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费

作者:陆佰寺十渡|发布时间:2022-12-06 17:27:33|字数:8696

再相遇时,我是狼狈逃命的替身皇后,而他是天下在手的叛乱王侯。

1

“娘娘,城破了。”

千雁风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盘着腿和我儿子下五子棋。

听到开门的响动,我条件反射般将棋盘推到锦被下面,一把捞起地上的书。

“咳咳,辰儿,咱们来看书哈……”我装模做样地翻开书拉过我五岁的儿子。

“母后,书拿反了。”萧辰小声地提醒我。

“皇后娘娘!是定远王攻破城门了!不是太傅来了!”侍女怀绿尖叫起来。

我猛然明白过味来,手里的书直接砸在地上。

“快快快快收拾东西跑路啊!”

我现在不跑?难道要等着那个被我甩了的初恋元景昱来找我报仇?

我飞速催促着侍女赶快打包金银细软,一边一把捞起萧辰塞到千雁风怀里,却听他闷哼一声。

我这才注意到他长刀上鲜血成股流下,破损的黑衣被血浸湿沉重地垂着。

“你你你怎么了?”我大惊失色问道。

“臣在长安街与定远王交手、咳咳……”年轻的侍卫抹了一把手上的鲜血。

“已经打到长安街了?!”

完蛋了,长安街,可是整个帝京离皇宫最近的一条街!

“别收拾了!快跑吧!”我喊完直接夺门而出。

宫内已经乱成一锅粥,宫人们叫喊着四处奔逃命。

我远远望见永乐殿周围较为冷清,那是我姐姐先皇后的居所,永乐殿正门正对着皇宫御道,那是出宫的必经之路。

我立刻调转方向!

贴着永乐殿的墙根俯身冲了进去。

然后就迎面撞上了身后跟着层层叠叠黑压压士兵的元景昱。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大逃亡的混乱情况下过分安静的地方一定有问题呢?

元景昱一身明光铠,手握寒锋剑,在身后一众浴血的战士中过于清明而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战神下凡。

我曾设想过无数与元景昱重逢时的样子,但独独没有现在这一种。

一个是天下唾手可得的叛乱王侯,一个是慌不择路逃命的替身皇后。

我扭头就想走,却正撞上跟着我跑过来的侍从们。

“皇后娘娘!”千雁风抱着萧辰赶到了,“您怎么往这跑了啊?定远王就在永乐殿啊!”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怎么不等我撞死在定远王剑上再告诉我?!

“皇后娘娘,这是急着去哪?”元景昱的声音冷冷传来。

我悻悻地转回身。

“昱……”我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问候,“定远王安康。”

“本王这五年来过得可不安康。”元景昱语气颇带玩味,挑眉问道:“五年未见,宫中过得可还潇洒?”

元景昱理应是对着我问的,但他的目光却越过我落在了千雁风身上。

我不动声色地侧了一步挡在了千雁风和萧辰前面。

“本宫过得还……还行吧。”我硬着头皮回答。

我曾许诺与他相伴一生快意潇洒,可我转头就扎进了皇宫的高墙之内。

我入宫即封贵妃,我爹封荣国公,宫里来送赏赐的侍从队伍绵延了数十里不尽。

皇上唯一的儿子送到我宫里养,先皇后仙逝同年我即被册封新后,天下人都说我极尽荣宠。

可他这五年里,却在西北的苦寒里见证了所有亲人的惨死,被不知所起的朔风中吹干了千行泪。

他爹是定远王时,京城中的定远王府权势滔天高贵不可一世。

他成了定远王时,风雪中的西北王府只剩他一人。

帝京的百姓都说他懦弱怯战,怎么没和父兄一起死在战场上?

“父皇!”萧辰突然伸出小手指着永乐殿二层喊道。

我猛地回头,这才注意到皇帝萧慎竟然在长乐殿的观景台上。

“皇后来得真是巧,正好可以赶上朕托孤。”

观景台上的男人瘦得有些病态,眼下的乌青是他千个难眠深夜的证据。

明明是江山性命都要任人宰割的时刻,萧慎却有一种解脱的放松语气。

“辰儿,父皇要去找你母后了,以后多听你玥娘娘的话……”

我突然闻到有一股烟味,四处张望发现永乐殿的四角已经燃起火苗。

“不是本王放的火。”元景昱解释了一句,“他自己知道命数尽了。”

我气得直跺脚,萧慎你怎么就放弃抵抗了?!

