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费

作者:京梨|发布时间:2022-10-25 10:53:24|字数:17393

  凨生嘲讽的笑了一下:“你以为你我初见那日的异象,背后隐藏的是什么?这个国家的皇后,生下了圣龙。”

  这句话一出,我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冷意。

  圣龙,正如这个名字,这是被群龙信奉的神兽,一片鳞甲都能让凡人成仙的圣龙,除了龙本身,任何族群都会将其视为香饽饽。

  “所以你们,一直都在离人国的边境守着。”

  这个判断,我说的很肯定。

  饕餮一族既然闻风而动,那么,不撕下一大块龙肉,便是不会回去的。

  而那天生的贪婪——

  想必饕餮一族已经将整个离人国都视为了自己的财富。

  守财当然要守门。

  我的目光移到了凨生的肚子上:“我姐姐曾说过,其实半个屋子的汤食,你也是吃不饱的,不过是不饿而已。”

  凨生不语,不知为何,我说到半个屋子的汤食,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我又继续说道:“你们饕餮一族,其实是得了先天的宠眷,又被赋予了无尽的诅咒。你们只需要吃掉其他一切族群,就可以不停的获得力量。”

  凨生站了起来,他表情难看的很。

  我总觉得他一直都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但是一直在憋着。

  “你有什么想说,就说好了。”

  我这样说道。

  “姐姐一直都是这样,高高在上地看着饕餮一族。毕竟有求于鹿蜀族的自始至终是我们饕餮一族,你也是用这样厌恶的目光,来看着我的吧。”

  凨生单臂圈住了我的腰,带着我往床榻走去,而后就死死的用尾巴圈住了我,将我扣在他怀里。

  我耳朵忽然有些烫。

  该死,明明是吵架的场合。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回他:“我是说话不好听,但就是没出息的很,哪次你叫我一句姐姐,我没有对你妥协?我有自己的想法,一直到你找到我之前,我还是不想走这条路。对于兽族而言,自由比一切都重要。就像饕餮一族,贪婪凌驾于一切。”

  我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下来:“我没看不起你,你是我养大的。十三年没见,你就整日里这样阴阳怪气的说我,配得上你那张好看的脸蛋吗?”

  裹着我的尾巴一颤,竟然缓缓松开了。

  我等了很久,没有声音。

  于是我下意识的想回头看他的表情,却被这丧气玩意儿一把给捂住了脸,扣住了肩,强硬的锁成了一个姿势不能动弹。

  搞什么啊,这个倒霉玩意儿。

  过了很久,凨生还是没开口。

  忽然,我听到了他无可奈何的呼出了一口气,扣着我的人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我向后看去。

  一头只有我手臂大的,有着鳞片的黑漆漆的小兽,怄气一样,用尾巴把自己脑袋圈了个严严实实,半点儿缝隙没漏。

  霍!

  是凨生。

  特意把自己本相缩小了的凨生。

  我戳了戳它的小屁股,它动了动脚,挪了个方向,依旧没露脸。

  我再戳,它还是只挪动。

  眼看着是打算一直不露脸了。

  我脑袋灵光一闪,化作了一个跟它体型差不多大的本相,拿它最喜欢圈的红尾巴去挠它。

  果然有用。

  那张从前看了二十多年的傻乎乎的饕餮凶脸露出了一双眼睛。

  尾巴大部分还裹着脸,只有尾巴尖那小半条,任由我的尾巴勾着它。

  “生什么气嘛。”

  我将爪子搭在它身上,大半个兽形压着它来回翻滚闹腾。

  可它就是不动。

  嗨呀,想不通。

  第二日凨生并没有像前几日一般,将我独自抛下不见人影,而是把我叫了起来。

  我一睁眼就是他的俊脸。

  在我的目光注视下,凨生的喉结动了一下:“别看了。”

  我一直盯着他看,脑袋尚且有几分的懵,良久,我掩饰性的眨了好几下眼睛,猛地坐了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我没直视凨生,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凨生说出口的语句停顿了两下:“就…你昨天说的,要跟我回去。”

  我还有几分困意,唔了一声,处理了一下身为名伶的麻烦事,我便跟着凨生回去了。

  赶路花不了太多时间,腾云捉雾便是。

  一柱香之后,我就看见驻扎在离人国边境的饕餮族群的身影了。

  可能是怕惊动羊圈里的羊,饕餮们都是人相。

  我和凨生落到了地面上,有眼熟的饕餮瞧见我了,露出了个笑来:“是东吾吧,凨生这小子,果然把你找回来了。”

  奇怪死了,不该是这个态度吧。

  我有点懵:“怎么这么笃定……”

  那饕餮“嗨呀”了一下,听着就是个爽利人:“你们成婚第二日,你就为着提升境界,离开族群出来修行了,如今碰上族群劫难,有你定是如虎添翼,凨生毕竟是咱们大家伙信赖的族长,你也是咱们族长夫人,一家人嘛,哪有不拧成一股绳的。”

  我真的怀疑跟我说话的这个饕餮老兄在人间混过不短的时间,否则怎么说话既俗气又亲切成这个样子。

  但是他话里的意思我是真的迷惑了。

  没等我抓住他一通询问,凨生就叫我了:“东吾,过来。”

  这是凨生此生第二次直接叫我的名字。

  凨生带我去到了他的帐篷之中。

  我见着了他在路上跟我说过的,那两只跟着饕餮族群的鹿蜀族人。

  一位叫做绿苏,是我的三婶婶,另一位自然是我的三叔。三婶婶一见我就爽快的笑了:“好孩子,婶婶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三叔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跟凨生两个人悄悄地说了些话,之后两人便出去了。

  三叔他们一离开,就剩三婶婶和我在帐篷里了。

  都是自己族人,打听什么也方便许多。

  我想着,之前凨生没有回答的我的问题,正巧也能从三婶婶嘴里套出来。

  “三婶婶,我从族中离开以后,关于我外出历练修行的传言是怎么一回事啊?”

  三婶婶那日也来参加了我和凨生的婚礼,不可能不知道我是没有交代什么就离开的,那这传言又是怎么起来的呢。

  三婶婶叹了口气,故作恼怒的打了我一下:“你这孩子,不会当真以为凡间两口酒,就能将一大群奇兽都给灌倒下的吧?”

  我愣了一下。

  “三婶婶何出此言?”

