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喜轿擦过小将军的棺木时,我撩起轿帘看。
那方小棺木里困着是他没能履行的承诺。
我不能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但我会让他们都下去陪葬。
一个都跑不掉。
......
我叫归荑,小名允允。
在我人生的十七个年岁里,都是众星捧月。
生在钟鼎人家,未婚夫年少有为,又对我温柔体贴,一心一意。
直到他征战被害,草草死在浑河的船上。
直到山河破碎,家人惨死在我面前。
我十七个引以为傲的年华,碎了。
我那本来不值一提的容貌在此刻成为我的救命稻草。
我连同着一群妙龄少女被塞进一辆马车内,送给范阳卢氏的大公子。
在他仔细打量我们的同时,我知道机会难得,要自己夺得。
我丝毫不惧抬起头,神色柔和羞涩,“愿为公子分忧。”
他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开口只留下我。
随后那些少女便被拖了下去,我能听到门外传来惨烈的呼救声。
她们被活活打死在门口。
他掀开珠帘,捏起我的下巴,饶有兴趣,“你能为我分忧什么?”
“回答若是能令我满意,我就给你一次生的机会。”
他转动手上的血玉板戒,“若是不满意,你就会和刚才那些人一样,剁碎拿去喂狗。”
我虔诚的匍匐在他的脚边,“蒲柳之姿可为手中利剑。”
还不等他讥讽开口,我仰头打断他,“公子难道觉得我不美吗?”
他一顿,这才仔细打量起我,“确实美。”
如今诸侯割据,战火纷起,他需要美人为他所用。
并且是一个知情知趣的美人。
他掰开我的嘴巴,强行给我喂下一颗毒药。
“好好为我做事,自然亏待不了你。”
我眼里噙着破碎的光,看得让人心生涟漪。
“只要能为公子分忧,允儿万死不辞。”
其实早在之前我就知道这位公子的名头,他被世人唤为公子胥。
他不善武术,但能运筹千里之外。
是当之无愧的文人军师。
浑河之事必有他的筹划。
第一次他把我送给朝中最显赫的谋士,让我取悦他,好让公子胥更好地拉拢。
我看着年过半百的老人,心里很是不屑。
我很清楚这位谋士带给不了我什么。
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在他把我压在身下要我承欢时,我娇笑着拔出头上的金簪。
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又快又准地刺穿他的喉咙。
一击毙命。
放火烧了这一切我发鬓凌乱出现在他面前。
他狠狠给了我一巴掌,“你真有胆。”
“竟敢违抗的我命令。”
我捂着脸,神色戚戚,“我都是为了公子你。”
他人都死了,说什么话不都是由我编造。
反正死无对症。
他脸色有一瞬间的迟疑。
身为权谋者,他天生生性多疑。
“他在床上对我沾沾自得,说他早在暗中就收集了您的污证,找个合适的时机就要启奏王上。”
“还说尝了我的味道之后就要把我杀了。”
我越说越愤怒,像是捍卫自己心中不可亵渎的神明。
“我只能先斩后奏,如今事已至此,允儿任凭处罚。”
他坐了一宿,既然人已死,事实也变得不重要了。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人再杀掉我这枚能为他效用的棋子。
“我重新交给你一个任务。”
他怜惜扶起我,柔声哄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不会辜负你。”
第二次我被他送给了新上任的王。
临走之前,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是不舍和痴迷。
我装的。
他要我在王上那里取得他身上的解药。
目前所有的青年才俊中,唯数公子胥有勇有谋,家世显赫。
他自认为比王上更加适合当这个最位高权重的人,
“若我体内的毒解了,还轮得到他坐上个位置吗?”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低头抿了口,“我比他更有谋略更有胆识,若不是他利用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又怎会受命于他?”
