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费

作者:路过千山雪|发布时间:2022-12-30 16:02:44|字数:8608

10

我一直知道薛慕凌心悦凝凝。

尽管可以躲避,但我也曾看到他看凝凝的眼神,带着看我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柔情。

我也知道自己永远比不过凝凝。

可偏偏那一夜,薛慕凌的爱意撕扯开,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听说,大户人家会有暖房丫头,不过是少爷通晓人事的用具。

那瞬间,我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什么忠臣之女,什么青梅竹马,都不过是我自作多情在自己身上安着的虚假称号。将它们撕开丢弃,最里面的我本质上还是一个奴婢。

醒来之后薛慕凌同我解释:“那时孤是被下了药。”

他的眼中是带有歉疚的。一边将浓浓的汤药递给我,亲眼看我喝了下去,又对我说道:“孤对你只有姐弟之情,阿霜,今天过后,就忘了这件事情。”

他忙得焦头烂额——太子殿下在后花园宠幸一宫女的事情人尽皆知。

凝凝知道后再不理他,而是由着父母为她相看其他男子,有些大臣上了折子,说他在晚宴上宠幸宫女,是不修私德。

于是,薛慕凌的话里带了浅浅的瞒怪:“怎么偏偏是你?”

他在怨怪去找他的是我,和他发生关系的是我。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本就是中了别人的计,那人做得并不高明,设下的局轻易就能破除。

若是其他人进了那间屋子,他只需要将人给交出去,说是宫女妄想攀龙附凤,给他下药就好。

但进屋子的是我。

薛慕凌不爱我,却不能不顾我的死活。

皇帝为了恶心薛慕凌,赏赐流水一般抬进了东宫。

薛慕凌却拒了圣旨:“一介宫女,无才无德,如何当得起太子妃之位?”

我其实理解。

如今薛慕凌无权无势,最需要岳家的支持,他的太子妃之位不能留给自己的喜爱,也不能留给自己的真心。

我知道,哪怕今日是凝凝,薛慕凌也绝对不会让她当太子妃——那些课业已经让我能分析很多事情,凝凝家世不错,但国公府绝对不会放着凝凝的姐姐和姐夫不帮,反而帮薛慕凌的。

皇帝的手段简单而下作,却出奇地有用。

他设计薛慕凌的原因有三:一是败坏薛慕凌的名声,二是让区区一个宫女占了薛慕凌的皇宫之位,三是……

三是那宫女最好有个孩子,这皇宫中玩得最好的并不是去母留子,而是杀父立子。

所以,在那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递过来时,我喝得又快又急。

11

诚如薛慕凌所说,他把那件事情忘记了,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我不一样,我怎么能当做没有发生呢?

我不再是他的侍女,也不是他的侍妾,更不是他的“姐姐”。

我们常常避免见面,他用不到我伺候的时候,见得更加少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冷宫之中,除了好吃好喝,踏不出东宫,见不到熟人,甚至比冷宫还要惨些……

在冷宫的时候,我还有一个要照顾的人,我还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钻狗洞,给他偷来食用。

而在东宫之中,连需要我照顾的人都没有了。

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只剩下浑浑噩噩。

再次见到薛慕凌是三月,那日他不知发了什么风,夜半忽然闯进了我的院落。

我曾试图反抗他的亲近,可这次,少年不再叫着凝凝的名字,而是抱着我落泪,一声一声地叫着:“霜姐姐。”

他轻声说:“霜姐姐,你帮帮我。”

薛慕凌少有在我面前露出可怜相来。

所以,我忍不住对他有求必应。

那夜过后,薛慕凌待我很好,他重新将我带在身边,为我穿上华服。

我仍旧宫女不是宫女,主子不是主子,但薛慕凌恢复了对我的亲近,不,他待我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亲近一些。

人为何要活得那般清醒呢?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更加糊涂一些?

