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我对面，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许久没有说话，仿佛是要把我看个透彻。
我不怕她看，不躲不闪，悠悠闲闲端起茶杯啜饮。
终于，她低低开口。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事情本不该这样发展，你应该很讨厌我，恨不得把我赶走才对。”
这话，怎么说得她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想起江左对她身世经历的描述，我突然醍醐灌顶，想到了一个离谱的可能。
苏雪怡，她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是从某个时间重生回来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对每场战役都做出精准判断了。
我暗暗惊叹，表面仍然不动声色：“也许我和苏姑娘的相似之处，比你想象得更多。”
苏雪怡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眸子里流淌过一丝紧张焦躁，却又马上遮掩过去。
“姐姐的一番好意，雪怡心领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免不了又有些磕碰，届时还请姐姐多多包涵。”
我随着她虚伪寒暄几句，互相并不揭穿。
女人之间的战争，从不需要刀兵相见。
5
江左接受了纳苏雪怡为妾的提议。
苏雪怡自是不甘心，可是碍于形象又不能反对，否则便彻底断了她的退路。
过了不到三天，苏雪开始了她的全新表演，当着许多人的面声泪俱下，自责地说自己不该出现，不该让江左和我的感情出现裂隙，令他左右为难。
然后，她连夜留下一封书信悄然离开，在王府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人猜测，是不是我明面上接纳她，实际却把她逼走了。
我站在人群之后暗暗冷笑。
她这是逼迫江左在我们之间做个选择。
只要江左选择去寻找她，无异于告知天下，她在江左心中的地位比我更加重要。
想得挺美，可惜是一步臭棋。
江左急得不行，红着眼睛不顾阻拦，非要去找苏雪怡的下落。
我没有拦着他，连半句劝阻都没有，还贴心地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着他一起找。
不过在找人帮忙的时候，我总是故作不经意地抱怨那么一句半句。
“苏姑娘这举动未免有些孩子气了，她也不想想，这么一走了之最苦的是谁？还不是江左？若是寻不回她，江左这辈子都会留下遗憾。若是寻回了她，江左又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她多心呢？闹成如今这个局面，倒显得我是多余的了……”
众人连连称是，也有人跟着埋怨苏雪怡太过自私，几乎没什么人再提她的坦率好相处了。
江左很快把她接了回来。
其实不需要太多费脑猜测，苏雪怡肯定是躲在她和江左都知道的地方。
上一世时时刻刻都对苏雪怡嘘寒问暖、无限包容的人们，此时依然说着担忧的话，只是多了几分责备之意。
曾经的我，是他们口中作天作地的疯女人。
而如今，又是哭哭啼啼又是离家出走的苏雪怡，才是动辄胡闹不可理喻的一方。
关于这一点，江左显然也有所感悟。
这一次带苏雪怡回来，他满脸刻着疲惫，尽管依旧温声软语相待，口吻中却似乎少了些耐性。
看来苏雪怡重生之后所能预料的，仅仅是我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她才能轻而易举将我击垮。
可惜，现在的我，已然换了套路。
6
正如我的预料那般，苏雪怡很快又来找我了。
“江左丢下你来找我，你很伤心吧？”
她开门见山，一副胜者般趾高气扬的姿态。
“有些难过，但说不上伤心，毕竟比起被你亲手捅了一刀，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苏雪怡明显愣了一下。
如此看来，她应该不知道我上一世被她捅死的事。
也就是说，她的重生时间点和我是不同步的。
不等她发问，我立刻换了话题。
“你这么聪明，长得又漂亮，作个妾室未免太可惜了，何必非吊死在江左这棵树上？”
她不以为然：“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江左骁勇善战，文武双全，比起现在的微末成就，未来还有更好的前程在等待着他。”
换句话说，苏雪怡知道很久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喜欢的不是姜佐这个人，而是他未来可能得到的权势地位。
