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我亲眼看着我的心上人跳了城楼。
如今，死去的男人在我面前求我跟他成亲。
狗男人瞒了我这么久。
巧了，我也有秘密瞒着你。
1
我从边境赶回来时，叛军已经控制了大都。
叛军首领站在城楼上，提出以我退居城门五十里外换取卓然的小命一条。
我接到密信，父皇母后带着一群肱股之臣死守皇宫，性命暂时无忧，除了卓然。
卓然事发之日，没有上朝，正巧被叛军抓住。
羌隋已经输了，城内的叛军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苟延残喘而已。
可就在我和叛军谈判时，奄奄一息的卓然趁机挣脱，爬上了城墙边。
夕阳的余辉洒在大都的城墙上，白衣少年虽形容有些狼狈，但依旧难掩风华。
然后他在吴峰伸手就要抓住他的那一刻，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曾经如玉的少年郎，在我眼前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2
初遇卓然时，我正和白玺在桃花林里练武。
白玺是我的贴身侍卫，武功在我之上。
一时失误，白玺的飞镖差点误伤亭子里的卓然。
紧急关头，我用头上的玉簪撞开飞镖，我与他因此相识。
后来，卓然不知从哪知道这是母后给我的御赐之物，多方奔走找到了千金难换的独山玉，为我亲手雕刻了根玉簪。
不过我没太在意这支簪子。
我本就不太在意这些装饰物，更何况前一日，白玺已经用檀木雕了一支竹节簪送给了我。
但最后还是我父皇同我讲：“好歹卓大人也用了心，你不能如此敷衍地就将这事儿揭过去。”
所以想来想去，我最终决定去请卓然去一品轩吃盏茶。
赴约那天，我一早就在一品轩定了三楼一个临街的包房，静等卓然。
然而卓然还没到，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白玺却现身了。
他给我指了指对街的一个角落，一个平民打扮的男人正靠在一处阴凉地儿卖着炊饼。
这张脸我在画像上瞧过千万次，他是邻国羌隋情报局的小头目，李四昭。
明面上，我是尊贵的公主，暗地里，我掌握着大靖的情报部分，就是处理各路八方的情报。
一品轩对面的琼玉阁，明面上是茶楼，但真实身份却是我的情报中转场。
一年前，我刚查到了李四昭羌隋细作的身份，他就消失了。
可今儿就这么凑巧地，让我瞧见了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最擅长的就是打草惊蛇后，打蛇七寸。
这人我今天倒是非抓住不可。
只是眼看现下调集人手时间有些仓促，并且李四昭随时都有可能从街上消失。
而就在我示意白玺动手时，卓然却来了。
看到屋子里不是我一个人，卓然脸色有点不太好，但我顾不得这些，只能向他告了声罪，然后直接从一品轩的窗户上一跃而下。
我与白玺的配合向来默契，我在明他在暗，所以在我动身的一瞬间，白玺就藏匿了身影。
街上的行人因我的天降而起了骚动，李四昭看到我之后更是拔腿就要跑。
一息之间，我就揪住了他的后脖颈。
哪成想这人被我一抓，突然开始可怜兮兮地哀嚎起来：
“救命啊，公主要杀人了，公主要杀人了！”
这话喊得起劲儿，周围百姓都开始朝我身上投来疑惑的目光。
但我却没有制止李四昭，他是个聪明人，就算落入绝境，行事也铁定不会做无用功。
我倒要瞧瞧他的后招。
果然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趁乱喊叫着朝我冲来。
妇人虽然像是平民百姓，但身上的武功底子早已泄露。
我盯着看热闹的人群，辨认是否还有杀手隐藏其中。
白玺会处理这个妇人。
因为白玺的存在，还从未有人能暗杀我。
然而卓然竟然这个时间冲了出来，挡在了我身前。
我一时哭笑不得，这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是杀手的对手？
实在怕伤了卓然，我不得不扔开李四昭，伸手去捞这位太傅。
可不成想，这一伸手就揽住了他的腰，转身的时候，他还顺势和我拉近了距离。
啧，这腰真细，身上的幽兰气息也很香。
而在我略微走神的时刻，白玺出现了。
最终李四昭和那妇人都没跑掉。
我也放开了护住卓然的手，但指尖留有的幽兰余香还是让我心中有了别的计较。
后来，城里开始传出我欺负百姓的流言，连当天帮我的卓然，也被波及在内。
我在父皇面前帮他解释时，父皇却告诉我他已经告了罪，并自罚了半年俸禄。
我于心不忍，忙遣了桑枝去给卓然送去一封慰问信。
他没回我信儿，倒是第二日亲自来我殿外找了我。
“公主不必担忧臣，臣并未被城中的流言所困扰，臣只希望公主能安好。”
与旁人不同，卓然行礼的姿势都带着一股行云流水般的浩气。
而且他虽句句自称臣，姿态却半点不带卑躬屈膝。
此人有趣。
所以我便又问了一句：
“那卓大人是否想知道，我为何要抓那两人么？”
“公主这么做，自然有公主的理由，公主觉得是对的那就好。”
如此信任我的人，全大靖找不出十个，卓然竟然成了其一。
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周身被阳光包裹着，犹如金光。
再后来桑枝告诉我，说原先的流言已经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都在夸我目光如炬，捉拿奸细，不亏是皇家公主，甚至还有说书先生，开始将我做的事儿说与各位茶客听。
我心下觉得好笑，便问了桑枝一句：
“这动作是谁的手笔？”
“那还用问，全大靖最紧张公主您的，也就只有小白大人了。听说他为了这事儿花了不少功夫，就为了公主您在大都的名誉。”