出去见人的时候他常常带着我,见的人不多,那个异域的贵族男子算是一个。

这个曾经在后花园为我指路,让我见到薛慕凌的人。

我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薛慕凌在他面前的时候,会对我格外亲近一些。

亲近到略微有些刻意。

那贵族男子用北戎语对他说些什么,他们的话我全然不懂,只是对方偶尔会看我,然后露出笑容来。

唯有一句,他是用大燕话说的。

“那日她在后花园,找你的时候那么急切,原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见北戎男子回来之后,薛慕凌在床榻上与我纠缠半夜,在我昏昏欲睡之际,他将我的头发和他的头发打了一个结:“阿霜,等过了明天,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我那时候意识不清,只胡乱应是。

直到第二天,我想起薛慕凌前一晚上的承诺,还没有来得及欣喜,就见薛慕凌站在门外等着我:“快些打扮,我们去参加婚宴。”

谁的婚宴?

一路上他的脸色不好看,等到了现场,我才知道,原来这婚宴是凝凝的。

凝凝的父亲为她挑了一位世家公子,公子家中勋贵,本人虽不显赫,但家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无差错,能保凝凝一世无忧。

公子长得也是极好的。

那日我和薛慕凌站在宾客席,见着对方的相貌,也在心中暗暗为凝凝窃喜。

顺带也为自己窃喜着。

薛慕凌苍白的脸色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他紧握着扶手,握到青白的手指我也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只要薛慕凌一句话就够了——

昨夜情浓,薛慕凌曾对我说:“阿霜,过了明天,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我祈祷着,最好凝凝能过得极好,和新婚夫婿能两情相悦。

可天不遂我愿。

……凝凝的婚宴上闯入了刺客。

新郎当场身亡,而薛慕凌隔着几乎半个厅堂的距离跑到凝凝的面前,生生为她挡了一刀。

薛慕凌血淋淋地被抬回了东宫。

他心悦于我的谣言不攻自破。

太医为薛慕凌开药方,叮嘱我如何照顾他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全部是薛慕凌为凝凝冲过去的场景。

还有那夜,薛慕凌去求我。

那夜抵死缠绵间,他终于说出请求:“姐姐,你帮帮我,装一下我的心上人。”

我几乎以为薛慕凌是恨我。

要不然他怎么会折磨我?

12

至于薛慕凌和凝凝之间的故事,很像是一本话本子。

两人相识于微时,一个是落魄皇孙,一个是显赫贵女。他自觉配她不上,直到时来运转,两人终于算得上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任何美好的话本子都是要有波折的,不巧,我就是那个波折。

两人生了误会,渐行渐远,终于在她的婚礼上,他为她挡刀,换得少女的回心转意。

此时凝凝趴在薛慕凌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薛慕凌终于醒来,苍白着脸安慰她。

至此大圆满,我能像一个真正的配角,功成身退。

于是,在薛慕凌身体好转之后,我收拾了收拾细软,想要和薛慕凌辞别。

自从薛慕凌受伤之后,凝凝便每日往东宫跑,皇后和她父母不同意,她就大着胆子反抗他们,凝凝常来,连带着谢扶疏也常来。

我每次看到谢扶疏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和他颇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在。

凝凝在哪儿他在哪儿,他也是个为主角默默付出的配角啊。

看到我背着细软的样子,谢扶疏难得笑出声来,温柔问我:“想通了?”

我点了点头,并且说道:“你也早点想通吧。”

他目光温柔:“我得到了,自然就想通了。”

见我准备继续往里面走,他用扇子往门的方向点了点:“凝凝在和太子谈话,不如一会儿再进去?”

我乖乖地等在了外面。

“出去后准备干什么?”

“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我忍不住畅想:“买块地,再找个不介意我过去的人,从此我织布来他种田。”

谢扶疏沉思:“需要会种地啊。”

“老百姓,不会种地怎么行?”

这是我很久很久之前的想法——早在薛慕凌和我还小的时候,我就曾经幻想过,幻想过皇上既往不咎,将我和薛慕凌放出冷宫。

等到那时候,我就生生熬到二十四岁,等到被放出宫了,我往江南找个好地方,种田,织布,总好过在冷宫清冷一生。

小时候受苦受够了,我又怕冷,又怕饿。

……如今一切做不得数,我达成小时候的心愿,也是好的。

——我们的谈话因薛慕凌送凝凝出门而中断。

薛慕凌明明脸色苍白却满面春风,看到站在门口的我,脸色又很快沉了下来:“ 你过来干什么?”

