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竹马恋人凌虐至死。
我跪在血泊间,而他眼底一片漆黑。
“梅仙我已得到,你没有用了。”
什么两小无猜,什么梧桐之诺,都是骗人的。
仙缘未断,我的死召出了家仙。
“家仙,我愿献出我的七魂六魄,求你赐我力量,助我时间回溯。”
哪怕永无轮回,我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
我在一片白光中醒来,瞥见熟睡在床榻的妹妹。
我愣了愣,她活着,她还活着。
忽而门外一阵脚步声。
我警惕看去,人影晃动,只听熟悉的声音传来:“穗禾?”
我只觉脊骨发凉,而头脑发热。
来者是白燕琅,我的爱人,我的共犯,我的背叛者。
我推开门,他清冷的脸庞映入眼帘:“杨将军的刀剑,我早已吩咐刀匠精心打磨,今日就可……”
他说着,眼角忽然闪过一丝错愕。
停顿中,他伸手就向着我的脸而来,我下意识将他的手挡住。
他一愣,收回手,轻声问我:“是发生了何事?”
清风摇曳他的发丝,微光花影洒落他身。
此情此景,应是他来寻我借助梅仙之力的日子。
忽然发丝黏着血痕,斑驳花影变成浸透血迹。
我只觉窒息感弥漫全身,眉眼一低,我关上了我背后的门。
“无事。”
这次我仍然要一步步按着前世的节奏走,我要将所有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都借力打力地除掉。
那些白家引荐而来侵蚀杨家的奴仆,那勾引我阿姐的周副官,那药毒我阿姐的随军医师,那混沌中立的杨家死士,那最后残忍杀害我阿姐的沃尔挲。
最后再是你白燕琅。
再抬头,我微微一笑:“走,去凉亭。”
他点头,转身而去。
花园凉亭,四下无人。
他与我说,他将在六天后启程,此次出征所面临的敌人很是阴险毒辣,所以向我寻求梅仙之力:“杨将军也要与我一同前往,她所患腰疾迟迟未痊愈,我与你同样不舍她陷入困战之中。”
我笑了笑,这句话耳熟能详。
我现在才知晓,原来一直以来只要是他同我阿姐一块奔赴战场前他对我阿姐的所有关心关照,都不过是他惯用的话术。
我阿姐文武双全,征战沙场多年,战功赫赫,从未向我们提及伤痛病疾,也从未依赖过梅仙之力。
而白燕琅,他文武不及我阿姐,却每次都能无伤而返,除了他有梅仙相助,还有因我阿姐同行所得的庇护。
“穗禾?”
我缓过神来,抬手靠近他的脸颊,却见他身体微微后撤,但我还是抚摸上他,从眼廓一路轻抚到他上下浮动的喉结。
“你这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语:“你爱我么?”
他晶亮的瞳孔微颤,唇里挤出生硬的音节:“我当然爱你。”
我摇摇头,我的手指在他的喉结上画着圈。
“你所爱是梅仙之力。”
“穗禾,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停住了手指,看向他的眼睛:“我可以帮你。”
他忽而一笑,勾住我的手指,低下头想要亲吻我的手背。
我将手一抽,挑眉道:“梅仙见我rì日无所事,又不思进取,不再毫无代价地借我力量了。”
他心一急,猛地抓住我的手:“是何代价?”
我佯装害怕道:“需要喂食梅仙人的骨血,谁借用力量,谁来供给骨血。”
他一听,慌了,将我的手一松:“所需骨血的量,能否具体?”
我点头:“一条左手臂即可。”
我见他薄唇泛白,安慰他道:“若是八字相同之人也行,你麾下不正好有一名合适人选,你的战士沃耳挲。”
先除掉白燕琅的左膀右臂。
沃耳挲是跟随白燕琅同生共死多年的西域人,虽是一名遭人唾弃的战俘,却因白燕琅救他一命对白燕琅忠心耿耿。
而白燕琅当时救他也是从我这里求取了梅仙之力。
白燕琅之所以救他是因为他憨厚单纯,战力在白燕琅的队伍中又数一数二,战场中更是所向披靡。
“不可,不可。”
我们都知沃耳挲的惯用手是左手。
可你没得选,白燕琅。
我起身坐到白燕琅的身旁,轻扶他的肩膀:“你有我家梅仙相助,还愁打不赢胜仗么?这次若新遇强力武者,你再招进队伍不就以此弥补了?”
