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变成了男人。
是我体内另一只千死鬼的碎片记忆。
粗哑的嗓音，听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蜡黄的胳膊上布满烟疤，指尖皮肤粗糙泛黄，显然是常年吸烟所导致的。
“你想怎么个谈法？”男人不耐烦道。
“很简单，收了钱办你该办的事！”女人尖着嗓子说道，她声音听起来极其别扭又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呢？有点像是被人捏着脖子说话。
“你他妈想的太简单！那块地是你想要就能批下来给你的？至少这个数，不然想都不要想！”男人伸手做了个数字八的手势。
“呵，你敢狮子大开口？就不怕下一个进地的是你吗？”对方威胁道。
“哈哈哈……老子要是怕死，便不与你这臭婆娘谈这块地。”
车内弥漫着的烟草味，缓慢的在车窗上爬行，良久的沉默之后……
“八千万，成交！”
“嘿嘿，这就对了嘛。不妨实话告诉你，那块地可阴的很，即便盖成警局大楼，也遮不住他娘的那股子阴气，你们花如此大价钱，借这块地究竟是要做什么？”男人疑惑着问道。
“拿你的钱就好，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时，男子将头转了过去。
我看到一张妩媚至极的脸，烈焰红唇，酥xiōng半露，将齐腰卷发撩拨到身侧，肩膀原本就半搭着的衣服滑落了，惹得主驾驶座上的男人直勾勾盯着女人的xiōng部，不停喘着粗气。
“从没见过你这么美的女人，昨晚你走的太早，我可真真是想你的很呐。”说罢将指尖的烟飞出车窗外，便搭着胡茬嘴亲了过去。
“你的胡子好渣啊，你轻一点啊。”
“肯定的，宝贝儿，来我帮你……”
夜色越来越浓，街道停着一辆奔驰，左右摇晃，时不时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呻yín声……
我总觉得那女人有问题，出于同性之间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
后面的画面太过香艳，惹得我两侧脸颊烧得厉害，便扭过头不去看着那猎艳画面。
可就在我扭头的一刹那！
看到的东西惊得我登时心跳如擂，小心脏恨不得从嗓子眼儿里蹿出来。
一团团黑糊糊的东西黏在车窗上，用力撞击着玻璃，似乎想钻进来，奈何被车窗阻了路。
那是一团变换着的浓烟，乍一看去是团黑色的雾气，像极了《神奇动物在哪里》中的默然兽，细看去却又像是飞快转变颜色的红晕，那种吸了鲜血般的猩红，让人望而生畏。
不止如此，还有一张脸，被虫子腐蚀透烂的面孔从烟雾中涌出来，又如浪潮般再迅速退回烟雾之中。
那张烂透了的脸孔，早已看不清容貌，只是他在浮现出时会变得异常安静，静谧注视着车内男女的一举一动；而当脸孔隐藏进烟雾之时，就狠狠朝车窗玻璃上撞，这举动持续不断的重复着。
车内绯红的氛围，车窗外诡异的烟雾又不停歇撞击着车窗玻璃。
唯有我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我知道这并非自己的躯体，但是灵魂在内，实在无法忍受这腌臜男人的举动。
想停下来却又无能为力，我甚至能感受到来自于男性躯体上的享受感，这让我胃里莫名的翻滚。
眼角一瞥，周遭越来越多这样的团团烟雾，向着车窗靠近，做出同样的浮脸以及撞击车玻璃的动作。
耳边传来车窗“嗵嗵嗵”的撞击声，一张张腐蚀烂透了的脸，车内弥漫的烟草味早已殆尽，转而替代的是一股子极其膨胀的异味，不知道这味道是从哪里弥漫出来的，带着丝丝的腐臭。
车里两个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那窗外的东西，也没有意识到车内丝毫的变化，显然沉浸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陶釉宁，小心！车窗外遍布的是千死鬼的真魂，每个都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先不要轻举乱动，装作没看到他们。”在我呼吸急促，嗓子干涸之际，耳边传来默先生的话音，心下顿生了些许安全感，先前的担忧害怕已然被这声音所扫空。
女人身上一波颤抖之后，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下次继续……”女人坐直身子，拉起斜滑在肩膀处的外衣，蹬上细高跟，浅淡一声低吟。
她手一伸，径直打开了车门，当时我正想出声提醒叫她不要打开车门，却早已来不及了。
原以为外面重重千死鬼的真魂会蜂拥叫嚣着冲进车内，不料想它们并未着急进来，而是紧贴着下车离开的女人，贴着她的全身不停嗅着。
有的贴在脖颈处，有的贴在女人曲线玲珑的腰上，有的贴着女人的腿肚子上……
“钱会如你所愿，两天后打到你的户头，记得为我们做事。”女人走时不忘转头嫣然一笑道，似乎不注意在自己周身嗅来嗅去的鬼魂。那容颜简直绝色，我是女人，我都抵挡不住那一颦一笑所传遍全身的酥麻感。