我勉强也算得上狼狈离场吧。

所以,有些话实在不想当着凝凝的面谈。

见我不出声,谢扶疏来打圆场,拉走了凝凝。

“你和谢扶疏很熟?”薛慕凌问我。

“薛慕凌。”我打断了他突如其来的,孩童般的占有欲:“我是来和你辞别。”

薛慕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三月的春光之中,他垂眸看我,说出的话却异常残忍:“阿霜,你以为这里是哪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对,这里是东宫,这里是皇宫。

但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若是正常的宫女,须得等到二十四才能被放出宫,但薛慕凌是主子,我能不能出宫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确实是孤一句话的事情。”薛慕凌挑眉:“可是阿霜,你凭什么要求孤对你格外开恩。”

13

知道我死了之后,薛慕凌没有上朝。

他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之中,整整三日不明火烛,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我仔细想了想,大燕传统,国君就算亲娘死了,也不过罢朝三日吧?

好在我死后的待遇还是没有超过国君的亲娘。

第四日,薛慕凌满脸憔悴地出门,先是勉强上完了朝,一下朝,便重新将那日的传讯官召进宫,几次张嘴才将话说全:“她死的那日,可曾痛苦?”

我死的那日其实是不痛苦的。

箭矢瞄得很准,或者是我挡得准,本来冲着凝凝的剑就那么正中了我的胸膛。

躺在凝凝怀中的我只来得及说上一句:“不要难过,我是心甘情愿救你。”

再就是:“别送我回家,我终于不再属于他了。”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和薛慕凌是诀别。

我一辈子都属于他,我想着,我的尸体总会属于我。

可我没有想到,我死后竟然还有魂魄。

我飘飘荡荡在凝凝的身边,看着薛慕凌牵肠挂肚的少女都为我哭得肝肠寸断。

凝凝和我交集不深,都肯为我哭上两声,那薛慕凌你呢?你可会为我后悔几分?

于是,我的魂魄动了心思。

飘荡千里,魂归故国。

……

那我见到薛慕凌后悔了么?

见到了。

我又见到了薛慕凌哭。

他没有发出声音,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泪水肆无忌惮地下落,随着传讯官的描述,越落越凶。

“阿霜姑娘对凝凝姑娘说,她从不后悔。”传讯官用一句话收尾绘声绘色的描述:“只是,她再也不想回来了,她想长眠于塞北的冰雪。”

好家伙,我当时是这样说的吗?

这传讯官,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编个故事去茶馆讲,保证茶客们都信以为真。

薛慕凌就信以为真了。

他先是愣怔了一会儿,然后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传讯官失声尖叫,薛慕凌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我千里迢迢奔回来,本是想看他后悔的样子。可如今看到了,我的心里却只剩下难过。

讯官惊惶地叫来了太医,一群老头子围着薛慕凌诊断好久,最后出来结果。

皇上悲伤不能自抑,以致昏厥。

谢扶疏忙里添乱,求见的折子一封一封往太极殿递。

疏朗的公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头发乱了,眼眶红了,跪在地上问薛慕凌:“阿霜呢?”

阿霜死了。

这话薛慕凌说不出口,谢扶疏已经知道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凝凝的信,一字一句流下泪来:“陛下把我的阿霜还给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谢扶疏的阿霜。

而薛慕凌还嘴硬:“阿霜是朕的!是朕的。”

“不对。”我对薛慕凌说:“早在你将我送给别人的时候,我已经不属于你了。”

薛慕凌听不到我的否认。

谢扶疏却是听得到的。他将薛慕凌刺激得癫狂,自己却很是冷静:“阿霜是臣的未婚妻,若不是少年入了宫,现在确实是臣的。”

14

薛慕凌不肯放我走。

最后,我只好拿旧时的情谊来劝他松手。

“少时皇孙高热,奴婢钻狗洞出冷宫,为皇孙偷来药材。冬至皇孙思父,奴婢陪着皇孙祭奠……”

可我还没有数完,薛慕凌就别过了身去——

“还有一件事。”薛慕凌不看我:“霜姐姐替朕去做。”

“奴婢做了,殿下就放奴婢走么?”

“只要你不去找谢扶疏。”

“霜姐姐。”他又喊我的名字:“既然你对孤那么好,为什么不帮帮孤呢?”