“就算以后他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仍旧是个妾，难登大雅之堂，又何必煞费苦心？”
“所以啊，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苏雪怡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意味。
“江左想要飞得更高，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完成的，想要快速积累战功且不出差错，只有我能助他一臂之力。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来如此。你知晓战事的走向，可以通过作弊帮助江左达到其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但这么做的前提是他娶你为妻，只有在能获得利益的前提下，你才会凭借独有的优势帮助他，对吗？”
苏雪怡点了点头，眼中得意之色更盛。
“既然你都明白，就不用我提醒，守着正妻之位不放有多愚蠢了吧？当然，只要你不跟我作对，我也不会置你于死地。”
我没有立刻回答，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包袱，送到苏雪怡面前。
包袱里面，是我三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正红色婚服。
苏雪怡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看来心里姐姐想通了，那么这件礼物，雪怡就不客气笑纳了。哦，对了，这件事最好还是姐姐去和江左沟通，有些话，由我说出口不合适。”
我点头命运，从容不迫送她离开。
次日，我以夜里神佛托梦为理由，执意悔婚离开王府，到帝都郊外的青岩寺带发修行。
江左有来送我。
他试图挽留，说会平衡好我和苏雪怡的关系，只要我多让着她些就好。
我毫不留恋离开，只留给他一句话。
“成全你们，是我活下去的意义。”
7
青岩寺是个好地方。
此处距离帝都极近，是太后和大长公主经常驾临之处，而我“恰好”记得上一世大长公主曾于某日来到青岩寺。
大长公主并非潜心向佛，而是由于皇帝昏庸无能，许多时候都要由她这个姑姑暗中掌舵，手上少不得沾了一些人命债，所以会不定期来到青岩寺抄经念佛，以求积攒阴德。
大长公主来的时候，我“恰好”在堂内做功课。
大长公主在寺内用素膳的时候，我“恰好”主动帮忙布施粥饭。
大长公主即将离开的时候，我又“恰好”在旁边主动与人闲聊，提起一些对朝政的看法。
大长公主听后大为惊叹，立刻走下轿子，邀我返回寺中秘谈。
一夜之后，我被大长公主视为知己，辅佐皇帝施政用人之前，她总要与我聊上一聊听取建议。
她不知道的是，那晚我给她的建议并非我想出来的。
而是上一世，她在数日后自己做出的决定。
要迎合一个人的心意很容易。
我从大长公主的座上宾，迅速成为她的知己好友，但是在我的要求之下，她并没有对外公开我的明显和身份。
我就这样如同一个看不见的人，隐藏在大长公主的光环之后。
又过月余，江左与我父母断绝关系搬出王府，买了新的侯府宅邸并和苏雪怡大婚的消息传入帝都。
我故作惊叹，引来大长公主询问。
“苏雪怡是个不世出的奇女子，虽不知她来历，但她在调兵遣将上的才能不输朝内任何一位将军。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无法披挂上阵，否则我国平定边疆狼烟指日可待。”
大长公主正为连年的战火犯愁，听我一说如获至宝，急急派人去调查苏雪怡的身世。
官员回报，苏雪怡出生农家，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闺中少女，却于某日突然性情大变，只留下一句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便丢下父母不知所踪。
“奇人必有奇事，再正常不过。”
我轻描淡写为她遮掩过去。
在大长公主的执意要求下，同时在已为侯爵的江左极力举荐下，苏雪怡成为本朝史无前例的第一位女将。
她那双眼睛早已看过未来，接连几场战事指挥得顺风顺水，威名远扬更胜江左，风光一时无两。
而我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并无人知晓。
我不期望得到苏雪怡的感激，也不贪图举荐人才的功劳，我只是静静地蛰伏着。
人啊，爬得越是高远，摔得就越狠。
8
苏雪怡和江左婚变和离的消息，是在年底时传来的。
我丝毫不觉惊讶。
如今苏雪怡的爵位俸禄高过江左，她不再是跟随江左身后的侯爵妻子，而是仅凭自己就能够创造更多财富和更大权势的女将军，阙功甚伟，爱慕者无数。
她有足够的底气去挑选，挑选能够给她带来更大利益的男人。
于是，江左像一张废纸般被抛弃了。