下一秒，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绝色的美人变成一团浓艳的红色烟雾，登时就让我傻了眼，只听身体的主人却乐呵呵笑个没完。
我却亲眼看着，美女变成妖怪的全过程，她的头发疯长起来，将自己周身都包裹严实，像一只黑色的蚕茧，而后黑色的茧在空中炸裂，无声间化作一团猩红的烟雾，紧紧凝聚在一起，与那些黑色烟雾纠缠在一起，向着夜色深处隐进去。
当画面停留在烟雾散尽之时，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杜医生捉急的问道。
“疑点重重，梦到一半就醒了，可是却没有具体明确的线索。”我喘着气说道。
“春梦可还爽快？”默先生坐在另一侧病床上调侃道。
“我无暇与先生调侃！”
“别打趣她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赵医生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病房。
“看来这是天命使然，我们是无能为力的。”默先生伸手扶了扶金丝镶边眼睛，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看到的角度和体内那个千死鬼男人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我应声道。
“那是自然，你是天赐阴阳眼，凡胎肉tǐ不可比拟，自然是目光所至会产生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赵医生解释说。
“可是我无法知晓梦中人的身份，这个怎么办？”
“这个简单，查查当年接触过那顿警局大楼用地的人，自然就清楚了。”默先生很是冷静，一手将那夜空之中泛着鹅黄光晕的灵符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梦中所见所闻，你们都看得到吗？”
“可以，我借用通灵的眼睛就可以窥探到你脑海里映像。”
默先生的回答，让我不经想起融入我体内的通灵。
心中层层疑云密布，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面对此时此刻的默先生，我想我必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最起码弄清楚他们身份的原委，才能放下心中的顾虑。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抬头示意赵医生回避。
赵医生一再犹豫：“现在不能！”
“出去吧。”默先生很是果断的拒绝了赵医生的阻止。
待到赵医生离开后，默先生一度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我亦是如此。
良久的沉默几乎让空气都凝结了，片刻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我需要解释！”
“什么解释？”
“所有事情的起因，我都需要解释，我并不擅长当一个大智若愚的沉默者。”
“好奇害死猫，你可知道？”
“那也得知道，我有权利知道！我为此搭上普通人的生活和性命来跟你们整日厮混在一起，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我至少需要知道我为什么卷进来？和我一起的人是什么身份！”着急抢先表明疑问，整张脸都红透了，我猜想自己依然成了个猴屁股。
“我不是人，通灵也不是！”他淡然道。
一刹那，所有的言语都哽咽在了咽喉处，眼底升起一层水雾，强忍着没有让它掉下来。
并非伤心难过，而是悚然的恐惧。
这一点我早是心如明镜的，至少自己心中是有那么一把秤量着，尤其是在刚才梦境中看到那绝艳美女，上一秒还嫣然一笑，下一面便成了千死鬼迷雾之中的一团烟体。试想，站在你眼前活生生的人，亲口告诉你，他不是人，你会作何感想？
亲耳听到的那一刻，感受真真决然不同。
无论是现实亦或者是梦境，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何时虚？何时实？让我一时无力去辨别。
“你不相信？”
“没什么好不相信的。”
“口是心非，我今晚让你看看我究竟是什么！”
说着，默先生起身将我横空抱起，走出了病房。
他的身体冰凉至极，贴着我温热的肌肤良久，仍旧没能沾染一丝我的体温，反而让我也如同置身于一个庞大的冰窖之中。
他抱着我，走进电梯，一路直上，在住院大楼17楼停了下来。
17楼是天台，可以俯瞰整个医院，乃至医院外的高楼大厦，五彩缤纷的霓虹灯闪烁间点缀着这繁华的城市。
我被轻手轻脚放在天台上的木长椅子上，凌晨的冷风飕飕穿透单薄的病号服。
默先生靠近天台边缘，凌空伸出一只手，掌心腾起丝丝黑色雾气，分成千丝万缕从高空飞下，钻进城市的每个角落中。
看到丝丝黑色烟雾时，我终于无法控制自己。
“你也是千死鬼？”我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