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那天，最疼我的奶奶没了。我没哭，说话神神叨叨，他们都说我被奶奶上身了。
爷爷在奶奶坟前忏悔，三叔和堂哥求奶奶放过他们。
可是这些哪够啊，他们三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奶奶去世的这天，说好要为我过生日的。
可她连我从市里买来的生日蛋糕没能吃上一口，身体已经凉了，她身形扭曲着，地上是散落的药片。
天黑了，堂哥揉着眼从他房间里出来开灯。
“哎，吓死我了。在那干嘛呢？”
我张了张干涸的喉咙：“奶奶没了。”
堂哥绕到我正前方，弓着腰哆嗦着手去探奶奶的鼻息。吓得一屁股蹲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叫“爸，爸，爷爷……”
他们强制从我怀里把奶奶拖走了，穿了寿衣，送往火葬场。
我奶奶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捧灰。
家里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大伯，三叔，姑姑都哭得十分感人。
倒是爷爷第二天才回来， 听外面的人说奶奶没的时候他因为嫖娼被拘留了。
这个家里除了我，没有人真正伤心。
我站在院子看着村里的人来人往，那些来帮忙的人脸上甚至挂着笑在闲聊。
我听到有人说“这老婆子八成是被活活气死的，那天我听见他和那老头两个人吵得凶的嘞。”
出殡的时候，村里人都指指点点。
他们在看奶奶的棺材，不像爷爷的那样好多年前就寻摸着木材做了上好的。
奶奶缩在紧急买来的用水泥做的棺材，那么小一点。
我的奶奶年轻的时候有着一米七的高个子，这尺寸的棺材怕是连她的灵魂都装不下。
奶奶没能埋进祖坟，她是爷爷的二婚，村里的人都唏嘘说这老婆子任劳任怨一辈子，还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埋远了。
奶奶的娘家也不敢来闹，因为奶奶是换亲。奶奶嫁给了我爷爷，我爷爷的妹妹嫁给了奶奶的哥哥。
丧事结束后我就发了高烧，高烧不退，嘴里颠颠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中间我短暂清醒， 听到爷爷说什么，“王娟，我也没啥对不起你的，既然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推开爷爷的房门，“李州啊， 今早上你想吃啥？”
李州是我爷爷的名字，奶奶每天早上都会问爷爷做什么早饭。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王娟……”
我眨巴眨巴眼睛，发觉他已瑟缩到了床的一角，手里握紧了被子。
“爷爷？”
“出去。”
我听话乖乖往外走，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果然。”
天一亮，我家就来了个据说是可以“通灵”的神婆。
她围绕我转一圈，喃喃道：“我和她沟通过了。她奶奶是有怨气，你们要好好拜拜她。她是你们的亲人，气消了，自然就不会开缠着你们了。”
我在心里冷笑，都是装神弄鬼的东西，谁又管得了谁。
爷爷听得仔细，三叔，堂哥两人对视一眼，并深以为然地点头。
奶奶墓地的不远处，迎来了第一个人，我的爷爷。
“娟啊，就当是我对不住你吧，你说你要是不拦着我去找香果，咱俩也不会吵起来，你也不会去这么早。既然走了，就好好安生吧，我多给你烧些钱，可别再来找我了。”
吹来一阵风，在这偏远的地方，有几分鬼哭狼嚎的感觉，带着未燃尽的纸灰扑了他满脸。
“咳咳咳，好了，好了，你怨气出够了，我也该走了。”
老头子没走一会儿，又鬼鬼祟祟来了两个人。
“妈，是儿子对不住你，都怪他们急着叫我出去喝酒，没能给你拿药，你要怪就怪他们去，可不要怪你孙子。你也知道，你孙子，学习起来谁叫都听不见啊……”
“是啊，是啊，奶奶，你可不能怨我……”
是我那爱喝又滥赌的三叔，和他复习三年都没能考上大学的宝贝儿子。
如果那天我没听错，他房间里传出来的是怒骂队友的声音。一天到晚除了打游戏，就是在各大平台刷美女主播。
还学习，真是笑话。
乌云挪开了，月光照在他们脸上，除了惶恐，别无他意。
从他们的描述中，我已猜到奶奶的真正死因。
爷爷和奶奶吵架出去后，奶奶心脏病发作。
刚好三叔要出门，她捂着胸口向三叔求助，三叔急着出去喝酒，让堂哥帮忙拿药，堂哥沉迷游戏，动也不动。
奶奶就在他们的推诿与冷漠中，没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们祖孙三人，都是杀人凶手！都是杀人凶手！
他们去上完坟，我再也没有深深叨叨地说话，他们都以为自己烧的那几把纸钱安抚了奶奶的亡灵。
“小悦，这次请了几天假？你奶奶的丧事过去了，你也该回去上班了吧，一天好几百块呢？可不能耽误了挣钱呐！”
我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今天就走，假也用完了。”
我在家多待了几天，已经惹了三叔一家人的嫌弃。
奶奶不在，这个家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走之前到闺蜜那里去了一趟，让她帮我留意一下我家的事。
她拍着胸口答应，“放心给你打听的门清”。
我叫了专车，司机戴着白手套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
三婶那尖酸刻薄嫉妒到扭曲的脸，“哎哟，小悦真是有本事了，挣大钱了，连大巴都看不上眼了，还要专车接送。亲娘嘞，果然是有钱了，也不想想是谁供出来的。”
