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同时被绑架。
结果我活下来,她死了。
从此我便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父母对我冷漠,周祁也把我当成姐姐的替身。
直到,他们发现,姐姐才是罪魁祸首……
……
“爸,妈,我拿到offer了,下个月去国外的学校报道。”
我拿着邮件兴奋地递到他们面前,期待从他们嘴里得到一句肯定。
我拼命准备材料申请,最终拿下全额奖学金的通知书。
其实家里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我希冀他们的赞赏罢了。
“哦,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冷漠,父亲在书房看文件,头也不抬,而母亲则整天呆在姐姐的房间里,手里始终放不下那本旧相册。
为什么啊……明明我也是他们的女儿啊……
我鼻头一酸,不甘心又喊了一声,“妈……”
她终于抬起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小婉要是还在的话,应该也要去国外上学了吧……”
从七年前开始,意外突然降临,当我九死一生从黑暗里爬出来的时候,却从没想过会掉进另外的阴影里。
我的姐姐苏婉,大我一岁,和我一样经历了那场绑架,最终我活下来了,她却死了。
当时,我正躺在医院里,因饥饿和缺水虚弱无比,可当我见到父母时,没有想象中的怜惜,却是铺天盖地的咒骂。
“为什么你自己跑出来不救你姐姐?”
“苏稚,你怎么这么自私!”
“要不是你,苏婉就不会死!”
我愣住,张了张嘴却无从辩解。
明明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到头来得到的却是指责?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不论做什么事,都会被评价,“要是苏婉还在,一定做得更好。”
这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连带着拿到心仪offer的喜悦也被一扫而空。
我逃出那座令我窒息的牢笼,今夜忽然起了风,我搓了搓手臂,正打算叫个车,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是周祁。
“311酒吧,过来。”
说完便挂断,一秒都不曾多余。
我叹了口气,打上车往他说的地点去。
周祁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因为家族生意的关系,长辈们说过好几次,想让两家亲上加亲。
“等他们十八岁就先办订婚,毕了业在结婚也行!”
“是啊,我看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我们做家长的也放心了。”
耳边是其乐融融的情景,回过神来,眼前却是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
曾经他们确实有意和周家结亲,只不过撮合的对象是我姐姐苏婉,而不是我这个“扫把星”。
我匆匆忙忙赶到酒吧,从人群中艰难挤到最中间的卡座,周祁正坐在中间,双手随意地搭在靠背上,恣意随性。
“周祁。”我喊了一声,他没理我,周围的人却纷纷侧目。
他旁边的兄弟见我来,跑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肩膀,“嘿!还真来了!祁哥,这女的这么听你的话啊!”
周围的男生听到他的话,哄笑作一团,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宛如在戏耍马戏团的猴子。
我强忍着心里的钝痛看向他,他冲我笑了一下,“苏稚,这回不错,真听话。”
原来他一个电话让我忍着剧痛,顶着寒风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向他的朋友证明我“听话”。
周祁乐此不疲地寻我乐子,我知道。
好几次我都察觉,他是故意想看我出丑,但我还是照做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是他把我救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应该为他鞍前马后的报答恩情。
比如喝醉酒后一个电话我便能照顾他一整晚,为了他喜欢的球星我可以通宵排队买票,他说他喜欢吃锅包肉,我没有厨艺天赋还是努力去学,最终在食指上烫出了一个疤……
可是不管我做了多少事,他依旧对我没有好脸色,有时候发酒疯,还会恶狠狠地对我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为什么当初他要救我?
如果我早知道活下来的人要承受这么多,那我去换姐姐的命好了。
我一直想,报恩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实在不行的话,顶多就赔上我这条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拜菩萨的时候,多说了那么一句,还是她真的可怜我。
现在,我终于,能够解脱了……
周围是众人或轻或重的嘲笑声,我捂着胃,强忍着身体里翻滚的痛楚,耳边响起了下午那通电话的语音。
就在我拿着offer回家的路上,医院复诊的通知打过来,“苏小姐,上次做的病理检测结果出来了,您这两天抽空过来一趟吧。”
电话里,医生的欲言又止我很快便读懂了。
自从姐姐去世之后,我在家里做什么事情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又勾起爸妈的回忆,再招来他们冰冷刺骨的言语。
察言观色,在十五岁之前我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情,如今已经成为我的本能。
酒吧的冷气打得太足,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因为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直视周祁的双眸,忽然胃中刺痛翻滚,脚下有些站不住。
“周祁,如果我真的欠你一条命,那我会还你,以后这种游戏,我不会再陪你玩了。”
他终于有所动作,眼神闪烁着,“苏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苏婉可是因为你才没的。”
是啊,周祁和苏婉,本来就是人人艳羡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呢?
大概是我和苏婉真的有几分相像,毕竟他也说过,“苏稚,你也只有这张脸还有点用。”
我冷笑了一声,又想用这件事来压我,不过就是鱼死网破罢了,“那你为什么不救她要救我?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
他大概是没料想我突然爆发,双眸忽然变得局促不安,在我身上流转,最后看向眼前的酒杯。
他总是这样,以捉弄我为乐,我每次我把救命之恩提起时,他又百般推辞。
还了这么多年,总该还完了吧……
我忽然觉得好疲惫,打了辆车往医院去,最后还是没撑住,在车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眼前是刺眼的亮光和白茫茫一片。
主治医师站在一旁,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苏小姐,你联系一下你的家属过来吧,你的病情我需要和他们沟通。”
家属?我哪儿还有家属。
“没关系,医生,你直接说吧。”
果不其然,胃癌。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小时候爷爷也是胃癌去世,如果我悲观一点,或许会把这个病和我那本就满目疮痍的人生联系起来。
“手术有一定的风险,你需要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如果确定要做的话,尽快。”
说完,满室的人出去,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冰冷的空气。
我看了下手机,距离我离开已经过去二十个小时,没有人找过我。
或许他们说想要我死,并不是气话吧。
午饭是护士给我打的,医院的菜色很一般,我还是乖乖吃完了。
即便我下定决心不做手术,但在生命倒计时的关头,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第二天下午,我回了学校,找辅导员主动放弃了留学名额。
“苏婉,虽然很可惜,但老师尊重你的选择。”
在她眼中,我像是个放弃了美好前程的傻孩子,惋惜和怜悯刺痛着我。
连只认识三年的老师都能真心相待,而我所谓的家人,又算是什么呢?
