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教，教里有个大魔头。
那魔头率领教众占山为王，鱼肉百姓，还糟蹋了数千个黄花大闺女。
对这种不负责任的谣言，我掀桌大怒——放屁！本教主只好男色！
比如，正在绑架我这位。
1.
离了个大谱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本日要举行迎新仪式，身为厌离教美（污）名在外的教主，我少不得要焚香沐浴、涂脂抹粉，换上华丽的金玉长袍，来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
结果我刚美滋滋地跳进浴池，一个陌生男人就从天而降摔进我怀里。
还顺带几块被踩碎瓦片。
他狼狈地浮出水面，目光所及，正是我仅靠池水遮掩的身体。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的脸比狗血都红。
他连忙侧过头，结结巴巴：“意、意外！姑娘，你也是被那邪教魔头掳来的吧？别怕，待我手刃那魔头后救你出去！我一定对你负责到底！”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抄了本教主的便宜不说，还想先杀我再娶我？！
我扬起手，打算一招戳瞎他的狗眼。
鬼知道他误会了什么，竟然抓住我的手，顺势一扯，把我当沙包一样扛在肩上，跳出浴池破门而出。
我在风中惆怅凌乱——
你倒是让我穿件衣服啊！
没有人会想到，堂堂魔教教主竟然被绑架了。
门外负责守卫的两个教徒瞠目结舌，全然没有上来帮忙的打算。
我还隐约听到，其中一人充满艳羡小声称赞。
“不愧是教主，洗个澡的功夫都能玩这么花！”
花你奶奶个腿儿！
妈的你们教主被人绑架了好吗？！
我正想从男人身后来个黑虎掏心，他突然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
“唉？怎么这么多人？”
我顿时有种不祥预感，越过他腰间望去，顿时心头一凉。
这个行进的方向是——
在上千道目光注视下，他扛着我纵身一跃，以灿烂阳光为背景，划出一道美到炫目的弧线。
然后，我们两个呈十字形交叠，一起跌落在大殿中央。
四周密密麻麻站满了，期待着我如神一般降临的教徒。
大家好，我是传说中的邪教教主。
此刻，却想原地成佛。
2.
三天后，我到水牢看他。
断水断粮三天，已经知道我身份的他气哄哄瞪着我，却没力气破口大骂。
我问他叫什么，他脑袋用力一甩，拒不回答。
小样儿，以为不说话我就没办法？
“小郎君脸红什么？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要知道你就是女魔头，当时就一刀砍了你！”他又急又恼脱口而出。
我眯起眼，挑着他的下巴：“那你发誓，不发誓就当你喜欢我。”
“我唐印对天发誓，就算死也不会喜欢女魔头！”
嗯，傻子果然好骗。
唐印愣了愣，意识到中了圈套，立刻浮现一副懊悔表情。
“卑鄙下流！为了捉弄我竟然不惜裸奔！”
我气得牙根痒，脚底板都跟着抽搐。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本教主才是受害人？！
为了保持女魔头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的沉稳气质，我勉强挤出笑容。
“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啊？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吗？”
只要他小子敢问我的名字，我就能以泄露教中机密为由，用一万种手段把他折磨个半死！
唐印却只是狠狠瞪着我。
我看着他，忽而发呆。
这两年，前来刺杀我的江湖侠士数不胜数，可是唐印和他们任何一个都不同。
他的眼眸像夜空里的星辰，会闪，亮亮的，很吸引人。
没有杀意，却好似……
有一丝惋惜？
我的目光瞥过他胸口。
他的衣襟凌乱，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膛，皮肤是光滑的小麦色。
这就奇了，那天当着人教众的面，我一掌把他打出十丈远，如今竟然一丝伤痕都没有？
我心里有了几分猜想。
咧了咧嘴角，我露出女魔头该有的狡黠笑容。
“把他捞上来。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的贴身仆从。”
3.
夜里，唐印被送到我面前。
他穿着仆从衣衫，烛光透过薄布，隐约可见他衣袖之下的五指朝内弯曲。
不难推测，他掌心里正藏着一把小巧的武器，伺机致命一击。
我耸耸肩，满不在乎。
“你敢动手，我就杀了你的救命恩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刻意避开我的视线。
我嗤笑：“挨我一掌却能在三天内痊愈，胸口连点儿淤青都没留，可能吗？”
略一挥手，内力掀翻屏风。
屏风后，负责在水牢看押他的侍女小宛被捆成粽子，楚楚可怜跪在地上，白皙皮肤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一道道血痕。
“要不是负责看守你的小宛背着我偷偷医治，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唐印紧咬嘴唇，脸色涨得通红，又迅速变为铁青，最终归于惨白。
他看向泪眼婆娑，浑身簌簌发抖的小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要杀就杀我，别伤害她！”
“那要看你表现了。你能乖乖听话陪我玩，她就不会死。”
“你、你这女魔头！卑鄙！无耻！你活不长！你……你长不高！”
我单手托腮，笑嘻嘻听着他如同小孩子吵架般的咒骂。
我可能有什么大病。
要不然，怎么他越吵闹我越开心呢？
4.