在某位重臣的介绍下，苏雪怡与大柱国长孙有了密切往来，不过数月便重披凤冠霞帔，再嫁为人妇。
那位重臣，得了我千金报酬。
过了充满期待的大年三十儿之后，万物复苏的春天悄然登场。
我还俗归家，继续做起待字闺中的王府郡主，一如既往拒绝所有的提亲。
有人问我，是否还在等待江左回头？
我笑了笑。
“我和江左都是好马，吃不下回头草。”
又听人说，这句话传出去后，江左一连数日青楼买醉，彻底沦为笑柄。
倘若他还是当年矢志不渝的少年，前程不说飞黄腾达，至少也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我有些惋惜，但并不心疼。
对他再生感情，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我去了附近的月老祠，取下少年时我们亲手挂上的姻缘签，心中平静无波。
一转身，险些与满身酒气的江左相撞。
他双眼赤红，满是血丝，凹陷憔悴的双颊早不见了当年的风华正茂。
“青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选择了她而错过了你。”
他抓住我的手腕，声音沙哑。
我挣扎了一下，不得解脱，忍不住皱起眉头。
“倘若再给侯爷一次机会，我相信，侯爷还是会选择苏雪怡。”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为什么会选择她？苏雪怡……苏雪怡就是个骗子！她从没爱过我，只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她想要的只有权势和地位！”
“哦。你知道就好。”
我的语气敷衍至极。
江左像是在期待我说些什么，而我显然让他失望了。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愤恨。
“事情变成今天这样，你有莫大的责任！当初我那么挽留你，你却执意要走，如果那时你留了下来，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留下来？
开玩笑，我岂不是又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事到如今，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上一世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爱得死心塌地？
怨天尤人，不思己过，全然没有半点担当。
“旧事莫提。天快黑了，我要赶着回府，请侯爷放手。”
我板起脸色警告江左，他却把我手腕攥得更紧。
“穆青璃！你怎么这么狠心！”
手腕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正想开口斥责他两句，冷不妨身后伸来一只手臂，拍开江左的手的同时将我护在怀中。
“墨池？你怎么来了？”
我微微仰头看着萧墨池，悬起的心陡然放回肚里。
“侯爷自重。”
萧墨池冷冷盯着江左，一身的魄力不怒自威。
江左愣怔半晌，发出一声自嘲低吟：“难怪你不想再理我，原来是攀上了颍王世子。”
我不吭声，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在青岩寺与皇宫往来那些时日，与颍王世子萧墨池结识是意外收获。
他知道我的过去，也了解我的深重心机，甚至能猜到我每一步计划的目的，可以说对我了如指掌。
即便如此，他仍旧默默照顾我、保护我，就像今天一样，总是在关键时刻跳出来为我遮蔽刀光剑影。
我放松身子，整个人靠进他怀里。
眼见着，江左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
萧墨池看了他一眼，抬手揽住我肩头。
“走吧。给你煲了热粥，再不回去要凉了。”
我毫不留恋地转身，依偎着他离开月老祠。
不知道江左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成全他和苏雪怡，是我活下去的意义。
毕竟这一世重生，我是为复仇而来。
江左欠我的债，就此算是结清。
剩下的，就只有苏雪怡了。
9
苏雪怡着实风光了一阵时间。
与大柱国长孙的婚姻壮大了他们彼此的势力，她运筹帷幄从无败绩的指挥，也令敌国深深忌惮。
可是有句老话，叫物极必反。
接连不断的败仗，让敌国朝野上下都有了厌战之意，特使私下找到大长公主，提出了求和的意愿。
大长公主传我入宫，又是好一阵惊叹。
“你的预料能力可不比苏将军差，竟然早早就想到他们会派人来求和！”
我付之一笑。
这要感谢苏雪怡的重生。
她能做的是根据记忆预测形势，确保每一场战事都取得胜利。
我能做的，是基于这个秘密，轻松推测出敌人必定连吃败仗，以及随后的反应，进而铺开我的复仇计划。
现在，计划到了收尾的时刻。
