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人要娶亲了。
不忍我亲眼瞧着他入洞房,便在新婚前夜将我发卖了出去。
卖给了镖局,以肉身作为押解灵力的器皿。
……
我是落云山里最小的孤儿,骑在程冲的肩头上长大。
我生性孤僻,却将所有的柔软都给了程冲。
我问他会永远对我好吗,他说他会永远对他爱的人好。
只是啊。
我没有料到,他会爱上别人。
他说,好儿啊,师兄不能骗你,我与映柳情投意合,对你再无半分情义。
他还说,好儿啊,你郁郁寡欢的样子让映柳很是自责,看见你她便觉得自己像个横刀夺爱的罪人。
我知道,他这是要赶我走了。
无可厚非吧。
我本就是北境妖祸时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师父去世了,现在落云山他说了算了。
我没哭没闹,只是平静地说我想带走师父留给我的灵狐。
可他又说,好儿啊,你知道,映柳的心痛症需要灵狐心头血呀......
我想不明白,该得心痛症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我问他,怎么样能把灵狐还给我。
他说,宁远镖局需要一具肉身押解灵力,你帮镖局往北境压一次镖我便把灵狐还你。
这真是一个适合我的好差事呢。
众所周知,宁远镖局压的不是一般的镖。
他们压的是妖兽的灵力。
而我正好灵力尽失,相当于一个空器皿。
物尽其用啊。
许是像我这般拥有过强大灵力的空器皿十分难寻。
传说中宁远镖局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见愁,
在得到我时,竟深深地向程冲鞠了一躬,万分诚恳地道谢!
而我的亲爱的程哥哥,转回身看也没看我。
“带走吧!”
“连夜走!”他说。
我猜他这是怕我不甘心,在他的婚宴上闹。
我是有些不甘心,倒不是为他。
是为了陪伴我多年,能听懂我说话的灵狐。
天天被放心头血,也不知能不能等到我押镖回来。
忧心之际,突然瞧见那镖师鬼见愁看我的眼神十分古怪。
仿佛在看我又仿佛透过我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难道是空器皿十分难寻,得来不易?
仔细想来,像我这样一身灵力一夜之间完全消失的应该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这个倒是给了我些许灵感。
要救灵狐,莫城或许可以一用。
下了山来到客栈时莫城仍时不时地盯着我看。
我低头喝粥,他便旁若无人地看。
我一勺一勺慢慢喝他就不遮不掩慢慢看。
我喝完整碗粥,拿起包子,倏地抬头恶劣地逮住他的目光。
“好看吗?再看,信不信我拿肉包子打你!”
他一晃神,笑了。
语气调侃。
“看都不让,待会怎么验货!”
“验什么货?”我问。
他看着我,挑挑眉,不说话。
“货物,是我?”我边吃包子边问。
他默认不语。
呵!
正好我也想验验他呢。
吃了最后一口包子,我缓缓起身。
“现在,开始了哦!”
他目光缠上来,探究地打量着。
在这打量的目光中,我的外衫贴着后背轻声滑落。
腰封被抽开丢在他的脚前。
内衫松散,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露出香肩。
那寒潭似的眼底终于有了些许情绪,像是隐忍又像恼怒。
肩膀露出一半。
腰上忽地一紧,地上的腰封重新缠上了我的腰。
对面的人起身。
缓步向我靠近。
我强忍紧张的情绪,纹丝不动。
冰凉的剑柄触上我的后肩,轻轻一勾......
肩上的疤痕露了出来。
“这道疤,怎么留的?”
他语气低沉。
“记不得了,”我松了口气,抬手将衣裳又褪了几分,“要不你仔细瞧瞧?”
他剑柄一转,抵住了我裸露的肩,阻止我向他靠近。
那冰凉的剑柄冰得我打了个寒颤。
“啊......好凉!”
“还哪里有疤?”
“腰上啊……给你看......”