  我忽然拽住了三婶婶的衣袖,仿佛怕她下一秒就跑没影了。

  当年到底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

  三婶婶拍了拍我的手:“傻孩子啊,你家那小夫郎对你的了解,怕是比你想的多太多了。他早知道你不愿意跟他成婚。只是前族长跟饕餮族长紫苏都觉得你们性格,责任上面都匹配的很。

  成婚之前,他背着你偷偷跑到我们几个长辈面前,不知道发了多少誓言。你走了之后,他又再三恳求不要放出是你背弃婚约的消息。

  理由是两位族长对族人宣布的,真正的知情人也就只有鹿蜀族这边的长辈和饕餮族长紫苏。”

  我脑袋木了一下:“什么?”

  三婶婶语重心长的看着我,她是个爽快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如今对我说的自然也都是真心话:“他私底下为你做的,只会比我知道的更多。东吾啊,真心难求,一厢情愿不图回报的真心更难求。如果不是族中确实发生了大事,那孩子也不会去找你的,你明白婶婶说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

  “三婶婶,你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吗?”

  我要去问他。

  三婶婶笑了一下:“东吾是个好孩子。再往北百里,是饕餮族人常驻的地方,你以原身去,别被族人误伤了。”

  “好。”

  我点头,几步走出帐篷之外,火红色的尾巴有如艳色的火,在空中划出烈烈弧度,我四足踏风,如水之谣随风而扬,奔向百里之北——

  有一把火在我心中燃了起来,它好像给我所以为的既定之数之中,添上了那么几丝不既定的火星。

  这忽然而来的情绪,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给它起个相应的名字。

  直到我瞧见了许多现出凶恶本相了的饕餮,我才停下脚步。

  这些饕餮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伤口,我曾见过凡间苦命人扛着几袋子重物,只为换几个铜板给孩子买零嘴的模样,这些饕餮,何尝不是为了两族荣光在奋斗。

  我嘴里的自由,原来一直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偏颇之心上。

  一只鹿蜀落在饕餮族群里自然与众不同,一只饕餮化成了人形,是凨生。

  他身上又没处理干净的血——

  原来从前跳上我窗台所洗掉的血,多是族人的。

  我忽然开了口:“凨生。”

  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他的名字。

  他那双漂亮眼睛眨了眨,说出口的话却结巴了一声:“你,你怎么了,跑到这里来。”

  “族长!我们这……诶,你拉我干嘛?”

  我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那个被同族拖走的饕餮,其他饕餮都有眼色的没再凑过来打扰,凨生沉默了两秒,将我抱了起来,在一片起哄声中,我们两个换了个隐蔽的地方说话。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许久,直到我开口问他。

  “我听三婶婶说,你去恳求过族长,让他们不要说出我逃婚的事实,为什么?”

  凨生擦了擦身上的血迹,眼睛没有看我:“你要听实话吗?”

  我点头。

  “因为你一直都不愿意跟我成婚,我看在眼中,我也清楚。”

  他眉眼平静,又补充道:“但我心里愿意,所以我不会阻止你的举动。你若是放弃了逃婚的念头,我便和你好好的,你若是不想放弃,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还有家能回,我永远都叫你一声姐姐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凨生似是苦笑了一下:“还有一件。”

  “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凨生这样回答我:“我有时候会想,原来东吾想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懒散,自在,置身事外。”

  我不知为何,也笑了,有些怀念的感慨:“是啊,以前都说我有天赋,聪明,学什么都快得很。可我总是心想,有能力不代表着我想做,后来去了人间,才发现我有这么懒。”

  我认真地看向凨生:“你能跟我说实话,我很高兴,真的。”

  “凨生。”

  我叫他。

  凨生的耳朵动了一下,我觉得他大概率是想跑。

  我笑眯眯的调笑,推了推他的胳膊:“怎么呀,不至于吧,只是叫了你的名字。”

  凨生捏住了我的手腕,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东吾,这不好笑。”

  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凝视着他的眼睛,又是那种我曾见过的浓烈的化不开的情绪:“凨生,你杀死猎物的时候,眼里也是这种情绪吗?”

  从前饕餮一族曾经有过杀死妻子的先例,这也导致了我无法客观地看待饕餮一族,可如今问这句话,却不是因为我害怕。

  我被我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凨生却忽然压下了我的脑袋。

  是一个唇齿相依的亲吻。

  我瞪大了眼睛——

  热烈的,贪婪的,抛之脑后的。

  凨生的尾巴又死死的缠了上来,尾尖在我尾骨处晃悠着,鬼使神差的,我变化出了自己的尾巴。

  麟尾与赤尾交缠。

  他在我耳边蛊惑:“姐姐,我以贪婪起誓,我永不负你。”

  我躲了凨生好些天。

  如今形式紧张,唯有我施展的秘术能极大的治愈饕餮一族的伤情、以及压抑出他们的本性,不至于疯魔到吃了自己。

  唯有凨生,饕餮一族的族长,受益于和我在鹿蜀神树之下定亲的缘故,伤口一日便能迅速好透,也不会被贪婪侵蚀神智过多——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

  鹿蜀不善争池掠地,我也只能被奉为饕餮一族的秘器。

  这日里,我照常等到凨生的帐篷灯火熄了,才抬脚往自己的小帐篷去,刚到屋里,黑灯瞎火的时候,我便被一双手给环住了。

  柔软而又带着香气的发丝贴在我耳边,我愣了一下。

  “凨生,你做什么?”

  凨生却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他委委屈屈的开口:“还不是你最近躲着我走。”

  我想把灯给点开,凨生却一把固定住了我的身体,抱着我摔在了床上,而后便是悉悉索索解衣服的动静。

  我有些尴尬,却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不是,你得给我点时间......”

  话没说完,一对摸起来像角的东西就塞进了我怀里。

  我瞧不清凨生的表情,却感觉他蹭了蹭我:“圣龙角给姐姐。”

  “!”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他压在了身子底下,挥手操控火石点了灯。

  “太亮了,姐姐。”

  凨生眯着眼睛,一半面容被龙的鳞片包裹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也有一半变成了冰冷的蛇瞳,我强忍着害怕,轻轻摇晃他:“凨生,你是不是吃了圣龙。”

  凨生两只手已经化成了饕餮原型,撒娇一般蹭了蹭自己的脸。

  “太亮了姐姐。”

  他又重复了一遍。

  说话的过程中,我注意到,凨生只有属于自己的那半边脸是对话里的情绪做出反应的,那只冰冷的蛇瞳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

  我眼神冷了下来,火一样的尾巴露了出来,上面也当真覆着火。

  我化为了原型。

  一把将凨生摁在了地上,换个说法,我把正在吞噬凨生的圣龙摁在了地上。

  “圣龙又怎样,我乃鹿蜀一族的族长,鹿蜀族长断尾,便是十条圣龙我也不惧,而凨生是和我在鹿蜀神树下成过婚的,我的尾焰也杀不了他。你确定,还要继续吞噬下去吗?”

