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默歌阅卷的任务一点都还没有开始，所以除了清秋比赛时去了操场一趟，默歌整个上午都在办公室阅卷。

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改着试卷，因为心情愉悦，改起试卷也顺畅得多，只是默歌没想到的是，这份愉悦竟然是万清秋给她的。

午饭时间，默歌都快吃完了，微言才来食堂，而且是一脸的愁闷。

“唉！”刚坐下，微言就狠狠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微言瞪着默歌一言不发。

“诶？怎么了？”默歌有点心虚地笑道，“我惹你了？”

“对！”

“诶？”

“你抢走了我们班的万清秋，还弄哭了我们班的何雅。”

“哈？”默歌笑着，“你一上午都不在办公室，不会是因为这个在伤心吧？”

微言苦笑着，然后像要抓狂了一样，“伤心的倒不是我，”微言失神地低垂眼睑，一脸的疲惫相，“我也没想到何雅会那么难过。”

微言抬起眼看着默歌，“我都安慰了她一上午了，我说下午还有比赛，比好下午的就行了，不要想那么多，可是她好像还是很难以接受一样。”

“她哭得很厉害？”

“嗯……也不至于是暴风雨似的哭泣，只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罢了。”

“啊？”

“主要吧，她的情绪有点复杂，很伤心难过，也很难以接受，所以有点自责和生气。”微言盯着默歌的眼睛，“她之前一直是短跑项目的第一名呢。”

“因为从来没有输过，所以内心太脆弱，受不了一点失败？”

微言点着头，“大概是吧，还有她本身就是体育生，天天辛苦训练，拿第一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如果是被同样为体育生的人跑赢说不定她还能接受一点，但是却是被根本没有训练过的万清秋跑赢，所以才会那么难以接受吧。”

默歌也赞同似的点着头，“这倒可以理解。”

“你好好宽慰一下她，不要因为这点事儿打击了她的自信才是，毕竟以后她要走这条路呢。”

“也是呢，所以我才一上午都陪着她啊。”微言趴在桌子上，摆弄着筷子，“这可比上课难多了呢。”

“哈哈哈，那倒也是。很多事情啊情绪啊，只有靠本人才能想明白，别人只能是帮助，毕竟……”

“内因起决定作用，外因通过内因才起作用。”微言把默歌的话接了过去。

“对啊，所以你赶紧好好吃饭吧。”

微言坐直了起来，扒拉了一口饭，然后又说道，“不过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生气的何雅，甚至是可以用暴怒来形容了。”

“诶——？”

“一直以来啊，她都是个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呢，体育好，成绩好，性格也好，有礼貌，热情，积极，简直就是典型的青春阳光女孩儿，但是今天啊，我第一次看见她发怒了呢。”

“是吗。”

“我去教室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把一张桌子踹到在地，说实话，当时吓了我一跳，不过，看见我了，她立马就道歉了。”

压抑太久总会爆发的啊。

人被称为高级动物，但总归是动物，动物都是有野性的，人不过是被社会有形的无形的条件给束缚住了，伪装得再好的人，也会找个时间地点向外爆发出来，不然那颗弱小的心脏，可能还真承受不起。

“再温顺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每个人都有情绪的，发泄出来也好。”默歌说道。

“我也知道，但是，我把我吓到的是何雅当时的表情，”微言认真地看着默歌，“说实话，如果之前不认识何雅，看见那个表情神色，我会以为她是14班的学生。”

“诶？”

“我也见过其他孩子生气，但也不至于暴戾到让人害怕，所以啊，当时我真的那么楞了一下，不过她后来立马向我道歉，我才……”

“等一下等一下，”默歌打断微言，“当着我这个14班的班主任这样说，真的合适吗？”

“虽然不合适，但是14班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啊，你忘啦，你才来第一天就伤了脚，后来溺水更是可怕。”

“这两件事确实可怕，但这两件事并没有证据是我们班孩子干的。”默歌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当时跌下楼梯看见的那个人影，突然之间，那个人影和这两天很活跃的万清秋完美重合了起来。

“而且，如果你和他们相处一下，你会发现他们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

“自从赵老师进了医院截了肢，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他们相处的。”微言脱口而出。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间变了，而她们两人也都意识到了这尴尬的变化，于是都笑着活跃着气氛，转移了话题。

默歌是在黄意夫回到班上后，听说的14班第一任班主任赵老师的事情了。

之前只是听说14班的老师有人被打伤进了医院，但具体的并不清楚，后来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关心完才出院的默歌时，又谈起了这件事。

据说是黄意夫在校外将赵老师关了起来打伤的，除了讲了手法的残忍和感叹这些孩子的可怕之外，原因后续结果，以及为什么没有被开除之类的谁也不清楚。

不过说起黄意夫，默歌的心情很复杂。

上次送苏炀回宿舍的时候，在默歌的再三追问下，苏炀道出了实情——他确实是被黄意夫欺负了，而且黄意夫经常欺负班上的同学。

“14班才成立的时候，班里真的是乱糟糟的呢。”默歌还记得当时苏炀那无奈的苦笑中，有多么悲伤。

“班上总是压抑的，因为以黄意夫为首的那一伙人总是欺负班上的同学，也丝毫不畏惧老师。”

