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宵春阁美轮美奂的房舍为中心，方圆一里内街道灯火通明、夜市热闹，摊贩比找乐子的人还多。放眼望去出了这个圈，就是十步一顶灯笼，冷清的同时有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整城的热闹都汇聚在这儿。
还未进门，花香味胭脂扑鼻而来，门两边站着七八个肌肉横生的护院，不见姑娘挥手绢揽客。樊苡葙顿足，不安的整理服饰，樊安宁轻捏她的手示意别紧张，低声：“钱我带够了，你想听哪个姑娘唱歌尽管点。”
“谢谢啊。”樊苡葙咬牙切齿的翻了个白眼，这个猪头！他担心她们身体单薄撑不起公子哥穿的绸缎华服，准备的是江湖侠客穿的劲装，尺寸是挺合身，腰带一缠也多了几分英气，可她们是女人啊！在芊芊细腰的衬托下胸更丰满了，哪个瞎子看不出她们女扮男装！
见有客人伫立在门前犹豫，其中一名护院上前作揖：“两位客人见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不好意思进门吧？不如由我引两位进去找个雅静的座儿如何？”
樊苡葙挑眉，语气按耐不住欣喜：“我们可以进去吗？”
“当然，来者是客，里面请。”
樊安宁握拳暗喜，总算没白跑一趟。
一进门光线暗许多，清丽的歌声明亮，嘈杂声更甚。房顶呈苍穹状弧形，铺银色流苏镶金色亮条，再配黄铜件水晶烛台，朦胧混浊的烛光洒在大殿。
殿内倒是雅静，坐在中央的两名女子桃色薄纱蒙面，一人抱琵琶一人抚琴，伴舞的姑娘有六人，她们的服饰不能用少来形容，简直该露不该露的都露了。
脚踝上古铜色的铃铛摇荡，清脆的声音摇入人心。桃色景象都在二楼，一楼坐的人多是喝酒赏舞，倒显得文雅。
桌上的七彩琉璃酒樽流光溢彩，酒香甜而不刺鼻，还有一碟银盘酥豆。
樊苡葙瞪大了眼睛看身姿婀娜的舞女，不知不觉哈喇子流到嘴角，这舞姿、这身材绝了！樊安宁不敢太张扬，嘴里塞满酥豆，故作漫不经心偷看。
两位花娘端来酒樽在樊氏二人身旁就坐，殷勤倒酒，有意半靠客人，其中一人道：“两位小公子想必不常来，见着腼腆，姐妹几个观察了好些时。”
樊安宁咽了下口水，往樊苡葙身边挪了挪。花娘仍靠在她肩头，葱葱玉指端酒喂到嘴边，花香掺杂酒香扑鼻而来，她推辞：“我过敏，不喝酒。”
并向樊苡葙投去求救的神色。
“我们是外乡人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姐姐可愿给我们讲讲这有什么乐子？”樊苡葙握着姑娘的手腕将酒一饮而尽。
樊安宁抿着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头上顶着帽子。
“小公子忒没趣，酒也不喝，那吃些樱桃。”
“乐子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知道小公子喜欢什么？”花娘笑吟吟，手顺着摸到樊苡葙的大腿。
樊苡葙龇牙，神色明显慌了。樊安宁深深呼吸，压制骚动的心，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掏出钱轻轻拍桌上：“两位姑娘先去歇一歇，我们商议些事后再请姑娘作陪。”
花娘抚摸樊安宁滚烫的脸颊，嗔声：“小公子要是觉得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可以去楼上雅舍，给二位留着呢。”
樊安宁讪笑，一手束其双手：“我不嫌人多眼杂，只怕姑娘害羞。”
姑娘一声娇呼，引来周围几桌目光。
樊苡葙眯着眼睛，磨牙：“有些人活着，已经死了。”
“哎呀，小公子真是……”花娘起身整理服饰，抓起桌上的钱，“人家就先退下了，一会儿再来。”
两名姑娘笑吟吟的挽着手又去别桌寻找目标。
“不怪我啊。”樊安宁心虚的甩手，“我在帮你，不然她手都摸到你大腿根了。”
“你觉得他们看不出我们是女人吗？”樊苡葙兴致大减，美人跳舞是看到了，但被两个花娘戏耍一番实在不光彩，都怪这个蠢猪！怨恨的眼神又落在樊安宁身上。
“第一次没经验嘛，以后我给你备点假胡子。”
一曲罢，台上的舞女换了一批，光线更明亮了些，她们赤脚跳欢快的舞，腰上系着一圈流苏褶褶生辉。
“两位大哥，我钱包丢了，能不能借点钱？”两人僵持不下间，一个人在他们这桌坐下，拯救了即将吵架的小情侣。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着不速之客，穿着一身绸缎，下巴有茂密的胡须、脸上有几道刀疤，这些都不影响别人轻易看出他是十多岁的少年。
