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穗，楚国刺客。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叫谢寻欢的少年。
可他是我的姐夫。
—
“阿岁死了，死在大齐，你去帮本宫把她带回来。”
这是皇后在我离开楚国前给我的最后一道命令。
那一年，楚岁十七岁而我刚满十五岁，皇后找来我，她告诉我我必须去大齐和亲。
她的女儿，楚国的红玉公主死在大齐的摄政王府。
传闻，大齐摄政王谢寻欢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不仅挟了大齐天子而且还凭借大齐强劲的国力逼迫周边小国向它进贡。
三年前，楚皇迫于谢寻欢给的压力，与大齐订立盟约，下旨将红玉公主嫁给了谢寻欢，本以为此举能换来楚国的安定。
可红玉公主死了。
楚国绝不可能再嫁一个公主去大齐。
为了两国盟约，皇后找上了我，我是楚皇给太子培养的暗卫，此行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杀掉大齐摄政王谢寻欢。
我一定会尽全力杀了谢寻欢，不是因为要完成皇后给我的任务。
而是因为，谢寻欢是我的仇人。
我与他，不共戴天。
—
圣旨下到迎春宫的那天，我换上了红玉公主最喜欢的大红宫装，同所有迎春宫的太监宫女们一起跪在地上接旨。
整个楚国都知道，红玉公主同谢寻欢很恩爱，最起码，传到楚国人耳朵里面确实是这样的。
可真相呢？
我垂了眸子接旨。
红玉公主为什么会死，我要那个真相。
我接过大公公手里的圣旨，被海棠扶了起来，海棠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顺势往大公公怀里塞了一包银子。
大公公马上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开口道，“想当年，红玉公主出嫁时也是如金枝公主这般的年纪，但金枝公主却比那时的红玉公主有福气多了。”
我不明白他为何说我有福气，挑眉问道：“不知公公此言何意？”
大公公知道说多了话，忙低了头，俯了一俯，道：“咱家看得出来，金枝公主身上有贵气。”
待公公走后，海棠帮我整理着出嫁带的首饰，边整理边开口“公主跟红玉公主可真像啊，若不是奴婢从前服侍过红玉公主，只怕根本分辩不出来您二人。”
我看看镜子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面前的姑娘一双柳叶眉，长长的睫毛，笑起来时眉眼低垂，唇角微微上翘抿起一条浅浅的线，真真算得上是国色天香了。
但，就是一张这样的皮相……
没人知道，我为了变成这张与楚岁相似的脸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痛。
这不是我的脸，这副面孔的主人是我的皇姐，红玉公主楚岁。
而我，是金枝公主，楚穗。
皇后不仅给我换了一副同楚岁一样的脸，甚至连名字都取的与她如此相似。
又给了我一个极其尊贵的公主身份。
皇后这么做，自然有利于她，我既然接受，也是有利于我。
她想要红玉公主的尊体归国，我想要为红玉公主复仇。
我自记事起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师傅唤我小五，因为我是他第五个徒弟。
暗卫本身，是不配有名字的。
身处黑暗，左右没有能相处的人，身体有温度心却没有，却在遇到楚岁的时候变了。
偌大的皇宫，只有一个公主带给我好吃的糕点，教我识字，软生软气的叫我，让我唤她皇姐……
后来，我就真的把她当成姐姐一样。
我从未想过，那么一个温柔的人，却横死他乡，杀她之人竟是日夜陪伴她的夫君。
如今，我带着她的面，以她的名，去结束这一切！
我叫楚穗，楚国刺客。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叫谢寻欢的少年。
可他也是我的姐夫。
出嫁的队伍离开楚国时正值深秋，我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
树影萧条，荒草遍野，山路上到处都是落叶，叠在一起看上去倒有几分凄凉的感觉。
我回想着皇后抬脚踏出门栏转头时说的话，她说，万事当心，往后的路很长。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句提示说的太过明显。
我只是示意她不必担心，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谢寻欢那些伎俩。
海棠帮我捏着酸涩的腿和肩膀，见我盯着窗外神色暗淡，遂开口宽慰了我几句。
“婢子听说，大齐比楚国气候温和，等到了大齐，奴婢再陪公主好好参观一下大齐的景色。”
我挪了挪腿，在马车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大齐的摄政王府在皇宫里面，等真到了大齐，我们会被直接送进宫，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出来了。”
我话音刚落，海棠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连给我捏肩的力气都小了许多，想来是她也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吧。
马车一路向南，缓缓行到了一个小坡上，我指尖敲着马车车壁，坐在车上闭目养神，蓦然，听到了什么动静，耳尖动了动，那动静好像是在隔壁的树林里。
随即，马车外有一阵厮杀声响起，我掀了车帘看过去。
几个黑衣人正追杀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少年衣衫被血染红，身上还有几道刀痕，看上去很可怜。
