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说了很多话，却并没有人应答。

　　她侧耳贴在他的胸膛，闭上眼，能听见他心跳沉稳有力地跳动。

　　曾几何时，她也曾夜夜这般枕在他的胸膛入眠，或在睡前与他唠叨许多话。

　　虽然他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以“嗯”，“好了”，“闭嘴”以作回应，却让她幸福知足。

　　可，就在她为争取他豁出性命时，竟让一个人类来捡了漏，这简直就是一把横空飞来的大刀往致命处扎。

　　“许嘉溪”的眉眼眯了眯，心底窜起的火灼烧地她连指腹都在发颤。

　　爱而不得，爱而不得。这世间最痛，便是近在咫尺，却爱而不得。

　　就在她想着一桩桩事情，靠在他的胸膛渐渐入眠时，奇怪的黑影像漫滩的潮水一样，柔软无声地流过了门槛。

　　金碧辉煌的背景瞬间失色，就连身旁的海主亦消失不见。

　　一阵彻骨的冷将她激醒，杏眸一下子睁开。

　　她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握紧的双拳流露出惧意，还有顽固不悔的坚定。

　　待那黑影彻底笼罩整个偌大的寝宫时，哒哒哒，有什么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个身材佝偻矮小，一身破烂黑袍的老太太青蛙跳一样地从容越过门槛，行至她身边。

　　那老太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嗓音如枯木被锯断时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难听，“封云仙子，今日的魂魄还没献。”

　　她定了定神，从袖口中匀出一团玉亮的魂魄，递与老太。

　　这团魂魄剔透，洁净无暇，还比一般魂魄看起来还要强有力。

　　老太看见这缕魂魄，眼睛豁然一亮，“好魂魄，好魂魄！”

　　她冷笑一声，“哼，当然是好魂魄。这可是占卜神师行遇的魂魄。”

　　老太太笑得诡异，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来，将那魂魄装下，“封云仙子，老朽是不知道那占卜神如何得罪了你，让你连胎都不让他投。”

　　“他护着那个人类，还要置我于死地。你又逼我那么紧，我上哪里给你找上好的魂魄去。只有这么个现成的了。”她抬手，无所谓地指了指那袋子里的魂魄。

　　眸底的欲念，决绝，狠厉，平铺直叙地展现出来。

　　“封云仙子，话可不能那么说。从你主动召唤出老身，和老身做交易的那日起，你便已堕仙为魔。若不是你心够狠，你以为你会轻易找到老身？”

　　她听完这句话，眼底忽而从最深处窜起一道光，“海巫，我一辈子都给你贡上好的魂魄好不好？你要神仙，还是妖怪还是人皇，我统统都可以给你弄来！

　　你莫不如，替我在渺苍身上下一盅蛊，让我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好不好？”

　　此话一出，老太太笑着的脸划过惊愕的神色，枯瘦如柴的手指抬起，指向榻上那并不存在的人影。

　　“若不是海主大人因神力耗费过度，昏眠不醒，你以为老身有这个本事来这海茗殿于你梦中做交易？给海主下蛊？你莫不如让老身吞了这渺沧海还有可能！”海巫老太太如此说着，轻蔑地瞥了一眼封云仙子。

　　海巫转身正要脱离她的梦，她急忙一把揪住海巫的衣袖，道，“除了异形怪之事，你......你还需帮我，让我永远拥有这个人类的皮囊。”

　　海巫不耐烦地朝她脸前一挥袖，封云顿觉脸上一阵刺骨的疼掠过，像是换脸皮一样的痛苦。

　　“准了。你一个仙子，竟为了讨海主的欢心，甘愿顶着个卑贱人类的皮囊过一辈子。莫要忘了，每月的第二天，三个神怪的魂魄贡给我。”

　　封云继续提着要求，“还有，我要你下一个咒，”一边说着，她从自己的心口提了什么东西出来。

　　那像云母石一样的东西，色泽晦暗，交到了海巫的手里。

　　那是她的身份，天族仙子的身份。

　　海巫接下，静待她言。这仙子还知道规矩，让海巫下咒的神仙妖怪，从来都是要用自己的身份作交易的。

　　“无心之人，入海必死，尸骨无存。”凉薄的话从樱唇中吐露出来。

　　海巫诡异地一笑，“好，老身便替你下此咒。老身提醒仙子一句，今日有人类许嘉溪，明日还有赵嘉溪，李嘉溪。若海主大人日后宠幸了别的女子，你当如何。呵呵呵......”

　　海巫的笑声伴着黑影如潮水褪去，整个背景豁然又变回了金碧辉煌，无人来过的样子。

　　她站着发愣了许久，而后一下子便瘫坐在榻沿。

　　视线循过他右手边的玉匣子。

　　那里面装着许嘉溪的心脏。她尝试着动手脚，然龙神之力根本不能让她接近半分。

　　还没碰到玉匣子，不过是半尺不到的距离，她的手伸过去差点都要被龙神之力融化成血水。

　　海巫说，今日有许嘉溪，未来他还会有别的新欢。

　　然从目前的种种迹象看来，这人类，当真是被他放在了心上。

　　......

