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对我说，他永远都会陪伴我照顾我。
可是后来。
他为了讨好他真心喜欢的女孩。
把我不堪的往事当成笑料讲给她听。
他说啊，只是可怜我。
可是后来。
他又哭着问我，能不能回到以前？
不能。
永远都不能了！
……
方明宇，是我的朋友。
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他是什么时候闯进了我的生活，我已然不记得。
我只记得。
那时候我总是在班里独来独往，他坐我后桌，经常拿笔戳我，“哎，你怎么这么高冷啊？”
“你会不会笑？你看像我这样笑，会吗？会吗？”
“哎，你别学了好不好，给学渣留点活路，大学霸。看我打球去吧，我打的可好了。”
我们的友谊是靠他单方面的死缠烂打建立起来的。
但是好像我一点也不排斥。
可能一个人生活在黑暗里，孤苦太久。
也渴望被月亮照耀。
是方明宇让我披上了那层月光，皎洁朦胧，美好的不可方物的月光。
他曾陪着我一圈一圈地绕着操场散步。
“你看，与宇宙相比，人多渺小啊。”
“那么大的月亮，落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圆盘大小。让你痛苦的人和事更应该像尘埃一样，从你心上拂过就落。不要让他们幻化成巨石，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我沉闷着声音，低落极了，“可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啊，没有人喜欢我。”
“我喜欢你啊。”他自然地接口。
我猛然抬头，忽然面红耳赤。
他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我是说好朋友的喜欢。”
“真的，我非常喜欢你这个朋友。你善良热心肠，每次都记得提醒我吃早饭。我不会的题，你都很有耐心的教我。”
“你明明不喜欢看球赛，但我每次叫你去，你都会去看。”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我的优点，极力夸赞我。
我泛起泪光，偷偷低头掩饰。
他却十分大方坦荡的对我说，“岁岁，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永远都会喜欢你，我和你保证，方明宇永远不会抛下岁岁。”
高中时，由于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我差点被霸凌。
是他拦在了我身前，警告那些小太妹，“岁岁是我的朋友，她身后不只有我，还有一大堆朋友呢，你动她一个试试？”
考上大学，继母说什么也不肯给我出学费了。
我靠着假期打工、申请助学金奖学金以及校外补助勉强度日。
我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瓣花。
早上不吃，中午买一顿饭，分成两顿吃。
方明宇来看我时，看着我瘦到极致的模样大惊失色。
他不信我要减肥的谎言，把五百块钱强硬塞我手里。
……
然后他开始要我给他整理课堂笔记。
以卖笔记的名义给我转钱。
我不收，他就和我吵架，拿绝交威胁我。
从小我就很吃这一套。
他一板起脸说绝交，我就真的怕他生气。
我把他给我的钱一笔笔记在小本子上。
泪水打湿了墨迹。
渲染开，形成一朵又一朵的泪花。
于此同时，我的心里有棵树也在疯狂生长枝叶，鼓出花苞，跃跃欲试地要开出花来。
那是隐秘而又欣喜的少女心事。
大二下半学年，方明宇兴冲冲领着一个明艳好看的女孩来到我面前，介绍给我认识。
“我们刚建立关系就带来给你认识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他眉飞色舞地对我说。
那女孩叫穆阳，一身名牌，衣品与气质都非常好。
而我一脸素颜，衣服大到不合身，松垮地垂在身上，就连球鞋都因为多次洗刷而泛黄。
我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个遍。
那一瞬间，难堪和心痛一起席卷了我的五脏。
我想逃。
我的目光如此仓皇，草草落在远处飞起的雀鸟身上。
“恭喜你们，我还有课，先走一步。”
我匆匆从他们身边擦过。
听见方明宇温柔地对她解释，“你别介意，她就这样的性格。有点怕生，但处久了，是很好的人。”
我把写满少女心事的笔记本，拿出来看了又看。
把他对我好的诸多细节想了又想。
终于承认他对我所有的好。
只是因为友情，而无半分心动。
就像天边的月亮。
他照亮了我，温暖了我。
但他不是为我而亮，更不是为我而转。
在我们的关系里，从头到尾，思想不纯的是我，只有我。
我想起穆阳打量我的眼神就一阵阵刺痛。
我拿起钱包，飞奔到学校门口的衣服店里。
挑了一件好看的衣裙试穿。
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买衣服。
我的衣服都是捡的亲戚甚至同学不要的旧衣服。
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蜡黄，眼睛无神。
漂亮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十分不搭。