少年看着他们二人，眨巴眨巴眼睛，也是一愣。
小娃娃没钱也来逛青楼？
这俩女人该不会以为自己扮得天衣无缝吧？
电光火石间，几人心中闪过无数想法。
“要不我送两条假胡子给你们，你们借我点钱？”少年刻意将声音压得沙哑，语气里多了几分商讨之意。
今夜频频被吐槽妆扮，樊安宁失去耐心，嫌弃：“你的胡子和刀疤也很假啊。”
少年冷哼，白了他们一眼，起身重新寻找看上去好说话的目标，好不容易溜出来一趟，他可不想白跑。
“等等。”樊苡葙忽然喊住他，“公子，我出上联你若是能对出下联我们送你些钱如何？”
樊安宁登时明白樊苡葙的意思，摸了摸干扁的钱袋，他爹要是穿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身上，那简直……
少年不甘心离去，也不好意思拉下脸答应，斜着眼睛看对方，等待下文。
“上联是：钾钠银氢正一价。”
少年惊愕，眼里尽是迷惑，绞尽脑汁结巴：“铜铁……铁，烦死了！”
说罢阴着脸离开。
樊苡葙哑然失笑，小孩就是小孩，喜怒摆在脸上，沉不住气呀。
她的一颦一笑都落在她眼里，樊安宁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越发觉得在这没了趣味，撑着脑袋开始打呵欠。
周座的宾客陆续依偎着花娘上楼，也有少数喝醉的摇摇晃晃离开，楼梯上不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又有花娘来陪酒，樊苡葙婉拒，再听一首曲子后，也觉得乏了，再看樊安宁，眼皮已经在打架。
理工直男！要是碰到拉格朗日微分与现在的模样判若两人。
估摸现在是丑时，这座不夜城终于歇息了，空荡的街道陪伴她们的只有灯笼，刺骨的寒风钻入紧贴肌肤的衣裳，樊苡葙轻吸鼻涕、身体战栗，不困了，她一点也不困了，只想死了算了。
女人的身体始终没有男人的健硕，樊安宁背着樊苡葙，步履蹒跚，走一段路竟有些吃力。樊苡葙搂着她的脖子，手里抓着夜明珠。
静谧的时光一如既往。
“你好像比以前轻。”
“嗯？因为这不是我的身体嘛。”
“要不你下来试试能不能背得动我？我天天摸着这小细腰，应该不到一百斤。”
“我猜你肯定天天抱着樊安宁身体摸，现在喜欢，呵，过段时间有你受的。”
“我哪有这么恶……”樊安宁拐到东街，被一个庞然大物撞倒在地。
蒙面人的面罩脱落，嘴角还有血迹，躺在地上哀嚎。两三米外依稀可见几道人影扭打在一起。
“我去！”樊安宁蒙住樊苡葙眼睛，连滚带爬站起来将她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后退，生怕惊动什么。
黑影迅速滚动到她们脚边，低沉的吼声清晰入耳，借灯笼微弱的光大概能看清是几个黑衣人群殴一个人。
被群殴的男子极力反抗，已是落下风，夜空中忽然闪过寒芒，黑衣人高举匕首刺下。
路见不平一声吼！两位女侠一人一脚踹飞黑衣人，冲拳接勾拳对另外目标出手，樊安宁侧身踢腿，反而震得自己细皮嫩肉的身体站不稳。
不到半分钟，几人拖着受伤同伴落荒而逃。石板路上留下一摊赤目的血迹。
“救我……”血淋淋的手抓住樊苡葙的衣摆，“送我去相府……”
樊苡葙捂住嘴把惊叫吞回去，倒是旁边的樊安宁发出咦的一声，移夜明珠靠近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清秀的少年脸上，脸颊上的刀疤贴不知所踪，下巴的胡须半贴半掉，看着有些滑稽，此人正是在宵春阁借钱的少年！
“他刚才说要去相府吗？我都不认识他呀。”
“不送万一那群人折回杀了他怎么办？他该不会是你爹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可是我们两个是大家闺秀，晚上拖着个男人回家会被杖毙的，要不先放你屋藏起来？”
樊安宁不可置信：“樊晰会直接杀了我吧！干嘛非要带他去相府，找间农房塞进去得了。”
半昏半醒的少年似乎听到他们的对话，有气无力：“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去相府。”
黄氏祖传药铺，笃笃敲门声惊醒睡在火炉边的杂工，他裹紧被子翻身接着睡，敲门声连续不断，非要把他叫醒不可。
“谁啊，大晚上有毛病啊！”杂工抄起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开门，冷风忽地灌进屋，火炉里的柴登时更明亮。
门外空无一人，目光往下一瞟，地上躺着个昏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