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起来。
“贤婿你去哪啊?”
“小棠也许在我猜的地方,我要去看看!”我回头说了一声。
纪老爷他们也跟着跑了过来,纪老爷还叫到,“李管家!快开门!备车!”
想着还是有一段距离,我按下性子等着车过来,和他们一起上了车。
“去哪儿?”司机问道。
“一中。我们当年念书的学校。”
车子没开多久,我们就看见了小棠的身影。
她从人家的墙壁、屋檐下穿过,隔不远又出现在另一头。
“这个方向,果然是去那里。”纪老爷喃喃道,“我们从来没想过她会是去了学校,难怪到处没找到。”
就这样,一路跟随,我们一起到了一中的后门。
然后,她在旁边的大槐树下停下,静静的站立。
我呆立了一阵,方才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原来当年你来了,只不过我在前门等的,你却在后门呢。”
“都怪我,对不对,我总是粗心大意,让你担心。这么重要的约会,都被我搞砸了,我真是……”
我已经哽噎说不出话来。
“我要怎么做?莫神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小棠看见我,让她看看我没有失约,我来了的,我来了的啊!”
莫神婆一直没有出声。
我抬起头来,她突然指着小棠道,“看,她的表情有变化了!”
我们齐齐看去。
小棠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羞怯温婉的笑容,然后,朝着前方鞠了一躬。
我们惊疑的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变化。
“这是,当年发生的事情在重演吗?”
她看到了谁?
似乎在向那人略带讨好的笑着说什么。
那个我们看不到的人,带着她走向学校里面。
此时仍是春假,学校大门紧锁,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她穿过铁门朝学校里走去。
我冲过去推了推铁门,锁得很结实,见小棠走得越来越远,我一时情急,朝铁门上方爬了上去,翻身进了校门里。
纪老爷在外面急得发跳,“人呢?快去找人拿钥匙!把门打开!”
我生怕失了小棠的踪迹,不敢回头,只叫道,“纪老爷我先跟上,你们打开门再过来找我!”
“好,你跟紧点,别丢了。”
我紧盯着小棠的一举一动。
走到学校一栋教学楼侧面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脸朝侧上方看了一下,似乎在说什么又鞠了个躬。
然后脸不时朝这边看一眼,又朝另一个方向看一眼。
我的视线里出现了幻像。
有两个人影,看不见面貌,但比她高很多,应该是成年人。
后来她的右手抬了起来,但皱起眉头,露出不情愿的神情。她一直抬着那只右手,踉踉跄跄的朝教学楼后面走,还不停回头面露哀求之色,喊着什么。
我全身汗毛直立。
那个带小棠进学校的人把她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后来的那个人强迫带走了她。
小棠一路挣扎着被带进后面一排平房。那里是学校的食堂、医务室和杂物房所在的地方。
越往里走,小棠似乎越觉察到不对,挣扎哭喊得更厉害。
我的心仿佛被人手死死揪住,痛彻心扉。
我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事,却阻止不了眼前这发生的一切。
脚步越来越重,我强迫着指挥自己的躯体挪动,跟在小棠的身后。
她进了食堂素日堆放食材的仓库,消失在右边的角落里。
当年我们学生调皮,经常乘大人不注意,偷跑到食堂偷些土豆、番薯之类烤着吃,进来过许多次,却从未发现过这间仓库角落里居然还有个小门。
那门已年久斑驳,几乎与墙壁融为一色。
我伸出手去,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带起一地灰尘。
门里传来阴暗潮湿的霉味,下面的楼梯被看不见边际的黑暗吞噬。
我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当纪老爷夫妻赶到的时候,我正瘫坐在仓库门口。
“棠儿呢?”纪老爷扶着纪夫人气喘吁吁,额头满是汗珠,莫神婆和司机紧跟在后头。
指了指那扇小门,我又说道,“你们最好别下去看。”
我当然知道说也是白说。
莫神婆一听,便叫司机站在外面等,自己跟着纪老爷夫妻身后下去了。
不多久,内里传出纪夫人凄厉的惨叫声。
教学楼顶的大钟这时敲响了四下。
……
“当年莫神婆为她算命,早说过她十四岁有个生死大劫,因此我们总是禁着她出门。棠儿失踪后,我们四下派人寻找,还在全城重金悬赏,可惜一直音讯全无。”纪老爷缓缓说道,他眼圈红肿,显是哭过。
纪夫人则是晕着被送回来的,现在由陈医生在里面照看她。
“那时我在山上为棠儿做祈福攘灾法会,一连要做七天,却没想到人力终是有限。我下山之后便生感应,知道棠儿可能发生了不测。回来之后,用通灵术招了棠儿的魂,方才在城外沥河上游一口废弃的井里发现了棠儿的尸首。”莫神婆接着说道,“因她死状太过惨烈,担心世人愚昧不知会编排出什么话来坏她名声,我和纪老爷便商量了将她死因悄悄瞒过,对外只说是病死。”
“那天,是我约小棠出去的,是我害死了她。”我喃喃道。
……
“当年是谁谋害她的?莫神婆你没有问小棠吗?”
