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费

作者:不够甜多放糖|发布时间:2022-12-30 15:13:31|字数:11011

10

小浓对我说道:“小姐,许小将军心里还是有你的。”

“嗯嗯”我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心里有我,所以硬将我许配给他人,心里有我所以扰乱我的婚礼,心里有我所以将我关在他的别宅里不见天日。”

“那也是因为……”小浓忍不住反驳我。

“因为什么?”

“那也是因为小姐您先做了对不起小将军的事。”

我被小浓的话扎得心肝疼,晚上睡觉的时候将玉佩紧紧地握在胸口。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脸上痒得很,睁眼一看,就见到许常春坐床边垂首看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除下了铠甲,此时只穿着一件深红的薄衫,他眼尾殷红,手指在我的脸颊上摩挲着,见我睁开眼睛,又仓皇着缩了回去……

片刻,他的脸色恢复了冷硬:“你竟然还没有换下嫁衣,莫不是还想着嫁给侍郎家的公子?”

“都被你掳来了,嫁给谁是我说了算的?”

“你不愿意待在这里?”许常春冷笑:“也对,你大概早已经攀上了三皇子,自然看不上我。”

说着说着,这人竟然低头想来亲我。

可是,他的唇还没有落下来,我的发簪就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前。

他停了下来,眼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阿凝?”

11

许常春好似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被他关在别院里,寸步不得出。

许常春那日愤愤离去之后,旬余不曾前来。

他的亲卫更是守口如瓶,我只依稀知道,他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奉命平乱却无召回京,老皇帝那里正等着跟他算账。

他强抢民女,私藏人妇,户部侍郎也不是吃素的。

若非他做出了神奇的“轰天炮”,打入夷狄腹部,解大昌百年边疆之患,有不世之功,只怕这次就能让他丢了脑袋。

哦,对了,他现在还一个头两个大。

赵清知道他抢了我并且将我安顿在了别院之后,更是跟他吵闹不休。于是他再也没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了。

这样一来,没有人骚扰,我也并不急着出去。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日下午,会有一个不速之客。

是我的妹妹,赵清。

赵清一上来便问我:“你是要留在此,还是离开?”

她说话比我好使得多,轻而易举将我带出了门。

出城的马车上,少女将帕子搅了又搅:“姐姐,放过许常春吧。”

赵清继承了她娘亲的美貌,双眼含泪我见犹怜。

我确实很能理解许常春为何能她心动——救命之情,加上如此姝色,是个男人就不会视若无睹。

但是……

我轻轻地拍了拍赵清的头:“不是我不肯放过他,是许常春不肯放过我,是那一夜一夜的梦不肯放过我,是我们的过去不肯放过我……阿清,你对他心动没有错,只是我放不下。”

话音不过刚落,周边突然涌上了一群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你找的人?看我不答应,你准备灭口么?”趁着那群人没有围上来的间隙,我问赵清。

可赵清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就跟我一样,被围上来的人给“请”下了马车。

“两位姑娘。”为首的那个人捏着嗓子:“跟杂家走一趟吧。”

12

身为皇上,想要让两个姑娘在京城中忽然消失,算不上一件太难的事情。

而这两个姑娘主动走出京城,走出各方势力视线之后,貌似就更简单了。

老皇帝斜靠在床上看着我们,说两句话就咳得惊天动地:“你们猜猜,常春需要多久才能知道是朕抓了你们?”

赵清跪在台阶下不敢回话。

我耷拉下眉毛,不谈许常春:“臣女年前见皇上的时候,皇上的身子还好得很,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是思虑过多么?”

“是担心许常春会拿着那火炮,带着旧部,轰向京城吗?”

“是许家的魂灵日日向皇上索命,皇上不得安眠吗?”

我每说一句,赵清就要扯我的袖子一下,但她拦不住我。

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激怒皇帝,是不是在找死。

老皇帝也不知道。

他的胸腔就像是一个破风箱一样,咳着咳着,肺都快要咳出来了。

他不宜发怒,好久才忍下怒气:“你这么放肆,不怕朕杀了你?”

“皇上不敢杀我,皇上杀了我,拿谁要挟许常春?”

“你以为许常春还在意你?”老皇帝终于平静下来:“当初你恼怒于受到许常春牵连,千里奔袭去找许常春退婚,许常春宁死不退亲时你手段残忍,折磨许常春三天三夜,若非你旁边的亲妹妹搭救,许常春怕早已被你折磨死,如此深仇大恨,许常春还会在意你?”

