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费

作者:莫妮茶|发布时间:2022-12-17 12:28:03|字数:10885

我要嫁给一个只有十岁的小破孩冲喜。

我是不愿意的,毕竟嫁给小崽子,这是过去当媳妇儿还是当娘啊?

可我没有余地拒绝,本想着算了,就这样过吧。

没想到后来小崽子化身为狼,还是我亲手养大的狼。

1.

我知道自己被订下亲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夜深露重,窗外蛐蛐儿还在叫着,快到秋天了,蛐蛐儿大概也只能蹦跶这几天了。

为了赚钱,我跑到山上捉了不少蛐蛐儿,因着巧手,还编了蛐蛐儿笼子一起卖给了城里的少爷们。

我捉的蛐蛐儿个头虽小,却都很凶残,为此,我在纨绔圈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结实了不少热衷斗蛐蛐儿的小爷们。

即便我是个女子,也能舒舒服服的靠卖蛐蛐儿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因为我爹摔断了腿,家里的大事小事全落在了后娘和我的身上。

卖蛐蛐儿的钱,一部分我交给了后娘,一部分我自己攒着,等到冬天,好给自己做一身新棉花的袄子。

那身旧的已经不暖和了。

可后娘却告诉我,我要嫁人了。

其实我对嫁人也没什么意见,女人嘛,总要有这一回,你哪怕让我嫁给村头的鳏夫赵六麻子,那好歹也是个正常男人。

可我要嫁的对象今年只有十岁。

十岁……

“我不!”

我倔强的跟后娘对视着,眼神里满是不屈。

后娘微微转过了头,麻木浑浊的眼中带着泪。

她并不是个恶毒的女人,即便后来她生了两个弟弟,对我也向来亲厚,只是这一回……

“你爹的腿完了,青儿,但凡我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把你嫁给薛家,他们家急需腊月初九的女孩儿冲喜,给的钱也多,要不然也找不上咱们家了,青儿,娘求你,就当为你爹和两个弟弟考虑一下,今年冬天咱们家粮食都不知道够不够吃,柴火也没人砍,我从哪里抠银子买柴?横不能咱们娘几个都饿死冻死吧?”

“我死了不要紧,可是你的弟弟们呢?他们还小啊……”

后娘哭的真切,我看着一旁弟弟们傻乎乎的小脸,心中一片茫然。

“姐姐不嫁,大宝不饿了……”

大宝今年八岁,听得懂人话,他明白我不想嫁人,所以仰着小脑袋撅着嘴,眼圈儿红红的。

一旁的二宝才三岁,只知道扯着嗓子哭,别的什么也不会。

还有我爹,躺在炕上重重的叹气。

卖蛐蛐儿的钱,刚把给爹治病欠的钱还上,大宝二宝还在长个子,去年的棉袄已经穿不了了,得做身新的。

爹爹腿断了后,单靠我和后娘根本种不了那么多地,租出去也无非是拿一半儿的粮,可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

是啊,今年冬天,我们怎么熬过去呢?

后娘一手拖着一个娃走了出去,她让我考虑一下。

我一夜没睡,躺在炕上跟烙饼似的翻过来覆过去。

第二天,眼下一片乌青。

“娘,你跟薛家说吧,我同意嫁了。”

后娘感激涕零,扯着两个弟弟给我磕头。

我神情麻木的把他们从地上拉了起来,对未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2.

刚刚过了大雪,薛家就迫不及待的来接人了。

人家是名门望族,积年累月流传下来的世族,富贵滔天,家里男人们还做官儿,如果不是因为唯一的孙辈薛明晨得了重病几乎药石罔效,情急之下,求了三德山上的老道士下山来给作法祛灾。

老道士摸着胡子出了个馊主意。

他建议找个腊月初九的女孩子来冲喜。

腊月初九出生的女孩倒好找,但人家一听要给十岁的男童冲喜,大部分都选择了拒绝。

兜兜转转找到了我家,也凑巧前村腊月初九的女孩要么年龄太小,要么早就过了十五岁,偏偏老道士言明,女孩儿只能找刚刚及笄的,大一岁都不行。

这才轮到我头上。

薛家死马当活马医,给银子给的相当痛快,甚至为了安心,又是送炭,又是送袄,还给大宝二宝一人买了俩长命锁,要不是我家太小了,差点儿要给我爹派几个专门伺候吃喝拉撒的丫头。

生怕晚了我就要反悔。

可我没有余地反悔。

一大早,门口就是吹吹打打的声音,喧闹的不像样。

村子里的人都围在外头看热闹,他们指指点点的,说我家这是卖女儿呢!