你看,冷血无情的是他。

知道我小时候对他好的,也是他。

薛慕凌抱住我:“霜姐姐,很快了,很快我就能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你等等我。”

我没有想过,他说的很快能这样快。

一日,东宫忽然闯进了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将我带到了太极殿——

太极殿内,薛慕凌的叔叔,当今圣上委顿在地,皇后娘娘威仪顿失,凝凝站在一旁流泪。

薛慕凌志得意满地坐着,见到我的到来,轻轻朝我挥了挥手:“阿霜,你过来。”

皇上和皇后被薛慕凌软禁,连带着凝凝也被薛慕凌关了起来。

凝凝被薛慕凌拉下去的时候一直喊薛慕凌的名字,可薛慕凌无动于衷,只是将我拉到了怀里:“阿霜,明天,明天你再帮我一次,我们之间就事了了。”

被薛慕凌送到一个宫殿之后,我才知道,薛慕凌刚刚的行为叫做谋逆。

皇宫大乱,那夜的薛慕凌一直忙得很,可夜半时分,他却摸黑钻进了我暂住的宫殿。

“霜姐姐。”

除了意识不清的第一次,后来每一次,他都是喊我的名。

即使到此刻,每每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还愚蠢地希冀,他有一两分动心。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薛慕凌已经不知所踪。

有宫人为我奉上新衣,模糊不清地称呼我:“主子,太子有请。”

我以为是薛慕凌要单独见我,却没有想到,等出来之后,除了薛慕凌之外,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阿霜姑娘。”那异域的贵族男子咬着不清晰的发音,轻轻唤出了我的名字。

薛慕凌握住了我的手,上前两步:“葛恒王子,阿霜来了,你不是说,要带走孤的心爱之人?”

薛慕凌,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会给我想要的一切。

薛慕凌的心真硬啊。

硬到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也不看我。

我才知道,面前这个异域男人,竟然就是葛恒,那个传闻中被北戎王送到大燕的质子。

他帮了薛慕凌,只为了等他回去争夺王位的时候,薛慕凌能帮他。

薛慕凌如今大仇得报,兑现诺言准备送葛恒回国,葛恒却不愿意相信到时候薛慕凌还能守诺,于是提出薛慕凌以心爱之人为质的要求。

只要大燕的援兵到达,帮助葛恒登位之后,薛慕凌的心爱之人自然能随大军回国。

“阿霜。”薛慕凌安慰我:“不过几载,你且放心。”

我几乎停住了呼吸,半晌才讷讷问道:“薛慕凌,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帮你的事情?”

可葛恒不傻。

即便是他,也知道太子殿下曾经在凝凝大婚前为她挡刀。

“她是乱臣之后。”薛慕凌冷静回答:“孤当时不过为让皇后放松警惕罢了。”

说罢,他又细数我和他在冷宫度过的时光,发生的事情。

越数,表情越柔软,越数,神色越动容。

“伴我长大是她,知我心意是她,除了她,我心中还能有何人?”薛慕凌牵着我的手已经越来越紧:“更何况,她还怀了孤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愣怔的不止有我,还有葛恒。

“她们母子俩是我心爱之人,我怎么会不去接她们?”

葛恒信不过宫中的太医,请了他北戎的医师来验,发现我确实有了身孕。

我摸着平坦的肚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葛恒信了薛慕凌——皇家重视子嗣,只是我一人为质尚且不保险,但若是加了一个薛慕凌的孩子,凝凝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葛恒走后,我倚在床头问薛慕凌:“所以,我们欢好后,你让我喝的汤药并非是为了避孕?”

薛慕凌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从我们第一次之后,你就开始谋划了吗?”

薛慕凌不说话。

“薛慕凌,我问你最后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薛慕凌扯过了我的手,将头轻轻枕在我的怀里:“阿霜,你在那里待上半年,半年之后我去接你,我们好好过。”

“你别来接我,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了。”

车马粼粼向前,只留薛慕凌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凝凝自皇后身死之后便恨上了薛慕凌。

那日我坐上马车,跟着葛恒离开大燕,等到半路上却发现了藏在车队里的凝凝。

她的匕首抵着我的脖颈:“阿霜,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你帮帮我。”

你看,谁都能让我帮帮他,好像我有多么厉害一样。

我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太子求我帮她,贵女求我帮她,他们用匕首抵着我,用谎言欺骗我,却又谈起我和他们有多少多少的情分。

“你都刀剑相向了,我能不帮你?”

