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费

作者:NN|发布时间:2023-02-15 10:02:13|字数:8393

那天凌鹤失魂落魄地离开后,我心里十分不安,也许他以前有一份痛苦的回忆,我又刚好触及了他的痛苦,所以连着几日他都不来看我,我望着纷纷而下的小雨,愁绪万千。

于是就想着去青玉寺拜一拜,平复一下心境也是好的,本想着带凌鹤一起去,想想算了。我还不至于上赶着讨不痛快。

这寺庙倒是幽静,下着雨人就更少了,我上了香之后,就跪在蒲团上,闭上眼开始虔心祈祷。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姑娘许久没有来了,那位公子没跟你一起吗?”

我刚抬头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站在我面前,他似乎认识我,不过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师父是认错人了吧,我从未和什么公子来过这里。”

他也是疑惑,微微愣了一下刚想开口,我手上突然一紧,被人拉了起来——

凌鹤,他竟然跟来了。

他拉着我往外走,似乎很生气的样子,直到把我拽到寺院外面才松手,这几日我都没有见他,也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惹他生气了,他扶了扶额,见我害怕的样子,又努力把气焰压了下去。“你去什么地方能不能说一声,就带两个丫鬟,要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看我身上有些湿润的衣服,接着把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到了我身上,顿时周身都暖了起来。

我见他这样,也知道他气消了些,就凑上前去拉着他的衣裳道:“夫君,别生气,我知错了,以后我肯定什么都跟你说。”

见我知错就改,他也缓和了许多,拉着我就要走,刚走出几步,我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个慈眉善目的师父说的话,心里有些不安,便借口东西没拿又回去了,打算问一问师父。

那师父正拨弄灯油,见我回去了也倒没有吃惊,我直言道:“师父可认识刚刚那个公子,是以前和我一起来的吗?”

他眼色深沉,轻轻地摇了摇头。

也许真是师父记错了,我向师父行了礼,转身离开。

走到山下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卖玉佩的婆婆,前面有人走过,她也不招揽生意,直到我和凌鹤过去,她突然出声叫住了我们:“小郎君,给夫人买个同心玉锁吧,这锁可灵,带锁的人可与你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这寓意倒是好,我期待地看着凌鹤。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道:“我不信这些。”

说罢就拉着我往前走了,我依依不舍地回头看,那婆婆也不生气,只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嫁给凌鹤已经一年了,他算是给足了我宠爱,天下的奇珍异宝,他都能捧到我面前,任我挑选。

可是我却总觉得与他差着点什么,有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这种感觉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临近年关,皇后娘娘把我叫进了宫,这是我第二次见她,她清瘦了一点,脸上依然没点笑意。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眼角的皱纹微微荡漾起来,冷冷开口道:“你倒是个乖顺的主儿。”

我抬眼看她,她笑起来也不会和蔼一些,而是让人觉得瘆得慌。

她拨弄着头上的步摇,百无聊赖地看着我:“你这样外表乖顺,内里腌臜的人,我倒是见多了,你说我要是对你做些什么,太子能放过我吗?”

她眼中闪过一丝挑衅,我实在不明白,凌鹤是他亲儿子,她怎么总是想着给凌鹤使绊子,天底下的亲娘,谁也不会这样吧。

虽然之前也知道他们不睦,没想到到这份上了。

她挺了挺身子,继续打量着我,又把手放到下巴下撑着。

“太冷了,把炭盆端近些。”

她话音落了许久,也未见有丫鬟行动,

这就是在点我了,我弯着腰端起炭盆,挪到她脚边,她一仰头又道:“这炭盆放低了也不暖和,你劳烦太子妃端一会儿吧。”