后娘脸色苍白,她强忍着泪水,给我盖上了红盖头。

“青儿,我对不住你,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她在我耳边轻轻的啜泣道。

我眼前一片红色,从知道自己要去冲喜,而且有可能这辈子都要守寡后,我就再也没开过口。

薛家虽然不地道,但面子给的足足的,全福人和所有礼节一应俱全。

八岁的大宝用尽全力把我背上了花轿,说是背,不如说是他拖着我。

“姐,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把你接回来!”

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倔强与傻气,他不懂得嫁出去的女儿,除非被夫家休弃,否则,是再也接不回来了。

我没有纠正他,只是隔着红盖头伸手摸了摸大宝的头顶。

花轿起,新娘出嫁。

从此以后,我就是薛家妇了。

3.

薛家。

虽然里外都是喜庆的红,但是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带着喜悦。

花轿进门,我被送去了薛明晨的卧房。

房内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儿,不难闻,却也说不上好闻。

因为是冲喜,也少了喝合卺酒绑同心结。

盖头是喜娘掀开的,我一眼就看到红色被褥里躺着的人儿。

哪怕病成这幅鬼样子了,薛明晨依旧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周围伺候的人来来往往。

没多大会儿,人都走了,房内就剩下我跟薛明晨。

这小娃娃看起来跟大宝差不多大,合该是调皮捣蛋的年纪。

只是薛明晨却躺在床上,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我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蜡黄的小脸。

小娃娃呻yín了一声,在这空旷的喜房里显得格外惊悚。

过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安静。

我赶紧远离了他的床,因为一早起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桌子上摆了不少点心,我随手拈了一枚莲花造型的,一口咬下去,香酥可口。

大快朵颐了一番,我又狠狠的喝了一壶茶,这茶叶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喝起来格外醇香,口齿间皆是浓郁的茶香,也冲淡了点心的甜腻。

吃饱喝足眼皮子就容易打架。

这冬天,到处都是清冷寒冰,尽管房间内烧了地龙,可我还是相中了那铺床。

但床上躺着薛明晨……

我纠结了一会儿后,就打消了疑虑。

小屁孩,跟奶娃娃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甩了鞋子爬上了床,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跟薛明晨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暖呼呼的被窝里,小小的人儿可怜兮兮的躺着,我心头一软,干脆把他捞在了怀里。

这一起一浮间,严严实实的被窝里钻进了一丝凉气。

我把薛明晨小心翼翼的搂着,希望自己身上的人气儿能过给他,哪怕不是为自己,也是心疼这个十岁的孩子。

想着想着,我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直到,几声尖叫把我吵醒。

我嘴里嘟囔着:“大宝二宝闭嘴!”

睁开眼却发现所有人都恨恨的盯着我,仿佛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姑娘也太过分了!”

这是其中一个丫鬟不满的指责道。

我揉了揉迷蒙的双眼,这才发现我因为太热把被子蹬了。

蹬就蹬吧,我一个健全人倒不怕什么,可薛明晨还病着呢!

我心头一个“咯噔”,赶紧去找薛明晨。

却见我怀里的人儿被挪到了另一头,身上又盖了三层被。

蜡黄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

我皱着眉头嘟囔道:“这房间本就暖和,他又盖了这么多床被子,好人也得让你们捂坏了!”

众人对我愤愤不平,恰在这时,我的婆婆,也就是薛明晨的母亲王氏走了过来。

她眼圈儿通红,完全没有娶儿媳妇的欣慰,反而像拉着救命稻草似的让我再说一遍。

“好姑娘,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好人也得让我们怎么了?”

我眨眨眼,脑子还迷糊着,便顺着她的话道:“我说,盖这么多床被子,好人也得让你们捂坏了……”

王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满脸恨意,她双手颤抖着摸了摸我的脸,我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群人来得快消失的也快。

“你若是照顾好我儿,我保证你一辈子吃穿不愁!”