凝凝的手没有放下来,却含泪看着我,一声声道:“阿霜,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凝凝说让我帮她,是想要代替我去北戎。

她刚刚说的求我帮她,根本不是同我商量。

我问她:“葛恒认得我,你若冒充我,到那里了怎么蒙混过关?”

“我不知道。”她泪眼婆娑:“我只是不想再陪在薛慕凌身边,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薛慕凌。”

我被放在了一处小树林。

穿着卫兵单薄的衣服和盔甲,手里却拿了不少的银两。

这样也好,我想:这也许是我的机会,让我找到一个地方,容我度过安稳余生。

虽然漠北和江南离得那么远。

虽然我后来葬在了漠北,明明我那么喜欢江南。

15

自由是塞北凌冽的风雪,只是我没有想到,自由是如此短暂,不过半年,薛慕凌就又找到了我。

塞北风致同样惹人心迷,半年下来,柴米油盐,我几乎忘了京城的生活,只觉得自己本应是此地的一个普通民妇,庸碌一生足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没有种田。

我本就不会种田,想要在漠北养活庄稼更是难如登天。

薛慕凌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给人浆洗衣裳,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涯,仔细想来,我唯一会的还是伺候人。

薛慕凌站在门外,盯着我的脸,轻声喊我:“阿霜”。

他眼中是失而复得之后的狂喜。在我还未反应的时候大踏步向我走来。随从站在篱笆外,所以没有来得及阻止我手中的草叉抵在薛慕凌的胸膛上。

“大胆!”侍从在门外怒斥。

或有惊号:“护驾护驾!”

“薛慕凌。”侍卫闯进来之前,我抵着他的胸膛问:“你是千里迢迢跑来我这里逞威风的么?”

薛慕凌挥退上来救驾的兵士,只一步一步往前走:“阿霜,跟朕回家。”

家?我哪里有家?

冷宫是我的家?东宫是我的家?还是皇宫是我的家?

他把草叉一把夺过,一步一步向前:“阿霜,你永远是朕的人。”

他用悔痛的眼神看着我的小腹。

“薛慕凌,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

你都把我送给他人了,怎么还能如此笃定地说我是你的?

16

在我不相信薛慕凌的诺言之后,薛慕凌倒是学会重诺了。

他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在我去北戎之前,曾经同我承诺,会娶我为后。

百官跪地请他三思,他置之不理。

“没有皇后的尸骨留在塞外的道理。”薛慕凌自顾自地说:“朕要去北戎迎接朕的皇后。”

一时之间,奏折如雪花一般飘向了薛慕凌的案头。

群臣拦他,说北戎内乱刚平,天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薛慕凌执意于此,甚至和朝臣发生了冲突。

那些朝臣以前跋扈惯了。他们以为这天下还是几年前的天下,只要他们想,即使皇上不愿意立太子,他们也能去冷宫中接出薛慕凌来,或者他们印象里的薛慕凌,还是那个冷宫里被他们亲手拯救出来的小可怜。

却没有想到,薛慕凌如此雷厉风行。

反对的,剥夺官位,叱骂的,当堂廷杖——

乃至下狱,抄家,打杀。

“薛慕凌,你现在是在闹什么?”

“你如此作态,可千万别是为了我。”

17

薛慕凌率领大军压境,只为带回我的尸体。

大燕和北戎的边界,北戎的兵士拦住了薛慕凌,警告他不能再前进一步。

接着飞鸽传书通知葛恒。

薛慕凌在边关等了足足三天,终于等到了薛慕凌和凝凝。

葛恒和凝凝不肯交出我的尸首,薛慕凌不甘心,直接在边境扎营,看谁先撑不住。

葛恒也是真汉子,就这样在边关守着。

想我阿霜何德何能,死都死了,竟然还能引得两军对阵。

薛慕凌疯了,葛恒夫妻两个却没有。最后坚持不下去,只好将我的尸骨递给薛慕凌:“人活着的时候你不肯放过她,如今人都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

