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在姚光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见过这般神情，落寞似有千百颗星辰陨灭，万般光亮皆暗淡，令人心尖没来由的一疼。
不过我应该不是心疼姚光，而是心疼自己，我惦念了这家伙十数年，竟然不知道他早已有了心上人，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我与那人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会出手救我。
我堂堂鸟族第一美人，竟也会有被人当成替身的一天。
刚想咒骂姚光有眼无珠，却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既然我与他已故的心上人有三分像，那我便要努力模仿至十分，在他以为失而复得的时候再次品味失去至爱的心痛，绝对是杀人诛心的不二法门。
可我还没来得及展开自己的计划，殷国的皇帝却先动手了。
“虐待战俘，殷国皇帝也不怕被世人诟病？”我冷笑一声，眼中的寒光恨不得刺穿那个八百里加急来宣旨的太监。
而那太监也不恼，只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坚持，非要按照圣旨所言，让我戴着足有二十斤重的镣铐随姚光上京。
这里距殷国的京城还有上千里路，这厚重的镣铐不仅仅是肉tǐ上的折磨，更是种精神上的羞辱。
我心中大怒，当即想捅死这恶毒阉人，却被姚光一把抓住了手腕：“莫要冲动，有损修行。”
说着，便趁我不注意将镣铐锁在了我的身上。
姚光这个狗东西，难不成我是替身就不珍惜了吗？
足足二十斤的镣铐，我虽习武，但到底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天天戴这玩意儿还不勒得血肉模糊？
正当我考虑着要不要偷偷用个障眼法，却发现身上的镣铐居然轻如薄翼。
“我已暗中替换了镣铐。”姚光的声音低沉，温柔似水般拨人心弦。
我忽然回忆起前几世相处的点滴，他似乎一直是这样的个性，总会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把所有事都处理妥帖。
心中莫名烦乱，脚下居然也没了分寸，一个不注意便扑进了姚光的怀中。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结实，但这次并非是我故意设计的接触，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竟莫名令我红了脸，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太监神色晦暗不明。
“脚痛。”我借机撒娇，姚光立刻将我抱上了马车。身后的太监叫嚷着，说圣上未曾许我如此舒坦地上京。
“那圣上可曾说过不许？”姚光眸色冰冷，噎得太监不敢再说话。
这一路上因我被束缚住了手脚，姚光事事亲力亲为，直接让我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比在将军府里还更惬意些。
直到距离京城还有五十里路时，突然出现了一伙贼人来截杀我。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伙人是谁派来的，他们和那太监的眼神交流频繁到我都想劝他们直接开口沟通算了。
所以当贼人说只要留下我，便能饶其余人不死时，我压根没有半丝波动。
“姚将军，快把这等妖女扔出去，保我们一行人平安吧！”太监的声音尖锐，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毕竟他代表的可是皇帝的意思。
虽说这段日子我与姚光亲近了不少，但他终究是忠良之后，让他违背圣意是万万不能的。
我正思考着等会儿该向哪儿跑才能逃过一劫，却看到身后飞过一道黑影。
那太监，竟然被扔了出去？
我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姚光，那太监亦是惊恐的模样：“姚光，你要造反吗？”
只见姚光笑了笑，朗声道：“吴公公被贼人暗杀，军中上下群情激愤，反贼全军覆没！”