“左右?”他阻止了脱内衫的动作。
“呀,具体我也忘了,要不你帮我摸摸?”
“摸”字还没说完,腰封猛地又收紧了几分。
我做作的声音立马变成了不雅的干呕。
肚子的粥差点勒出来。
“左右?”他沉声又问一次。
“正中,环形,小时候就有,师父说像是烫伤。”
腰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冷漠的人抬手,掌心抚上了我的左耳。
一股暖流自左耳缓缓流入。
“左耳失聪?”
我连连点头,不死心地将脸颊贴着他的手心蹭了两个来回。
莫城脸色愈发难看。
忽地手腕一紧,一道灵力霸道地灌入我的身体,横冲直撞地穿过经络游遍全身。
我着实忍不住,猝不及防地从嘴边溢出几声痛哼。
那股灵力十分蛮横,打通关节后猛地加粗加快。
又激得我连声嘤咛。
我整个人衣衫不整被莫城的剑柄支撑着,表情痛苦,双颊绯红。
而莫城冷着张脸不带一丝感情地将灵力一股脑地灌给了我。
“承受不住便吭声。”
“嗯...你给多少我都承受得住......”
许是惩罚我不自量力,灵力愈发霸道。
冲击得我再不能做声,他才作罢。
灵力将我这个器皿灌满。
我轻颤着瘫在软榻上,狼狈不堪。
莫城收手、提剑转身,动作一气呵成。
声音传来时,人已经大步迈出了房门。
他说,“午时三刻准时出发。”
呵。
一番试探,倒是探出个正人君子来。
不过程冲原来不也是正人君子吗。
我倒想看看,他能忍到几时。
空空的罐子忽然被灌满了灵力,难免有些不适。
午时三刻刚一出发,莫城便杀了个妖兽寻了个宝贝套在我手腕上。
不适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捏着嗓子问莫城。
莫城冷着脸不说话,我却瞧得出来他不讨厌我。
于是我再接再厉。
一路上逮到机会便调戏他几句。
然而他美玉般的面孔却不苟言笑,尤其是寒潭般的一双眼睛。
潭口萦绕着终年不散的冷雾,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终于在斩杀一只劫道的狼妖时,他给了我回应。
他让我试着使用身体里的灵力,这样多一分力量也能让押镖顺利一些。
而我在对付狼妖时故意露出破绽。
他从身后辅助时,我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后背紧紧贴上他的胸膛,暧昧地磨蹭着他的衣料。
我能感受到他身体一僵,之后便有一只手臂从后面环上了我的腰。
还未来得及高兴。
手臂猛地收紧。
我整个人被他腾空捞了起来。
小小一只狼妖,他带着我在空中翻转腾挪,使出了劈山斩海的架势,折腾了足有一刻钟。
狼妖倒地时,我被晃的差点晕过去。
他带我落地,声音贴着耳鼓自耳后传来。
“可还满意?”
我强忍腹部的翻滚。
艰难地转过身,抓紧他的衣袖。
“哇”地一声。
吐了。
污秽之物沾满他的衣襟。
“相当...满意!”
难得地我瞧见了莫城表情的松动。
赶到最近的客栈,我心情愉悦地点了一桌子大菜。
莫城换好衣服下楼时,我愣了下神。
本来一身黑衣带着个破斗笠,如今却换上了一身仙气十足的白。
“呦,美玉爬出了烂泥呢,不怕我觊觎你的美色了?”
“老板,来碗清粥。”
“谪仙都吃得这么清淡吗?”
他将清粥推到我面前。
“刚刚吐过,不宜吃得太荤。”
说完他扎了个丸子放进口中,挑衅的看我。
我也要扎,他夹断了我的筷子。
他夹了口肘子,我喝了口粥。
他吃了口牛肉,我喝了口粥。
当他把最后一个丸子放入口中时,我一口干了剩下的半碗粥。
含在口中,手揉着腹部,做欲呕状。
“你要是再吐,估计三天都沾不得荤腥了。”
我终是没敢吐,憋憋屈屈地咽了回去。
莫城慢条斯理地吃,看着我的样子嘴角竟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
“说吧,对我,有什么企图?”