对,我生前他没有放过我。

将我从边境小镇带回京之后,薛慕凌把我安排在了宫殿里,拟了很多封号,问我的意见。

他夜夜前来,抵死缠绵的时候会说:“阿霜,替我生个孩子吧。”

清醒时候又问我:“阿霜,你好久没有抱过我。”

“阿霜。”他问我:“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我曾经对薛慕凌有百般爱意,万般怜惜。

可此时,我看着薛慕凌,只能说出一句:“都过去了。”

你曾经的不爱我过去了,我曾经的爱你也过去了。

我本以为我和薛慕凌只会如此过一生,却没有想到,会再次听到北戎的消息。

葛恒夺位并不顺利,来信让薛慕凌兑现诺言,出兵助他。

薛慕凌起先还瞒着我,直到他出兵帮葛恒之后,凝凝没有跟随大军回来京城。

他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凝凝。

信上说:我可以回去,但我不信你,我要阿霜来接我。

薛慕凌再次求我,说让我帮他一次的时候,我都快要笑出声来。

君王半跪在地上,轻声对我说:“我已对凝凝无意,但终究是我愧对于她。阿霜你去带她回来,只要能带回她来,你就是我的皇后,阿霜,之后我们两个好好过。”

我有多大本事啊,连一国之君都要我帮他?

车马粼粼,我到北戎京都的时候,凝凝亲自来接我。

少女的脸上泛着红晕,看向葛恒的时候眉目含情,然后安慰我:“阿霜,将你救出来,算我报答当时恩情。”

我笑了出来。

笑凝凝这个没有承过我多少恩情的姑娘,都念着报答我。

笑薛慕凌,他颠颠地派我过来,却不知道凝凝根本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了。

18

我死后他也没有放过我。

我的尸体被薛慕凌带回了京城,埋进了皇陵。

薛慕凌更开大燕先河,抱着一个牌位参加典仪,封牌位为后。

而我的魂魄,在遭了一趟漠北的风雪后,变得越来越虚弱。

我曾经想要看看薛慕凌后悔的样子,可真的看到薛慕凌这般模样的时候,心中不觉得爽快,只觉得越发悲哀。

我甚至开始后悔认识他。

高台上,仪仗森严。

有法术高深的道长向我看来,我轻轻一揖,他微微笑了。

拂尘一挥,我只感觉周身轻松了好多。

失去全部的意识之前,我只见到有宫人惊慌地闯进典仪场地——

“禀报皇上,皇后娘娘的尸骨被偷了。”

闭上眼的前一刻,我在想——

薛慕凌此时定然会风风火火去追,这场典礼也没了。

真好,我最后也没成为他的皇后娘娘。

这是我早早安排好的后手。

是我苦苦求凝凝的后手。

那一日,凝凝和我抵足而眠,她诚挚同我说:“阿霜,相信我,薛慕凌再受我吸引,他最爱的始终是你。”

“哦”我捂住了空空的肚子:“那我求求他,永远不要发现他爱我。”如果有一日,他真的爱上了我。

那日我即将死去,躺在怀里,叮嘱了凝凝最后一句。

“尸骨不要留给他,答应我。”

我想要看他后悔的样子。

但最好,他后悔时候也不要带着我的尸骨。

没关系的,薛慕凌不会追到它的,就算追到了——

此时它也化成了一捧灰,随着风吹到了江南,吹散在了漠北。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好舍不得,文中肯定有我思虑不周的地方,或者是没想起的漏洞,但是亲们无怨无悔的陪我到最后,到结局,真的真的很感动。再次感谢所有关心和支持此书的读者们,如果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我这本书出现。

  

  最后再推荐一本我觉得特别好看的书《倾世冷妃》(http://www.timeread.com/book/42217),这本书的故事特别精彩,希望和大家分享。

  

  最后的最后,等待我开新书!我爱你们!