草草几句话，便定下了他们的结局，这哪里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军该做的事。
可姚光做了，不仅做了，还将我搂入怀中，将我的耳朵紧紧捂住，把身后那些血腥的惨叫与我隔开，似乎生怕我受半点惊吓。
趴在姚光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莫名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
前几世姚光不是没这样保护过我，可那时是我费尽心思令他爱上我后才有的待遇，这一世究竟是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他便如此对我掏心掏肺？
心有疑惑，我彻夜难眠，没想到半夜魔界的手下居然来找我了：“老大！老大！不好了！蛋又碎了！”
本想斥责手下不懂规矩，居然擅自跑来人间找我，可听到儿子又出了问题，我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便跑回了灭星崖。
原本没有丝毫灵气的蛋此时星光流转，隐隐有破壳之势，我又惊又喜，想要伸手去抚摸它，可还未触碰，那灵光便消失不见，紧接着居然被一团黑气笼罩住了。
随后，黑气炸裂，崩坏了我的洞穴，灭星崖乱得不成样子。
我赶忙施法驱散雾气，死死护住了我的蛋。
孩子，我守护了千年的孩子，它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绝不能就此被毁。
灭星崖被人盯上了，我只能冒险将孩子带回人间去。
幸好，姚府人丁稀少，比远在边关的将军府还要冷清几分，所以我带个蛋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我刚回府安顿好了儿子，就被姚府的下人们团团围住。他们各个举着长枪、气势汹汹，而张管家却哭着跪在了我面前：
“姑娘，少主不许我们对您不敬，可是您突然离去，害得我们少主被绑进宫问罪，求您去救救我们少主吧！”
说是救，大抵就是想让我去一命换一命。
敌国女将被不清不楚地带回了京城，后又不清不楚的消失，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偏偏姚光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皇帝早就忌惮姚家的兵权，这下子就算姚光没有卖国通敌的行径，这个罪名也会被皇帝死死安在他头上。
姚光功高震主，其实我去与不去，都不会起太大的作用，只不过是下人们怀着希望想赌一把而已。
但我还是低下头，让管家将我绑得结实些再送到皇宫里去。
无辜女子为了姚光英勇赴死，这还不让他愧疚一辈子？
但是当我被送到皇帝面前时，才发现事情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这便是姚少将军带回来的女子？当真是花容月貌！快解绑，快解绑，朕要给他们赐婚！”
龙椅上的中年男子眼中闪烁着喜悦，手舞足蹈地筹备着要给我封赏，满心欢喜的模样不像是在做戏。
我疑惑地看向姚光，只见他眉头微蹙，似是心中有所担忧。
果然还是鸿门宴，这皇帝定然藏着杀招在其中。
我悄悄推推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莫要担心，一切罪责推到我身上即可。”
小样，我一柔弱女子能如此全心全意待你，这下还不迷死你？
没想到姚光犹豫了半晌，最后却附在我耳畔说道：“我只是在想，时间太急，礼部能不能赶制出合你心意的婚服。”
我被他的话弄得愣怔，最终没忍住问出了口：“究竟为何会突然给你我赐婚啊？”
“因为，我将兵权交了出去，只求你无虞。”
高屋大殿下，他如磐石般坚定不移、跪在我身侧任由我倚靠。
若我真的只是敌国女将，现下怕已感动到不能自已。
可我不是，我不是人间女子，我本该肆无忌惮地搅乱姚光的心境才对，可为何会在姚光轻飘飘地带过他自己的付出时，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呢？
病了病了，我绝对是病了。
因为我病了，所以婚礼的事便没有多参与。
姚光事事亲力亲为，却无半句抱怨，倒是姚府上下都视我为断了姚光前程的丧门星，但在姚光的叮嘱下，却也无人敢在我面前多说什么。
