，扭头看着王嫣的侧脸。
第一次见到王嫣，她身姿绰约、面颊含笑，看起来落落大方犹如天上来的仙子。可是今日看着她王嫣，她柔美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忧郁，比这灰蒙蒙的天更阴郁。
“王姑娘……有心事？”两个人站了一会儿，相玉仪终于先开口。
王嫣这才收回望天的目光，扭头，目光落在相玉仪的脸颊上。
此刻相玉仪并未带面纱，脸上狰狞的刀疤显得很可怕。但王嫣眼睛里没有惧意，只是盯着好半晌道：“赵姑娘哪里找来的人皮面具？看着十分别致。”
她带着人皮面具的事儿既然被高烈拆穿，王嫣知道也不稀奇，于是她笑了一下说：“我府上从前有个侍女，因为烧火的时候打盹不小心烧了自己的脸……”
原来高烈曾问过她，她的脸是怎么毁的，当时她编了个谎。
如今既然已经被拆穿了那个谎言，这个便不用扯谎。赵依岚在给相玉仪人皮面具的时候说过这张人皮面具的来历。
侍女原本张的颇有姿色，被许给了赵家军的一个参将，可后来毁了容貌，那参将便娶了别人为妻。
侍女自惭形秽不敢言语，只求做参将的侍妾，哪怕是近身丫头也甘愿。可参将却不要她，因为他怀孕的新夫人看到侍女的脸后吓得几乎晕厥，差点小产。
侍女后来想不开，便用参将给她的定情信物，弯月匕首割腕自尽了。
“……”
王嫣听完相玉仪讲述的这故事，阴郁的脸上有些苍白，盯着相玉仪好半晌之后才叹息：“自古留情容易守情难。”
“守不住的，徒添伤悲。”相玉仪开口，言语间不带任何感情，王嫣骤然瞪大眼睛，闪过一丝狠厉。
相玉仪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王嫣，于是苦笑道：“王姑娘不以为然吗？男人薄幸，自古有之，从来便是。”
王嫣不知在想什么，转过身，仍抬头看天。
相玉仪便与她一起微微仰头，这灰蒙蒙的天，乌云密布。这个世界雨水不多，可能又要有一场暴雪了吗？
相玉仪想着，身侧的王嫣却又开口：“赵姑娘，若……此次曹坤案不能翻案，处决依旧，你可有话要对他说？”
相玉仪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转身，难以置信的问：“王姑娘是听到了什么吗？”
王嫣扭头，方才脸上的阴郁不再，只是恢复了初见时候落落大方从从容容的模样：“没有，只是问一问，赵姑娘，若真如此，你想对他说什么？”
相玉仪一双眸子微眯着，看着王嫣，心里一时拿不准，王嫣是说真的，还是在试探她。
若是真的，王嫣的意思是让她给曹坤一句诀别之言，面都不让见了吗？
相玉仪心急如焚！
她不是真的赵依岚，对曹坤当然没有什么情感，但曹坤身系父亲让她如何不急？
相玉仪握了握拳头，盯着王嫣道：“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这是汉时才女卓文君的《诀别书》，写与他那移情别恋的夫君司马相如。
而今相玉仪轻吐出来，词中之哀怨大减，倒像是负情诗。
王嫣听了轻蹙眉头，但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站了片刻，相玉仪道：“我肚子不适，想要去茅房。”
王嫣看看相玉仪，指了一个方向。
相玉仪道声“多谢”然后朝着那个方向走。
等相玉仪的身子消失在拐角处，王嫣便推门而入，绕过屏风走进去，却见高烈已经坐起，手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指头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王嫣解了大氅放在一边，连忙走过去问：“相爷头疼？”
因为刚刚经受了醉王蛊之痛，高烈的脸色煞白没有血色，抬头看到王嫣，便放下手道：“人呢？”
“出去了。”王嫣说着跪在榻边给高烈轻轻揉着头，顿了好半晌问：“相爷何不亲自为曹大人伸冤，这样也好叫赵姑娘对您心存感激。”
“本相稀罕？”高烈冷哼着，闭着眼睛，面上毫无波澜。