“许常春当然在意我。”我笑着说道:“如此深仇大恨,许常春竟然没有杀我,还抢我亲,准备养着我,哪里不是深爱我?”

我话音一落,旁边的赵清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我。

“所以,圣上不能杀了我。”

13

老皇帝是没有准备杀了我俩。

但是鞭子抽到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许常春找来的时候我和赵清都被折磨得够呛。

深宫刑罚繁多,让我看了之后不由得感叹——早知道有这样的法子,当初对付许常春的时候就用上了。

赵清受不得痛,忍不下去的时候总会问我为什么。

我劝她:“受的伤越多,许常春越心疼你,你就不想知道许常春更在意我们中的哪一个吗?”

没有女子不想知道,和情敌相比,谁在心爱人中的地位更加重要。

许常春找到皇宫仅仅用了三天。

内侍们听了皇帝的吩咐,为我和赵清两人穿上了绫罗,带我们去前殿见许常春。

少年见到我和赵清,脚步初初凌乱了几分,但很快就忍住了:“小清。”他先叫赵清的名字:“你有什么事情没有?”

赵清摇摇头。

然后,许常春才默默地看向我。

我转过头,并不和他对视。

“许常春,你还记得许家的下场吗?”歪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问:“你猜猜靖远侯府的这两位姑娘,谁会落得许家的下场?”

许常春跪了下来。

“朕不会杀你。”皇帝道:“但是三个要求换一个姑娘。”

“一、京城附近的兵马,退回去。”

“二、兵符交回来。”

“三、朕要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方子。”

14

许常春离开京城的时候带走了赵清,还有一整个靖远侯府。

他不是没有尝试救我,许常春很是恳切地对皇帝道:“皇上若是愿意放了赵二姑娘,臣下愿意用其他方子来换。”

他一样一样描述那些神物,听得两边的侍卫都瞪大了眼睛。

老皇帝无动于衷。

或者说,他愿意用这些东西换我的举动更加坚定了老皇帝留下我的心。毕竟,任何方子在老皇帝的眼中,都没有将许常春仅有的把柄捏在手里让人放心。

如果不是许常春的势力一时之间拔不掉,他绝对不会放掉许常春的性命,也绝对轮不到用我要挟许常春。

许常春走后,老皇帝的病情急转直下,临终前传位于三皇子,叮嘱他一定要关好我,必要时候是辖制许常春的一手好牌。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快要笑死,老皇帝真的是用我用顺手了,一年前用我要挟许常春,如今他死了,竟然还把我当做遗产留给他的儿子,让他儿子继续利用我。

可惜,他还没有入土,他的儿子就把我放了出来。

没有将我放远,只是让我能在宫里出入自由。

宋诩枞来找我:“如今靖远侯府已经无人,你除了待在皇宫里已经无处可去。”

或者说:“阿凝,难道你就看不出我的心意?”

或者痴痴看我:“阿凝,你何时才将心思放一两分在我身上?”

我笑着问他:“皇上确定要让我放一两分心思在您身上?我当初放了多少心思在许常春的身上,您可知道许常春下场?”

15

新帝刚刚登基,国事繁忙,宋诩枞累得狠狠病了一场。

可偏偏在他重病之时,许常春带着兖州叛乱的兵马悄然北上。等新帝宋诩枞发现的时候,许常春已经一口气攻下了五座城池。

宋诩枞来找我,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朕总算知道父皇为何对许家赶尽杀绝,许常春此人,真是狼子野心。”

“啊对对。”我敷衍宋诩枞,却又想起来什么:“其实不是的,许常春他……想过要当一个忠臣。”

“不过是他少时之言。”

“不,是他从边疆回来之后,可笑吧,满门被灭,居然还想着尽忠,尽管皇上已经打算什么时候再把他杀了。”

“阿凝,朕如此惯着你,是让你诋毁先皇的吗?”

“当然不是。”我前两步,冰冷的指尖触摸上宋诩枞的鬓角:“皇上留下我,是想要让我对付许常春的啊。”

“皇上,莫非不记得了?”