  我死死盯着那半边鳞片。

  蛇瞳眨了眨,而凨生另外半边人相也开始狰狞地变回本来的饕餮模样。

  龙鳞一会儿越过凨生的鼻梁交界,一会儿又回退回去,我心中充斥着害怕,却一步也没有后退。

  凨生用右手扯了扯我,似是有了些理智:“东吾,我不会死。”

  鳞片急剧地退了下去,凨生的那一半眼睛也恢复了正常,我却没敢化成人形,依旧站在原地。

  直到凨生化为小小一只,在我脚边蹭我。

  我才忽然大哭,化成小小一只,压在了他身上:“你为什么要吃圣龙!如果今天我没发现,你就不再是凨生了!”

  凨生却好像没有瞧见过我哭,所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我。

  我哭着哭着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没有一丁点姐姐的模样,一卷尾巴把自己也像他之前那般缩了起来。

  凨生这才开始手忙脚乱的哄我:“我吃掉圣龙,你吃了圣角,再过些时日你我便能打开天界大门,结束这场争乱了。”

  他解释了很多,我也不想理他。

  凨生却忽然换了种语气:“东吾,刚刚你有没有一刻,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弟,而是因为别的......”

  女孩子在哭的时候,他这头公兽还在计较这个!!!

  我大怒,一把掀开了尾巴,发狠地咬他的嘴唇。

  “你个天杀的狗丧玩意儿!活该你都这岁数了才赢得老娘的欢心!!”

  凨生大惊,没等他开口问,我俩就双双化成人形滚到了床上。

  第二日清晨,凨生出去宣布了不用再战争的好消息。

  回来的时候我正一脸不耐烦的梳头,凨生狗腿子一般帮我又是按摩,又是梳头,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东吾,你觉得去到天界如何?”

  我并没有特别的感受:“那我过的与现在的生活估计也没有什么不同吧,说不准只会更累。”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和你成婚吗?”

  凨生问我。

  成婚之前,我也不知道饕餮是如此忠诚的兽族,是以,我也没想到凨生和我成婚之后,会将我看的那么重。

  所以,凨生问的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诚实的摇头。

  凨生握住了我的手,半蹲着抬头看我:“我看到姐姐的第一眼,就觉得姐姐跟其他的兽族不同,还记得吗,以前我最喜欢追着姐姐跑。我问过子梨,我应该做什么才会让你开心。

  子梨对我说,饕餮族表达信任的时候,会露出自己的尾巴,和对方的尾巴缠绕在一起,若是两情相悦,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有诚意了。”

  子梨是他的妹妹,先头被我误会,冤枉他俩有奸情的那个。

  我的反应素来有些慢,凨生说完这一大段之后,我发了会呆,才如梦般重复了一下:“两情,相悦?”

  “姐姐呀。”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又有些温柔在,仰着的脸只显得更加好看。

  我被他这声姐姐烫的有些心悸,不自觉的看向他,他说:“不要辜负饕餮族,我不晓得旁人,可我偏执的很。你本来已经跑了太远了,可你回来了,你还和我贴尾巴,你让我私心里觉得,你愿意与我两情相悦。”

  我推了两下凨生,掩饰的咳了两下:“你倒是油腔滑调,改走这样的路子了。”

  而后,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儿,我瞪了两眼凨生:“我可是东吾,你若是现在反悔了,还来得及,虽然我们两个若是感情破裂,我不一定打的过你。但我好歹也是鹿蜀族不世出的天才,你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我的意思基本上已经明朗的很了。

  凨生眼里盛满了笑意,我发誓,我此生也只在他脸上见到过那么一次。

  “姐姐,就是我死了,也不会反悔的。”

  笑话,我东吾是谁呀!

  “神树果实,姐姐还留着吗?”

  凨生问我。

  我瞪大了眼睛:“我昨天没吃!”

  意识到我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我捂住了嘴巴。

  凨生朗声大笑,眼中只剩下坦白而明朗的爱意,他说:“没关系,还有下次。”

  呸!

  孟浪!

  可我想,是时候生一只小饕餮了。

  不过,鹿蜀和饕餮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呢,若是鹿蜀的头下面配了一个饕餮的身子......

  我恶寒地抖了一下,扯了扯凨生的衣袖:“凨生呀,咱们两个生孩子,还是得慎重啊,最起码等上了天界之后,看看前族长他们有没有成功生出来之后,咳,再说吧!”

  凨生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神幽怨地朝我抛了两个眼神:“东吾......”

  我顿时头大了起来。

  “好好好,生生生,明天就生!”

  算了吧东吾,能怎么样呢,自己心仪的郎君,自己好好受着吧。

  我摸了摸凨生的头,假装没有看到他那逐渐扬起的嘴角,这样安慰自己道。

  我是饕餮族最小的娃娃,我十岁的时候,听紫苏族长说,我父母修为高深,母亲刚生下我,她和父亲便去了天界,因此,我所继承的饕餮一族的血脉也是最为深厚的。

  血脉深厚,便要联姻。

  所以日日给我喂饭的那个漂亮姐姐,不是饕餮,而是鹿蜀族的人,名字叫东吾,以后是要和我结婚的。

  真好,以后饿不到了。

  我又问紫苏族长,什么时候我才能化为人相?

  紫苏族长说,我长大之后就可以了。

  那得多大?