这炭盆满满的炭火,还是些重,我端了一会儿手就酸了,火苗带上的烟,熏的我眼泪直流。

她斜躺在榻上,半眯着眼睛。

我的手抑制不住在发抖,她没有叫我放下的意思。

在这种时候,我竟然想起了爹爹,他如果看着我受这种刁难,会不会有些心疼,或者帮我说几句话。

想来也是不会的,他若真心疼我,就不会把我送进宫了。

快过年了,想必家里都贴了春联,往年过年的时候,都是我写春联,今年也不知道是谁写,家中还养了一只狗来福,它在家中,也是个被遗忘的存在。每年下雪都是我给它做窝,过年的时候,人人都围在桌子前,早把它忘在九霄了。

可我会记得给它一两根骨头,它每次都摇着尾巴来蹭蹭我,如今看来,我与它还挺像的。

下巴的汗珠滴落在炭火里,又消失不见,尽管我想想点别的,但是手上的酸痛,时刻提醒着我,我的身体在受折磨。

这时候宫外响起一阵骚动,丫鬟们被吓得惊叫,我竖起耳朵去听。

“太子,等我去通传一声,您不能硬闯……太子……”

那声音越来越近,凌鹤穿着黑色的大氅,划破风雪而来,他总算是来了,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快点注意到我。

他扫过端着炭盆的我,眼神渐渐缓和了。

“太子妃身娇体贵,受不了这样的苦,还请母后高抬贵手。”

皇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太子,你也太心急了吧。我是能吃了太子妃还是怎么的?”

凌鹤眼里带着逼迫:“还请母后高抬贵手。”

说着他就直直地迎上了皇后的眼睛,母子俩对视好久,皇后才松了口气:“罢了,走吧。”

听着这话,我才敢把炭盆放下。

凌鹤快步走过来,把他的大氅披到我身上,“你先在外面等我,我有话与皇后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宫道两旁的宫人行色匆匆,我慢慢地走着,刚刚衣服被汗浸湿,现在被冷风一吹,刺骨的凉。

我踏在松散的雪上,一深一浅地朝前,忽然脚底下嘎吱一声,似乎踩到什么东西了,我连忙抬起了脚,低头去查看。

竟然是一只纸鸢,它有些脏兮兮的,可是不难看出,它曾经在天空翱翔的漂亮姿态,多可惜啊,现在被埋在这雪下。

我仔细拍了拍上面的雪,这纸鸢肯定是从宫外飞来的。

我举起纸鸢,想象着它在天空中的样子,奈何现在是冬天,不适合放纸鸢。

这一年的寒冬变得各位长,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奇怪,我的生辰将至,凌鹤很早就开始筹备,他想办得格外盛大。

这更是让我受宠若惊,因此坊间的流言蜚语也出来了,说我是妖女,祸水,而宫里面却不曾听到任何传言,别说传言了,这宫里面的人一句话也不愿和我多讲。

尤其谈及凌鹤,那些人马上就三缄其口,导致这宫里面能跟我说上话的,只有凌鹤。

他每天都来看我,有时候给我带些好玩的,好吃的,或者就听我弹琴。

也不听别的,就听那一首梅花引,他在听曲的时候,常常脸上带笑,或者眼底流露出忧伤。

那时候我很庆幸,世上有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对我好,好得像话本里写的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我也对他好,他上朝前我就给他准备好早膳,等他回来桌上就有精致的点心。

但似乎他喜欢我操持这些,他说想我多看看书,多学学琴,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真心疼我呢!

很快我生辰那天到了,我穿着华服,坐上了游街的花车,百姓们拥挤在花车两旁,嘴里说着祝福的话,我心底高兴也不能忘记要端庄自持。

突然人群里突然躁动起来,一个人喊叫着“快看”,其余人朝着天上望去,我把身子稍稍探出花车,一抬头就看见天上飞着好多纸鸢。

那天阳光明媚,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纸鸢上,仿佛他们不是被线牵引着,而是真的在飞。

我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想把整个身子探出去看。

凌鹤骑着马来到花车边,他面色有些冷:“有什么好看的,一堆破纸飞上天还是一堆破纸。”