16

许常春的兵马势如破竹。

他打的是新君无道,抢夺臣妻的旗号。

我的名声逆转,旁人只言当初我和许常春两厢情愿,三皇子为了得到我,诬告许家满门,后又用靖远侯府阖府性命威逼于我,让我去边关找许常春退亲。

后来许常春回来,我情难自已,将事情缘由一一交代,许常春愤怒不已,可我又被三皇子掳入皇宫,非但如此,宋诩枞还对许常春赶尽杀绝。

多寒天下将士的心啊。

宋诩枞听了这说法,怒气汹汹前来找我。

“皇上也别生气。”我劝他:“除了您心悦我,还有哪件事情是假的?”

宋诩枞逼着我连去了三四封信,可许常春看也没看,便将信尽数撕毁,继续挥师北上。

“不可能。”宋诩枞不可置信:“明明,明明许常春那么喜欢你!”

“许常春身边有赵清了。”我耐心同他解释:“更何况,一个人的爱意能有多长久呢?”

宋诩枞还是不死心,或者说他只能抓住仅有的一点机会了。

许常春攻到城下的时候,我被宋诩枞吊到了城墙之上。

我看着城墙下的许常春,赵清此时正站在他的身边,少女如同最鲜嫩的花朵,带着我身上再没有几分的生机。

她柔嫩的手指攥住许常春的袖口,她不住地摇头,像是在求许常春什么。

可许常春的阵营之中,还是有一把箭射了过来,锋利地刺穿了我的胸膛。

我知道,许常春的胸口,也有这样一个箭伤。

临死的时候,我听到了许常春的嘶吼声。

怎么这么清晰啊。

我还听到了赵清的哭泣声。

我想拍拍她的脸颊,说一声,小清,不要哭。

可我的手怎么也动不起来了。

我的眼睛被泪水糊满——可我好像看到了最最鲜艳的画面。

看到了两年之前,许常春邀我去参加他母亲举办的夏日宴。

许伯母大庭广众之下打趣我:“阿凝何时才能嫁过来,和伯母成为真正的母女呀?”

看到了一年多前,许常春从刑场下来,披上铠甲,郑重地对我说:“阿凝,你等我回来。”

看到了一年前,许常春遇刺的时候。

尖锐的箭矢就这样穿过了少年将军的胸膛。

那从他身后而来的箭矢啊。

就那样……穿胸而过,擦过了我送他的玉佩。

那玉佩是我少时所求,祈他平安用的。

可祈求平安的玉佩,明明都放在了他的胸前,却也没有为他挡下那一箭。

我的少年将军。

我就要去找他了。

17

我没有立时死掉,被御医吊着了性命。

城墙中箭之后,宋诩枞竟然遣死士将我从城墙上救了下来,更将我送回到了深宫之中。

宋诩枞都被许常春生擒了,我还在太医院苟着。

许常春和赵清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了。

少年银甲披身,站在我的面前,脸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悲伤。

“给他建衣冠冢了吗?”我问他。

赵清的眼泪哗哗流着,站在我的身前,连动都不敢动我。

“你就只想着他……”话还未说完,许常春又点点头:“建好了。”

“能把我和他合葬吗?”

许常春还没有回答,赵清哭着出声:“你会活下来的,姐姐你会活下来的。”

我没有答话,箭矢穿胸而过,至今没有拔出来,只有一个原因,只要拔了箭矢,我就会立时死去,而我至今没有死,不过是因为有奇药吊着罢了。

“能把我和他合葬吗?”我又问他。

“能。”许常春已经冷静下来:“我会把你葬在许家祖坟里,到时候,你就有你最喜欢的人陪着了。”

“真好。”我道:“我最喜欢许伯母了,把我葬在他和许伯母中间吧。”

许常春沉默了下来。

“当初的事情……”我歉疚地道:“对不起呀。”

可是,若回到最初,我怕是还会那样做的。

剩下的话我没有说出口,可我知道,许常春能听得懂。

“不要……”

在我意识消失的那一刻,耳边响起的是谁的哭号?

18

知道许常春遇刺失踪之后,老皇帝放我归家。

我连夜找了人手,前往战场上寻找许常春。

出发的前一刻,我的母亲牵着缰绳,一遍遍地告诉我路途危险,希望渺茫。

而我只能落泪:“母亲,那是许常春啊。”

如今生死不知的,不是别人,是许常春啊。

马蹄疾驰往边疆。

我在路口捡到了一个徒步而行的姑娘。

知道我要来边疆,父亲母亲只顾着拦我,忽视了赵清,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赵清趁着他们不注意,已经一个人收拾了包袱,徒步走了那么远。

“姐姐,我和你同去,我也很有用的。”赵清哭着求我。

不眠不休赶到战场,已经是两天以后。

这一来一回,许常春已经失踪了四天。

赵清自幼柔弱,双腿被马鞍磨烂。

到了暂居的地方之后,她想要与我同去寻许常春,却被我拦了下来。

“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等我抗不下去了,你还得替我。”

这话只是宽慰赵清。

我怎会抗不下去?我怎能抗不下去?