就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样。
老板热情地招呼我，用所有溢美之词赞扬我，“你穿着真合适，腰身多显细啊。”
“而且这衣服正打折呢，原价一千多的，现在搞活动才398元，特别划算，拿着吧小姑娘。”
398。
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要为我的虚荣买单吗？
冲动逐渐消退。
我恼怒地看着镜子的自己在心里责问。
你在做什么？
难道你以为穿了漂亮衣服，就能变得和穆阳一样，他就会爱上你？
下学期的费用还没有着落。
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资本在这里任性，耍脾气？
我转身要去换掉，却正好遇见推门进来的穆阳和方明宇。
我甚至觉得穆阳的眼神如透视镜一般看穿了我。
她的神情那样轻慢。
而方明宇激动地走过来，夸张地和我说，“天上下红雨了吗，你居然知道买衣服打扮自己？”
男人的思维就是这么粗暴简单。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我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而只会看到最表面那一层。
“别说，这裙子你穿着还挺好看，岁岁，买吧。”
我抬眼，与远处穆阳的眼睛对上。
……
她明明在笑，可我这样难受。
尴尬，难堪，举足无措。
像潮水倾覆了我。
于是我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站在他们面前，低着头轻声说，“你们逛吧，我要回去预习功课了。”
我开始躲着方明宇。
他多次来找我见不到我的情况下，托室友拿回来一个盒子。
是那件我试穿过却没买的裙子。
我的手轻柔地拂过这件质地柔软的裙子，心里酸涩达到极点。
却浇灌出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来。
这花，名叫多情，自作多情。
纠结的情绪缠缠绕绕，支节横生。
如果要还他，就得见他。
最终我叹息地在欠他钱的小本上记上一笔。
把衣服收入衣柜。
终于还是让他把我堵在了宿舍门口，他气势汹汹地问我，“你不是不在吗？”
我垂头不说话。
“你怎么回事啊？又变成以前的样子了，不高兴也不和我说，就知道躲着我走？”
“说话！”
“最近我比较忙。”我想了想，把话说的很委婉，“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再好的朋友其实也是需要一点分寸感吧。”
他看着我，点点头，“你说的对。是要有分寸感，但你告诉我，谁家的分寸感就是谈了女朋友就要和异性完全断交，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没有断交。”我反驳。
“和断交有区别吗？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下个周我过生日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来了？”他眼眸如火地盯着我。
以往每年过生日，都是我们俩一起过的。
而今年，他有了女朋友，肯定会和女朋友一起过。
而我自然不想当电灯泡。
但是他的话逼到这个份上，我没法直接承认。
因为再聊下去。
就不可避免得要谈到一个避嫌程度的问题。
一个心无杂念的好朋友，需要在对方谈了女朋友后完全消失吗？
好朋友不需要，但喜欢他的我，需要。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每一次动心的节点。
从他第一次带着笑意对我说，“和我做朋友吧，我人很好的。”
到最近他送的衣服。
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心动的次数和模样。
我如此清醒。
清醒地对他着迷，无法自拔。
只是我还尚存自尊。
我无法忍受这隐秘难堪的少女心事在他面前全盘揭开的后果。
所以为了把话题截断在这里，也为了把责任推出去，我卑劣地设了一个语言圈套。
我对他说，没有任何一个女朋友会愿意他携带异性参与两个人的约会，尤其是生日这样大的事。
我会避嫌完全是为他考虑，怕她女朋友不开心。
我说的义正言辞，连我自己都信了。
由不得他不信。
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穆阳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他自信地从我面前离开，然后第二天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他已经请示好穆阳，他转达她的意思：她非常愿意和我做朋友。
出于女生的直觉，我知道这句话不是真的。
事后无数次复盘，我才想到，在穆阳心里，我的茶言茶语不过是以退为进、破坏他们感情的卑鄙手段。
既然我楚楚可怜，那么她更要大方懂事，以茶制茶。
但当时的我，并不会想那么多。
我烦躁难安，只一心恐惧自己的秘密被泄露。
于是我听见自己对他撒谎，“不会，你的生日会我会按时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