  紫苏族长说,五十岁。

  呃……

  东吾姐姐总是气呼呼的,我不好好吃饭会气,睡觉的时候滚下床的时候她会生气,如果别人说我是她的小夫郎,她也会生气。

  可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跟漂亮的姐姐结婚,生小饕餮,她还会做饭给我吃,给我盖被子,带我出去玩,她还漂亮,这一点儿也不值得生气。

  所以,每当姐姐的长辈们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总会很开心。

  姐姐更生气了。

  今日姐姐不在家,族长有事情找她,姐姐给我做好了饭,还叮嘱我要一个不剩的吃完。

  吃完饭后,我就跑出了门,如往常和姐姐在一起的那般,出门晃悠。我知道自己是随着我们族里来的姐姐的家,我见过姐姐的族人化为本来的样子,威风凛凛的,背后火红色的尾巴好像一把永不会熄灭的火苗,真好看。

  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为什么我不能和姐姐长成一个样子呢。

  我这个想法在紫苏族长照常来看我,教我法术的时候,我问了他。

  紫苏族长‘哦?’了一声。

  他是个很......怎么说呢,族长化成的人相是另一种好看,举手投足之间总让我感觉有些害羞,我倒是有些理解姐姐为何总是老饕老饕这样咬牙切齿的叫他了。

  我不小心撞见过另一位族长,是姐姐的族长,紫苏叫她阿白。

  阿白族长总是对紫苏毫无办法,有时候声音听起来是恼怒了,但做的事情却像是在撒娇。

  紫苏揉了揉我的脑袋:“凨生啊,鹿蜀一族是很漂亮,他们一族的术法也很能遏制饕餮一族本性的反噬,但是,鹿蜀一族的自保能力很弱。如果你和你的姐姐长的一样,那你也是没办法保护她,和她结婚的。”

  我没怎么明白紫苏的意思。

  紫苏组长是不会跟我解释他的话的,他走后,有姐姐的同族来了,我记得东吾姐姐是叫他哥哥的。

  我也跑到‘哥哥’的身边,刚抬起笑脸,这位‘哥哥’就忽然抬脚踹了我一下,我本相还小,紫苏族长说,饕餮一族只有能化成人相的时候,本相才能长大,所以我根本无法抗下这一脚。

  ‘哥哥’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就你这样的丑东西,也想和东吾成婚,真是异想天开,你们饕餮一族不过是靠着鹿蜀的秘术企图延长族人的寿命,倒也来得脸面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什么东西。”

  说罢,这位‘哥哥’又想抬脚踹我。

  我几个咕噜滚开了,滚到了帐篷之外,滚到了谁的脚边。

  我又被踹了。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呢?我这样想道。

  “你们在做什么?”

  是姐姐的声音。

  我抬起了用爪子捂住的脑袋,一双眼睛含着期待看向姐姐。

  那个‘哥哥’说话了:“东吾啊,你不是不喜欢这个丑东西嘛,哥几个帮你教训教训。”

  我看到东吾的金色眼睛眯了起来,她头发向来束的很漂亮,各种环佩都挂在上头,走起来叮叮咚咚的,东吾一步步的走到了我的身边,她的红色裙裾停在了我的身旁,而后蹲了下来,将我抱进了她的怀里,红色的广袖盖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她低头看着我的表情。

  东吾的身体崩的很紧,她似乎抬起了头,对着这群人倨傲的抬起了下巴:“有谁。”

  仍是那个最初踢我的人开了口。

  “东吾啊......”

  东吾笑了一声,声音忽然抬高:“怀止哥哥,你可知阿白族长给你定下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吗?”

  是了,这个‘哥哥’叫做怀止。

  东吾的手轻轻的抚过我的背,我方才被踢的地方仍有些痛,不由得的瑟缩了一下。

  东吾的手停顿了一下,她的声音更加凌厉了:“我在这里强调一遍,这只饕餮,是交到我手里的,我骂得。你们又算个什么狗屁玩意儿,也敢到我东吾这里卖弄脸面!

  怀止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是尚且给你留着颜面,若不是你和我六姐相熟,我这声哥哥叫不叫,那都不好说。

  我可是下一任族长,就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我打得,你们也打不得。而且,你们心知肚明,他日后是我东吾的夫君,是饕餮一族的族长。饕餮是什么样的族群,不用我说吧?”

  怀止“这”了一声。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先于他开口了:“少族长,对不住对不住,咱们也是打抱不平,就跟这小饕餮闹着玩了一下。”

  “闹着玩?”

  东吾单手搂紧了我,另一只手空了出来:“不若我也和你闹着玩一下?”

  她的手挥了一下,呼啸的风平地而起,对方应当是不敢反抗,被风卷着撞到了一旁的树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而后,东吾往旁边走了几步,声音带了点笑意:“怀止哥哥,如今各退一步,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了。日后相见,还请怀止哥哥先想清楚后果。”

  没等到怀止的回答,东吾就抱着我离开了。

  帐篷一合上,到了我们两个自己的小家里,东吾就生气的将我往床上一放,怒气冲冲的拿手指戳我的脑袋,我被她戳的眼睛一眯一眯的。

  “你不是跟那老饕学过法术吗?今天就这样子让人欺负,这不是踩我东吾的脸吗?嗯?你懂不懂保护你自己啊。你们饕餮族不都厉害的很吗,一口啊呜掉一头山怪的传说莫不是假的······”

  看吧,东吾数落起来人的时候,是真的不留情面,也停不下来。

  我闻着让我安心的味道,身上还是有些疼的,却不知不觉的困了起来。

  东吾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了,还是那么吵。

  “喂,凨生,你还敢睡?”

  我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这次终于睡沉了。

  自从东吾替我解围之后,我就变得有些奇怪了,这变化我都意识到了,东吾只会更甚。

  想到这,我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但我还是乖乖的装做以前的样子,认真的吃饭,认真的睡觉,认真的学法术。

  紫苏族长比东吾更先对我的异常行为进行了挑破,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忽然问我:“你最近梦里是不是经常梦见东吾。”

  我呆住,点头。

  我总是梦见那日,东吾的首饰叮叮当当的响着,身上的红裙耀眼,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我。

  紫苏族长笑得意味深长,叫来阿白族长:“阿白,这次打赌你可输给我了,是这小子先对东吾动心的。”

  阿白族长面容看起来很是沉静,说真的,我觉得她跟紫苏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紫苏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是,凨生如今都十六岁了,搁在凡间,怕是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在他房里了。”

  阿白打了他一下:“你们饕餮五十岁才算成年,能化人相,你说什么鬼话。”

  至于为何我们都以人相为标准进行判断,紫苏族长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说是女娲盘古伏羲从前就是人相,人相是最利于修行的,因此,大多数奇兽瑞兽皆有人相。

  紫苏遗憾的摇了摇头:“早开窍的命苦,凨生啊,你可得多担待点东吾。”

  紫苏的目光里夹杂着几分同情,我不太清楚为何他会这样看着我,开窍?