他思虑半晌,还是答应了。
我们约定好了交易时辰,我便送他到外院大门。
直到他骑行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于街巷人海中,我才安心重返内院。
花径小路飞过一只乌鸫鸟时,我唤了声:“照夜清。”
这乌鸫鸟飞转而来,在羽毛散落中显出人形,是健硕挺拔的男子。
他面戴鸟嘴面具,紧随我的步伐。
他是杨家鸫部首座,也是杨家赋予我的贴身暗卫。
“立刻仿照白燕琅的字迹写好一封书信,夹于书屋桌上藏书之间。”
我将书信内容口述了一遍,并嘱咐他一定要写成匆匆下笔、不愿被人发现的模样。
“是。”
然后我又说:“再去调查杨家现有的所有奴仆来源,还有近日来往杨家的所有人员信息,时限是今日戌时。”
“是。”
我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他忽地化作乌鸫鸟,飞往书屋。
而我看了看脚下影子的方向,时辰刚刚好,我继续前往我阿姐的练武室。
隔着支起的竹窗,我瞧见我阿姐与一男子正以木剑切磋。
这人就是白燕琅的副官,周坤。
按照回忆,我本是在竹窗外见证了周副官对我阿姐表示心意的一幕,而我阿姐也接受了。
细想来,这周坤也是在我同白燕琅分享我阿姐所心仪的佳侣类型之后,近几月才突然出现并且频繁与我阿姐来往。
甚至偷摸地更换掉我阿姐的兵器,使原本无坚不摧的兵器脆弱不堪。
可悲又可恨的棋子。
木剑相撞的声音还未传出室内,可以看出阿姐是收着劲的。
只听周坤气喘吁吁道:“将军实在是……瞧不起人……”
话音未落,阿姐就打落他的木剑。
周坤应声倾倒在地,胸口起伏间恍惚地注视阿姐。
阿姐将木剑一收,摆手道:“我看周副官的心思也不在切磋之意,实在无趣。请走罢,容我今日不便送客,另外替我谢过白将军。”
我看周坤欲翻身而起,我很快喊了声:“阿姐。”
窗内的二人皆看向我。
这时我才假装小心翼翼道:“啊,我不知周副官也在,实在是打扰了,我只是找我阿姐有事。”
我故意转身离开竹窗,只听阿姐和周坤异口同声唤我。
“穗穗。”
“杨家妹妹。”
而后我见着周坤面红耳赤地与我们告别,我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周副官,你先去书屋稍坐片刻,那里有白将军借给我的藏书,他今日离开得急,我忘了还给他。”
周坤答应了,然后匆匆离去。
我则是笑盈盈进了屋。
未等阿姐放下木剑,我便拥抱了她。
她同样拥住了我,并说我成天游手好闲,也不学个一技用以日后傍身。
她所呼出的温热气息缠绕在我耳边,我只是将脸颊更贴近她的脸颊,只觉鼻尖一酸,我强忍住泪水。
那夜妹妹死后,跟随白燕琅进屋的沃耳挲左手拎着一个包裹。
白燕琅一声令下,沃耳挲将包裹丢向了我,其中滚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阿姐……”
我睁开了双眼,逃离了回忆,更是拥紧了阿姐。
“阿姐,你麾下可是有一罕见的随军医者名叫扶光?”
“是啊,她医术高超,甚至……”
我松开了阿姐:“甚至还会制作你爱吃的糖糕。”
阿姐点头,我俩异口同声:“松软不甜。”
我俩愣了愣,皆笑了起来。
我笑我实属愚不可及。
这扶光是白燕琅引荐给阿姐的,制作糖糕也是白燕琅托人教导她的。
慢性毒药渐渐腐蚀阿姐的身体,不然最后白燕琅一行人又怎么敌得过我阿姐?
“明日唤她来可好?我也想吃免费的糖糕。”
“你这丫头……”阿姐无奈,却还是应了我,“好,但她若是忙,我可就不叨扰她了。”
我欣喜不已,只道阿姐最好。
但是阿姐,扶光只为我们而忙。
阿姐称自己练武时长还不达标,遂将我轰出了练武室。
我则是去书屋寻了周坤。
我推开书屋的门,看见行色匆忙藏匿何物的周坤。
我将屋门一闭,轻笑道:“是我来迟了,周副官,让你久等了吧?”
周坤及时回应了我:“无妨,无妨,不知需要我带回哪些藏书给白将军呢?”
我来到桌前,拿取藏书时,故意使周坤胡乱藏匿的信纸掉落。
我惊呼一声,俯身去捡时,周坤先我一步捡起,而我顺手抓住了纸的一边。
我俩抬眼相视,我笑道:“你都看见了?”