“她魂魄还清醒的时候我问过,但那段经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她已经记不清了。”
后来的两天,我强忍着心脏犹如被生剖的痛苦,继续到学校每天看着小棠的鬼魂重演她生前的最后经历。
她被那个看不到的凶手殴打、凌虐,她哀嚎、求饶、忍受着痛苦,这一切都在我面前无声的上演。从她的口型能够看到她痛苦的时候叫着爸爸妈妈救命,在那个恶魔中间停歇的时候,还挣扎着想从地窖爬上去求救,却因为太多的楼阶爬不上去,她曾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我观看着每一点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动作,想从中得出更多能推测出凶手身份线索。
那天小棠见到得第二个人就是真正的凶手。根据小棠的视线判断“他”的身高,根据小棠见到“他”的礼貌态度推断应该是学校的师长。
借助纪老爷的力量,我们找到了当年学校老师的档案,借回家。我翻来覆去的看着,一页一页,每看见一个人的面孔,绞尽脑汁的回忆当年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是他吗?到底是哪一个?师长们在我印象中都是和蔼可亲的样子,在我后来出事的时候,给予我生活下去的勇气和机会,那些温暖的人中,隐藏着这样的恶魔吗?
间或,我曾与莫神婆讨论过,那个真凶是不是就是小棠无法升天的原因?如果能帮她报仇了的话,她的执念会不会就能消失,让她从这不断循环的无间地狱中解脱?
思及此节,纪老爷也更重视追查凶手的事来,到处寻找当年学校的旧人收集线索。
我几乎没日没夜的翻看着那些资料,几乎忘记饥渴和睡眠。
“嘶……”
陈医生例行帮我取下纱布换药。
见到我脑后的伤口直摇头,“听说你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果然连伤口都没有愈合,我给你换在多次药也没用啊。”
“对不起,陈医生,我心情不好,实在吃不下。”
他给我打了一针抗生素,又重新在伤口敷了药膏绑好绷带。
“听说你也是学医的?”
“嗯,在H市的医学专门学校。”
“哦,当年我也是在那毕业的,后来学校帮我们一批人申请了奖学金才能出国留学?”
我有些惊讶,“原来是前辈,陈先生的资历就算是公济医院、医院也很容易进吧?为什么宁愿到这小城里当个私人家庭医生?”
陈医生苦笑一声,看着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这双手拿不得手术刀,见血就抖,所以只能学了些基础医药知识和心理学,不会开刀的医生有什么用,能做上家庭医生已经是最好了。”
他一边收拾器具进药箱一边闲闲的说道,“我还听说你和纪老爷夫妻一样见到了纪小姐的鬼魂?”
见我不作声,又说道,“其实我来纪家这几年,没多久便听说这事了。作为一名出国接受了先进西方医学教育的人,我实在无法理解鬼神这种封建迷信的事。你不也是学西医的吗?进化论应该是入学的第一课程吧,天体宇宙学说也知道吧?想想这些,不觉得鬼神之说很可笑吗?”
“我确实见到了小棠,难道我和纪老爷他们能够看到同样的幻觉?”
他耸耸肩,“人偶尔不是会看到自己期望的东西吗?幻觉就是大脑接收到错乱的信号欺骗你的感官。当你听说这事的时候,心理更倾向于相信,有从众心理,互相感染,所以也就看到了和他们一样的东西。在西方心理学上,这个叫‘集体幻觉’。”
“可是我们都看见了小棠被谋杀的过程,经过这几天收集的资料来看,是与当时的情形吻合的,会有这么符合逻辑的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