  这又是什么意思。

  很快,我就有机会明白了。

  几个月之后,是我的十七岁生辰,紫苏族长带着我去了人间,不过他施了术法,凡人看不见我,我们先是买了他自己的衣服,又买了些糕点糖饼,而后去了书铺,他买了许多书。

  我们奇兽自己有自己的字和语言,如果不是必要,是不会去学凡间的语言和文字的,我当然不知道紫苏买了什么。

  回去之后,紫苏族长在每日看我修行法术以外,还开始教我识字了。

  我学的很快,十九岁那年,紫苏把那些书全都交给了我,他跟我挤了挤眼睛:“这些你都藏好了,别让东吾看见。”

  紫苏大概又是交给了我什么坏东西。

  只是东吾管我管的很严,想要越过东吾去藏东西,实在不太容易,我花了很久,才有功夫看这些东西。

  有一副卷起来的,很厚的画,当然不是很大,我摊开来,傻眼了。

  光着身子的男女贴在一起,就在画的正中,更恐怖的是,这画画的是连起来的故事。

  我咬牙切齿的将画卷起来,又掏出一本书,名字是《御女心经》。

  我眯着眼睛翻开第一页,看起来很正常。

  我很快的看完了这本书,大概说的是,若要讨女子关心,要雅。

  吃饭不急不慢,有贵公子风范。

  不能总在女子面前晃悠,要保留神秘感,让对方探究自己做了什么。

  不能暧昧不清,要发乎情止乎礼,让对方主动。

  还要给出承诺,言出必行等等。

  我那晚做的梦变了,东吾在我的梦境里变得……怎么说呢,和紫苏身上的特质很像,可她是东吾,我又想贴近,又想远离。

  电光火石之间,我醒了。

  东吾仍在我身旁睡着,我看到自己的尾巴无意识的贴着东吾的腰。

  我傻了。

  第二日我去找了紫苏算账,他乐呵呵的,眯着眼睛看我:“你可得看完,这可是好东西。你若是不看完,有一天,你家东吾怕是要跑了。”

  东吾会跑?

  不可能,我们两个可是有婚约的。

  我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了我看到了紫苏塞进来的话本子,说是富家小姐抛弃原来的婚约,和穷书生跑了。

  因为爱书生。

  爱?

  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我问了好几个族中人,紫苏族长跟我说,爱是他和阿白,我第一次对着紫苏翻了个白眼。

  我去问了族中的长辈,他们对我说,爱是想相伴一生。

  我不太懂。

  晚上的时候我掏出了那个话本,递给了东吾,东吾看了我一眼,奇怪的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紫苏给我的凡间的一个话本,里面的内容,我看不大懂。”

  东吾以前就学过凡间的字体和语言,所以她是能看懂的内容。

  东吾看的很快,她看完之后笑了一下,跟我说:“这么无聊的东西,那个老饕又是逗你玩儿的,你也是傻,每次都听他的,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一点儿,也能让我省省心。”

  我顺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所在:“姐姐,这话本里,写着小姐为爱私奔,可是,爱是什么。”

  这话是存心试探她的,我也不笨,只是有些迟钝。

  我心想着紫苏不会对我说出没缘由的话,他之前对我说,让我包容东吾。

  我一直自信东吾和我有婚姻在的,所以她一定会跟我成婚,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默认了她也爱我。

  可是近来紫苏教我的一些事情。

  我觉得他是想告诉我一切没有定数,东吾说不准是那个变数。

  所以与其问别人,不如直接问东吾。

  东吾难得安静且平静的看着我,她说:“你们饕餮族里有个传闻,我从前以为饕餮不懂爱是夸大其词,原来是真的。”

  说完,东吾就沉默的上床睡觉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那么些失望在里面。

  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以前忽视掉的一些东西,比如东吾已经很久没和我聊过天,说过知心话了。

  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各自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持续了很久很长一段时间,一年两年或是更久?

  我忽然有些悲伤了起来。

  我甚至不知道这种悲伤来自于何处。

  饕餮一族也会像我这样没有出息吗?

  我又想起了,让我魂牵梦萦过无数次,梦到的关于东吾的梦,关于那个曾经发生的场景。

  觉得我和东吾不般配的鹿蜀一族,到底还有多少?

  是否东吾自己也这样觉得。

  和一个饕餮成婚这样的事情,让她难以忍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去试探东吾,我后悔了。

  可是退缩不是饕餮一族的传统,我决心让东吾喜欢上我,于是我想到了之前看的那本《御女心经》。

  我开始变了,早出晚归,也格外注意我在东吾面前的形象。

  我开始不停的请教族里的饕餮,毕竟鹿蜀一族不一定见得我和东吾好好相处,不过我的准备还是有点搞砸了,东吾看起来越来越生气了。

  那天我提前约了子梨,想要问问她,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可是发生了异状,我碰到了千百年难得的一个奇遇。

  这也是后来我二十岁得化人相的原因——

  我掉进了一个被大能所辟出来的空间里,这里荒芜到什么也没有,唯一的吃的是沙土,以及沙土所带来的硬甲壳猛兽——

  一点儿肉都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碎片有可能来自于洪荒时代,这一年,我二十岁。

  在这个荒芜的,什么也没有的,充满未知,随时都可能会死的空间里。

  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些年和东吾所生活的日子,是一件多么平凡又宝贵的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我有点后悔了,我后悔在进入这里之前,总是躲着东吾走。

  东吾的想法,她的愿望,我都不知道。

  或许我应该对东吾再多点耐心,毕竟是我欢喜于她,而不是她喜欢我。

  我的胳膊被咬掉了一大块肉,吞吃着嘴里这块甲壳很多的尸体,我体型虽小,但胜在了灵活,加上紫苏和东吾曾教给过我的那些法术,苟延残喘度余生是没事了。

  看着头顶陌生的星空,我苦中作乐道。

  若是还能回去,我该怎么让东吾相信饕餮是有爱的呢?

  我想到了饕餮的祖训:敬贪婪。

  若是我对东吾说,从此往后你是我最大的贪婪,这也许是最真诚的,能表达我内心的话了吧?

  等到下次等到下次见到东吾的时候,我一定要这样告诉她。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东吾的模样,最开始想不通的事情,那么多年,都想通了。

  我害怕东吾忘记了我,害怕已经有谁取代了我。

  时间太长了,直到有一天,我睁开了眼睛,又回到了等待子梨的那片草地上。

  这个空间里的内外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幸好,幸好!