王氏扔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我看她走路带风,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模样,实在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刚松了口气,门口又折回来两个人,把薛明晨身上的被子拿走了两床。

4.

等薛明晨能下地的时候,我才隐隐约约知道了个大概。

薛家三代单传,而本家却人丁兴旺。

有人眼红薛家的滔天富贵,便买通了薛家的郎中,只要薛明晨死了,王氏再生不出嫡子,难免要从旁支抱养一个,这算盘打的太恶毒了。

为了不被人察觉出来,那郎中便暗中作怪,只要减少药量,薛明晨就会觉得浑身发冷。

一冷就要盖被,实则虚症最怕内热。

两下一夹击,本来是个小小的风寒,竟差点儿要了薛明晨的命!

这样的招数有够阴损,毕竟再换其他大夫来也摸不出什么异样,只当薛明晨体质衰弱内里虚空,命不久矣。

王氏一连换了好几个大夫,私下里比对药方后亲自熬药,终于把薛明晨治好了。

为了瞒住儿子,他们并没有如实告知他已经娶妻了的这个事实。

所以薛明晨以为我是家里的远房亲戚,知道他病了专门送来照顾他的。

毕竟薛家旁支有的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十岁的男童看起来乖巧,骨子里还是调皮捣蛋的多。

原在家里就是霸王似的存在,上下里外谁敢惹他?

单老太爷跟老夫人那一关就过不了!

于是,他把注意打到了我身上。

寒冬腊月,他让我跳湖给他捉鱼。

这死孩子!真是该打!

薛明晨长得格外好看,因着身体刚好,王氏为了图一个喜庆,把他从里到外都打扮成了一副红彤彤的模样,像瘦版的年画娃娃似的。

他的小脸缩在毛茸茸的狐皮裘里,远看跟朵洁白如玉的花儿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命令道:“你若是不下,我就把你踹下去!”

好家伙,敢情这还是个食人花啊?

周围的仆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我跟薛明晨对峙了一会儿,结果他还来劲了。

“你去不去?”

他梗着脖子威胁道。

而我则丝毫不动的还击:“我!不!去!”

听了我的回答,薛明晨生气了。

他伸出手来推我,差点儿把我真推了湖里去。

那冰碴子,这要是跌进去了,绝对会伤风。

我稳住了身子,一阵后怕,再看向薛明晨的时候,难免带了气。

“你这混账!”

说完这句话,趁其不备,我直接把他摁倒在了膝盖上,让他屁股朝上,跟在家里时教训大宝二宝似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

打得薛明晨捂着腚哀嚎不已,一边嚎还一边叫嚷:“孟青!我要杀了你!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我打得起劲儿,口中训斥道:“你有本事就自己杀了我,找你爹算什么能耐?”

仆人们围过来想要把薛明晨解救下来,无奈我纹丝不动,又投鼠忌器,他们只能派人去搬救兵。

而救兵姗姗来迟,等王氏赶到的时候,薛明晨哭的脸都花了。

“娘!她打我!”

恶人先告状!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得到的却是薛明晨有恃无恐的鬼脸。

王氏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儿子的脏脸,连问都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对我说道:“辛苦你了,明晨以后还要多麻烦你管教了。”

等着被骂的我:????

这是什么娘?

薛明晨你别再是抱养的吧?

王氏匆匆而来,施施然而去。

临走之前还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得到了准许,我坏笑一声,对着薛明晨就扑了过去。

“让你欺负我,让你推我!还捉鱼不了?还下水不了?”

薛明晨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哭喊:“祖父!祖母!救我!”

5.

我在娘家的时候,大宝二宝也曾调皮捣蛋,最后还不是被我治理的老老实实的了?