我剥葡萄的手一顿，随后勾唇笑了笑。
4
卓然近来对我倒是献殷勤得紧。
他每次来去往议政厅或是御书房时，都会托人送我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或是都城哪家糕点铺子出的新品，或是行夫走卒那处淘来的古本，甚至连江南鲜着的鱼，他都能弄来两条，让御膳房专门为我煲鱼汤。
而等他休沐时，便会寻着由头去往我外祖父家。
明着是要与我外祖和舅舅讨论国事，但却变着法儿的跑到练武的场子里，只为给我送一碗冰镇的梅子汤。
外祖笑骂他那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全拐在了我身上。
而他没有否认，只是笑一笑，然后继续和家里一群武将说文章。
白玺曾直言，卓然接近我怕是别有用心。
他每次说这些时，我都只是笑一笑。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后来坊间流传，新晋权臣卓太傅，心悦都城尊贵的五公主。
也许马上，就会收到赐婚的圣旨了。
我对这些说法并不在意，但是母后却为此事已经跑来我的殿内和我谈心了几回。
母后觉得卓然虽然政见好，但是一介文人，武功却不太强，没法保护我，成为我的驸马不太行。
到最后，母后做了个决定。
她打算等我那身为镖旗大将军的外祖父从边境战场回来，就将卓然交给白家。
等他被操练到能自保了，再让我父皇给我二人下旨。
然而没有机会了。
5.
外祖死在了对抗羌隋的边境战场，连尸骨都未被收回。
而白家军传回宫里最后的消息，是大靖朝廷有内鬼。
此时的父皇已经无人可信，他能派出的唯一将军，是我的母后。
母后自幼在军营里长大，是大靖少有的女将军，曾是先皇亲封的镇远大将军，在父皇即位那年，为了保朝廷的安稳，亲自披挂上阵，与羌隋大战，取得了胜利。
可我不同意，因为母亲现如今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此去边境，怕是有去无回。
如今之计，只有我帅军出征。
我自幼就在外祖家习武，兵法熟读，武艺精通，我不比这朝中任何一位将军差。
而且我身为白家血脉，从小在白家军中长大，所以由我去，再合适不过。
我知道父皇更不会答应我的请求，当晚我就跪在了御书房门口。
两天两夜。
终是在第三日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父皇一把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一道明黄的圣旨砸在了我面前。
圣旨上写，册封大靖五公主林柚白为“镇远大将军”，今日晚间启程，率城内白家余部，与三十里外固安军会和，奔赴前线。
而我这一去，就是半年。
我不仅击退了羌隋，甚至一路高歌猛进，拿下了他们的九座城池。
后来羌隋派来的议和使臣屁滚尿流地跪在我面前，朝我递上了议和文书。
这场战争，大靖胜了。
6.
可我从来没有想到，当我班师回朝时，派去给朝廷送捷报的驿使却突然带着伤返回，说是都城出事了。
而等我赶回去的时候，迎接我的是这样的局面。
一袭血衣的卓然从城门一跃而下，我们生死两别。
后来城中说书人都讲，皇家的五公主那柄长枪如神，然而救了天下，却没救了心上人。
可我顾不得这些传言，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虽然城封了也不过三天，但此时的大都早已民心动摇，朝堂不稳。
而我作为刚打胜仗回来的镇远大将军，也是解救城中危难的英雄，在民心中的地位竟然一瞬间拔高，比我父皇更甚。
父皇为此要我留在朝中当值，并且将羌隋议和的事宜交给了我。
因为羌隋给的议和书上，写明在冬至时日，会有议和使团入大靖，商议和谈细文。
然而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卓然会再出现在我眼前。
7.
冬至这天的雪很大，世界都变成了素色的白。
我穿着朝服，站在百官之首，迎接羌隋的使团。
然后我就看到了队列最前方那熟悉的身影。
一袭白衣，他依旧是眉目如画的卓然。
我就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向我走来，就如曾经在一品轩门外那样。
可这次他不是为我而来，是为了议和。
他的真实身份，是羌隋的大皇子。
羌隋人的阴招，真的耍的好。
他蛰伏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发现。
这一日的宫宴，所有的大靖朝臣都是黑着脸参与。
而卓然则一脸云淡风轻，熟捻的和每一位大臣打着招呼。
我等到寒暄结束后，就向最上首的父皇告罪离席。
亏我还曾因为他的死而愧疚过，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不然就丢死人了。
回到殿里，伤养好的白玺来见我，告诉我说临行前怀疑的一些事情他已经查清楚了。
等我静下心来看他搜集来的情报，才觉得没有那么烦躁了。
而关于一些事情的真相，也开始浮出水面。
到了最后，我的视线落到白玺身上，与他对视良久。
“我知道了，一切交给我，公主今晚好好休息。”
可我最终还是一夜无眠。
等到第二日天才刚亮，桑枝就慌张的闯进我的屋子向我禀报：
“朝上有消息传来，说卓...羌隋大皇子要求大靖派公主和亲。”
我听到这消息也没有慌张，只是平静地对桑枝说道：
“去托人传话，让父皇先退朝，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