听到这我勾了勾唇，按下车窗，“三婶放心，就算奶奶没了，钱我还是会接着往家里打的，三叔看着给我一个卡号就好。”
奶奶刚嫁给爷爷时，冬日里去河边洗衣服，摔到了河里。十冬腊月的水，何等的冰冷刺骨，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叔叔也没了，奶奶也从此不能生育。
爷爷和前妻已经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对此事并不在意，却是奶奶一辈子的伤，后来捡到我，奶奶求爷爷才把我养在膝下。
奶奶为我取名悦，名字也是捡来的，她希望能开心快乐。
虽然爷爷同意了，可因着奶奶没能为爷爷生下一儿半女，为我这个吃白饭的，奶奶吃了太多了苦，受了太多的委屈。
爷爷非打即骂，奶奶还要伺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三婶在村里也是厉害得出了名的，可以骑在婆婆头上拉屎的那种。
我上大学后，努力找兼职，月月给奶奶寄钱，是希望看在钱的分上，奶奶能够过得好点。
他们几人听完，嘴都合不拢，“哎哟，还是我们小悦孝顺，以后可要常回来看看。”
我深深地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他嗯了一声，吐了一口烟圈，算是知道了。
真希望他们能好好珍惜如今的太平日子，祖孙三人，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五号是我以往给家里打钱的日子，十二点一过，就收到了三婶的电话。
“悦悦呀， 钱怎么还没到账呢？你三叔等着去买化肥的，就等着了。”
“三婶，我明天要回家一趟，钱就不打在卡里了，我给你们带回去。”
“回来干什么呀，还要花路费，你直接打卡里多方便啊！”
我突然压低了声音：“三婶，明天是奶奶二七。”
“哎哟，你看我都给忙忘了，你奶奶那么疼你，你肯定 是要回来的。”
第二天，我搭一个朋友的车回村，远远地就看见他们在门口等我，等我包里的钱。
他们看着我身后的车，“哎哟，又打这么贵的车回来呦，年轻人真是不知道挣钱有多难呐。”
“李悦，你的包。”周甜甜娉娉袅袅地从车上下来，烈焰红唇，巴掌大的脸，随意撩动披肩的卷发，皆是风情。
我堂哥的眼珠子都要粘在人家身上了，却只能看着她留下的一串汽车尾气暗自舔唇。
人一走，我堂哥就按捺不住性子，“悦悦，今天那个开着奥迪车的是你朋友？”
我觑他一眼“是啊，我大学同学，家中独女，特别有钱。父母还都是机关里的人 。 ”
三婶赶忙搭话：“不如介绍给你哥吧，我看你哥挺喜欢的。”
“这个，不太好吧，堂哥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我有些为难地说。
“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三婶的语气都拔高了许多。
“温柔多金的……，咱家的架世和人家也不匹配。”
“行了，赶紧把微信给你他堂哥，到时候成了，有你这小姑子的好处。”
我只得把周甜甜的微信推给我堂哥。
在我刚大学毕业那一年，堂哥相亲多次都没能成事。我爷爷便动了让我嫁给堂哥的心思。
他认为他们老李家养我这么大，我有义务报答他们。况且我工资又高，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我嫁给别人他们也许一毛钱都再也捞不着了。
奶奶坚决不同意，后来还是堂哥说不喜欢我这样的土妞他们才作罢。
甜甜喜欢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堂哥喜欢什么样的，我可太知道了。
听说为了帮堂哥拿下甜甜，三婶给准备了好几身行头。两人也约出来了几次，堂哥带她去市里的西餐厅，电影院，游乐场。
可转头周甜甜就在朋友圈里晒刚买的名牌包，连他的影子见不着。
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出去，只捞到了一个好朋友的名头。
三婶几次给我打电话诉苦，我也真心实意地帮不上忙，谁让他们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三叔中间给我打了一次电话，让我把下个月的钱先给他，说是急用钱。
电话那头传来麻将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人让他赶紧回去找老婆要钱，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揶揄声。我追问两句反而遭了骂。
“贱丫头，让你转就快点，老子急着用呢？”
到打钱的时候三婶问怎么还不打钱。
我把钱提前打给三叔的事如实告知，电话没挂那头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你个败家玩意，拿钱干什么去了？学你爹那老不死的在外面嫖是不是，你说呀！”
“打麻将去了，不是赢了好几千吗，赢的钱都给你了在那撒什么泼。”
……
听说最近三叔手气极好，赢了好几万块钱，走路都漂。还给堂哥买了辆车。
他每次去找甜甜都是挤公交去，难免被人看不起。
堂哥这边也是春风得意，每日都红光满面。听说和周甜甜已经确认了恋爱关系。
我闺蜜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她说为什么恶人怎么不遭受报应。
我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然后我打了一个电话，可以加点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