那我和你儿子怎么办啊?!

2

火势蔓延得很快,整个永乐殿一层已经尽数陷入火海。

元景昱打断了还在絮絮叨叨的萧慎,“你后悔过吗?叛军逼宫却无人援救,元家,本可以是萧氏皇权最锋利的一把剑。但你却把这把剑折了。”

萧慎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道:“朕从未后悔过,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赶在元昭阳前认识琬琬。”

“过去的事情就都算在朕头上吧,朕拿命来抵,不要牵扯到玥玥儿。”萧慎似乎是提到了我那先皇后姐姐才想起我来。

“原本就是你留下的业障!”元景昱冷声道。

萧慎突然大笑起来,没说话,只是同情地看着元景昱。

我不由得直冒冷汗。

萧慎已经穷途末路指望不上了,我绝对不能落入元景昱手里!

我趁乱开始一步步悄悄地后退。

“娘娘!”千雁风抱着萧辰小声地叫了我一声。

“嘘!”我一把抓过他的手捂在了萧辰嘴上,小太子满眼惊奇地到处看着。

“一会,跟紧我!”我低声说道。

又悄悄地退了两步之后,我扭头就跑!

萧慎则转过摇摇摆摆地朝着火光里走去,“琬琬,朕来晚了……”

“抓住她!”元景昱发现我逃跑了。

我抓着千雁风一路狂奔,慌不择路之下被围到了云水亭。

这亭子四面环湖,是我姐姐和我最喜欢的地方。

姐姐喜欢这里是因为这是整个皇宫最西北的角落,她的心上人元昭阳,就在西北关外。

我喜欢这里是因为这是皇宫最靠边的角落,过了一圈的湖,翻过宫墙,就是我家!

只要游过这片湖,到了荣国公府,我就安全了!

但我的水性,着实一般。

眼看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抱着萧辰跟着我跑得气喘吁吁的千雁风。

“千雁风,你还记得荣国公府怎么走吧?”

“臣怎会忘记?”果然靠谱!

“好!一起!跳!”

我抓着千雁风直接纵身跃入了湖中,本想奋力游泳,但初春冰凉的湖水四面八方地灌进我的耳朵鼻子,我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起来,转眼我就在湖里咕嘟咕嘟地往下沉。

“皇后娘娘!”

“晏玥!”

两声惊呼紧着响起,前一句是千雁风,后一句是元景昱。

“救……救命!”

失去意识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千雁风,一定要努力把我带回荣国公府啊!

随后,我感觉自己被从冰冷的湖水里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醒了!”

我眼睛还没有适应光亮,耳朵就要被怀绿的尖叫振聋了。

“小……咳咳咳!”我刚想让她小点声,但鼻腔喉咙却火燎一样地疼。

等等,怀绿?!

我在宫里的侍女怎么还在我身边?!

千雁风推门进来,“娘娘快更衣去上朝吧。”

周围的侍女一拥而上替我更衣,拥着我出门,我一直到坐在大殿上都是蒙圈的。

老太监嘶哑的声音宣读着圣旨。

那哪里是什么圣旨,分明就是元景昱拟来给自己不仁不义的夺权正名的!

文武百官跪成两列,唯独元景昱站得笔直。

曹丞相、程太尉等元景昱一派的大臣均位于最前面,而我爹,不见踪影。

“……传位于幼太子萧辰,皇后德行兼备垂帘听政为摄政皇太后,定远王勤王有功封摄政定远王……”

文武百官高呼万岁。

十九岁生辰未过的我,竟成了摄政皇太后?!

……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凤仪宫,直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给我爹写信询问情况,让从小就跟着我的嬷嬷递回了荣国公府。

深夜,嬷嬷回来了。

“什么情况?”我焦急地问道。

“小小姐啊……荣国公府,被围了啊!”