他开门见山。
“帮我救出灵狐!”
我也不拐弯抹角。
“凭什么?”
我放下碗,诚恳地看他。
“你若是能喜欢我,那我就凭你喜欢我。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就努努力,让你喜欢我。”
“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试试。”
莫城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差点意思!”
“差哪,我改!”
他夹着牛肉慢条斯理地吃着。
“差在,不走心!”
我盯着牛肉愣了半天神。
肚子空空的,连着心口都绞着难受。
走心,我会呀。
把当初对程冲做的都对莫城做一遍不就行了。
我边看着他吃我的大菜边和他探讨了一番。
绣荷包啊。
缝衣服啊。
粘着他,要糖吃、要抱抱。
更小的时候还要骑在他肩头。
莫城表情一言难尽。
“哦,骑肩头这个就不算了,毕竟现在我要骑你你也不能同意。”
不出所料地莫城放下了筷子,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饭后,我便开始实施我的计划。
“城哥哥,要饭后抱抱吗?”
我叫“城哥哥”时,他明显一顿。
看着我又是那个飘很远的眼神。
害,谁还没有个难以触及的过往呢。
趁他愣神,我张开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还算走心吗?”
他回了神。
“再接再厉!”
为了我的灵狐,我一刻也不敢松懈。
“城哥哥,吃糖吗?”
“城哥哥,捶背吗?”
“城哥哥,亲亲吗?”
莫城忽然黑了脸。
“不能说亲亲吗,那我不说,你别生气,城哥哥,抱抱吗?”
莫城的眼神我看不懂,看着我好像看个可怜虫。
良久,在我絮絮叨叨的声音中,他抬起了手臂,把我扯进了怀中。
“灵狐没事,我传讯给程冲,让他不要放血。”
“城哥哥,你最好了。”
我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臭屁语气,却在听到灵狐没事时,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出了程冲,那是我短短人生中唯一的慰藉了。
莫城抚着我的发顶。
“宁远镖局是个不错的地方。”
“你若愿意,我收你做个镖师。”
宁远镖局是个神秘的地方,镖师的身份也有特殊要求。
据说只招收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高手。
很不幸,我现在算是无亲无故了。
看来莫城也是个同病相怜的了。
我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来。
为了防止莫城反悔,这之后依然像做功课一样每天讨好着他。
许是被自己的言行洗了脑。
我竟真觉得莫城哪哪都顺眼了许多。
偶尔瞧着他寒潭般的眼睛,竟渐渐沉了进去。
好想拨开潭口的迷雾瞧瞧里面的样子。
直到那天,路过乌衣镇,我有幸瞧见了他眼底的情绪。
那天,乌衣镇上空妖气冲天。
城中百姓被陆续安置在城外安全的结界中。
最后被带出来的是一对夫妇。
男的腿瘸,说不明白话。只会“喝...喝...”地唔哩哇啦。
女的一看他口型,便能翻译他的话。
众人都觉得神奇,我却心里大惊。
莫城也看出了古怪,就在这两个百姓要被安置进结界时。
莫城忽然出手,差点要了那两个人的命。
危急时刻我指着瘸子冲莫城大喊。
“留他一命。”
莫城疑惑地看我,说。
“他们是妖。”
我扯过他的袖子。
“我知道,可那瘸子是个好妖,他说,别伤凡人性命......”