有了唐印后，枯燥生活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我练功时，他会暗搓搓偷袭，结果每次都被我反手甩飞。
我吃饭时，他会偷偷把各种药丸倒进汤里，总是信心满满认为选的是毒药。
我睡觉时，他会候在一旁，想等我睡熟后痛下杀手，却每次都比我更早睡着。
空旷冷清的大殿里开始有人跟我吵嘴，终于有人敢怒掀棋盘斥责我悔棋，第一次有人把我的“墨宝”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高傲，从不肯向我低头换取自由。
他简单，想对我下手时总掩饰不住紧张眼神。
他别扭，纵使已经没了杀我的打算，却还是嚷嚷着与女魔头势不两立……
起初只是想留着他，再多欣赏那双干净的眼眸几天。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却沉醉在其中，难以自拔。
就连左护法都说，我的精神比以前更好了，缺少了曾经的杀伐果断之气。
我明白，左护法想劝我回头是岸。
可我这种经常泡在浴池里的人，并不喜欢回到岸边，只想多跟唐印吵几次架，拌几次嘴，互相接对方的短，再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不过，唐印并非时时刻刻在我身边。
尽管相处得很“愉快”，每隔三天一次的药浴时，我仍会让他回避。
对厌离教而言，最大的秘密就是这池药浴。
药浴有种奇异的香气，总会泡得我昏昏欲睡。
“属下伺候教主沐浴。”
迷迷糊糊间，怯懦且轻柔的声音吵醒了我。
是小宛。
我没有睁眼，伸出手臂递过去，她便仔仔细细揉nīe擦拭，一声不吭。
“没能利用唐印，你是不是很不开心？”我打破沉默。
我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手颤了一下。
“小宛知道唐印哥哥是教主要的人，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轻缓且略带稚嫩的嗓音，满是委屈却笃定的语气，再配上青涩单纯的脸庞，娇小可爱的身躯，哪个男人能不爱呢？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女魔头。
但是所有人都喜欢小宛。
包括那些尊敬我畏惧我，而把亲近和喜爱都给了她的教众。
我的罪孽有多深重，她的存在就有多耀眼。
我猛地睁开眼，心烦意乱。
“滚！我最讨厌你装无辜的模样！”
我挥手，溅起的水花湿透她全身。
她没有反驳，抹了下微红眼眶，哽咽着退出浴室。
很快，我听到急促脚步声。
唐印又踢坏了我的门。
“你让我做的我都照做了，你又欺负小宛干什么？陪你闹陪你疯，你还想我怎么样？！”
他怒气冲冲抓住我的胳膊，硬是把我从浴池里拖了出来。
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光，却依稀多了一丝狠厉。
我打了个寒战。
该看不该看的，他都看过了，没必要在意，只是吹进来的冷风让我受不了。
我皱起眉头，在他胸膛上一推。
他直接倒飞出门外。
“我是女魔头啊，魔头不就该干坏事吗？”
我看着废掉的药浴自言自语，语气比夜风更冷。
5.
那天之后，唐印整整五天没有出现在我视线里。
我有些后悔出掌太重了。
我让左护法去看看他伤得有多重，左护法却拒绝了我。
“教主有天命在身，不该耽于儿女情长。”
左护法看出来了。
小宛也看出来了。
整个厌离教的人都看得出来，我喜欢唐印。
只有他傻乎乎的看不清。
我不打算等他慢慢醒悟，因为我最缺的就是耐心。
趁着左护法忙于其他事，我溜到了唐印住的小院，还未等推门闯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令我厌恶的声音。
“都怪小宛，如果小宛不惹教主生气的话，教主就不会迁怒唐印哥哥。”
即便只是听声音，我脑子里都会浮现她装作泫然欲泣的恶心表情。
我猜测唐印肯定会怒不可遏，对我一顿咒骂，再贴心地安慰乖巧可人的小宛。
这种经历，我早已习惯。
没想到的是，他的回应竟然超出我的预料。
“这件事怪我。当时看你浑身湿漉漉的哭着跑出去，还以为她折磨你了呢，我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冲进去就是一通指责，说的话还挺难听，她不生气才怪。”
“教主她没有欺负我，只是心情不好说了我两句，是我太小心眼了，总爱哭鼻子。”
“你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啊！我又不是不了解她死烂臭倔的脾气。”
屋子里短暂安静。
我正想进去时，对话又继续传来。
“江湖传闻厌离教教主修炼邪术杀人续命，山下百姓也说，凡是有进山打猎采药的人都有来无回，所以我才想杀她为民除害。”
我气得想笑。
我要是会续命之术，去找皇帝换个国师身份享荣华富贵它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