我察觉到他的情绪,也把身子收回了花车里,可是余光还是忍不住去看,又不禁在想是谁可以有这么多的纸鸢。

不过很快,那些纸鸢就一只一只从空中掉落了,他们的坠落比腾飞更让人心惊。后来我才知道这纸鸢是沈以白做的,说是祭奠他的一位故人。

我生辰过后,皇后又把我叫去了,我想左不过是因为凌鹤对我的宠爱太过了,想让我收敛一点。

可是我去了中宫,她没有训我,只是给了我一幅画,然后一脸神秘地跟我说:“你回去问问凌鹤,这画他可喜欢。”

我当时没有拆开,而是在回去的马车上拆开的,一打开我就愣住了,画上是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子。

她穿着青色的官服,一看就是宫中女官,这画是画的她坐在墙头上喝酒的样子,肆意潇洒,眉眼带笑,栩栩如生。

我抚上那画,心底发闷,这绝不是我,那我又是谁。

我拿着画像失了魂一样回去,也许是晚了,凌鹤有些不高兴,他让我以后别随意出去了。

他过来扶我,一下就看到了画,突然间他像野兽闻见血似的,一把抓住了我,大声质问:“这画哪里来的。”

我怔怔地告诉他“皇后娘娘给的,她还问你可喜欢。”

他一把夺过了画,宝贝似的护在胸前,语气冷若冰霜:“你怎么会配拿她的像。”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人怎么会在一瞬间就变了呢?

他把自己关了两天,然后又对我像从前那样了,我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不宣之于口。

我是个很知道审时度势的人。

没过几天皇后又把我叫去了,她第一次给我赐了座,我却坐立难安。

她十分和蔼地谈道:“那姑娘叫商荔,是个女官,真是长得跟荔枝一样清灵的女子,她好读书,好喝酒,也好弹琴,其中一首梅花引更是一绝。”

她每说一句话,就像有一把刀,拉在我心上一样。

我掐着手隐忍着情绪,她瞟了一眼我继续道:“这样的女人最拿人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妖法在身,引得太子为她神魂颠倒,还有那明阳王府的小子,也为她痴迷。”

说到这里皇后的眼神渐渐变得阴狠。

“这不是祸水是什么,任她有满腹才学,我也不会让一个有歪心思的人做太子妃。”说道这里她轻蔑地看着我,“你也是一样,那陆家送你来什么心思我能不知,不过看在你有这皮囊。”

我坐在凳子上,身形不稳,颤抖着问道:“那商荔如何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女官而已,杀了就杀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条人命,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

她眼里带着笑,笑里藏着刀。

“我儿是未来天子,他的路一步都不能错,搭几条命进去,算是给他们祖上积福了。”

她慢慢走到我跟前,“只是你比较麻烦,是个官家女儿,陆家现在也是有脸面的,直接杀了,恐怕不妥。”

她说这些话就像平常说话一样,就算事关性命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攥紧了手,努力不让自己颤抖,“母后久在深宫,能懂什么,一个满腹才学的女官就这样被你杀了,凌鹤当然只会恨你。”

她轻蔑地勾起嘴角:“你才是可怜呢,这辈子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你这一生本就是不幸的,不如我替你了结了也好。”

我抬眼时,眼底已经蒙上一层薄泪,她一招手,一杯毒酒就被端了上来。

“我可是太子妃,你也敢这样明目张胆?”

她脸上再没有了笑意,眼中全是汹涌的欲望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悲凉。

“人嘛,总是要豁得出去,当年我就是没有豁出去,才会被一辈子关在皇宫里,如今我要给凌鹤一条宽广的路,这条路不能被你挡住,他要娶将军之女,这样兵权在握,便成了。”

她说罢,马上就有丫鬟上来押着我,我被按到了地上,她淡淡道:“别恨我,要恨就恨你是个女子。”

那装满毒酒的杯子端到我嘴边的时候,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皇后娘娘且慢。”

我努力地从地上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一个人身着一身素衣缓缓前来。

——是我的师傅卿红。

她毕恭毕敬地朝皇后娘娘行礼:“陛下正找您呢,请您过去一趟。”

皇后眯了眯眼睛满脸不悦:“卿红,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路该走什么路不该走,你该明白。”

师傅弓着身子回道:“是,皇后娘娘,陛下只说让你陪他用膳。”

皇后冷笑一声:“你出身低微,好不容易挨到这个年纪,眼看就能出宫了,你偏要往地狱闯。你以为你救得了她?”