下楼的时候,我因为眼前发黑,和来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资料也随之摔了出去。
“同学,你没事吧?”
清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就见到另一张干净的脸,是陈舟。
和我竞争留学名额的人,现在我放弃了,估计老师通知他了。
我和他其实不熟,他永远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长相也平淡,和周祁极具攻击性的浓眉大眼不同,他更像奶油小生。
他帮我把东西捡起来,我道了声谢。
他却叫了我的名字,“苏婉,你为什么不去?”
哦,原来他认识我……
我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冷血,“没为什么,恭喜你,名额是你的了。”
我挣开他的手,扶着楼梯往下走,再跨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被周祁堵了去路。
“苏婉,你看上他了是吗?”
我被问得莫名其妙,也不想和他争,“借过。”
他显然不肯善罢甘休,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东西,逼得我不得不跟他走。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霸道,被父母宠坏,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拿到手。
以前我和他从来都是不对付的,只有苏婉能忍受,跟在他屁股后面做小跟班。
“周祁,别玩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癌症细胞在作祟,我疲惫得很,懒得与他周旋。
他却固执地问我,“你昨晚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上那小白脸了?我告诉你苏稚,你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敢走?!”
我快要被他气笑了,莫非是平时习惯于颠倒黑白,如今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快信了。
“周祁,你摸摸你的良心,真的是你救的我吗?”
他被我的话击中,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这个他一直以为自己捂得很好的秘密,在我这里却无处遁逃。
小时候,家长忙着生意,我和苏婉周祁,经常被丢到一起玩。
苏婉作为家里的长女,玩具和布娃娃总是比我多,在父母眼里,我永远是“用姐姐用过的”的老二。
别人家的姐妹,总是更亲近一些,但苏婉不同,她在外头可以知书达理懂事乖巧,可在我面前却总会亮出她脾气暴躁的一面。
“苏稚,你别看了,美乐蒂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你。”
小时候的我嘴笨,无从辩解,在苏婉眼中,我就像是来打劫的强盗。
可我多想和她说,“我不喜欢美乐蒂,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而已。”
苏婉不带我玩,周祁也有样学样,被孤立的滋味不好受,我跑去找妈妈撒娇说,“姐姐不带我玩。”
可是妈妈头也不回,只会说,“怎么可能,小婉那么懂事,苏稚,是不是你惹姐姐生气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怎么可能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都成为她的眼中钉,我又怎么敢去惹她?
后来渐渐长大,我们都有了各自的新朋友,苏婉也不再针对我,但我们依旧不亲。
直到被绑架那天……
我们双手被反剪在身后,黑布条蒙住了眼睛,黑暗令我更加瑟缩。
我听到绑匪和父母打电话,那头父母要求他,“先放我一个女儿出来!我再给钱!”
绑匪有些动摇,因为他们以为,在父母眼中我和苏婉都是苏家的女儿,都一样重要。
可事实是什么?
苏婉冒用了我的身份,和绑匪开始讨价还价,“我是苏稚,你们不知道,我们家,我爸妈最喜欢我姐姐苏婉,你们既然绑架我们应该知道的,放我出去,等你们拿到了钱,再放我姐姐走。爸妈喜欢姐姐,绝对不会不管的!”
我听着她的话,哽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我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爸妈确实更喜欢她。
我本以为生死关头,姐妹亲情对她来说总还有点用吧。
可是我错了,小时候她就自私的不肯把玩具分我一半,如今面对逃生的希望,又怎么可能会留给我呢?
那天,她说完那段话话之后,便被带走,我躲在原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外头起了响动,夹杂着谩骂声撞击声,隐隐约约听到苏婉的尖叫,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我受了惊,浑身开始发抖,而此时眼前的布条却忽然松了,我透过那扇没关上的门,看见了被撞得稀碎的车头,以及被绑匪从车里拖出来的苏婉。
“臭婊子,居然还想逃跑!大哥,这狗niáng养的偷了我们的车想走,大虎跳车追她,结果车撞树上了,现在情况不太妙,她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老大坐在桌子前,手里端了个茶杯,思索片刻,“怕什么,死了一个,不还有另一个吗?”
他眼神犀利,盯着我的时候像觅食的鹰,我看见苏婉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恐惧。
我害怕没了她,父母知道后会不想救我,毕竟在苏家,苏稚永远是苏婉的陪衬。
“周哥,那个苏稚最近怎么不缠着你了?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吗难道?”
“苏稚嘛,长得也就那样,打小我就觉得苏婉好看,苏稚看着差多了……”
周祁约的饭局,正巧就在我们隔壁。
他那几个狗腿子兄弟,嘴里总吐不出象牙来。
周祁喜欢苏婉,几个发小从小就知道,所以他们会说我不过是苏婉的替身,因为他们知道苏婉在周祁心中分量不一般。
换做以前,我肯定所有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端了桌上的酒,推开玻璃门往隔壁去,擒贼先擒王,我走过去兜头就将杯里的酒浇到周祁头上,“周祁,我苏稚从来不做谁的替身,你口口声声说喜欢苏婉,可是害死苏婉的人是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