 

  《倾世冷妃》

  

  第1章 离奇梦境,神秘铜镜

  

红烛轻摇,灯影浮动,满室缭绕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芬香。

雪青色的帐帏轻轻的抖动中,华美的流苏羞涩的摇曳着,醉了春夜。

“把它喝了吧。”低沉而略显淡漠的男声随之响起。

“天天喝这些滋补的东西,你就不怕把我补成个体态全无的胖妇人?”含笑的声音如悄然绽开的三月梨花,美的清澈,美的醉人。

男人没有搭话,执碗的大手已然递至她的唇边,漆黑的眸光里完全没有了方才旖旎温存的意乱情迷,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毅。他轻轻为她拭去唇边的药渍,似是想说什么,薄唇略略一动,却终是没有开口。

“你有心事,是不是?”她把头贴向他的胸口,柔声问道。

不料他的身子却陡的一僵,忽然推开她,答非所问,“今晚我不在这儿过夜。”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边,留她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没有回神。

……

转眼间,画面忽变。

还是这间屋子,却多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婢子,嘈杂的脚步声,低低的抽泣声,搅得人心乱。

一条条雪白的绢巾上满是鲜血,一盆盆污浊的血水触目惊心。

“是个皇子,是个小皇子……只是可惜……”一个老妇抹着眼泪看着血肉模糊的死胎,哽咽出声。

痛,抽筋剥骨的剧痛狠狠的撞击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灵魂正要剥离身体,生生的撕扯着,直到把她扯裂……

“啊……”她再也无法忍受那痛楚,终于用力的嘶喊出声,猛的抬起头,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莫琬下意识的看向身下,衣装完好,她又环视四围,房间里再无旁人,一切均无异样,她这才慢慢稳了心神。

原来又是一场梦。

类似奇奇怪怪的梦已经伴了莫琬很多年,她一直不解为何梦中总会出现那个紫袍锦带,一身贵气却又略显冷漠的古代男子。

他的样貌也早就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尤其清晰的是他那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仿佛一下子便能将人看穿,而他时而一言不发的定定凝望之时,黑眸又似两汪幽寒的深潭,虽冷冽依旧,却隐隐含了几许不见底的温柔。

只是,在那样的蚀骨激情过后,他为何会如此无情的哄骗她喝下那碗落胎的药物?

已经成型的胎儿那鲜血淋漓的样子,让莫琬的心口又是一阵收紧。尽管只是个梦,可她的心还是疼的厉害,幸好中途惊醒,否则她实在不忍去看那因着对心爱之人的信任而惨失骨肉的女子该是何等的悲恸欲绝……

这个男人怎会是如此冷血之人……

径自凝神间,身后忽然传来“吱呀”的一声,紧接着背后便袭来一阵凉风。

莫琬回过头,不知何时起的狂风把没有闭紧的窗吹了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如鬼魅般剧烈的摇摆,豆大的雨点瞬间便噼里啪啦的砸在了窗子上,隆隆的雷声和夹着疾雨的风声,在正发掘着的陵寝山脚下,不免有些惊悚。

这里是琬城东郊的邬珺山。

B大考古系研一的莫琬有幸随导师一起参与了邬珺山千年皇陵的考古发掘工作。她的任务是文物的分类整理,晚饭时因有些困乏让队友帮她带饭回来,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便做了那样一个残忍的梦。

莫琬关了窗,重坐回桌旁,继续起她的工作来。

她戴着手套,小心分拣着出土的物品,当目光触到一面铜镜时,她忽然屏住呼吸,心也开始莫名的狂跳起来。

那是一面极其精美的铜镜,椭圆的镜盘以细致的鎏金镀边,细长的手柄上嵌有一颗奇大的蓝宝石,镜面细腻平滑,而背面则雕以朵朵花状的镂空浮云,精致至极。

纵使埋藏了千年,它却依然光亮如新,尤其是那颗蓝宝石所透出的莹莹光芒,衬得整面铜镜熠熠生辉。

莫琬小心的捧着它,尽管隔着特制的塑料保护袋,她依然能从镜面上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样貌,正感慨着这件千年瑰宝的巧夺天工,她忽然感觉鼻间有热流涌动,紧接着便是几滴殷红的鲜血滴到了镜面上……

糟糕,流鼻血的毛病又犯了!

莫琬忙掩住鼻子,正想赶紧把镜套上的血迹擦干净,却发现塑料套上已经干净如新,那几滴血都悉数渗了过去,全部晕染在镜面上,鲜红一片。

莫琬正惊讶间,窗外忽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那闪电的白光在血红的镜面上赫然点亮,莫琬只觉双眼一阵刺痛,心口倏的便疼的厉害,昏昏沉沉的头猛然间便重重的砸向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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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29 6:4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