话未说完,莫城突然将手抚上了我的脸。
拇指抵在我的唇上,暗暗用力。
“这里,有东西。”
我心下一惊,慌忙闭嘴。
转头时发现有个乞丐在若有所思地看我。
我忘了曾经北境妖祸的事。
那之后在无人敢说自己通晓兽语,会惹来祸端。
据说,当年北境王娶了妖师族的杜若,妖师族通晓兽语,之后北境便妖祸不断。
于是众门派联合反了北境王,逼死杜若,连他们五岁的女儿都被推下断崖死无全尸。
杜若死不甘心,于是用三魂七魄许下恶咒,咒北境永不安宁。
我自知失言,不知所措地看向莫城。
这或许会为押镖带来麻烦。
不料莫城竟丝毫没有责怪,眼中冷雾散开,露出安抚的笑。
“没事,等我。”
说完他便捆了两个狐妖,传讯烟花一响,人群中闪出两个人,动作利落地接手狐妖。
莫城揽过我的腰,头也不会地带我离开了乌衣镇。
对于从小缺爱的人来说,莫城的举动何其珍贵。
我投其所好地搂紧莫城的腰。
“城哥哥,以后我也会对你好。”
良久,莫城点头,轻声说,“好!”
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在我们之间漫开。
那声平平常常,在我听来,竟有几分承诺的意思。
虽然作为器皿,理所当然地该承受镖师的保护。
但我仍觉得那保护中是含着多余的情分的。
第二日我见到了带走狐妖的那两个人。
是宁远镖局的镖师,暗中护镖,非迫不得已不会现身。
黑衣冷面的人开口自我介绍。
“莫轻寒。”
“哦,好名字,莫莫轻寒上小楼。”
我喝着粥客套完抬眼看另一个人。
莫城和莫轻寒均是表情不太自然。
只听另一个歪辫子无比嘚瑟地开口。
“我叫杜小楼。”
杜小楼。莫莫轻寒上......。
“噗......”
我一口粥全喷了出来。
杜小楼歪着辫子起身要和我握手。
他说,“呀,同道中人啊!”
手没握到,
我被莫城拎回了房间。
他脸色十分难看。
“程冲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话本子是你个姑娘家该看的东西?连齐呢,你师父连齐有没有好好管教你......”
我被粥呛的难受。
心里也难受。
倒不是莫城凶我。
而是触到了我的伤心事。
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开口时语气有多委屈。
“师父教我礼义廉耻,还教我男女分寸。”
“程冲也教我,他教我男女授受不亲,长大了就不能抱,不能亲。”
“他们教的我都听,可是呢,我乖乖听话,朱映柳却不听,朱映柳亲了他,他的心就被朱映柳拐走了。”
“他们教的什么狗屁道理,我乖乖听了就没人喜欢我。”
“就没人要我......”
到后面我声音是哽咽的。
我终于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莫城眼底深深的心痛。
同情也好,可怜也好。
我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想紧紧抓住那一丝温暖。
莫城冲我张开手臂。
我却没有拥抱。
我凑上去,吻了他。
我感受到他的隐忍和犹豫。
手臂攀上他的肩膀,我毫无章法地加深那个吻。
伴着眼泪咸咸的味道,我轻声叫道“城哥哥”。
我感受到莫城喉结的滚动。
“你,还喜欢程冲?”
我避而不答,我该说我恨程冲的,可我想起的依然是曾经骑在他肩头的时光。
得不到我的回应,莫城突然反守为攻。
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像是惩罚。
直到我无法招架,他才放了我。
“什么时候真的走心,再来招惹我。”
当晚我守在房间里没有出门。
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就是莫城和程冲。
程冲移情,已过月余。
想到程冲时已经没有起初那般心痛,但对物是人非的伤感终是难以避免。
想到莫城,却无法理智思考。
总是跳出他吻我的画面。
清冷的眸子动情时竟是那样勾人。
我确信我对他已不全是利用。
纵使不是为了救灵狐,我也已经习惯性调戏他。
看着他潭口的冷雾一点点消散,心口有淡淡的满足感。
想清楚一切,我迫不及待地起身,要去找莫城。
刚一推开房间的门,便被结界弹了回来。
应是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