  闻着风的香气,嘴里是野草的清香,我忽然体会到了来自于血液里的贪婪,烧的我手舞足蹈,几乎要仰天大笑。

  子梨怯生生的来了,她看见我跳舞,也一脸莫名的加入了进来。

  太快乐了。

  直到熟悉的鹿蜀原相跃入到了我的视线中,我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好你个丧气玩意儿。”

  鹿蜀嘴里吐出熟悉的声调,是东吾!

  我被她叼着到了族长处,听着她理论,直到紫苏给我机会让我辩驳,人到了我面前,漂亮的,鲜活的,嘴硬心软的东吾。

  我的心脏剧烈的在仍旧没有长大的身体里搏动着,让我的四肢都发软了起来。

  是东吾啊。

  是东吾。

  是她。

  走回记忆中的家的时候,我几乎要落下泪来,东吾还数落了我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晚上,我和东吾躺在一张床上,一晚上没眯眼睛,直到天亮了,我不受控制的困了起来,有什么变化在我身体表面发生了。

  我失去了意识,睡了过去。

  东吾想悔婚,我回来的那天便意识到了,我却没想到,喝了交杯酒,拜过祖树之后,她还是要悔婚——

  她跑了。

  所幸我内里不再是那个二十岁的孩子了,若是当年,我一定是要伤心死的。

  可我如今是懂她的,却也想纵她一次。

  我摸了摸这张曾让她露出过惊艳我的人相的脸,而后又慢慢的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从未感觉过我自己是如此的冷静。

  可是我也清楚的感觉到,我是有多想将东吾一口一口的拆吃入腹,骨头都不留下,又有多想她只属于我。

  这是贪婪。

  紫苏说过,当一件事物打上了饕餮的部分后,属于饕餮的贪婪就会覆盖这件事物,对人,同伴,伴侣,都一样。

  贪婪到了极点,迎来的是毁灭。

  这样看来,我确实已经成年了。

  阿白族长和紫苏族长叫醒了被东吾打晕后的我,阿白族长问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沉默了很久,对阿白族长说:“让她走吧,我想知道,东吾她,想要的是什么。”

  阿白点了点头:“嗯,我会告诉族人,东吾她悔婚这件事,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在族中再给你选一个和你成婚。”

  我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会替东吾担起她的那份责任,承担起两族以后的未来,还请阿白族长不要说出真相,如果非要给个缘由,那就说东吾为了变强,去历练了吧。”

  紫苏啧啧啧的摇了摇头:“你怕是无药可救。”

  我苦笑了一下。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族中,会有鹿蜀族不喜欢我的鹿蜀在背后偷偷议论,说东吾是不想和我完婚,逃到了其他地方。

  我变得忙了起来。

  阿白族长对内公布,以后东吾不在,我便是鹿蜀一族的代族长。

  鹿蜀一族自然许多人不服,东吾不在族中,往常那些瞧不上我的族人自然变本加厉。

  可我不是好欺负的。

  为了使鹿蜀一族的秘音不再影响我,我向紫苏族长要了许多本锻炼精神力的书,同时,我每天都会让阿白族长用秘音在我耳边唱歌。

  阿白族长对我这样的做法不太赞同,可紫苏族长却笑嘻嘻的说:“哎呀,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有主意,我们着什么急。”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记得不是这样做的。

  鹿蜀一族的秘音,可迷惑别族的心智。

  鹿蜀本身的声音可以使饕餮平心静气,让我们贪婪的本性降为普通兽族的程度,不至于走火入魔。

  这秘音与鹿蜀特定的声音相掺和,当真有如冰火两重天。

  无数次,我头疼欲裂。

  可我的精神力也确实与日俱增。

  可能是看我可怜,紫苏族长教给了我一个法术,这个法术能暂时的隐藏我身上的气息,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

  奇兽靠味道分辨身份。

  紫苏族长说,我的精神力已经可以使用这个法术了,至于能使用多久,只看我精神力能运用到什么水平。

  他恶趣味的说:“这个法术你若是熟练了,想见什么人,都是可以的。”

  东吾走后的第五年,我终于将这个法术融会贯通。

  同时,这么多年,我也把我能学会的鹿蜀秘术都学会了——

  不服气我的鹿蜀一族的年轻人都被我按着打了一通,鹿蜀族都承认了我的身份,我再也没听过我和东吾不般配的话。

  第五年,我去见了东吾。

  我躲在台下,变了一张脸,穿着不显眼的衣服,痴痴的看着她。

  她穿着异域金丝编织成的舞服,漂亮的金叶子挂在她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轻晃,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带着浑然天成的美。

  当然,她在她的眼睛上施了障眼法,凡人看不穿,也看不见这样的美丽。

  她没察觉我在台下,明媚的露出了一个笑来。

  我听见周围隐晦的谈论她,大多是说,她是坊中的角色舞姬,会唱歌,人也生的好看,与她共度一晚,千万金也使得。

  而后便是低声的粗鄙浪语。

  我的心里仿佛被火烤着,这就是东吾想要的生活吗?

  晚上,我偷偷来到了东吾的窗外,她和今日的恩客在屋里,若是,若是……

  我攥紧了拳头。

  我的怒火持续到了我看到东吾对那个凡人使出了法术,那个凡人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她。

  我听到她自言自语:“好像该换个地方了,都说我这么些年的脸没什么变化,真麻烦。”

  我一直待到她的房间熄灭了灯火,才离开了这里。

  她聪明的很,并不需要我。

  什么才能让她开心快乐呢?

  凡间的钱,权,还是别的?

  东吾离开的第七年,我在凡间拥有了自己的产业,我每隔一个月,便会去到她在的地方,看着她夏天吃冰,秋天吃饼,冬天吃锅子,春天看书。

  她的衣服很少重复,头上的钗环也很少重复,听说她近来开始学作诗了。

  第九年,阿白和紫苏跟我道别了,天界的通口对他们两个打开了,也是,这两个老怪物活了接近千年,实力早不该在此界了。

  两族彻底交到了我的手上。

  东吾的大姐姐问我:“凨生啊,你什么时候去把东吾接回来?”

  我又去看了东吾。

  她刚换了个环境,到了离人国,看起来依旧很开心。

  用什么理由找她呢?