　　公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玳瑁还没来得及拦就被她抬袖一掀扔出个老远。

　　“公主，公主，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渺苍大人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的！”玳瑁骨碌一下爬起来，着急地拦在玉苍身前。

　　玉苍美眸一瞪，明明是生气，偏靠着美貌多了几分娇嗔，“本宫叫你让开。怎的，本宫来看看二哥都不行吗？”

　　玳瑁不说话，眼睛一直警惕又认真地将玉苍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玉苍被他看得别扭又不悦，吼一声，“你干嘛！这般打量犯人的眼神打量本宫，是什么意思？”

　　玳瑁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前几日许嘉溪差点被一个变作小葵的异形怪掳走了。

　　想来那异形怪是饿极了想吃人肉，这才冒险来掳许嘉溪。小的没有渺苍大人那般的火眼金睛.......自然，怕你这公主也是假的。”

　　玳瑁埋头嘀咕了一声。

　　玉苍翻了个白眼，霎时化作娇龙绕着宫殿周围游了一圈。

　　而后丽影才落在渺苍的寝宫前，款款而立。

　　“玳瑁老大爷，看见了么，本宫如假包换。”玉苍说着，随手便推开了门。

　　玉苍方一转过头，见着许嘉溪趴在她二哥身上，那一脸温柔痴迷的神情转瞬即逝，好像是玉苍的幻觉一样。

　　“许嘉溪”见是玉苍来，不慌不忙地从渺苍身上离开。

　　玉苍走到她身前，将她打量一番，随后才握住她的双手，眼神中透露担忧，“小溪，本宫来晚了。那日挖心......本宫不知如何阻止。毕竟事关生死契一事......”

　　玉苍面露愧疚，“许嘉溪”善解人意地安慰她道，“此事不怨公主帮不上忙。是我，是我命贱。”

　　女子一副惹人怜惜的哀伤神情垂下眼睫，泫然欲泣似的。

　　玉苍不动声色地望着她，想起方才进门时无意瞥见许嘉溪那毫无避讳的痴迷模样趴在渺苍身上。

　　按理说，许嘉溪被她二哥挖了心，就算是过了这几日也不会不在意不计较的。

　　哪里有被心爱之人挖心害命更痛的事呢。

　　可她竟然还能一副不计较，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同昏睡中的二哥缠绵。

　　若是异形怪，按玉苍的功力也是可以察觉出来的。

　　可此刻看来看去，这个许嘉溪是如假包换。

　　玉苍的心暂且放下。

　　以往遇上许嘉溪，两个人都能像姐妹一样亲近到一块儿去。

　　然现在，不知是不是多日未见，玉苍竟觉得和许嘉溪有些生分疏远了。

　　这般感觉一上来，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摆起三公主的架子，悠悠然踱步到贵妃椅上落座。

　　吓得封云还以为玉苍瞧出了端倪，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

　　玉苍朝她招招手，笑道，“小溪，你莫不是因为记恨我二哥，连我都生分了吧。不论怎样，你我都还是朋友。”

　　封云暗自松了口气，笑着走到玉苍跟前去，“嗯。”她找海巫摸清了许嘉溪的性子，从里到外，就连语气都模拟了个十足。

　　想借此打消玉苍的疑心。

　　玉苍对她嘘寒问暖了一会儿，才离开海茗殿。

　　玉苍一走，封云算是彻底地放下了心。

　　她步子有些轻快地绕着玉柱走了一圈。

　　如今可好，浮诛王被穹苍禁闭在罗刹海市，一步都不得出。他那神力体力，不恢复个一年半载的根本破不了穹苍的结界。

　　师行遇嘛，现在是连魂魄都要变成了海巫的盘中餐。

　　玉苍也被她打发走了。

　　现如今，许嘉溪只待安安心心地嫁入王府即可。

　　没有人能帮她了。

　　思及此，封云抬头对着雕龙绘凤的穹顶喃喃道，“王夫人，你可好生在王状元那里享福吧。这渺沧海，你一回来便能成你的葬身之地。”

　　——

　　王状元府。

　　那牌匾上挂着两团大红花，门口挂下来的一串鞭炮被小厮一点燃，噼里啪啦地响地热闹。

　　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王生站在门口拱手作揖地笑脸迎客。

　　“恭喜恭喜呀王大人，今日又娶了位美娇娘，祝王大人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呀！”前来的宾客皆是朝中王生的一些交好大臣，纷纷对他说着祝贺的话。

　　王生毕竟是娶许嘉溪作妾，婚宴虽热闹却也不敢太大张旗鼓地办。

　　好在足够喜庆。

　　府中一派热闹场景。

　　待宾客落座后，接近傍晚，成亲仪式才算正式开始。

　　只是众人见那新娘子是被两名丫鬟搀上来的，步子走得很勉强，像是总要往后推的挣扎。

　　现场太热闹，以至于红盖头里女子模糊小声的呜呜声没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