皇后突然笑了起来:“不然……你替她去死吧。”

说罢皇后就走了,留下了几个宫女。

师傅身形一震,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流泪,只是一脸平静地依旧守着她的规矩。

按着我的人松开了我,我立马爬到她身边,她像以前那样低声呵斥我:“像什么样子。”

我拽着她的衣服,“师傅,不……这是我的命,你不必……”

她神色沉稳地起身,“什么命,我不信,你是个好孩子,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人。”

我拽着她的衣角哭泣着开口:“师傅是不是也把我当商荔了。”

“不,你是月柔。”她用手撩开我额前的碎发,我低垂着头,她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把我当作月柔的人。

我拉起她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朝她哭诉:“他们都把我当作商荔,就连我的父亲也是,他只把我当作他官途的垫脚石。我当了一辈子商荔,学她弹琴,学她走路,学她写字。”

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你是月柔也好,是商荔也好,你要活下去就只能靠太子,只有他能救你。”

“要是我不想活了呢?”泪从我的脸颊滑落,她捏紧了我的手。

“得活着,才有出路,要好好活着。”

她端起了酒轻笑道:“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苦啊,月柔。”

说罢她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喝了酒她慢慢躺在地上蜷缩着,十分痛苦。

“当年我没救成她,我后悔了一辈子,若她在,你们一定很谈得来。”

她不停地吐着血,含着泪望向我。

我伏在她身上,心痛欲裂,原来心痛到极致,是连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我像丢了魂似的,去擦她脸上的血,可那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走之后,就没有人叫我月柔了,我就会变成一个物件,被人雕刻,打磨,裁剪,我向来都觉得自己深谙世事,却不知人心能险恶至此。

这些人要生生地扒开我的骨血,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和商荔都是一样的。

我全然不顾身上师傅留下的鲜血,血淋淋行尸走肉般回了东宫,丫鬟们见着我都吓得不敢上前,她们说凌鹤找我找疯了。

我像是个游魂似的飘进房间,看着那琴很是碍眼。

我按着琴身,用力一把抓起琴弦,尽管琴弦勒进了我的肉里,我依然感觉不到疼,直到把那些弦全部扯下,我才罢休。

我抬起满手是血的手,笑了。

这下手也毁了,再也不用弹琴了。

“商商”凌鹤喊着这个名字,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一把将我揽入怀里。

像是要把我揉进身体里,他嘴里念叨着“商商不怕,不怕,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我来了”。

我看他也是疯了。

我淡淡开口道:“我是月柔啊。”

明显我感觉他身体一愣,我仿佛是取得胜利一般继续说道:“商荔早死了。”

他一把推开了我,我跌倒在地,不住地冷笑:“我偏不当商荔,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凌鹤神色反倒沉稳起来,像我第一次遇到他那样,他开口道声音温柔得不带一丝情感:“商商,你要想陆家活,就把戏演下去。”

我带着哭腔质问他:“当初是你说不会负我的。”

他俯下身来,用手帕为我包扎伤口:“太子妃倒是说说,这些年来,我就只有你一个人,又怎么负你了呢。”

我心里唯一的一根弦断了,原来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我,他们都爱商荔,凌鹤爱她,沈以白爱她,师傅也因为没有救她后悔了一辈子。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那天我本想自尽,冰冷的刀子就要划进我脖子的时候,凌鹤冲过来,夺下了刀,他掐着我的脖子,眼中全是狠厉:“你这条命,你以为你能做主吗,我让你活,你就不能死,不然我会让陆家所有人给你陪葬。”