探子报告,许常春是在战场上被人刺杀,彼时他正临渊指挥对战,箭矢发来,少年将军连挣扎都不曾就落入了水中,被湍流带走了。

后来连夜下雨,边士们顺着河流找了他三遍,也没有发现影踪。

他们倒是想要再找,可暴雨倾盆,只能放弃。

我自认自己没有边士厉害,但我也有比他们强的地方。

多久我都不会放弃。

只要没有找到许常春,我就不会放弃。

……

上天垂怜,我找到了他。

我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他。

少年不是立时死去的。

他不知在山洞里等了多久。

靖远侯府的侍卫同我说,那箭并没有正中心口,心口处有个玉佩挡着呢,箭矢若是冲着心口去的反而好了。

可箭矢偏了一点点。

玉石没有挡住,箭矢穿胸而过。

若是及时找到军医医治,说不定也能捡回一条命来。

可是被冲下了河,被人追杀。

少年应该是忍着痛拔了箭之后,箭伤发作又无人救援,才慢慢死在山洞里的。

侍卫摸了摸许常春的体温:“尸身应该刚凉不久。”

他小心翼翼地看我,应该是怕我发狂,怕我歇斯底里。

“背起来吧,我们回去。”我对侍卫说。

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可我只想带他回家。

19

一行五人,谁也没有想到不可思议之事竟然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侍卫无端惊呼了一声,等我扭头看,就发现那个背着许常春的侍卫脸色发白:“二小姐,我的后脖颈怎么会有气息?”

谷底河流湍急,树木荫蔽,大雨瓢泼。

这样的场景,是再适合怪异小说不过的场景。

可是,一想到侍卫背上的人是许常春,便是再怪诞我也不害怕了。

我停下来,带着妄想与希冀,对侍卫说道:“你先将他放下来。”

“小……小姐……”那侍卫苍白了脸色。

他也是出生入死的汉子,如今说到鬼怪,也忍不住面色苍白。

大雨拍打在脸上,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树下我不敢让许常春待,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块地势平坦又没有积水的地方。

雨水哗哗地冲刷少年的脸颊,少年本应该死白的脸颊,竟然露出几分血色来。

我颤抖的手指伸到许常春的鼻子下面——手指早在雨水的冲刷下冻得僵硬,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吹拂,但它暖热却是敏感的。

“赵福。”我几乎要哭出声来,叫来一个比较沉稳的侍卫:“你看看,我是不是癔症了啊?”

我是不是癔症了,竟然会相信一个死去许久的人会重新活过来。

我是不是癔症了,所以手指才会感觉到温暖的气息。

赵福应该本来也觉得我们是犯癔症,但不好拒绝我的命令,不情不愿地去探许常春的鼻息。这不探还好,一探之下脸色大变:“二小姐,死人……死人怎么会有呼吸的啊。”

下一刻,许常春的眼珠就开始动了起来。

我赶忙抹掉他脸上积起的小小一洼雨水。

“许常春?”

面前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清醒的,茫然的,转而冷漠的,理智的……

绝对不会出现在许常春脸上的表情。

“许常春”冷静地看着我,半晌之后:“你是——?”

“哦。”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的样子:“阿凝——”

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玉佩。

那是我在许常春来边关之时送给他的玉佩。本是希望能保佑他平平安安,可那玉佩没有保住许常春的平安。

20

许常春虽然醒来了,但身上伤势严重,赵福就重新将他背了起来,带着他往客栈走。

他精力不济,趴在赵福身上一动不动,也不同我说话。

而我,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也不敢跟他说上一句,生怕露出什么来。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可我无暇顾及,一句话反复在我脑海之中冲刷而过:

面前的人,并不是许常春!