苏炀说，班上大概分为三派，黄意夫万清秋他们一派，以欺负人为乐；肖夏溟吕笙他们为一派，总是事不关己冷漠独行；剩下就是他们。

他还说黄意夫离开后，班上总算是和平了下来，虽然总是捉弄老师，但至少他们不用再和之前一样受苦了，精神和身体上都是。

默歌打趣了一句“原来老师怎样都无所谓啊”，但并没有将沉重的气氛化解，似乎反而激怒了苏炀。

他冲默歌大声吼道，“明明是老师却不能保护我们，他们怎样，我们当然无所谓。”

默歌被他惊到了，呆呆地看着他，大概是默歌好久都没有反应，苏炀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不好，于是向默歌道了歉。

虽然道了歉，他话却深深地刺进了默歌心里。

默歌不知道黄意夫在打算些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黄意夫要在她面前装个好孩子，只是，明明知道苏炀他们在受欺负，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保护他们，默歌心里也十分的难受。

视为不见，坐视不管吗？

一些往事模糊在默歌的脑海深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也抱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因为黄意夫并没有在她面前有不好的行为，所以她也不便说他什么，即使她知道黄意夫欺负了同学。

但是自己真的管得了黄意夫这样的同学吗？

可是自己作为老师，连自己班上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又算什么老师呢？

默歌痛苦地挣扎着，从在食堂和微言分开后，她便一直装满了心事，以至在办公室里坐了好久，都还没有开始工作。

直到千树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赶紧去操场，她才从这挣扎中抽出身来。

*

默歌到操场的时候，发现200米检录处聚集了一大堆人，默歌挤进去后发现2班的何雅正在哭诉着什么。

千树发现默歌后，立马拉住她，给她讲了事情的原委。

200米比赛正在检录的时候，排在万清秋后面的何雅突然倒地，说是万清秋推了她，还踢了她的脚。她要求取消万清秋的比赛资格。而万清秋说她没有，于是双方争执了起来。

“你说没有，那有什么证据吗？”说话的是一位男生检录员，由于项目较多，运动会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学生会的学生。

“那她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推的？”万清秋仍旧是平常的态度，不急，不躁，不屑。

“怎么？推了人还不敢承认吗？”另一位检录员对万清秋说道。

“都说了，你们有什么证据？”金凌站在万清秋旁边。

“那你们难道就有证据了？”最开始说的检录员说道，“她们俩站在最后，谁都没有注意到，但是，”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她们俩谁会说谎，显而易见啊。”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露出嘲讽的冷笑。

“你什么意思？”陆琪琪想要冲上去，一旁的男生们也作势要冲上去，使得检录员们畏惧地微微后退。

万清秋拦住了陆琪琪，“你继续说。”她的嘴角雷打不动地挂着笑。

“我说，”那位检录员见他们并没有冲上来，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畏惧的神色消失，看着万清秋他们，一字一字说道，“很明显是她在说谎。”他指着万清秋。

“为什么？”万清秋轻言问道。

“为什么？呵，这还不明显吗？”那人朝两边的伙伴看了看，然后他们都笑了起来。

“因为——我是14班的？”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表情已经很显然了。

这时，一个同学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默歌向那位老师看去，她不认识，也没见过，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这个学校的教职工那么多，不是一个年级，不是一个学科，没见过也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了。

“怎么了？”男老师的声音低沉有力，听上去就属于那种令人害怕的老师。

和万清秋他们对峙的那位检录员向男老师说着情况。

男老师打量了一下万清秋，“估计也是人太多不小心，你向她道个歉，就继续比赛。”他用漫不经心地语气说着。

“她是故意的，这种性质怎么还可以参赛？”万清秋都还没有说话，何雅就抢先说道，此时的她眼里还装满了泪花。

“第一，我没有推她，所以我不会道歉，”万清秋看着男老师，然后又转向何雅，“第二，我也不会退赛的。”

“呵，就是，还什么性质不性质的，你以为你参加的奥运会啊？”“就她那水平参加得到吗？”金凌和陆琪琪笑着调侃道。

“推没有推有那么重要吗？道个歉的事儿，很麻烦吗？”男老师没有任何语气地冲万清秋说道。

“不麻烦，但这是原则问题。”万清秋丝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男老师。

“原则？”男老师笑了起来，“什么原则？你们还有还原则？”他的目光在14班的同学身上来回转换着。

“我们当然有原则！”默歌从人群中走了过去，站到万清秋和男老师之间。

“哟，14班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这位老师，我觉得你刚才的话已经算得上是人身攻击了。”

男老师睥睨着默歌，“对你们人身攻击怎么了？你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心里不明白吗？让你们继续比赛已经是仁慈的了，你们再在这里无理取闹，就取消你们的参赛资格。”

“你怕是没有资格取消我们的资格吧。”默歌也丝毫不退缩，直视着男老师的眼睛，“现在，我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但结果不管怎样，你都有必要给我们的孩子道歉，给她道歉。”默歌拉着万清秋，气势和她矮小的身高形成反比。

男老师盯着默歌，盯了好一会儿，才招呼着其他同学，“好了，14班取消资格，200米比赛开始。”说罢，便欲离开。

“站住。”默歌拦在男老师前面，丝毫不让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