婚礼来得快而急，不过整体却十分完备，姚光像是结过千百次婚似的，礼貌而周到的应付着一切，直到夜深了才与我共坐在床前。
这几百年里，各式各样的新娘子我也做过许多次，但还是会在摇曳的烛火下生出一丝恍惚。
姚光和他很像，一样火红的婚服，一样疏朗的眉眼，一样有着不该属于凡人的游龙之姿。
可他，早已在千年前的新婚之夜里死在了破军星君的剑下，一剑毙命，甚至连个理由都没给他。
虽然已过千年，可回想起那夜我依然觉得心如刀绞般。
明明是一样的面庞，怎的一个爱我入骨，一个却亲手将我推入深渊呢？
像是感应到我的不满，角落处的蛋儿子居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别抖啦崽崽，你现在只是个装饰物，抖成这样我该如何向姚光解释？”我小声对着儿子嘟囔，结果原本醉酒的姚光却突然站了起来，并走向了那颗蛋。
我霎时间全身羽毛战栗，正准备将蛋夺回来，却见姚光将它抱在怀中柔声哄着：“乖，今天是爹娘大喜的日子，你不要闹脾气。”
仅一句话，我便如坠冰窟，吓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我在千年前渡劫时，与一砍柴男子成了夫妻。
那男子姿容出尘、性子温润，是个顶好的良配。
他对我极体贴，那种缠绵的爱意哪怕过了千年，我也依旧无法忘却。
他叫阿星，是我儿子的爹，是在我心中近乎完美的存在，所以我怎么也不愿意承认，阿星和姚光长得一模一样，不愿意承认他就是破军星君。
不对，不全是，阿星只是破军星君的一缕神识，是星君专门派下界来与我渡劫的。
换言之，我爱着破军星君，却也恨他入骨。
因为破军星君亲手杀了我爱的人，他亲手“杀”了他自己，毁了我心中的美好，也害我无法渡劫。
剑，顷刻出鞘，我如破军星君那晚一样，直指姚光眉心：“你的神识未蒙？”
姚光神态自若地安抚着那颗蛋，直到蛋缝间透露出点点灵气后才开口：“是，我记得一切。”
“一切？你知道自己是破军星君？知道我是素舒？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历劫？”我不敢置信地皱眉，心想着等有机会一定要揭发司命星君徇私舞弊。
谁知姚光却摇了摇头：“并非是我在历劫。”
“怎么不是你在历劫，前九世，每一世你都受了锥心之痛。”
“可你，难道就没痛过吗？”
姚光望着我，漆黑的眼眸犹如暗夜深渊般，仿佛要将我吞灭。
他竟然问我心痛吗，心由血肉铸成，并非草木石堆，怎么可能不痛。
我带着恨意世世寻他，可他每一世都对我掏心掏肺。
爱意如大火般蔓延，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你困于情劫，实乃命数，若想破劫，需经历九世轮回。”姚光定定地看着我，忽而说出了千百年前我并不知晓的秘密。
破军星君暗自倾慕我已久，知道我要下凡渡劫，便派了阿星偷偷守护我，谁知却不小心扰乱了我的劫数，等到发现之时我们已经成婚。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取走阿星性命，若我能顷刻放下，也算得是历劫成功。
偏偏我用情至深，渡劫未成，恐要永世困于此劫。
破劫之法，便是要再经历九次生死离别苦，方能获得再次飞升的机会。
“你对于阿星之死耿耿于怀，哪怕恢复神识也无法放下，我只能利用你对我的恨意，引你完成九世离别。”姚光满目愧疚，我心中倏地一疼：
“可你明明也该渡劫，我查得清楚，仙命牌上写着你渡的是美满劫，骗不了人。”
破军星君九世渡劫都以悲剧收场，便会失去飞升的时机。
用自己的劫数渡我，他是不要前途也不要命了吗？
“只要你能飞升，我怎样都无所谓。”姚光定定地望着我，笑容温暖到刺眼。
我心中有巨浪翻滚，嘴巴张了又合，合下又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等，可九世已过，为何我还没飞升，而破军星君为何又来了凡间？
我还没来得及问，一道黑色戾气突然从屋顶上砸了下来，竟有要直接砸死我的架势。
那戾气已能化出实体，颇为骇人，竟令我使不出半点法术。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姚光猛然冲向我，将我带至安全的角落。
“没事吧？”他担忧地皱眉，我赶忙摇头，却看到那团黑东西冲着我的儿子飞了过去！