“打了这么多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也是时候止战修养了。”
我平静地提出了给大长公主的最后一条建议。
十日后，两国签订结盟，二十年内不兴战事。
战争结束了。
再好的将军，也没了用武之地。
没有战争就没有新的功绩，形势的彻底变化让苏雪怡的重生失去了优势。
为了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利，她和本就贪婪的大柱国长孙不得不大肆贿赂，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排除异己，成了朝廷最大的隐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即便是昏庸的皇帝也觉察到了危机，连忙向大长公主和太后求助。
朝廷内部的勾心斗角，我没兴趣，也不参与，平衡各方势力那是太后的特长。
和过去一样，我只需要静静等待，顺便开始属于我的生活。
我和萧墨池成亲了。
在父母真诚的祝福下，我搬到帝都定居，平日里种种花养养草，陪墨池去郊外打猎，又或者去宫中替大长公主照看两个顽皮的孩子。
日子平淡，却幸福。
10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大柱国长孙被抄了家的消息传遍帝都。
皇帝接受了大长公主的建议，给予大柱国长孙和曾经立于云端的女将军残酷死刑。
整个处刑过程，由大长公主亲自监证。
因为苏雪怡的处刑，必须在掌控之内完成，不能有半点差错，稍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那台上被砍头的并不是她本人。
真正的苏雪怡，已经被偷偷送回了我和江左的故乡。
江左已经疯了很久。
他只记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叫苏雪怡，他为苏雪怡付出了一切，苏雪怡却要抛弃他，离开他。
于是他打断了苏雪怡的双腿，用铁链把她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窖里，不分日夜向她倾诉着自己的衷肠，怒骂她的冷酷无情。
这样的痛苦会持续多久，我预料不到。
我只知道，漫长折磨将会摧毁苏雪怡的不甘，最终让她变得麻木绝望。
这样，她就不会再重生了。
盛夏来临，世间万物都笼罩在明媚的阳光之下，舒适而温馨。
我问墨池，后不后悔娶我这个蛇蝎女人？
他摇头，在我眉心淡淡一吻。
“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娶你为妻。”
他不自觉勾起嘴角，轻笑。
“这是上一世，我收获的最重要经验。”
番外
凡人常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然而草木往往不止一秋之茂，人生，也不仅限于一世而终。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掌管人世轮回的，我已经记不清楚，渡了太多的人，送走太多的过客，难免有些麻木。
无聊之时，我便去看去品味一些比较特别的人，从中寻找一丝乐趣。
也有些时候，我会忍不住出手干涉，给予一些人重来一次的机会。
比如苏雪怡。
又比如穆青璃。
让苏雪怡重生是出于好奇，我想看一个野心勃勃却苦无机会的女子，能否把握机会逆天改命。
苏雪怡的确做到了。
她盯上了那个将在未来官拜丞相的男人，并以此为目的，忍受着身在沙场的危险与艰苦，一步步靠近他，在他心中夺得一席之位，最终取代另一个女人，走完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一生。
破例本该到此结束。
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比苏雪怡更加令我感兴趣的人。
穆青璃原本的人生并没有什么趣味，任性的小郡主如愿以偿嫁为人妇后，收敛起光芒和棱角，余生极尽平凡。
然而苏雪怡的重生，彻底打乱了她原本该有的节奏。
不得不承认，我一时而起的玩心，把她害得有点惨。
如果没有重生而来的苏雪怡，穆青璃和江左本该是如故事一般甜蜜的一对儿，生同衾，死同穴，白首不离。
她年少任性，胆大妄为，瞒着家人趁夜偷跑的邻镇的鬼市游玩，与欺负稚儿的地头蛇起了冲突。
她的眼神告诉我，其实她是很害怕的。
可她还是在地头蛇一刀砍来的瞬间，拼命把那孩子护在怀里。
当然，她是不会受伤的。
沉默的少年总是在他身后默默跟着，那是武功还不怎么精进，却爱他爱得如痴如狂的江左。
他深知打不过敌人，便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抵挡住所有伤害。
那晚，少年江左被砍了三刀，险些丧命。
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刺激爆发的穆青璃竟然不管不顾，跳到地头蛇身上死死缠住，活生生用手剜出了敌人的两颗眼珠。