薛明晨也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他敢欺负别人,唯独不敢欺负我。

在经历过给我被窝里放老鼠和蛇,让我捏着蛇头撵着他跑了三条街,追上后我直接把还在动的蛇塞进了他的衣服里头。

薛明晨眼皮子一番,人差点儿晕过去。

幸好他让人弄来的蛇都是无毒的。

又经历过给我坐的椅子上放针,被我用针差点儿把他的屁股扎烂等等一系列恶作剧后,他终于老实了。

在别人面前威风八面,在我面前老实的不像话。

就连我那婆婆王氏都感叹,儿子总算有了怕的人。

至此,薛明晨依然不知道我是他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妻子。

而我也不想跟这臭小孩提,毕竟他实在是太讨厌了,空有一副好皮囊,别的一无是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薛明晨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上次风寒差点儿死了,这次又染上了天花。

这倒霉孩子。

薛家老夫人和老太爷都被惊动了。

薛家在京城本就是世家,薛家男人们虽然官职不高,但架不住家底子厚实,所以,眼红薛家的人不少。

而薛明晨这次感染天花也很蹊跷,他明明很少出门,却无缘无故感染了这种病。

王氏一脸倦容,就连满身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住浑身的疲惫,原本管理这么大的家业就够她操心的了,儿子又接二连三的病倒,还次次来势汹汹,她怎么能不担忧?

唉!都说大户人家烦恼多,我也算体会到了。

“你们都别去,我来照顾明晨。”

王氏拦住了老夫人,她接连上火,嗓子也哑了。

“我的儿子,就让我来照顾!是生是死,全看天命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老夫人哭的死去活来,看着王氏毅然决然,然后,弱弱的开口道:“我得过天花,不怕传染。”

话落,满室寂静。

王氏眼中含泪,她骤然看了过来,双眸绽放出精光,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就连老夫人都蹒跚着走了过来:“好孩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夫人双手干枯瘦削,颤抖着握住了我的手。

我被这么多人盯着看,顿时有些紧张。

“真的,但不晓得乡下土法子给明晨治管用不?”

“你尽管去治!”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爷发了话:“别怕,哪怕明晨真的……也是他命中注定,我们不会怪你。”

老太爷叹息一声后,转过身子去不敢再看,一把年纪还要为孙辈担忧操劳,怪不容易的。

薛老爷,也就是我那位公爹一直在外地没能回来,所以暂时不在,能做最终决策的唯有薛老爷子。

得了他的话,我也算安了一半的心。

看着他们信任的眼神,我咬了咬唇角,这才笃定的说道:“好,我会尽全力照顾他!”

6.

发痘的人会觉得浑身痒,经历过前期的高热后,薛明晨总算挨到了发痘。

只要能熬过去,他就会好起来的。

作为得过天花还痊愈了的我表示自己很有经验。

乡下土法子还是管用的,起码薛明晨的高热也退下了,只除了浑身痒。

我哄着,劝着,总算让他不再老想着抓痒了。

好看的脸上布满了可怕的水泡,那水泡里的水流到哪里,哪里就会刺痒难耐。

薛明晨抬手便要抓挠,幸亏我眼疾手快给他摁住了,急道:“你那张脸不想要了?”

薛明晨目光里如水般清澈。

“为什么?”

他问。

“什么为什么?”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薛明晨:“为什么要照顾我?还担心我的脸?”

我死死摁住他的手,生怕他挠脸,随口说道:“你跟我弟弟差不多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吧?还有,你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优点?万一脸花了,以后谁还肯嫁你?”

薛明晨小脸绷的紧紧的,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纠正道:“我比你弟弟大了两岁半快三岁!”

“好好好,你大,你哪里都大,行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说完这句话后,薛明晨的脸上浮上来一抹可疑的红。

“你又发热了?”

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并没有再发热。

“你脸红什么?”

我不解的问道。

薛明晨扭过脸不肯看我:“要你管!”

好吧,别扭少爷真难伺候!我撇撇嘴,也懒得再理他。

是夜,薛明晨嚷嚷着冷,非要跟我一起睡,他是病人,我得理解一下他。

无奈之下,我掀开自己的被窝,大方的拍了拍床:“过来吧!”

薛明晨磨蹭了两下后才肯钻进来。

冷冽的风带着药香,我的怀里多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你……身为女子,竟然毫无防备之心?”

纠结半天,他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顶,道:“防备什么?防备你啊?我家里两个弟弟从小就是我带大的,你们男娃身上什么样子我都清楚明白,快睡觉吧,长天花都闭不上你那张嘴!”

薛明晨委屈极了,他仰起头来看了看我,最终还是闭上嘴选择了睡觉。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小声的叫我。

习惯性的拍了拍怀抱里的人,我嘟囔了一句:“大宝二宝别闹!”