  我没想好。

  这一年,我在凡间的财产已经达到了千万两,将两界的东西来回倒卖的生意实在好做,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待到东吾在离人国安顿下来之后。

  我开始以各种名字的客人,托借口给她送些东西,有时是诗词字画,有时是绫罗绸缎,有时是些钗环。

  有时候东吾会回一些她自己做的诗文。

  不知不觉,又是两年过去了。

  我收到了来自天界的消息,紫苏通过梦境传消息给我,说天界已经乱了,恐怕长久下来会影响灵界,让我们提前做准备。

  我将消息告诉族中,鹿蜀族与饕餮族如今定居的位置是临水盆地之中,风景很好,物资丰富,但容易被其他族围攻。

  我开始带着两族迁徙。

  其实饕餮一族怎么都行,皮厚且凶悍,但我仍记得,紫苏对我说过鹿蜀一族自保能力并不强。

  我无法抛下东吾的族群。

  两个族群集体迁徙的景象太骇人,到底惊动了许多族群。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敲定了一处地险且有天然屏障的断谷对面,鹿蜀一族天生能够踏风而行,这地势再合适不过。

  定下位置几个月之后,我又得到了来自紫苏的消息,他说了一句话:“凨生,圣龙逐至尊位未成,恐会鼓动灵界诸龙祸乱三界。”

  又过了不久,紫苏又托梦:“圣龙逃了,舍弃本体,如今他只能去往人间。”

  灵界与人间必定要乱了。

  我有了一个必须要找回东吾的理由。

  可我并不感到开心,这代价太大了。

  第十三年,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东吾面前。

  黑云阵阵,盘旋在离人国皇宫的顶上,其中酝酿着不知道何时才会降下的雷。

  我花了千两,定下了乐坊第三层的位置,听说今日东吾所化名成的秋儿会拍卖初yè。

  这把戏,我想,东吾大概已经玩第三次了,倒也是不嫌腻。

  某种情况上来说,姐姐的快乐真的很简单。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与刚化为人相时不同,这么些年,我经历了太多,面容上总是带着说不明的情绪,十三年没见,我想东吾大概是认不出来我的。

  视线顺着三楼看下去,东吾出现了。

  她坐在摇椅上,椅子上铺了张虎皮,我认得,那是我曾经化为别的名送给她的。

  东吾手里抱着把琵琶,瞧着窗子的位置,外面开始打雷了,我想,以她的性格,大概心里也不会关心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吾的才艺结束以后,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她总是这样漂亮。

  有如群山峻岭之上,裹着清冷雾气的花。

  又或许是我私心里倾慕于她,所以评价总带着属于自己的偏心,不够公正。

  她的视线带着试探看向三楼我的位置,我下意识的拢了一层水雾遮住了面容。

  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移开了。

  楼下开始叫价,我安静的听着——

  许久过去了,也不过叫到八千两的价格。

  当真是穷酸。

  我眯着眼睛,手臂搁在栏杆上,看着东吾的表情。

  她忽然抬头,与我对上了眼睛。

  我没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手指愉快的在栏杆上敲了两下。

  “十万两。”

  隔了十三年,我终于正大光明的,与东吾相见了。

  她走进来的那一瞬间,我的目光便聚在了她身上,以至于她好像被我吓了一跳——

  但也没认出我。

  以什么话题开场呢?

  便以她在拍卖会上做的那首词开始吧。

  她也是真的狡猾,借着端茶,想将我和那些曾被她糊弄过去的凡人们相提并论。

  东吾知道我是谁的那一刻给出的反应,竟让我觉得快意和愉悦。

  一瞬间我不知道这是饕餮的本性,还是我自己隐藏下的性格,又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了这么一天,东吾以另一个角度来看我。

  睡在我身边的姐姐晚上做的梦会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是在担心我第二日会把她抓回去吧。

  我怎么会那样做呢,毕竟,来日方长。

  我名乌云里,鹿蜀东吾与饕餮凨生之子。

  我娘说,神树果实百年偶得一颗,而且不在天界,所以我也没有个妹妹或者弟弟。

  同时,我也是天地间唯一一只胎生的鹿蜀。

  我娘本来说,是想看看两族的前族长在天界有没有生下后代再生我的,奈何我爹哭着闹着要她生,来了天界之后,又经历了一段比较难的时期,到最近太平了才找到阿白和紫苏两位族长,动荡年间自然不可能孕育新生儿。

  果然,第一也不是好做的,指不定就有那里缺斤短两,是以我的尾巴并非寻常鹿蜀的火红色,而是饕餮一族的麟尾。

  可惜了这不是。

  我觉得鹿蜀一族好看就好看在这条尾巴上。

  我可见过我爹的原型,真就如我娘吐槽的那般,脸大如盆,哦,已经不是盆了,以我爹如今的体格,如今的脸怕是大如一块山石。

  我娘说,我生的时候不巧,逢上大乱。

  我偷偷翻了翻天历,这女人,可真爱骗我,我出生的时候可是好时候,刚生出来,我爹就上天界追随了北天帝,西王母失去圣龙协助后势力逐渐衰弱,饕餮一族势强,若非要用一句话形容饕餮一族,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道是我亲爹的道,鸡犬嘛……咳咳,我辈皆是鸡犬。