所以他不见得心甘情愿成为王上手里的棋子。
我来到皇宫的第一天,王上醉酒直接歇在了他的御书房。
第二天有人看出他对我不上心,开始怠慢我。
第三天,我还是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第四天我依然是稳如磐石。
一般女子这时候都会去找他,可想引起他的注意自然不能和他人一样。
更何况应该还有人比我更急。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早他就带着晨露跨进门来。
开口第一句,“这几日临时有事,冷落了你。”
他连目光都没落在我身上,“妾身无事。”
我是刚起了床,头发还未梳理。
眼见他来了,我索性对着镜子快速给自己梳了个妇人妆。
“王上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垂着的眼尾清清冷冷,“公子胥笑我冷落了美娇娘,要吾回来陪陪你。”
“王上有心了。”我放下梳子,走到他面前。
强迫他对上我的眼睛,“王上,实不相瞒,公子胥让我来到你身边的目的你应该也知晓。”
有些惊讶于我的坦白,他挑眉,“此话何意?”
不错,来到他的身边才是我棋盘上最好的开端。
身为帝王的他又怎不知他人的心思。
那我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半真半假地告诉他事实。
这样才有可能获取他的信任。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在我的手里有一副无色无味的毒药。”
谎话信手拈来,我面上很是真诚。
战火锋烟中在这个礼崩乐坏的年月里,对他们这些枭雄来讲,美人是最没用的存在。
征服美人仅是用来衬托他们的英雄气概。
所以他们对女人根本没有防备之心,也没有放在眼里。
他的声音淡而悠远,从身后传来,“你拿什么让吾相信你?”
“就拿万一在相处的某一天里你会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他打量了我一眼,微微颔首,“那吾现在就杀了你。”
“那为何不用用我呢,兴许也可以帮你除掉心头大患。”
他垂头斟酌了片刻,沉沉地应了声。
我嘴角一翘,须臾间大声笑。
欢迎来到我的局盘。
落在棋盘上的那一刻,黑白都是我。
我给王上报了假消息,也让公子胥配合我演戏。
“他现在吩咐你拿到我的宫殿防布图?”
王上一袭黑袍,和夜色融为一体。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顺从地跪在冰凉的大殿之上,“是。”
忽然窗在响起几声响雷,他睫毛有些颤抖,
“知道了,你下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我应下,退离这里。
推开门一股凉风袭来,伴着响雷下起陆陆续续的雨。
殿内没有掌灯,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吃人的妖怪。
我抬脚就要离开,听见殿内几声杯盏破碎的声音。
我心下一转,改了主意。
我转过身,挥退一众踟蹰不敢上前的奴仆,义无反顾重新回到大殿之内。
昏暗的殿内只有他孤单一个人,身边尽是破裂的碎片。
他紧紧捂着耳朵,痛苦阖上眼睛。
惊雷带来的亮光照亮他的彷徨和惊慌。
他被困在一个雨天。
我不动声色勾起一抹笑容,机会来了。
无视那些尖锐利刃,我踏着刃光碎影来到他的面前。
用手抚去他身边的碎片,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拥住他。
他一愣,睁开眼睛。
对上我露出恰到好处的心疼炙热之色,一滴眼泪至我眼角流下,“王上……”
他拉住我的手腕,一用力就狠狠把我抱在他的怀里,贪婪汲取我身上的味道。
我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背,陪他渡过这个难忘的夜。
雨后初晴,空气也好了不少。
他恢复原来的矜贵走在林道上,我亦跟在他身后。
他有些不自在,“为何?”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欲言又止,炙热的目光不言而喻。
“我心悦之。”
人人都讲,妇人者,攻心为上。
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我从公子胥的嘴里得知王上于琴艺颇有造诣。
我就故意在他面前弹错一个音。
他本来都快要从我身边经过了,硬生生被我的错音扯了回来。
“你,弹错了。”
我笑得乐不可支,鬓边的步摇也轻轻晃动,“曲有误,周郎顾。”
他平静的眸子涌起异样的情愫,“来。”
仆人遣散后他绕到我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操纵着琴弦。
他侧眸含笑看我,声音贴着我的耳畔,缠绵婉转,“可懂了?”