梦里,我仿佛还在家里搂着两个弟弟们睡觉。

“……你脑子里除了你弟弟还有别人吗?”

一道愤恨的声音响起,但我已经听不真切了。

“算了。”

“孟青,谢谢你。”

7.

薛明晨身上的水泡终于结疤了,这就意味着他快要好了。

明明前两天为了防止他挠脸,我几乎彻夜不睡的守着他,无奈跟我睡了一夜后,他的脸上还是落了疤,好在位置不是很明显,倒像是一枚新长出来的酒窝。

我沮丧极了,本来完美的小脸,现在多了道疤,都怪我,太大意了!

我用手抬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的左看看,右看看的,直把薛明晨看的不耐烦。

“长疤怕什么?我又不是女人!”

他气鼓鼓的说道:“你为何如此关注我的脸?”

我深深的叹息一声,遗憾的说道:“你除了那张脸,还有别的优点吗?”

薛明晨:“我善良!”

“你之前还把蛇塞我被窝里呢!”

薛明晨:“我聪明!”

“是了,聪明的薛少爷捉了一堆蜘蛛扔我杯子里,结果捂了一夜,蜘蛛都下蛋了,您可聪明了!”

薛明晨:……

“好了。”

我揉了揉他的小脸,这张脸才养出来的肉,如今又瘦下去了,下巴尖尖,大眼睛显得很突兀。

“长得好看也是种本事,比如我,长得不好看,皮肤也黑,这辈子就盼望着能变好看呢!”

说着,我捂着嘴偷笑,眼睁睁的看着他哑口无言的耷拉着脑袋。

小屁孩,跟我斗嘴!

哼!

经过天花一事后,薛明晨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一大截,几乎是飞跃性的进展。

对此,薛家上下都对我非常满意。

尤其是王氏,她拉着我的手亲切的说要认我当义女。

我震惊极了。

说好的儿媳妇呢?

王氏眼神微动,用帕子微微的擦了擦眼角,笑道:“好孩子,当初便是我家不厚道,硬是逼你嫁过来,这门亲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明晨小你五岁,我也不想耽误你的姻缘,孩子,我是真心喜欢你,放心,你嫁进来的事,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以后你若是想嫁人,我定会准备厚厚的嫁妆,当嫁女儿一样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如何?”

“青儿姑娘,你要想明白了,从薛家出嫁,好过于在你们孟家。”

王氏意有所指的说完后,又留下一堆珠宝首饰,这才带着伺候的仆人们,前呼后拥的走了。

我看着木质托盘里摆放的那些首饰,说不心动是假的。

拿起一串红宝石项链,那红,是赤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艳丽的红。

一如这薛家的生活,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8.

挑了个清晨,我趁着天还蒙蒙亮,偷偷从角门跑了。

看门的婆子夜里吃酒吃多了,此刻睡得正香,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钥匙。

外头的空气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过完年后,薛家就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当中。

据说王氏出手整治了不少人,我那位公爹回来后,甚至亲自与本家翻了脸,有人偷了家里的杯子出去让得了天花的病人用,用过后再拿回来,薛明晨年纪小,喝了天花病人用过的茶杯,自然就感染上了。

那些旁支又是哭又是闹,被公爹领着下人给打了出去,并断了往年的例银。

原本顾念着血脉亲情不舍得断,如今自己唯一的儿子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哪怕是泥塑的菩萨也该生气了。

薛明晨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

他每天不间断的读书用功,仿佛曾经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变了个人似的,就连夫子都夸他。

他也确实聪颖,夫子讲的课,他很快就能吃透,回来便洋洋得意的跟我炫耀。

我看着他越来越好的状态,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但这份高兴,不该继续维持下去了。

夜晚,我一遍遍回忆王氏跟我说的话,满心苦涩。

我明白王氏的担忧。

薛明晨虽然调皮捣蛋,但家世良好,又天生聪颖过人,恐怕以后也是要读书上进考取功名的。

断然不会娶一个大他五岁的村妇做妻子。

更何况,我低头看着自己。

一双做惯了活儿的手,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如何能配得上薛家的家世?