“救孩子！救我们的孩子！”我急得高呼，姚光迅速冲了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步，那戾气已经将我的蛋带走了。
我与姚光一起追了出去，这才发现姚府上下哀嚎一片，每个人都躺在地上，印堂处散发着阵阵黑气。
这该死的玩意儿，居然敢对凡人出手！
姚光当即叫来侍卫，让他们通知京城内的百姓近些日子不要随意走动。
随后他离开肉身，变回真正的破军星君，准备去将那戾气歼灭，夺回我们的孩子。
“我与你一起。”我拉住星君的手腕，在看到他摇头准备拒绝时，我拧眉瞪他：“孩子和夫君都在，总不能丢我下一个吧？”
许是被那声“夫君”叫愣了神，破军星君犹豫了片刻，才递给我一件软甲：“这是由我真身上的羽毛制成，你穿上，若遇危险可保你平安。”
我也没推辞，连忙穿上与星君一同去寻孩子。
那团黑气极善隐蔽，难以追踪，幸好我的蛋儿子身上有我与破军星君的真气加持，所以我俩也没费多少功夫便查到了自己的孩子。
但是，它目前所在的地方居然是魔界禁地。
天界与魔界虽然势不两立，但近千年来一直是休战的状态，若我们贸贸然闯了进去，怕是会引起纷争。
但是，我早就不是天界的人了啊！我是魔界第一强之灭星派老大啊！
虽然是自封的，但我也算是半个魔界中人，所以我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去。
而身后的破军星君本想阻拦我，最终却施法帮我隐住了气息，拉起我的手与我并肩没入黑暗。
“你不用进来的，你这一进，若是被天界知道可是大罪。”我有些紧张地扯住他的衣袖，而星君却笑了一声：“抛弃妻儿的罪名更重，绝不能做。”
明明在暗处，可我莫名觉得破军星君变得耀眼了许多。
幸好在暗处，否则便要被他发现我现在已经脸红到了耳根处。
忐忑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周遭大亮，我的蛋儿子被困在洞穴当中，黑色戾气笼罩着它，似乎正在吞噬它身上的灵气。
我箭步冲上前去，想要救孩子出来，却被结界直接弹了出去。
正欲再试一次，却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山洞里奸笑：“好久不见啊，素舒仙子。”
我发誓，自己绝不认识这么丑的一团玩意儿。
可那黑色戾气已经渐渐化形，黢黑的脸上明显地写着讥讽，而且一口咬定千年前就已和我交情不浅。
“舒舒，我是阿星呀。”我被这话惊得差点没握住剑，下一刻便对着黑影刺了过去：“丑东西！你竟然敢侮辱我的阿星！”
惦念了千年的人被其侮辱，儿子也被它掳去，我自然气得四处乱戳。
谁知那黑色戾气话锋一转，突然问我记不记得成婚之夜我耳边的紫色夕颜花，是由他亲手戴上去的。
“千年前，若无我附身，你以为破军星君这块不苟言笑的冰木头，真的会与你有瓜葛吗？”
破军星君执掌十万天兵，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虽与我同为鸟族，并一同值夜，但他在天界时确实未曾多看过我一眼。哪怕我各种示好，也只换来了冰冷的拒绝。
“是因为我附在他那缕神识上，他才会答应与你成亲，否则他只会冷眼旁观，任由自己看着你与旁人恩爱！他根本不会在乎！”
那团黑雾字字诛心，我强忍住心痛，回头问破军星君：“是真的吗？”
星君没有回答我，而是将全身灵力凝聚到一处，对着黑雾直直冲了过去。
不说话便是默认，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破军星君，也不愿与他共同作战，只能在星君与黑雾缠斗时去救自己的儿子。
可是那结界并没有因为黑雾正在与星君交手而露出破绽，我努力对抗着结界，忽然一股极强的灵力直冲着我的面门攻来。
“小心！”破军星君高喊着向我赶来，然后生生替我挡下了那一击。
一股黑雾趁机攻占了星君的命门，我慌得赶忙使出灵力阻挡，却只能堪堪吊住他的性命。
“你怎么这么傻？”变故来得太快，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抱住地上的星君忍不住怒吼。
可破军星君却强撑着对我露出了一个笑：“你没事，就好。”
“我有事没事究竟关你什么事，渡劫你也来掺和，我救孩子你还来掺和，你究竟要做什么！”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破军星君努力地抬起手替我擦泪：“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的舒舒，不许哭。”