  我爹这个人吧,当真是有两幅面孔的。

  我还小的时候,黏在我娘身旁,发觉他到了我娘面前,便是一副文文雅雅的小白脸模样,我娘若是哪日嘴上说的过分了,我就还能有幸瞧见我爹的恶心面孔——

  那两只眼睛就亮晶晶的瞅着我母亲,沉默些许,柔柔弱弱的说上两个字,“姐姐”。

  偶尔还能瞧见他俩腻腻歪歪的贴尾巴。

  我爹面对外头的家伙们,那是从头到脚一副凶兽饕餮的做派,一尾巴给人打掉脖子腿的那种。

  嗬。

  待到我化形了,我娘和我爹的狗窝我是再也住不得了,我爹给我扔到了饕餮窝里。

  自从北天帝掌政之后,哪哪都人手短缺,也就顺手把凡间的饕餮都拽上了天界。

  我这些个叔叔婶婶伯伯爷爷辈的饕餮长辈们,和蔼可亲的时候是真的和蔼可亲——

  他们就无聊的整天守在天界通道口,若是有人或是有兽擅自窥探天界,就会被我这些和蔼可亲的长辈们,一口咬掉半个头。

  哦,对了,他们还会分我半个身子的肉。

  我一开始还犯恶心,后来,我麻了。

  还好我娘是亲娘啊,我爹如今忙得很,不需要打群架,我娘就派不上用场。

  北天帝给她分了个肥差——

  天界的舞乐都交给她来编,叫什么名来着,朝歌司。

  我娘嫌麻烦,就想到了我,说是天界的美女们都汇集在那处,平时要我打点,重要的时候她再去。

  咳,也,也不是不行嘛,咱们鹿蜀最擅长乐理了。

  说到底我这亲娘还是个懒。

  看……不,欣赏美人欣赏了个把月,我那不知道去哪忙了月把的亲爹也回来了。

  族里又多了两只饕餮,就是缺胳膊少腿的。

  我热闹没看够,我娘就跟我说,这是我亲祖父和亲祖母,之前西王母当政的时候,他们很不好过,若不是我父亲有出息了,也救不了他自己的爹娘。

  当然,我娘亲说这个话是想让我不要再游手好闲。

  我才不。

  好呀,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我娘头疼于婆媳关系的时候,省得一天到晚老是训我啦。

  当晚,我娘秀了一把手艺,我也算体验了一把吃席——

  团圆席。

  酒不上头,就是有些熏人,隔着我娘点的一大堆俗气红蜡烛的火光,我看见我爹飞快的亲了一口我娘的脸。

  我爹眼里竟然有该死的泪光。

  我祖父……哦,他们两个没看见,正乐呵呵的说话呢。

  我看着自己眼前孤零零的酒,顶上的天也显得有些孤独。

  罢了罢了,

  此时情绪此时天——

  无事小神仙。

  明天就去找我的神仙姐姐们去。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好舍不得,文中肯定有我思虑不周的地方,或者是没想起的漏洞,但是亲们无怨无悔的陪我到最后,到结局,真的真的很感动。再次感谢所有关心和支持此书的读者们,如果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我这本书出现。

  

  最后再推荐一本我觉得特别好看的书《娇妻在上:老婆,我只疼你》(http://www.timeread.com/book/42392),这本书的故事特别精彩,希望和大家分享。

  

  最后的最后,等待我开新书!我爱你们!

 

  《娇妻在上:老婆,我只疼你》

  

  第1章 离歌初遇

  

  槿城的三月,乍暖还寒。

  钟亦可走出办公楼的时候,迎面袭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不由紧了紧披肩,加快脚步,匆匆拦了辆车,“师傅,到离歌,麻烦您快些。”

  离歌,槿城最为知名的高级会所。

  她不知道姚望为什么要约她去那里,而且催的那么急。回想着电话里他的声音,像是喝了不少的酒,而他从来不是酗酒的人,她不免有些担心。

  一路焦灼。

  下车的时候她才发现,天空竟飘起了雪花。

  已是华灯初上,眼前宛如宫殿般金玉交辉的离歌,正笼罩在洋洋洒洒的飞雪中,竟有种童话般的迷幻之美,而更吸人眼球的是门前那辆哑光黑色的乔治巴顿装甲越野车。钟亦可知道,这彪悍霸气的美国产民用战车在全国也没有几辆,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只顾得看车的她忽略了薄雪浅覆的路况,一不留神脚下竟是一滑。眼看就要倒地,那车旁看似正要上车的男人及时伸出手,一把把她拉住,帮她避免了这狼狈的一跤。

  她料定能开这种车的人,绝非等闲之辈,意外受人之惠,她不敢怠慢,连忙扭头道谢,她的“谢谢”两字刚出口,却在和那车主人四目相接之时,微微一愣。

  钟亦可绝不是花痴,可不知怎的,在迎上男人那黑亮眸光的刹那间,她的心口竟是莫名的一窒。

  那是怎样一张堪称完美的脸。

  棱角分明,五官如刻,眉目清俊却又不失刚毅英武,淡漠的神色让他看上去尤其的气质清华,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以及寻常男人罕有的尊贵,让人不由心生敬畏,甚至不敢太过靠近。

  而钟亦可清楚的看到,在他们对视的那一瞬,他眉头轻蹙,眸中有某种晶芒一闪而过,扶住她胳膊的大手竟微微的用了力。

  “先生,谢谢你!”钟亦可轻轻挣开他的手,再次礼貌开口。

  见那男人微微摇头,她便又对他礼貌的笑了笑,然后便格外留心的注意着脚下的路,急步迈向大门。

  那车和车主人带给她的震撼,很快就被眼前所见到的金碧辉煌华美绝伦的装潢所取代。她是第一次来离歌,没想到这个堪称槿城之最的纸醉金迷之地,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奢华贵气。

  可是奇怪的是,她这一路所见到的几个包间名字,格调却似乎和这奢华有些反差,“西风恨”,“空房悄”,“梨花影”,“寄闲情”……再比如她所要去的“小轩窗”,竟一下子就让她联想到苏轼的悼亡作《江城子》来,心中忽生几许凄凉。可这么华贵气派的地方,和凄凉哪搭得上关系!她暗笑着自己的丰富想象力,很快就寻到了“小轩窗”门口。

  推开门的那一刻,笑容立刻凝结在她的脸上。

  眼前昏暗嘈杂酒气冲天的房间里,一群男女正在喝酒笑闹,而她的姚望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子嘻笑。

  她那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的未婚夫,她深深爱着的她的初恋,姚望……

  “姚望!”她忍不住喊着他的名字,扶着门把手的手心处,一阵寒凉直直的传到了心底。

  她的出现让包间里的男男女女都看了过来,姚望扯唇一笑,松开怀里的女人,大步上前把她拉进房间,一脚踢上了门。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女人,前途无量的大主播大明星,钟亦可!”他边说拽她,“来来来,大家都看看……”

  “姚望!”钟亦可用力推开他,退后两步,强压着情绪,“你喝多了,跟我回家!”

  “回家?”姚望一嗤,转手把刚才的女人捞回怀里,轻佻的笑着,“我还没玩够呢,回什么家!”

  钟亦可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右手轻轻的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环,心,生疼生疼……

  “姚望,你真的喝多了。”她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哑。

  姚望定定的打量着她,忽然一声冷笑,“叫你过来不是听你废话的,是想让你大家伙一起玩玩。”

  钟亦可眉头紧蹙,只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呀,大伙别愣着啊,先把她给我灌倒,使劲的灌,甭跟我客气!”

  心头微痛的钟亦可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她想着,他从来不是这样轻浮不知分寸的人,她只能等他酒醒再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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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29 19:5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