那时我便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体里，隐藏着一股惊天骇地的可怕力量。
彼时这一对少男少女，是真的把对方当做永生挚爱。
不过终归是面皮薄的少女，因着平日里总是和江左打闹斗嘴，穆青璃并不知道该如何捅破这张窗户纸。
而她对江左的感情越是深刻，越不敢坦然承认。
那时，我决定助她一臂之力。
选了个他们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故意开玩笑说他们的样子像是老夫老妻。
她的脸色霎时绯红，下意识嚷嚷着反驳。
“再乱嚼舌根我可要打你了！我怎么会喜欢他这种脾气又臭又倔的闷葫芦？天下那么多男人，我嫁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江左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肯让她说出后半句话。
他的脸色阴沉，眉头紧皱，严肃表情显然是把这件事看得极其重要。
时机气氛已到，我悄然离开，躲到假山之后偷偷观望。
“别什么话都说，就不怕一语成谶吗？”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认真？沉着脸怪吓人的。”
“什么事都可以开玩笑，唯独这件事不行。”
“这件事……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
“为什么？总得告诉我个理由吧？”
“因为……”
那时的江左不善言辞，实在说不出口，便以行动代替。
一吻封箴。
我躲在假山之后偷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抢了月老的任务。
如此甜蜜的两个人，对漫长岁月之中看惯背叛对我来说，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正因如此，当我赐予苏雪怡重生的机会，因而导致穆青璃和江左最终以悲剧收场时，最不能接受这个结局的，其实正是我自己。
稍作犹豫，我便做了第二个错误决定。
再给穆青璃一个重生的机会。
我本以为穆青璃会借此机会挽回江左，把她的人生重新扳回正轨。
万万没想到，她还是那个总能超越我想象的少女，又一次让我叹为观止，哭笑不得。
“人啊，爬得越是高远，摔得就越狠。”
她退去任性青涩，变得沉稳老成，手中一杯微苦的凉茶，嘴里道着唏嘘的感慨。
我听着她的慨叹，不置可否。
心里却愈发对她新的人生充满期待。
这种期待如春天疯长的蔓草，肆虐滋生，拱得我心痒痒的，总想找个人一起分享这其中趣味。
我想到了他。
一个并非轮回之神，却携带着记忆轮回重生上千年的凡人。
亘古寂寥，能找到个说话的人不容易，何况是跨越仙凡的奇妙际遇。
我找到了在枯灯古佛前虚度光阴的他，兴致勃勃给他讲了苏雪怡、穆青璃和江左三个人的故事。
他果然很感兴趣。
甚至，他久违地对我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很干净，有种温润人心的柔和，总能让我微微失神。
有他相伴的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我开始没日没夜拉着他，讲穆青璃的种种，看世事的发展，推测接下来的走向……
直到某一天，我惊讶发现，他出现在了穆青璃的身边。
我突然有了几分惶恐。
感觉……就快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属于穆青璃和江左的故事曲终人散，他才又来找我。
他是来道别的。
“很久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我想保护她，和她过平平淡淡却真实的生活。”
我强颜欢笑。
“还以为你早就不食人间烟火，忘了七情六欲呢。穆青璃果然是个奇女子，竟然连你这颗千年的石头心也能打动，我终归是低估她了。”
他看了我一眼，而后垂眉。
“因为她很像某个人。明明有心却不敢说出口，天长日久耗着，把自己耗到精疲力尽。上一世，我苦等了某个人一辈子。今生，我不想再错过另一个她。”
我笑不出来，眼睛莫名有些干涩，疼痛。
萧墨池就那样站在凛冽的风中，留给我最后一抹微凉笑容，一声悠悠叹息。
“我会告诉青璃，你找到了不错的归宿，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再见，红酥。”
挥挥手，我决定把自己从他们的轮回中抽离。
“再见，墨池。”
再也不见。
我是红酥。
郡王嫡女的贴身丫鬟。
也是掌管凡人轮回重生之神。
更是被时光，永远抛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