“千年前，那丝戾气确实附了身，但还不足以令我的神识失去理智。”破军星君深深看了黑雾一眼，继续解释道，“阿星和你结合，其实是我默许的，我只是想，哪怕只是一缕神识，哪怕只是在凡间，能够和你成一次亲也是好的。”
我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手足无措。
破军星君到底什么时候对我存了那样的心思？我这个傻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痴痴地毁了九世的情缘。
现如今回想起来，那九世的恩爱，星君眼中的缱绻与不舍，都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
“啊啊啊啊！”突然，身旁的黑雾痛苦嚎叫了起来，“别动摇！你个该死的黑羽鸟，他亲手杀了你的夫君，你怎么可以不恨他！”
“我恨不恨他，与你何干？”我疑惑地望向那团戾气，忽然觉得唇间一凉，星君居然强撑着身体凑到了我的唇边，莫名其妙地给了我一个吻。
“做什么？”我捂住嘴，含羞带怯地瞪了星君一眼。
我与他不是没有亲热过，但与他的仙身有肌肤接触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现下我们处于险境，这莫名的一吻着实令人脸红。
“素舒，听我说，那团戾气，当年不仅附在了我的神识上，更占据了你的一方神识。”
破军星君勾住我的脖子，热气在我耳边喷洒，我万分努力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原来这黑色戾气是魔界邪物，而我真身为黑羽鸟，本就是亦正亦邪之物。
当年魔界中人得知我要历劫，便将戾气引入了我的体内，只为吸收我的恨意，用来炼化此物。
“素舒，千年前的阿星爱着你，之后的每一世我也爱着你，从头至尾，只不过是我想尽办法要和你在一起罢了。”
破军星君痴痴地望着我，忽然我心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是啊，我为何会很他？只因为千年前他杀了我的夫君？
可这一条人命他已经偿还了九次，更何况阿星本就是破军星君，为何我会一直守着报仇的执念？
有人利用了我，利用了我整整千年！
“怎么回事？我的力量怎么淡化了？你原谅他了？你不许原谅他！不许因为一个吻就动摇！他根本不爱你！”
那团丑东西对着我叫嚷，而我正在费力探查自己身体中被引入的戾气根源在哪儿，准备斩草除根。
“他若爱你，便不会杀了你的阿星、阻止你飞升！他若爱你，从前在天界的时候，他就该向你提亲！他若爱你......”
那团戾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破军星君打断：“我杀了阿星，是因为我用阿星吸走了大半的戾气，若不杀可能对素舒不利。在天界时我没提亲，是因为我怕委屈了她！我苦守素舒十世，我怎么可能不爱她！”
“所以，每一世，你都记得？都清醒着？”我心疼地看向星君，看到他深深地点头：“你清醒地受着苦，我自然该陪你。”
哪有什么费尽心机令他爱上我的九世轮回，不过是他从未将爱意收敛起来罢了。
只是，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呢？
我哭哭笑笑，心中酸涩却又甜蜜。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变化，那团戾气渐渐没了刚刚的杀伐之力，正在慢慢散去。
“千年筹谋，竟然抵不过他几句甜言蜜语和一个吻？该死的黑羽鸟，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戾气叫嚷着向我冲来，可我还未探究出它究竟埋藏在我身体的那个部位，只能拼命躲闪。
忽然，它眼神一变，露出抹冷笑来：“不恨男人也行，那就来恨我吧。你爱自己的孩子对吧？那我要它给我陪葬！”
说着，戾气对着那颗蛋疯狂飞去，我终究是慢了一步，没能将蛋抢过来。
那颗蛋千年未曾孵化，或许我不该再执着了。
可看着它被高高举起，我还是不由得心惊：“放下它！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那我要你杀了那个男人！让我吸干他的灵力！”戾气叫嚷着，我看看瘫在地上的破军星君，忍不住皱眉：“那你把蛋砸了吧。”