他的身体是许常春的,记忆是许常春的,可是,他不是许常春。

我多么希望醒来的是许常春啊,哪怕是让我自己骗自己都行,而可恨我是如此清醒,少年一个动作一个习惯我都无比熟悉。

我不愿死心,只悄悄叫来一个侍卫:“常春的身体不宜颠簸,你先走两步,回去让秦二家的请个郎中过来。”

实际上,留在那农户家里的哪里有个秦二家的?不过只有被我强留下来的赵清罢了。

这是我和赵清留下的暗号,听到这个暗号,她就要远远避开,再找机会联系。

没办法,我还存着痴心妄想,痴心妄想面前的人就是我的许常春。

我总得证实一下。

……

将许常春背到我们的落脚处时已经是深夜。

实际上,我们是没有人敢去找郎中的:谁也不知道暗处的人此时在哪里,纵然面前的人不是许常春,我也不能将他陷入危险之中。

好在赵福略懂医理,他们将许常春安顿在床上之后,只叮嘱我用烈酒给许常春洗洗伤口,便分头出去了。

一灯如豆,灯下许常春静静地看着我,他目光尽量放得柔和,却不亲近。

我开始实施仓促间定好的计划:"许常春,你可知道我是为什么过来找你?"

许常春声音嘶哑:“阿凝,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我试探他:“许常春,我千里前来边关,是为找你退婚,看在我无意间救了你的份上,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许常春略微停顿片刻,才对我说:“阿凝,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起我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一系列事情,说起他的母亲多么喜欢我,说起我去刑场上看他,说起他在离开之前,是怎样叮嘱我千万要等他回来。

那些我和他经历过的大事情,他都记得。

“皇上找到了我。”我同他说道:“他用我父母要挟我,我父母跪下求我放过靖远侯府,许常春,你还记得许府的石榴树下,我同你闹脾气,问你家国天下与我哪个重要吗?”

“你说天下为大,家国次之,宗嗣为要,最后才是个人之爱。”

“我只能同你分开。”

许常春低下头去。

他没有反驳。

可我期待着他的反驳。

期待着他只是因为我忽然提出退婚而恍神,所以没有发现我刚刚的话里有好几分错误——

许伯母石榴花过敏,所以许府从来不种石榴花。

我确实曾经和许常春探讨过家国天下哪个重要,但少年郎总是会说几句甜言蜜语,即使每个少年郎心中都是丈夫许国,但口头上总要安抚一下他那个闹别扭的小姑娘:“在我心上最重要的,除却卿卿,别无他人。”

21

最终确定面前人并不是许常春,还赖于赵清。

既然想要赵清帮忙,全部的原委都要说给她听。

许常春睡下之后,我找到了赵清,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她。

我从没有猜错,赵清是喜欢许常春的。所以,在听到我找到许常春在之后,她会露出欣喜的表情来,可等听说面前的人可能不是许常春的时候,又震惊不已。

“我想要把许常春找回来。”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佩:“阿清,你愿意帮我吗?”

我能想到的法子并不多,遇到这样的事情,正常人能想到的便是找和尚道士,可此地偏远,我又急着要许常春回来。

话本和乡志中记载着除去孤魂野鬼的方式,但那些方式无非是火烧水淹——我是要把占据许常春身体的孤魂野鬼给赶走,但并不是想毁去许常春的尸体……

在我一筹莫展之际,还是赵清给了我方法。

她试探着提出:“姐姐可知,漠北民捕捉了海东青,心爱其翎羽,又不喜其桀骜,他们便会用特殊的方法驯服他?”

“这个方法,叫做熬鹰。”

赵清跟我说,不妨用熬鹰的方法,吊着这个孤魂野鬼的神,却又不伤许常春的身体。

就这样熬着他,熬到他说出许常春真正的下落,熬到他愿意离开许常春的身体……

我采纳了赵清的计谋。

采纳了一部分。

“我不会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是许常春的事情。”我对赵清说:“我得留着后路。”

万一他熬过了刑罚呢?万一即使他走了,许常春也不能回来呢?

我不敢想这些万一,但是我必须足够理智,为自己留够后路。

我抱了抱赵清:“阿清,你就是我的后路。”

22

那是无论是我,还是“许常春”都不愿意回忆的三天。

那三天里,我和其他四个侍卫轮流看着许常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睡觉,同时用了最好的药材,让赵福给他治疗外伤。

他们无法理解,我对许常春的态度为何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

我不说,他们也不敢问我,只老老实实执行我的命令。

相比于我,许常春显然更容易接受他们的看管。因为我和许常春单独呆着的时候,总要和他说许些伤人的话。

我挑起我们幼年时候每一次的不愉快,再凭空捏造一些小矛盾,夸张,放大,装作一副我对他恨之入骨的样子……

可那双眼睛还是那样认真地看着我:“阿凝,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许常春?”