从嬷嬷带回来的消息里,我拼凑出了这场谋反最后的结果。

定远王元景昱与曹丞相里应外合一举攻破京城,但因二人政见并不完全一致,最终将皇位放在了不足五岁的太子萧辰身上。

傀儡皇帝在前,摄政定远王和丞相实际掌权。

我爹素来与丞相是死对头,这一次中也因为站队皇帝而被扣押在府里。

而我变成摄政皇太后,竟是元景昱力排众议的结果。

他这是在保护我。

3

那夜,我躺在床上,睁眼是乌蒙的黑夜,但我彻夜未眠。

他心里有我。

可我们之间,隔着那八百里的风雪和几十条的人命,我们又如何能破镜重圆呢?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我和小辰儿就被太监叫起来换衣服了。

之前我最讨厌的事情是后宫每日的请安,现在我最讨厌的事情是上朝。

不仅起的更早了,还要听一群文人政客讲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比我小时候上家里的私塾还无聊。

我隔着幕帘,看见小辰儿也困得脑袋一点一点,我也困得下巴一点一点。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坐在那么大的一张龙椅上。

倒霉孩子,只能靠我这个小姑姑母后来养他了。

我的脑袋越来越沉,听着大臣们评议政事,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私塾课堂,彻底睡着了。

……

十年前,我爹还是殿阁大学士,借着职务之便在家里开了私塾。

因先生都是有名的学士,京城里的高官将相总会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送来上课。

我作为他的女儿,不得不去上课,但我实在是听不进去这些大道理,先生在最前面讲课,我在最后一排摇摇欲睡。

突然一只小蝴蝶飞了进来,在我面前晃悠了几圈。落到了最后一排另一边的元景昱的指尖上,元景昱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小少年圆润的脸蛋挤在桌子和胳膊上,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要把误入学堂的小蝴蝶送出去!

我撕下一角宣纸,团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纸球,趁先生低头看书的瞬间丢过去!

惊飞了小蝴蝶,但纸球掉在桌子上反弹砸中了元景昱的鼻子。

元景昱猛然惊醒,弹起身来,发现是我丢的纸球后迅速团纸反击。

“晏玥、元景昱!又不认真听课!”夫子的声音惊雷一般炸响。

“罚抄今天讲的文章十遍!”

……

“都怪你!”下课第一瞬间元景昱就怒气冲冲地对我说。

我哼了一声转头走了,我又不是故意丢到他的!而且我那么小一个纸球,他竟然后来团了三四张宣纸打我!

要不是他!才不会被先生发现呢!

等我带着小厨房的梅子糕回到学堂的时候,元景昱已经在抄书了。

千雁风在一旁坐着,并不言语,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眉眼间总有一层阴翳。

他据说是元家远方旁支家的儿子,父母早亡,定远王元擎便把他领回府里养着了。

阳光晴好的午后,我拎着那盒梅子糕跑到学堂旁边的草地坐下,招呼千雁风一起来吃。

他仍坐在那里,没有动。

“你去吧,一会我要是是在抄不完再叫你帮我抄。”埋头抄书的元景昱丢了一句话出来,千雁风这才慢悠悠地蹭过来。

我已经躺到在绵软的草坪上,吹着微风晒着太阳,手边还有酸甜的梅子糕,好不自在!

“晏玥,你能不能有点小姐样子?一会被人看见了你爹爹又要罚你抄女德!”元景昱抄书还不忘与我拌嘴。

“你抄你的书吧!”我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你不也得抄书?”

“我上一次抄的先生没收,我手里有五遍课文了!”我得意洋洋。

“千雁风也帮我抄五遍!”元景昱不甘示弱,“喂,千雁风你愿不愿意帮我抄?”

千雁风沉默了一瞬,元景昱那分明就是命令的语气。

“我一会帮少爷抄。”千雁风答完,仍然坐在我身边。

我往旁边滚一圈,叫元景昱看不到我。

“这云多好看呀,坐起来不就看不到了。”我嘟哝道。

千雁风闻言,也抬头看,他突然问道:“这云哪里好看?”

“自在呀!想变成什么形状,就变成什么形状,天空这么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自在呀!”

千雁风沉默地抬头望去。

“风也自在!”我又补了一句。

千雁风似乎是一愣,垂眼看向我,正撞上我也在看他,他又迅速把目光收回去。

“所有的风,都自在吗?”千雁风小声问道。

“当然啦!每一缕风,都是最最自在的!”