“什么？”戾气被我弄得一愣，我勾唇嘲讽道：“一颗蛋，还是颗未孵化的蛋，我将来再生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
戾气许是没想到我如此绝情，气得当即将蛋高高举起：“不在乎是吧，好，那就再见吧！”
在它松开的瞬间，我立刻冲上去抢蛋，可那戾气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趁着我接蛋的空隙，调出全部力量对着我的背部突袭。
眼看着上千道细碎的黑雾冲着我奔来，我无处可逃，只能闭上眼睛承受。
受了这一击，我怕是仙身尽毁，可怜我刚知道破军星君的心意，却没了相守的机会。
正胡乱感慨着，忽然落入了那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睁开眼睛，果然看到星君将我紧紧护在了怀中：“素舒，你没事吧？”
“我穿着你给的软甲，我身上有软甲，就算受了那一击也只是没了仙根，可你这样会死的啊！”
我拉着星君的手眼泪肆意横流，而他却在望着我笑：“你果然在意我，哪怕被戾气影响了千年，却还是在意我。”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当初本就是我对星君动了凡心，后来千年的纠缠，说是报仇，可若真是厌恶至极，又怎么可能日夜与他相对？
我一直是爱着他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泪水缓缓滴落，顺着缝隙流进了蛋内。而星君被击后涌出一口鲜血，也恰好滴在了蛋缝上。
七彩的光芒照耀了整个洞穴，我的孩子，居然在这样的时机孵化了。
更令人诧异的，是我为黑羽鸟，星君真身为白羽，生下的孩子居然是只彩色的凤凰？
我看着儿子失神，而星君远比我反应更灵敏。凤凰壳是世间至洁至硬之物，星君趁着那团戾气发愣的空档，直直将凤凰壳打进了它的体内。
戾气终于消散，而凤凰出世惊扰了天界，我与星君也被带了回去。
等到司命向天帝报告我们这些年所经历之事时，我才终于知道，为何当年我屡次对破军星君示好他都无动于衷。
天界各族势力抗衡，我鸟族已有破军星君为手握重兵之武将，可我当时一心只想着能够与星君匹配，便向天帝请求成为月神座下先锋。
鸟族不能同时有两位高阶的神仙，于是破军星君主动提出要放弃仙职。
恰逢魔界来犯，天帝心生疑窦，接连逼问星君是否有异心。
星君怕连累了我，便再也不敢回应我的心意。
“完了，我主动入魔界的事都被扒出来了，我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往上升一升了。”我靠在破军星君身边小声嘟囔，身子却被他轻轻扶正，忽然听到他朗声回禀：“天帝，我历劫九世皆失败，实在无颜忝居高位，求天帝另觅良将。”
众神与天帝皆是一愣，最终在破君星君的强烈诉求下，他终于被罢了职位。
走出大殿时，我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叹气：“我是想与你比肩，但不是让你辞官啊。”
“可我已经辞了，娘子不会因此就厌弃我吧？”破军星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直望得人心痒痒。而且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更何况，星君曾偷偷与我说，我们的儿子实在太过惊人了些，若星君还居于高位，怕是有人会心生不满、徒增祸端。
“行吧，那我们就专心养儿子好了。”我拉起星君的手，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不对啊，不是说历经九世，我就该飞升了吗？”
星君戳了戳我的额头，颇为无奈地回答道：“飞升是要大彻大悟，要放下一切方能成功。”
“可你历经九世都未能放下我，所以，你也历劫失败了，以后只能做个继续修炼的小仙子了。”
对于失败，我很痛心。
但星君也失败了，我们两个“废物”夫妻倒算是同心。
既然放不下爱恨情仇，那便继续在这天界努力做一对小夫妻吧，毕竟儿子都有了，还能怎么办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