我艰难地呼吸着,巴不得他手上的力气重些,他如此疯魔,我竟然还想问他一回,有没有喜欢过陆月柔,哪怕一瞬间。

后来他派了好多人来监视我,若我死了她们都不能活。

他彻底疯了,他把我关了起来,然后无限地展露他对商商的爱。

他们于夏季相识,那时候凌鹤完全被皇后掌控,直到他遇见了墙头上喝酒的商商,他的人生才第一次渴求自由。

年少轻狂,他不懂掩饰自己的心意,他喜欢那个肆意洒脱的姑娘,可是商商却喜欢沈以白,那时候沈以白就是个小官,他不明白自己是太子,怎么就比不过沈以白了。

他这些行为都被皇后看着眼里,在一个雷雨天过后,商商就彻底消失了,死了,连尸体都没有,像是从未存在过。

每当看他疯魔无状时,我竟然也觉得他可怜,在他晦暗的人生里,唯一追着的那一点光,也没有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夜里他以为我睡了,就会拉着我的手,轻轻搂住我,因为白天我会抗拒,踢打他,他舍不得伤我,所以在夜深时,他才敢靠近我。

其实他搂着我的时候,我也没有睡,这世间若还有什么人跟我有点关系的话,那就是凌鹤了,虽然他把我当作商商。

他还找了好多郎中来给我看手,可是每次那些郎中都摇着头离开,说是伤了筋骨,以后再不能弹琴了。

甚至以后受寒受凉的时候,还会痛,稍有力气的事都不能干了。

听见他们这样说,我很高兴,我终于不用再听梅花引了。

可凌鹤不信邪,依旧在为我找郎中,四处求药,我明明好好一个人,却天天汤药不断。

等到春风习习时,凌鹤不再给我找郎中了。

他也很少来看我了,我就整日望着那窗棂外头的日光,想象着现在外面是什么光景。这个时节,应该很多孩子放纸鸢吧。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连一只纸鸢都没有给我买过,他说我是贵女,不能玩那些东西,有一次我偷偷捡了别人不要的纸鸢回家,被他狠狠打了一顿。

说起来,他从未对我笑过,只是叫我学规矩,学了一套又一套的规矩,我从来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学那么多规矩。

人只要静下来,就会想好多东西,

我也常常盘算我的人生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盘算来盘算去,怎么也算不出来。

半年后,月神祭,这是太子和太子妃祈求月神庇佑百姓的盛事,那天大街小巷都是人。

我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人摆布着,跪天地,跪神明,凌鹤在一旁小心护着我,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的东西一样。

最后我们登上祭月高台,月华如练,动人心魄,天下攘攘,盛世太平,在满脸笑容的人中,只有我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我渐渐靠近祭月台的边缘,这里建得很高,仿佛伸手真的能摘着月亮了,凌鹤点了祭神香,来到了我身边。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木匣子,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神神秘秘地把木匣子塞到我手里。

“打开看看,你一定喜欢。”

我应他所想,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是一对同心玉锁,玉质温润,在月辉下,带着清冷的莹白,他带着期待看向我,小心开口:“我找了许久,想来你应该喜欢。”

我也勾起淡淡的笑,抬眼看向他,月光在他眼眸中流转,他依旧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君,奈何我不是他的眼中景,不是他的心上人。

见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又试探着开口:“要不戴上试试?”