王嫣抿抿嘴，也没再言语。
过了好大一会儿，外面传来高泺的声音：“堂兄？堂兄？”
王嫣连忙下了榻，去给高泺开门，道：“泺公子请！”
这里虽然是高泺的府邸，但是他在高烈面前向来不敢造次。但高泺好色，在高烈看不到的地方还是风流的很。
高泺看着王嫣，上前就拉人家的手，王嫣轻巧的躲在一边，高泺脚他进门压低声音道：“嫣嫣你躲什么？早晚跟堂兄讨了你来我府上，日日疼你！”说着一挑眉大叫着：“堂兄！”便朝里面走去。
王嫣自然不把高泺的话放在心上。只关了门进去伺候。
高泺进了屋，见高烈坐着，便直接过去道：“堂兄，你料事如神！那赵依岚果然冲侧门偷偷出府了！我已经让人跟着她。”
高烈点了点头又问：“你过去跟她相熟吗？”
高泺道：“赵依岚吗？不熟！我听赵八说，赵依岚自幼丧母，她父亲担心她被人欺负，便时时刻刻带她在身边，从小在边陲长大，后来她父亲打仗战事吃紧，才送她到茺州，后来她父亲去世，她不知怎地就看上了曹坤。”
“嗯！”高烈说着又揉了揉太阳穴。
高泺看着他十分狗腿的道：“堂兄又头疼？为弟为您揉一揉？可为弟的手上没轻没重，还是让嫣嫣给您揉揉吧！”说着冲王嫣挤眉弄眼：“嫣嫣！来呀，伺候我堂兄！”
高烈却道：“不用！口干。”
高泺连忙道：“我已经吩咐厨房为您堂兄您准备了冰糖梨汤，最是滋喉润肺！”
王嫣便屈了双腿行礼道：“奴婢厨房看看！”得了高烈恩准，王嫣便迅速下去。
高泺眼巴巴的看着王嫣出门，长长叹息道：“嫣嫣姿色出众袅袅如仙，此等佳人啧啧……堂兄！”他扭过头道：“堂兄，你到底要不要纳了嫣嫣？你若不要，给我可好？”
“你府上缺人伺候？”高烈睁开眼睛，目光凌厉。
高泺连忙笑道：“人倒是不缺，仙女却是缺的！堂兄，此等佳人你不要真的有些暴殄天物！还有，那赵依岚有什么好？还一心想着别的男人，怎么就让您放在心里了？”
高烈不语。
高泺却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问：“堂兄，老实说，您是不是在做戏？”
“嗯？”高烈终于给了回应，只一个字，却叫高泺高兴不已，连忙问：“从前我不敢肯定，但越想越不对劲，堂兄您可不像是能为了女人费尽心思的人！”
“那，我该是和等人？”高烈身子向后，靠在软枕上。
高泺笑着凑近了些，坐在旁边道：“堂兄你自幼便是心狠手辣的！”
高泺这样说着，也在细细观察高烈，看高烈神色未变，高泺才又大着胆子道：
“还记得我小时候，调皮捣蛋，你都容着我让着我，我偷吃伯母给你准备的糕点，弄脏了你的衣服，不小心摔了你的宝玉，你知道了也不动声色。”
高泺笑说着，却突然苦了脸：“可是后来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文章，你便一脚把踹到湖里，我不会游水，你却冷眼看着我挣扎，喝了好多水你才跳下来救我，然后告诉我父亲是我贪玩，害的我好了之后还被父亲狠狠的修理一顿！”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写给伯父，为民请命的大论！那时候你才多大？九岁而已！”高泺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然后道：“那时候你便是一个有志之士！我父亲都说，这么多年恐怕唯有你的赤子之心没有变！”
敬仰之色在高泺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凑过去拉住高烈的衣袖道：“堂兄，你心怀天下，做弟弟的哪有不知道的？但你年纪越长，心思越深，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海一般！所以弟弟如今是真的不知你心中做何想……”
高泺的言语越发真诚认真起来：“今日咱们兄弟说些贴心的话，堂兄你能不能就告诉弟弟我，你是真的看上了赵依岚，还是只在利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