有时候他的眼神会让我恍惚,恍惚有一种我的少年将军已经回来了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场“熬鹰”熬的到底是他还是我。

我放弃的那天,那个孤魂野鬼还是盯着我,他用的是许常春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孤魂野鬼已经越来越像许常春了。

可是我知道他不是许常春。

我同他说:“我早有心悦之人,只是你一直不知道罢了。你看你现在的模样,你是罪臣之子,回到京城就是一个死,我呢,是靖远侯府嫡女,只要我愿意,我能嫁给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许常春不知靖远侯府处境,也不知我的心境,只是用受伤的眼神看着我:“你……真的是攀龙附凤之人?”

整整三天三夜,他的精神已经被折磨得分崩离析。

他在和我说话,眼神却是迷蒙的,又哪里能分得清我说的话是虚心还是假意?

我伸手,轻轻盖上他的眼睛:“许常春,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他困极了,几乎在双眼合上的那一刻,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我把接下来的任务交给了赵清。

过了半个时辰,我又回到了屋子里,趴在许常春的榻前,合上眼睛,装作熟睡。

赵清又等了半刻钟,才进了屋子。

她俯下身来,手臂越过了我的头顶,又轻轻拍一拍沉睡着的许常春的肩膀:“诶,醒醒。”

许常春本来是沉浸在梦乡之中的,但该有的警惕还是让他挣扎着醒来。

赵清在他说话之前,将食指轻轻地按在了唇边。

“嘘——”赵清轻声道:“不要做声,跟我走。”

许常春自然也不相信一个忽然出现的人:“你是谁?”

“我和她是旧识,见她鬼鬼祟祟关人,所以来救你。”赵清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你不信我?”

“你不信我也得跟我走。”赵清继续道,天真而蛮横地要求着他:“跟我走,处境难道还能比在她手里还差?”

“你等等。”许常春踉跄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叫住了赵清。

我尽量放缓自己的气息,装作熟睡的样子。

那一双我再熟悉不过的手,轻轻地伸向了我的脸颊,又忽然停住,转而往脖颈处犹疑——

他大概是比划了比划的。

忽然我听到了轻轻的笑声。

那是许常春的笑声:“算了,算我欠他的。”

他是谁,不言而喻。

“还好。”那人又道:“你心中没有他,他也算是死得毫无留恋,不生遗憾了。”

“谁死了?”赵清一副好奇的样子,趁机就问他。

“一个不重要的……孤魂野鬼罢了……”

赵清将许常春带走的那一刻,我将头埋在肘窝,无声哭泣。

我的计划只走了一步而已。

我负责逼迫这个孤魂野鬼让出许常春的身体,让许常春回到我的身边。

如若不成,就让许常春知道我是一蛇蝎毒妇,这个时候就是赵清出手的时候——救命之恩,他初时警惕,之后总会松懈。

而我——

奔驰千里回京,道观佛寺求遍,总能找到让许常春回来的方法。

23

可谁能想到,这个孤魂野鬼脑子里会有那么多奇思妙想,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荡平夷狄,得胜还朝。

我传信给阿清,说如今朝堂局势不稳,许常春回来不过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那帮和尚和道士都不肯帮我。

道士说:无量天尊,莫要倒行逆施。

和尚说:今日种种,尽是缘法。

什么叫倒行逆施?难道我顺应命运,就是让许常春离开我?难道我的缘法就是和许常春阴阳两隔?

凭什么?

许常春得胜还朝的那一刻,站在我家门前,我好像真的见到我的小将军回来了一样。

可我的小将军,回来的不过是一座躯壳。

……

许常春待赵清温柔并不稀奇。

令人意外的是,许常春的种种表现明明是……还在乎我?

或者我算不准的不只是这些,我算不准的还有:赵清对许常春隐隐动情。

许常春的到来让很多东西都不得已提前了。

我更加频繁地往佛寺和道观里去。他们的方丈和道长不见我,我就找到道童和小沙弥,金银珠宝,一股脑地往这些还没有看破红尘的人的怀里塞。

老方丈和老道长叹气:“施主这又是何苦?”