我缓过了神,柔声道:“我自己戴就好,殿下去帮我取件衣裳吧,这风吹得我有些冷了。”

他一听立马转身去帮我拿衣服了,我摸了摸玉锁,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祭台上。

我望向看台,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沈以白这个人在哪里都是显眼的,他望着,在等我做出选择。

半年前,他知道了我的遭遇,想救我,如果我愿意跟他走的话,就在月神祭这天拔一根头顶的簪子,届时他就会制造混乱,然后带我离开。

一开始我以为沈以白对我有其他想法,可是他说带我走之后,我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我能看透凌鹤的疯魔,却看不透沈以白,他没有解释什么,只在信中留了一句话:我想世上所有与她有关的事,都能有个好结局。

我冲着台下的沈以白笑了笑,这场闹剧也该结尾了,我这一生已然支离破碎,剩下的人生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至于凌鹤,他这一生想要的终究未曾得到,就算得到了也如幻梦一样,化作泡影,想想这也是他的报应,他们一家子就如同疯子似的,困住了许多人的一生,而我最终成了逃出去的那个。

我慢慢将手伸到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

忽然人群骚乱起来,有人大喊走水了,底下的百姓开始乱跑起来,阁楼处升起一阵浓烟,我不知所措地站着,忽然有个丫鬟拉着我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脱下我的华服,给我披上了一个蓝色斗篷,沈以白的人在楼下接应。

我钻进了马车,撩开车帘回头看时,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凌鹤不顾一切地往祭台奔去,他以为我还在里面,周围的人死死拦住了他,他声嘶力竭地吼着,哀求道:“我求你们……求你们去救她,让我去救她……”

若我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话,我还真想问问他,他到底是想救谁,想救那个像商商的人,还是救陆月柔,还是只是在懊恼自己失去了的东西?我实在没想到,凌鹤也有这样的时候,当初他把我推向深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呢?

我放下了帘子,车外的哭号嘶喊渐渐远去,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刚离开的时候,凌鹤很快就发现了端倪,那祭台上根本没有尸体,百姓中疯传我是妖妃,是遭了天谴,而凌鹤开始发了疯似的找我,我东躲西藏了好些年,最近是在一个水乡小镇,沈以白借了我一些银子,我开了一间书坊,这偏僻地方来看书的人不多,我也乐得清闲。

没过多久太子与皇后决裂的消息就传来了,皇后被软禁,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那天沈以白提了几壶酒来找我痛饮,他很少在我面前聊起商商,但是今天他似乎是有些醉意,埋着头嘶哑着嗓子道:“月柔啊,有时候,我真挺想她的,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血红的眼睛滑落出一滴泪,又自己抬手拭去,我问出了心中执念已久的问题:“我真的像她吗?”

他迟疑了一下道:“说不像是假的,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她,我时时刻刻都很清醒,她已经不在了。”

我点了点头,其实沈以白是个打骨子里冷漠的人,他讨厌这个世道,因为那个女孩爱这个世界,他也强迫自己爱这个世界。他的一生还很长,可以去遇见很多人,但不会再有她了。

我使劲喝了一口酒,今天的风格外大,也不知这风从何时开始吹,怎么就吹散了这么多人。

  

  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好舍不得,文中肯定有我思虑不周的地方,或者是没想起的漏洞,但是亲们无怨无悔的陪我到最后,到结局,真的真的很感动。再次感谢所有关心和支持此书的读者们,如果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我这本书出现。

  

  最后再推荐一本我觉得特别好看的书《倾世冷妃》(http://www.timeread.com/book/42217),这本书的故事特别精彩,希望和大家分享。

  

  最后的最后,等待我开新书!我爱你们!

 

  《倾世冷妃》

  

  第1章 离奇梦境,神秘铜镜

  

红烛轻摇,灯影浮动,满室缭绕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芬香。

雪青色的帐帏轻轻的抖动中,华美的流苏羞涩的摇曳着,醉了春夜。

“把它喝了吧。”低沉而略显淡漠的男声随之响起。

“天天喝这些滋补的东西,你就不怕把我补成个体态全无的胖妇人?”含笑的声音如悄然绽开的三月梨花,美的清澈,美的醉人。

男人没有搭话,执碗的大手已然递至她的唇边,漆黑的眸光里完全没有了方才旖旎温存的意乱情迷,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毅。他轻轻为她拭去唇边的药渍,似是想说什么,薄唇略略一动,却终是没有开口。