4

年幼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一眨眼,我们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少男少女。

元景昱和千雁风开始习武了,来学堂的日子越来越少。

“晏玥!”墙头上突然传来声音。

我抬头望去,元景昱竟然坐在墙头上。

“你怎么又在吃酥点?”元景昱笑吟吟地看着我。

多奇怪,从小到大我和元景昱总不对付,可到底却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自幼便早熟,早就发现了元景昱看我时莫名红起来的耳根。

定远王家的世子,玉树临风的少年,直率的性格。

元景昱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我想。

那时的我总自以为抢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轻易看穿了同龄人的心思。

但我不曾注意到总跟在元景昱身后的少年,何时看我的眼神也变了味道。

就像我不知道何时命运的齿轮总会回到正轨。

我故意对着墙上的少年眨眨眼,又拿起一块酥点放进嘴里:“又没有吃你家的酥点!”

“听说明日京郊会有扑蝶会,”元景昱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昱哥哥!你带我去呗?”我很是配合地跳了起来,仰着头看着墙头上的小小少年郎。

“你家教那么严,你哪里出得来玩?”

“我才不去,那是女孩子家家才去的地方!”

“可是我听说也有很多男子去的呀!”

“他们那都是陪着自家女眷去的!”

“那你也陪我去,不就刚好是陪女眷去嘛?”我仰着脸笑得灿烂。

元景昱的目光终于定格在我脸上,一抹红晕从脖子根蔓延到了耳朵根。

那时的少年少女之间没有隔着万里河山与百尺宫墙,只需一个笑容,便能将单纯的倾慕送到对方心里。

“公子,有人来了。”围墙外面传来了千雁风的声音。

元景昱飞身翻出墙外,只留一句“扑蝶会那日我来接你!”

……

之后每一年的扑蝶会,都成了我和元景昱私会的日子。

五年前的那场扑蝶会,元景昱送了我一对点翠金丝坠珍珠发钗,做工非常精巧,稍微一抖动蝴蝶翅膀就会扇动起来,远远看去像是要飞走了一样。

“这是我爹爹从西域带回来的,全京城就这一对儿,”元景昱又害羞起来,侧过头去不敢看我。

“我爹娘说如果我有中意的姑娘,就送她这个好了。”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欢喜得不得了。

……

“太后娘娘!”千雁风小声地叫我,我才悠悠地从旧梦里清醒过来。

我直接睡过了整个上朝,此时朝堂上的大臣都已经走了七七八八。

元景昱则径直走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千雁风,随后将目光转向了我。

“晏玥。”他语气轻快地叫我,仿佛还是那个坐在墙头上唤我的少年郎。

可他此时蟒袍加身,而我要仰仗着他才能继续享受荣华。

我很没底气地收回了目光,“摄政定远王万福金安。”

“不要这样叫我。”

但我不能忤逆他,此时此刻我的平安和我家人的平安都源自于他的庇护,我清楚得很。

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定远王在镇北镇守四年立功无数,本宫自当周全礼遇。”

我故意提起了我们之间的裂痕。

“萧慎已经死了。”元景昱冷冷说道,“过去的都已经结束了。”

难道萧慎死了,过去的事情就真的了结了吗?

他或许这样认为吧,但我知道,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你我之间的缘浅,与萧慎无关。”

是我自己犯下了罪,我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心情一时间沉入谷底。

元景昱突然激动起来,“萧慎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为他辩解?你就那么爱他?”

我一下子被他跳跃的脑回路哽住了。

5

远处的萧辰想过来找我,被小太监一把拦住。

“你还替他养孩子!”