看到我近在咫尺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看到机会猛地勾过面前之人的脖子,主动献上娇唇,而后假装羞涩地抵在他的颈间。
他喉间上下滚动,错乱的琴弦彰显出他平静面容下杂乱无章的思绪。
当晚,我一袭轻衫进了他的宫殿。
在他欲色渐浓的眸色下,我把自己送进他的怀里。
他用嘴咬掉我的腰带,勾起我如青葱般的腿,压了上来。
我脚腕上的铃铛随着起伏的动作而响,铃声悦耳,竟比白日里弹奏的琴声还要好听。
他亦听着声音,低头咬上我的耳垂,我身子一颤。
只听喑哑低沉又难耐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允允真是香软。”
过了此夜,王上更是宠我非常,我几乎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王上,妾身有一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声音含着几分暧昧和挑dòu,“既然不知当不当讲,那就不要讲。”
我假装赌气转过身,咬着下唇。
他才笑着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双手揽过我的腰肢,“那允允有何所求,就算要九天之上的星辰吾也定满足你。”
我眼波如水,欣喜地回头,“我又怎么会为难你呢。”
“妾身只要将襄阳君挂至城墙以祭在天之灵。”
襄阳君是原先的君王,他昏庸无能,政治腐败。
不过一年便把我的小将军用性命守下的城池拱手让人。
之后不战而亡,导致我家破人亡,这让我如何不恨他。
高坐上的王没料想到我是这个要求,再次询问我。
“就此一愿,别无所求?”
“是。”我垂下眼眸,娇小玲珑的身姿越发动人。
“允。”他声音有些不悦,我抬头微微看向他。
他眼巴巴地盯着我,见我不解其意,长长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求吾多宠爱你?”
我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润,整个人也变得柔和,“王上对我够好了,我自然别无他求了。”
话刚落地,我为了哄他开心又继续说,“求王上疼我。”
眼见他对我上了心,我偷偷见了公子胥一面。
“这就是他给你下的毒?”
公子胥声音含着几分轻挑,“是啊,允儿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当着他的面直接把轻飘飘的药粉吞了下去。
他有些震惊,想要逼我吐出来,“你疯了?”
我别过脸,双手负于身后踮起脚尖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心悦你,愿意用我的性命做局为你换得解药。”
少女明明刚才吞下毒药,此刻却无怨无悔说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姣好的脸上满眼都是他一个人。
这样的情怎么不足以让一个人动恻隐之心。
他双手紧捏着我的肩膀,有些动容在我眉间落下一吻,“好,你的情意我知晓了,我定不负你。”
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面上却不显。
回到王上的身边,他在半张脸沉浸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之中。
开口有几分质问,“你去哪里。”
我早有准备,眸光一闪,立马跪在他的脚边,“自从我回他拿不到布防图时他就狠狠教训我一顿。”
“如今公子胥要我在猎场上带你去他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
他神色一黯,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是吗?”
我低头温婉一笑,眼角滑过一滴清泪,声音仍是轻轻柔柔的,“王上,早在以前我只有这样讨好他才能活下来。”
“是我想以色侍人吗,是我的舟实在是破碎,渡不过那万重山。”
他唇角抖动了一下,带着几分悔恨地把我拉起来,宽大的袖子遮住我眼中的算计。
年轻的帝王松了口气,有些歉意,“是吾不好,错怪允允。”
“王上,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公子胥吧。”
我话刚落音,肚子一阵绞痛,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
王上惊慌失措就要叫来御医,我拼劲力气拉住他,“王上,不用找了。”
“是公子胥给吃我的毒。”
听到公子胥三个字,他眉头跳动,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心头滚烫,把拢入怀中,更不得融入他的骨血之中,颤声道:“吾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着他拿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其中一颗药丸,抖着手喂到我嘴边。
我把药丸压在舌下,笑着扑到他怀里,“王上,我以为……”
我迅速把药丸吐到帕子上,忍着刺痛别在腰间。
做好这一切便脱了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我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王上趴在桌上假寐的侧颜。
此时他像个初生小孩子一样,恬静安祥。
我抬起头,轻微摸了腰间,那里却是空空如也。
这一轻微的举动也让王上有所察觉,他睁开眼睛看见我。
长长的眼睫掩去了深沉的眸色随后露出欣喜的目光。
“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我借着他的力坐了起来,迟疑的说,“我怎么了?我不是吃了解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