只要我假装不知道此事,以后薛明晨就可以再娶一门门当户对的妻子了。

我并不嫉妒薛明晨以后会娶妻,我只是不甘心自己被人这样甩来甩去。

有需要的时候把我抬进门冲喜。

没需要了就想摆脱我,还打着为我好的旗号。

凭什么?

就因为我天生命贱吗?

我不甘心。

于是,我背着自己的包袱,从平时放月例银子的盒子里拿了一枚碎银子,就当伺候薛明晨一场的奖励吧!

回头看了一眼即便是角门也修的这么齐整的薛府,心中顿时松快起来。

再见了,薛明晨,祝你能娶一门合心合意的妻子。

从今往后,大家互不相欠了。

然而我想的倒好,前脚刚找到落脚点,后脚薛家就抬了绝食三天的薛明晨,哭着嚎着求我回去。

王氏是真心忏悔,几乎要给我跪下了。

“青儿,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明晨离开你后就病了,起初是吃不下饭,后来就干脆绝食了,不找到你他就绝不吃一口……”

说着,还让人把薛明晨抬过来给我看。

果然,薛明晨又成了病秧子,半死不活的。

可我不想再回去了。

“夫人,我跟薛家其实本来就八杆子打不着,您要是让我回去,完全就是增添我的负担,我并不想混吃等死一辈子老死在薛家,对于嫁人……说实话,如果不是后娘给我订了亲事,我原也不打算这么早就嫁人的……您不满意,大可以写封休书给我,哪怕不给,我也可以走,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到这里,我抬眼看向了王氏,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您总不能一辈子让我守着薛明晨吧?他迟早还是要娶妻生子的,那样对我也太过残忍。”

话落,我转身走出了客房。

因为想要自食其力,所以我出了薛家就找了个客栈打扫的活计,却没想到薛家手脚倒快,很快就找到了我。

“你难道要我跪下求你吗?”

王氏在我身后哀怨的泣道。

我没有回头,而是淡淡的说道:“您为了薛明晨可以跪我,我却没有母亲为我也跪一跪。”

9.

我果然还是低估了薛家的不要脸。

他们把薛明晨扔在我这儿了,一大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走了。

薛明晨,你别再真是抱养的吧?

客栈掌柜一开始以为我是乡下来讨生活的,却没想过我跟薛家还有牵扯,这下可好了,前两天还骂我手脚不利索,这几天甚至开始夸我把桌子擦的都反光了。

掌柜啊,你睁开绿豆眼看一看,这桌子我还没来得及擦呢!

而真正的大麻烦还躺在客房里,一会儿要吃茶,一会儿要喝羊乳,一会儿要吃酥酪。

我看你像块酥酪!

薛明晨苍白着脸,撅着嘴耍小孩子脾气:“我要吃东西,我要你喂我!”

被我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疼的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没长手啊?自己吃!”

一碗满满的打卤面摆在他面前,好消化也适合病人。

薛明晨委屈极了,他偷偷觑我一眼,只能巴巴的自己拿筷子稀里哗啦的吃完了面。

“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甩着抹布不满的说道。

而薛明晨吃完了饭已经开始用功,他把家里的书本全搬来了,一掷千金租下了这间客房。

即便我问的勤,人家就是不接茬,你说气人不?

身为薛家人,薛明晨从小接触的都是世家子弟,然而世家子弟也有很多不学无术的纨绔。

这群人里,不一定所有人都认识我,但总有人会认识我。

比如之前惯爱找我买蛐蛐儿的孙大少,前脚刚踏进客栈,后脚就“咦”了一声。

“孟姑娘?”

孙大少挥舞着玉扇,惊讶道:“真的是你?倒是巧了。”

他倒没有详问我在这里做工的缘由,本就是利益往来的关系,只不过孙大少对蛐蛐儿的痴迷有目共睹,也因为我卖给他的蛐蛐儿打了不少胜仗,这才让他高看我几眼。

“孙少爷安好。”

我对他微微行礼后就去忙着做别的了。

完全没看到楼梯旁脸色阴郁的薛明晨。

孙大少今年十四岁,最是喜欢玩乐的年纪,我在他身上赚了一笔小钱,所以对他颇有好感。

这份好感,也只是感激他让我把我爹的欠款还上。

否则,我跟后娘只能去山上挖野菜充饥了。

也不知道薛明晨脑补了什么,非缠着我问我怎么跟他认识的?