天地可鉴,我甚至都没和皇上同房过。

“你不要再咬着当年的事情不放……”

“我不可能忘记!”元景昱打断我,“这五年来,每个日夜,我都记得。”

“萧慎自知早已失了民心,我率兵从西北一路打过来,沿途百姓皆大开城门迎我,甚至在攻进京城时都未见血光。”

我自幼便懒得听家国天下的大道理,这和我在不在宫里可没关系。

“萧慎的王权已经腐朽了,这样的昏君,还值得你如此维护?娘娘真是久在深宫,不理人间疾苦啊……”

我向来是个自私的人,我连我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又凭什么去管其他人呢?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辩解,元景昱这样以为也挺好的,总比他知道真相要好。

“太、太后娘娘,您吩咐的桃花酥已经送到坤宁宫了,”侍女怀绿打断了元景昱的大道理。

我赶忙借着这个机会逃也似的回了坤宁宫。

千雁风关上门,状似不经意地在我面前提起,“知道娘娘不爱听定远王那套大道理,怕娘娘抹不开面子,便和怀绿姐姐想了个法子叫您回来。”

“真是多谢你了!不过元景昱为何对你也处处针对?”

永乐殿对峙时我就有察觉,但不确定元景昱到底是在针对萧辰还是千雁风。

但刚刚元景昱瞪他那一眼实在是太明显了。

“怨我当年没有跟他去西北吧。”千雁风直直地望向我,我却将目光躲开。

桌上的桃花酥实在是香,旁边还沏好了一壶碧螺春茶。

我喜吃点心,但贪嘴吃多了总会腻味,所以总喜欢配上一壶清茶。

千雁风的准备向来妥帖。

我自暴自弃地将那碟子酥点拉到面前,拈起一块丢进嘴里。

满嘴桃花的甜香溢开。

斯人已逝,已成定局,莫要去多想了,我劝慰自己。

……

次日下朝后,我正起身准备回宫,却又被元景昱叫住。

“明日扑蝶会,本王想着请太后娘娘散散心,还恐娘娘忘事,若没忘,那便无需多言了,明日下朝,本王来恭迎太后娘娘。”

说罢便直接离开了,都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扑蝶会,我想想就头疼。

“娘娘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千雁风突然开口道。

“摄政定远王盛情邀请,本宫哪里敢不去。”

我现在的平安都是仰仗着元景昱,别的事情上或许我还敢不听从,但是扑蝶会不行。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坤宁宫,半宿没睡着觉。

……

又是一日扑蝶会。

我却早就没了扑蝶的心情,元景昱站在牡丹丛边,他身边站着一名蓝衣女子,是他在西北时娶的王妃。

终究是隔着太多的年华与恩怨了,我暗暗叹气。

千雁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蒙着布的小竹篮放到我手边。

“娘娘看这是什么?”他语气轻快。

我伸手揭开了盖着的绢布,霎时十几只斑斓蝴蝶从篮子里飞出,五光十色上下翻飞,好不漂亮。

“千雁风你是百花仙子转世吧?”我看着翻飞的蝴蝶,心情雀跃了不少。“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会抓蝴蝶?”

小时候扑蝶会上,我总是扑不到蝴蝶,元景昱总觉得绢扇是女子的物件,不肯用,结果用手扑蝴蝶都把蝶儿拍碎掉了。

我便生气不让他扑蝴蝶,但千雁风不一会就能扑一网兜蝴蝶回来。

元景昱似乎是听见了我与千雁风说话, 冷哼一声,迈步走远。

我意识到失言,连忙闭了嘴。

太阳暖洋洋的,我坐着坐着就又困了。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睁开眼望去,只见一身山间雪似的浅蓝衣裙,是定远王妃。

“看到太后娘娘就想起了先皇后呢,不愧是姐妹,形神皆似,”程寄雪脸上挂着笑容,“当年晏大小姐和昭阳兄真是一对璧人,可惜……”

她这句话,真是字字戳心。

世人皆知我是因为姐姐晏琬才进宫,都猜测我与她相像才分得了萧慎的喜爱。

可只有我知道,我与晏琬,没有一分的相似,甚至宣我入宫一事,都不是他的本意。

至于后半句,对我来说,那是一切崩盘的开端。

七年前,我姐姐晏琬与元景昱长兄元昭阳情投意合。

名门权臣家总要有女眷进宫,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而晏琬,她来到晏家,就是为了晏家能出一个得宠的后妃。