他跌跌撞撞向着马车所在的方向跑过来，一边躲避着一边大喊着“救我，救救我…”
我盯着少年眼角那颗清晰的血痣，神色微动，给了身侧的海棠一个眼神，我说：“加快速度，别理他。”
护卫在我的命令下加快了马车的速度，眼见着身后少年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放下车帘，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继而，我捻着宽广的衣袖，眸色一沉。
算错了吧，同情心这种东西，我根本就没有。
半刻钟的时间后，不出我所料，我们遇到了伏击，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这次我却没有迟疑，嘱咐海棠照顾好自己后，独自驾着马车逃向了唯一没有敌人埋伏的方向。
“驾！”
深秋的风飒飒的打在我的脸上，我皱了皱眉，这风已是有些凉了，如果不是该死的谢寻欢，我本不用受这罪。
马车来到了我提前算好的地方，一处避无可避的悬崖。
我狠了狠心，闭目从马车上跳下来，翻滚几圈后，在保证自己不会摔死的情况下，我顺利滚下了悬崖。滚到了我提前给自己找好的藏身之地。
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白衣及时出现在视线里的不远处时，我动手摸了摸从方才开始就紧握在手心里的步摇，放心的闭上了双眸。
我在等他“凑巧”捡到我。
谢寻欢计划好的初见方式我不喜，我要这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夜风微凉，皓月西悬。
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了一个山洞里，面前是燃烧的火炉和一个跟我一样伤痕累累的白衣少年。
“喂，你是谁？”我装作不识，假意开口问他。
对面的少年没有回应，我抬高了语气，装作生气道：“不会死了吧，真晦气。”
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公主做派。
谢寻欢动了动胳膊，好像真的受了重伤一样，声音有气无力“我好歹救了你，你就这样咒你的救命恩人死？”
哼，贼喊抓贼，派人来杀我，又假意救我让我感激他？
可惜我不是个傻子。
“哦？你救了本宫？”我拽下腕上的金镯子扔到谢寻欢面前，“看你这模样，家里应该很穷吧，这金镯子给你就当谢礼，本宫是楚国公主，如果你能再把本宫平安送到大齐的话，本宫定会让大齐的皇上重重赏你。”
我假装自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傲慢公主，谢寻欢果然放下了些警惕看向了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们两个俱是一惊，白衣少年的血痣实在太显眼了，像极了晚霞的颜色，那么热烈的红，衬得肤色更加白皙如玉，我心里小小的惊艳了一瞬。
我看到谢寻欢的眸子也是怔了片刻，心底替他叹了一口气，果然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啊。
若是说他之前见过我的脸没什么触动的话，那此刻他见到我这同楚岁几近一模一样的脸时，也得小小惊讶一下。
“你…你叫什么名字？”谢寻欢的声音微微颤抖。
跟她太像了是吗？
我笑笑开口：“本宫叫楚穗，谷穗的穗。”
我记得那晚的月亮很亮，他好像把我当做了楚岁，同我讲了很多他之前跟楚岁之间的往事。
当然，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
他告诉我，他叫谢寻。
我盯着天边的月亮，装作不经意说，那可真巧了，本宫这次要嫁的人也姓谢，不过他不叫谢寻。
末了，我说的乏了，慢慢的闭上了眼，身边的人将他沾满血的外衣脱下来轻轻帮我盖到身上，我的头也顺势滑下来正搭在他的肩上。
他不叫谢寻，他叫谢寻欢，我离开楚国之前其实见过他的画像，画像里的少年眼角有一颗红红的血痣。
我一夜未眠，听着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喊着，岁岁，岁岁…
这么温柔的人难怪楚岁会动心，可若他真是个深情的人又怎么会害他的结发妻子？
我对楚岁最大的认知就是，她是个温柔的姑娘，我有时出任务结束受了伤，就会躲进她宫里。
她总会帮我包扎好伤口，还会心疼的告诉我，她会向皇后娘娘求情的，让我到了年纪早些出宫嫁人。
我知道她嫁去大齐之前是不认识谢寻欢的，楚岁还向我抱怨过，她不愿意嫁给不认识的人。
但是她不能不嫁，因为楚皇是让她去做埋在大齐皇宫里的细作的。
听说，去大齐的第一年，她还会时不时传有关谢寻欢和大齐皇宫里的事回来。
后来，她写信回来时内容就不再关于大齐皇宫里的机密，我猜她是爱上了谢寻欢，忘了自己细作的身份。
我没想到，谢寻欢会杀了我的侍女海棠。
次日清晨，我靠着冰冷的山洞，在刺目的阳光照射下醒过来，伸手挡了挡光，睁开眼就看到了海棠的尸体。
海棠死了？怎么回事？
我站起来走到她的尸体旁边，身子还有些不稳，我挤出了两滴泪。
“海棠，海棠，…”
谢寻欢抱臂站在我身侧，“她已经死了，可能是昨晚被刺客杀的吧，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就没气了。”
好，做的真好，昨日在他安排的戏里，我没救他，他就报复我，杀了我的侍女。
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要让所有人围着他转，还当真是一副好做派……
我隐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拳，谢寻欢，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