“你有心事,是不是?”她把头贴向他的胸口,柔声问道。

不料他的身子却陡的一僵,忽然推开她,答非所问,“今晚我不在这儿过夜。”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边,留她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没有回神。

……

转眼间,画面忽变。

还是这间屋子,却多了许多进进出出的婢子,嘈杂的脚步声,低低的抽泣声,搅得人心乱。

一条条雪白的绢巾上满是鲜血,一盆盆污浊的血水触目惊心。

“是个皇子,是个小皇子……只是可惜……”一个老妇抹着眼泪看着血肉模糊的死胎,哽咽出声。

痛,抽筋剥骨的剧痛狠狠的撞击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灵魂正要剥离身体,生生的撕扯着,直到把她扯裂……

“啊……”她再也无法忍受那痛楚,终于用力的嘶喊出声,猛的抬起头,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莫琬下意识的看向身下,衣装完好,她又环视四围,房间里再无旁人,一切均无异样,她这才慢慢稳了心神。

原来又是一场梦。

类似奇奇怪怪的梦已经伴了莫琬很多年,她一直不解为何梦中总会出现那个紫袍锦带,一身贵气却又略显冷漠的古代男子。

他的样貌也早就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尤其清晰的是他那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仿佛一下子便能将人看穿,而他时而一言不发的定定凝望之时,黑眸又似两汪幽寒的深潭,虽冷冽依旧,却隐隐含了几许不见底的温柔。

只是,在那样的蚀骨激情过后,他为何会如此无情的哄骗她喝下那碗落胎的药物?

已经成型的胎儿那鲜血淋漓的样子,让莫琬的心口又是一阵收紧。尽管只是个梦,可她的心还是疼的厉害,幸好中途惊醒,否则她实在不忍去看那因着对心爱之人的信任而惨失骨肉的女子该是何等的悲恸欲绝……

这个男人怎会是如此冷血之人……

径自凝神间,身后忽然传来“吱呀”的一声,紧接着背后便袭来一阵凉风。

莫琬回过头,不知何时起的狂风把没有闭紧的窗吹了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如鬼魅般剧烈的摇摆,豆大的雨点瞬间便噼里啪啦的砸在了窗子上,隆隆的雷声和夹着疾雨的风声,在正发掘着的陵寝山脚下,不免有些惊悚。

这里是琬城东郊的邬珺山。

B大考古系研一的莫琬有幸随导师一起参与了邬珺山千年皇陵的考古发掘工作。她的任务是文物的分类整理,晚饭时因有些困乏让队友帮她带饭回来,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便做了那样一个残忍的梦。

莫琬关了窗,重坐回桌旁,继续起她的工作来。

她戴着手套,小心分拣着出土的物品,当目光触到一面铜镜时,她忽然屏住呼吸,心也开始莫名的狂跳起来。

那是一面极其精美的铜镜,椭圆的镜盘以细致的鎏金镀边,细长的手柄上嵌有一颗奇大的蓝宝石,镜面细腻平滑,而背面则雕以朵朵花状的镂空浮云,精致至极。

纵使埋藏了千年,它却依然光亮如新,尤其是那颗蓝宝石所透出的莹莹光芒,衬得整面铜镜熠熠生辉。

莫琬小心的捧着它,尽管隔着特制的塑料保护袋,她依然能从镜面上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样貌,正感慨着这件千年瑰宝的巧夺天工,她忽然感觉鼻间有热流涌动,紧接着便是几滴殷红的鲜血滴到了镜面上……

糟糕,流鼻血的毛病又犯了!

莫琬忙掩住鼻子,正想赶紧把镜套上的血迹擦干净,却发现塑料套上已经干净如新,那几滴血都悉数渗了过去,全部晕染在镜面上,鲜红一片。

莫琬正惊讶间,窗外忽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那闪电的白光在血红的镜面上赫然点亮,莫琬只觉双眼一阵刺痛,心口倏的便疼的厉害,昏昏沉沉的头猛然间便重重的砸向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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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5/2 16:2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