我被缠的烦了,就说是因为蛐蛐儿。

“我爹病的厉害,还欠了好多钱,要不是孙少爷喜欢蛐蛐儿从我这里买了几只,恐怕还不知我家的日子要难成什么样呢!”

听了我的话,薛明晨脸上神色莫辨,当晚就缠着我要跟我回乡下去捉蛐蛐儿。

我无奈的看着撒泼打滚儿赖在我房间不走的熊孩子,干脆把他往被窝里一塞,捂着他的嘴,蒙头盖脸的睡了。

10.

谁也想不到,正是由于薛明晨一时兴起非让我带他去乡下而又躲过了一劫。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大手把他推向我的身边。

我跟掌柜的告假,倒也没说自己要去干嘛,只说回乡探亲。

如今掌柜对我格外开恩,我这头刚请假,那头他就准备了易储存的吃食让我带在路上吃。

倒是个有心人。

薛明晨鬼鬼祟祟跟在我身边,生怕被家里人察觉到。

我对他的执着精神简直甘拜下风。

“说好了带你去一次,捉了就赶紧回来!你不知道自己身份金贵啊?到时候你家里人若是骂我,你可得给我顶上!”

薛明晨点头如捣蒜,拍拍xiōng部说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事他顶着。

我后娘知道我把薛明晨带回来后,顿时吓得手足无措。

城里金贵的少爷,能来到我家都属于蓬荜生辉。

后娘让大宝去村头屠夫家里买肉,二宝看着多出来的少年,死活开不了口喊他姐夫。

只憋出来一句哥哥。

好在薛明晨也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具体关系,只以为我是八字好,被特意选来伺候他的人。

大宝买了肉回来,就跟薛明晨两个大眼瞪小眼。

男孩子之间的敌意来的非常突然,我一人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怒吼一声:“都很闲是吧?”

两个孩子这才偃旗息鼓。

不一会儿,大宝又开始偷偷摸摸的瞪了薛明晨一眼。

薛明晨自认为比他大,这才格外开恩不与他计较。

我领着一串儿孩子,去到后山逮蛐蛐儿。

薛明晨打小也没进行过这样的活动,捉一个跑一个,偶尔还会死一个。

大宝二宝在一旁哈哈大笑,气的薛明晨小脸涨红,额上汗水津津,用手一抹一脸灰。

他发誓一定要捉到最好的!

结果到了最后也没捉住一只全须全尾的。

要么断了腿,要么缺了须,这样的品相,卖也卖不出去。

他恹恹的跟在我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乡下没什么吃的,待客也多是做肉菜,薛明晨在家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压根看不上后娘做的那些山野味道。

不过勉强就着肉汤啃了个半白半黑的馒头。

晚上,大宝二宝挤了过来,要跟我一起睡。

“好,等姐姐洗完澡,你们要听话,不要吵。”

我嘱咐完他们后,端着澡盆就去了外头柴房洗漱。

天空还是那个天空,人却不再是那个人了。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我就已经适应了薛家的生活,再回自己家,反而多了些陌生感。

比如在薛家,不需要我叮嘱就会有人烧好热水,还有温暖的澡房。

而娘家却处处简陋。

方才饭桌上,大宝二宝争夺饭菜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反观薛明晨,虽然平日里活的像个大爷,但一进孟家就先拜访了瘫痪在床的我爹,吃饭也要问我爹可有人照顾?

后娘端了饭菜给我爹送去,他虽然腿断了,但是上半身还能活动,所以并不怎么需要人照顾。

想着白天的种种,不知不觉就洗完了。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炕头并排躺着三个人。

大中小。

一眼看去,格外好区分。

薛明晨死死霸占靠近我的位置,而大宝蠢蠢欲动试图抢夺回属于自己的地盘,只有二宝,睁着眼睛傻乐。

我吹了灯,理都不理这群幼稚的男孩子们,安安静静的睡下了。

迷迷糊糊之际,我总感觉有人在翻过来翻过去,习惯性的一巴掌拍在了那人的屁股上,嘟囔道:“薛明晨,赶紧睡觉!”

世界陷入了寂静。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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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5/15 22: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