回去的路上又遇见三皇子,他向我打听许常春,打听到细枝末节,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许常春是真的不在意我,更是说出我和许常春之间,他始终站在我的这边的话。

刚说完,就任由赵福把我给抓回家了。

许常春给我订了一门亲事。

我差点当场笑出声来:许常春,你最好有事。

许常春的回来把我很多计划都打乱了,于是我只好加快速度。

匆忙间容易出错,我竟遇到了来替皇帝求药的皇后娘娘,她手中的丹药,分明是我之前递给小沙弥的。

我对许常春说的话是真的,在我结婚那天,希望他不要出现,不要去抢亲。

听到许常春外出平乱那天我是真的长抒了一口气,但没有想到,他还是出现在了我的花轿前。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许常春。

他红着眼睛将我的花轿拦下,我想,如果我的小将军还在的话,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我的小将军,大概也真的会如此待我。

他将我掳到了他的别院。

夜半时分,许常春闯了进来。

他知道了宋诩枞在我成亲这天早上来看我,他以为我之所以跟他退婚,全部是因为三皇子。

这点上,他和我的小将军又不像了。

许常春大概把感情当了真,他红了眼睛,低下头来想要亲我。

我忍无可忍,将金簪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我从未喜欢过你。”

我承认,我那一刻是愤怒的。

辛苦筹谋一年有余,却被这人的忽然出现弄得焦头烂额。

我容忍他给我定下这门亲事,并且主动嫁过去,便是为了能让时间更加充裕一点,至少能让我做成计划内的一部分事情。

可他却胆大包天,出现在了我的花轿面前。

他真的觉得自己对我情深不寿了?

还是真的觉得,就因为那所谓的“发明”,老皇帝就不敢动他?

24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不敢将许常春压制得太狠,怕他反弹,于是只好从其他方面整治许常春。

许常春一时之间焦头烂额。

阿清终于猜到了我的心思,在一日许常春不在的时候将我带出了府。

路上她求我放过许常春。

可她不懂,不是我不肯放过许常春,是许常春不放过我。

我的小将军,他夜夜入我梦中,痴缠我一生,不肯放过我。

好在,我就要解脱了。

许常春选择带走了赵清。

许常春带着赵清和靖远侯府的人离开京城的时候,皇帝特地传我去回话。

“你在许常春心中比不上你的庶妹啊。”

比不上就比不上吧。我心想。

皇帝的身体日复一日地衰颓,我心想:没有白没了我递给小道士的金银珠宝和丹药。

许家待我那样好。

我的许常春那样好。

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

至于那个占据了许常春身体的孤魂野鬼。

我早知道他不是有意占据许常春的身体,许常春和他的死也毫无相关。

是我坏。

我想让许常春回来,所以那样对他。

当年边境,他重伤未好,我却熬鹰熬他三天三夜,这是我此生做过的最坏的事情。

我唯一能弥补的,只有在他达成心愿的路上略尽绵薄之力。

25

太医将我胸腔上的箭矢拔出来的时候,我没有觉得难受。

相反,心里的空洞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一样。

我的父母赶进了皇宫,不惑之年的老父泪流满面地求我。

“阿凝,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不要抛下爹娘啊。”

可是我累了。

我好累了。

赵清握着我另一边的手,一声声哭着喊我姐姐。

你看,阿清和这个许常春之间有恩有爱,等他登基后,我父亲母亲也不用发愁靖远侯府的落寞。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许常春的眼神时,觉得他双眼之中空茫茫的,好像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他在意的人和事。

可现在,他看向赵清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大家之后都会有爱,也会有希望。

只有我的小将军,那天他等在山洞里,等救援的时候,有没有冷?有没有痛呢?

又有没有想过我?

我的小将军等我很久了。

在那个注定不能与我相遇的地底,在天人永隔的三途川旁。

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只有少年一身银甲,意气风发。

他见我走来,向我敞开怀抱。

“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啊。”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我:“阿凝,我来接你了。”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好舍不得,文中肯定有我思虑不周的地方,或者是没想起的漏洞,但是亲们无怨无悔的陪我到最后,到结局,真的真的很感动。再次感谢所有关心和支持此书的读者们,如果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我这本书出现。

  

  最后再推荐一本我觉得特别好看的书《倾世冷妃》(http://www.timeread.com/book/42217),这本书的故事特别精彩,希望和大家分享。

  

  最后的最后,等待我开新书!我爱你们!

