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爷死后，老张他爹便金盆洗手，戒了偷鸡摸狗的事。　

　　有一天，老张他爹站在张六爷的坟前，指着那根蒿子发了誓：“有朝一日一定要飞黄腾达，让那群黑眼咱的瞧瞧。”　

　　张六爷半生飘荡，未满天命就鹿死妻手，可这一辈子没咋受过罪，靠着偷这个，拿那个，就算是六零年的大饥荒，人张六爷每天黑夜也偷着起灶，吃黍子糕就炒鸡蛋。　

　　张六爷这辈子净享受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香火不旺，老张家两代单传，张六爷就老张他爹一个儿子，老张他爹就老张一个儿子。　

　　这位后来成为一方富豪的老张他爹，有一个响亮的大号张国强。　

　　彼时的张国强，二十岁，按古代的说法来讲，此刻正是弱冠之年。　

　　初生牛犊不畏虎啊，当他离开家乡时，颇有一种孩儿立志出乡关的气势。　

　　就在张六爷坟前发完誓的第二天，张国强卖了大队分的牛，拿上钱坐着绿皮火车去了省城。　

　　等十几年过后，人们在广播里听到省商会会长张国强的名字时，都以为是重名的另一个人。　

　　直到张国强回老家给张六爷迁坟时，人们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商会会长竟是张六爷的独苗，那个二十岁离开土地的张国强。　

　　改革开放后，下海经商的人很多，去上海广州深圳的人大多发了财，但张国强没去。　

　　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干啥呀，张国强想，不如就在省城里头混。　

　　没几个月，卖牛的钱就撒完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解决钱的方式是，从一个银行贷上款花，从另一个银行贷上款还，渐渐的，钱也不还了，贷款也不了了之。　

　　几年后他终于靠着自己能言会道的本事和脑瓜子的机灵劲，再加上还有点子文化，获得了贵人的赏识。他拿到一笔资金，就回到榕城开了家陶瓷厂，和政府商量好，赔了算政府的，盈利对半分，五年后三七分，十年后厂子归私人。再之后，张国强又煽忽各个地方，搞起个皮革城，理所应当的当了省里面的商会会长。　

　　大概站在张六爷的坟前，这位如日中天的省商会会长，会完整地想起当年自己立下的誓言。　

　　事实上他确实为百姓办了善事，把当年偷下的欠下的都已经回馈于民，连段悔都是在他修缮的小学里启蒙读书。这几年街坊邻里的庄稼人都在他的厂子里上班，他给的工资也高，五险一金俱全，因而不但没人说他坏话，反而连他爹张六爷的名誉也一并好了起来。　

　　然而老张，却这样评价他的父亲：“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老流氓。”

　　老张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虽然他爹张国强在村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堪比刘强东在宿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但在他老张这就是过不了关。　

　　张国强就像古往今来所有成功的男人，常常把食色性也挂在嘴边，吃得大腹便便，玩得花枝招展。

　　老张和段悔说这些的时候，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在之后的五年里，老张开始疯狂地恋爱，就像暴发户没吃过大鱼大肉一样，一口气谈了十几个。　

　　段悔打趣他：“真是遗传基因强大，你肯定是你爹的儿子，没跑。”

　　老张马上就给了段悔一脚，去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