在我爹爹的谋划之下,萧慎对晏琬一见钟情,姐姐进宫成了皇后。

晏琬和元昭阳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我姐姐怀孕之后,宫里办的第一场宴会。

我记不清那时的细节了,只记得萧慎对姐姐无微不至,可她却总是眼里含着忧愁地望向元昭阳,他身边陪着一名娇俏女子,是他新娶的妻。

6

那日,我头上特地戴了元景昱送我的蝴蝶发钗,那时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戴这对钗子。

姐姐似乎也看了我很久,但我不愿去深究那眼神里到底包含着什么。

如果我是她,看着那个本应进宫的妹妹却能和心上人成双入对,而她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娶妻生子,自己永远被困在这座宫墙里,应该也会嫉妒得发疯吧。

宴会后不足半月,晏府便接到了宣我入宫的圣旨。

我爹与萧慎大吵了一架,那圣旨,是晏琬哄骗萧慎睡了之后伪造的。

但是君命既出必不可违,萧慎最后封了我家世袭的荣国公爵位,我爹虽不愿,但也不得不接受。

萧慎就是这么爱晏琬,甚至不惜为她得罪权臣,而晏琬,却总还是心心念念宫墙之外的元昭阳。

萧慎弑父杀兄即位,心狠手辣,他又怎么可能让看着自己心爱女人的目光总停留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很快定远王被派去久镇边关,紧接着便出现了镇北关定远军无援惨败一事。

世人皆知这一次定远王府的劫难是因为元昭阳拿了他不该拿的东西,萧慎因此要血洗定远王府。

都以为是萧慎忌惮定远王一脉功高盖主,更忌惮皇后的旧情人元昭阳。

但是……真正忌惮元昭阳的人,是我。

我害怕晏琬如此下去萧慎会迁怒于晏家,更害怕晏琬失了萧慎的宠爱后我在后宫也失去自由的倚靠。

所以,那天,我拿着一块玉佩,以晏琬的身份约了元昭阳见面。

深夜的皇宫里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我披着狐裘,背对着宫门。

“琬琬……”年轻的男人克制着声音里的思念。

但他的思念注定落空。

我转过了身。

“小玥儿?”元昭阳疑惑了一瞬,随即俯身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我有些紧张,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昭阳兄莫要多礼,今晚皇上留在姐姐宫里了,她托我把这个带给你。”

我将那帕子包好的东西放在了元昭阳手里。

“姐姐说,西北路途遥远,此玉留作挂念。”

元昭阳定定地看着那卷起来的手帕上一角鸳鸯的刺绣,这帕子也是我姐姐的东西。

进宫之时,姐姐哭了一夜,将这些东西全部丢在了家里,而这帕子,是她盖上盖头之前,丢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红嫁衣的新娘上了轿子,我默默地捡起了这方掉在路边桌下的白手帕。

绣着鸳鸯的时候,我姐姐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能与他长相厮守。

“劳烦贵妃娘娘带个信儿,日后,山高路远,旧情难续,且就放下吧。”

男人的眼眶红得吓人,他说得很慢,把玉佩放进衣襟里的动作是那么的珍重。

“有情人难成眷属,只愿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日后荣华富贵,长命百岁。”

元昭阳的身影满满消失在宫巷尽头的夜色中。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元昭阳了。

“贵妃好胆识啊。”萧慎微笑着从我身后的竹林中走出来。

“没什么胆识与否,在其位谋其事罢了。”我冷漠地转身离开,与萧慎擦肩而过。

我当时以为萧慎的那得意的神色源自于以后他最爱的女人都只能看着他了。

但我并不知道,当两个人地位悬殊时所立下的约定,只是高位者的花言巧语罢了。

元昭阳到西北也应有十日了。

这几日我都坐在宫里对着门喝茶,等着我和萧慎的约定兑现。

千雁风终于小跑过来,“娘娘,西北来报。”

我淡定地端起茶杯。

“定远王府一脉,断在镇北关了,王府上下,只救回来了元景昱一人。”

茶杯轰然坠地,溅起的碎片似乎划伤了我的手,我一把推开千雁风跑了出去。

千雁风出奇地没有拦我,如果此时我能回头看他一眼,我或许能早些预知到后来的事。

一向温和的年轻侍卫笑得异常开心,仿佛刚刚带回来的消息不是他幼时好友惨遭灭门的悲剧,而是猎物终于要落入陷阱的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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