 

  《倾世冷妃》

  

  第1章 离奇梦境,神秘铜镜

  

红烛轻摇,灯影浮动,满室缭绕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芬香。

雪青色的帐帏轻轻的抖动中,华美的流苏羞涩的摇曳着,醉了春夜。

“把它喝了吧。”低沉而略显淡漠的男声随之响起。

“天天喝这些滋补的东西,你就不怕把我补成个体态全无的胖妇人?”含笑的声音如悄然绽开的三月梨花,美的清澈,美的醉人。

男人没有搭话,执碗的大手已然递至她的唇边,漆黑的眸光里完全没有了方才旖旎温存的意乱情迷,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毅。他轻轻为她拭去唇边的药渍,似是想说什么,薄唇略略一动,却终是没有开口。

“你有心事,是不是?”她把头贴向他的胸口,柔声问道。

不料他的身子却陡的一僵,忽然推开她,答非所问,“今晚我不在这儿过夜。”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边,留她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没有回神。

……

转眼间,画面忽变。

还是这间屋子,却多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婢子,嘈杂的脚步声,低低的抽泣声,搅得人心乱。

一条条雪白的绢巾上满是鲜血,一盆盆污浊的血水触目惊心。

“是个皇子,是个小皇子……只是可惜……”一个老妇抹着眼泪看着血肉模糊的死胎,哽咽出声。

痛,抽筋剥骨的剧痛狠狠的撞击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灵魂正要剥离身体,生生的撕扯着,直到把她扯裂……

“啊……”她再也无法忍受那痛楚,终于用力的嘶喊出声,猛的抬起头,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莫琬下意识的看向身下,衣装完好,她又环视四围,房间里再无旁人,一切均无异样,她这才慢慢稳了心神。

原来又是一场梦。

类似奇奇怪怪的梦已经伴了莫琬很多年,她一直不解为何梦中总会出现那个紫袍锦带,一身贵气却又略显冷漠的古代男子。

他的样貌也早就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尤其清晰的是他那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仿佛一下子便能将人看穿,而他时而一言不发的定定凝望之时,黑眸又似两汪幽寒的深潭,虽冷冽依旧,却隐隐含了几许不见底的温柔。

只是,在那样的蚀骨激情过后,他为何会如此无情的哄骗她喝下那碗落胎的药物?

已经成型的胎儿那鲜血淋漓的样子,让莫琬的心口又是一阵收紧。尽管只是个梦,可她的心还是疼的厉害,幸好中途惊醒,否则她实在不忍去看那因着对心爱之人的信任而惨失骨肉的女子该是何等的悲恸欲绝……

这个男人怎会是如此冷血之人……

径自凝神间,身后忽然传来“吱呀”的一声,紧接着背后便袭来一阵凉风。

莫琬回过头,不知何时起的狂风把没有闭紧的窗吹了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如鬼魅般剧烈的摇摆,豆大的雨点瞬间便噼里啪啦的砸在了窗子上,隆隆的雷声和夹着疾雨的风声,在正发掘着的陵寝山脚下,不免有些惊悚。

这里是琬城东郊的邬珺山。

B大考古系研一的莫琬有幸随导师一起参与了邬珺山千年皇陵的考古发掘工作。她的任务是文物的分类整理,晚饭时因有些困乏让队友帮她带饭回来,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便做了那样一个残忍的梦。

莫琬关了窗,重坐回桌旁,继续起她的工作来。

她戴着手套,小心分拣着出土的物品,当目光触到一面铜镜时,她忽然屏住呼吸,心也开始莫名的狂跳起来。

那是一面极其精美的铜镜,椭圆的镜盘以细致的鎏金镀边,细长的手柄上嵌有一颗奇大的蓝宝石,镜面细腻平滑,而背面则雕以朵朵花状的镂空浮云,精致至极。

纵使埋藏了千年,它却依然光亮如新,尤其是那颗蓝宝石所透出的莹莹光芒,衬得整面铜镜熠熠生辉。

莫琬小心的捧着它,尽管隔着特制的塑料保护袋,她依然能从镜面上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样貌,正感慨着这件千年瑰宝的巧夺天工,她忽然感觉鼻间有热流涌动,紧接着便是几滴殷红的鲜血滴到了镜面上……

糟糕,流鼻血的毛病又犯了!

莫琬忙掩住鼻子,正想赶紧把镜套上的血迹擦干净,却发现塑料套上已经干净如新,那几滴血都悉数渗了过去,全部晕染在镜面上,鲜红一片。

莫琬正惊讶间,窗外忽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那闪电的白光在血红的镜面上赫然点亮,莫琬只觉双眼一阵刺痛,心口倏的便疼的厉害,昏昏沉沉的头猛然间便重重的砸向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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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28 17:0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