“看、看见什么?”他将手一松。
“兵权,篡位。”
他后撤一步,低声道:“杨家妹妹,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此事若成了,我们都相安无事。”我将纸一叠再叠,“若不成,你猜猜,谁会是那个替罪羊?”
周坤猛地跪在地上,直扑我的鞋沿:“白将军未将此事告诉我一丝一毫,我不过是无意间发现……”
我轻拍他的后背:“既然你都知晓了,我也就不再瞒着你。”
“其实白将军就是把你当做他的弃子。”
周坤听此,难以置信,念叨着“这不可能”。
我又将纸一展再展:“念在你平日里对我阿姐十分上心,我可护你以及你家族周全。”
“但我有条件在先。”
周坤抬头看向我,眼眶红润。
“日后,白将军吩咐你送来的刀剑箭矢全部交予我。”
“你们与我阿姐同行出征时,若有可疑人员徘徊于白将军和我阿姐的主帐之间,你知道如何做。”
“最后,莫要辜负我阿姐。”
我将手中纸燃尽在烛火中。
而周坤依旧长跪不起。
我离开书屋前,对还在原地的周坤笑道:“周副官,我们合作愉快。”
我坐到桌案前,取纸起笔,整理思绪。
只听虫鸣蛙鸣间响起轻微鼾声,我再抬头时,一只乌鸫鸟飞进了我的窗。
照夜清无声落地,将收集来的所有信息放在了我的桌案上。
我说了句“辛苦了”,低头打算继续整理。
余光中却一直可见照夜清,我皱了皱眉,抬眼问道:“可是有事?”
他摇摇头,默不作声。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向来如此。
回忆里的种种迹象都将他的嫌疑不停放大,尽管他身处的杨家乌部是死士。
他是举目无亲的孤儿,是无牵无挂的杀手。
他在某一瞬间想为谁效劳全凭他个人意愿。
不然为何那天夜里无一暗卫在我们身旁。
我晃晃脑袋,关注于眼下。
我查阅了杨家现有的所有奴仆来源,竟然有五分之三都是白家引荐而来的。
同时我查阅了近日来往杨家的所有人员信息,将近一半的人牵扯白家。
我只觉不寒而栗,这就像是白蚁侵蚀杨木。
忽而眼前虚实模糊,我一头栽进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中。
光与暗中天旋地转,我再醒来时,是扑鼻的药草香,是流淌齿间的酸甜凉水,是柔软温热的双唇……
我推开了抱着我的照夜清,但因无力没能质问出声。
“还请女公子赎罪。”他向我递来仅剩半碗的凉水。
我拿起一饮而尽,又见他递来夜宵。
我咀嚼着其中食物,纳闷地问他:“为何没有实感?”
他说:“些许是女公子过于疲劳,出了幻觉。”
我没有多想,又问道:“那黑屋现在可还在用?”
他点头回应。
我圈画出所有白家引荐而来的奴仆,对他说:“多多关照这些人。”
他拿去纸张:“属下明白。”
待他变为乌鸫飞去,我熄灭了桌案的烛火。
清晨时分,我静坐在梅仙的供奉室。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睁开了眼。
余光里的白燕琅跪坐于我身旁,他手中捧着一黑盒。
“东西带来了?”
“对。”他将黑盒递给了我。
我把黑盒放到了梅仙的供奉台上:“家仙请验。”
其实是由我验证,而我不在乎真假。
下一秒成群的墨黑色梅花枝冲破墙壁,它们经过我直冲向白燕琅。
“这是为何?”白燕琅说着就要拔刀。
“你要对梅仙出手?”我未转头。
而后只听收刀声音,我才转身看去。
这梅花枝层层缠绕他身,他额头的细汗晶亮如珠,看向我的目光是揣测,是怀疑,是莫名。
我吐出一口含了好久的红墨,抬眼看他:“白燕琅,你心不诚。”
他见我受伤了,才打消怀疑的念头,但仍不见除利益之外的情感——是啊,这种眼神,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居然理所当然的冰冷。
因为屋内的动静,周坤从外破门而入,他抽刀欲砍梅花枝。
我一声不吭地看着,白燕琅却开口了:“……不打紧,勿伤梅仙。”
周坤看了一眼吐血的我,又看了看被梅花枝束缚的白燕琅,他颤抖着将刀收起。
我低头遮掩脸上的笑意,只听地面破裂,梅花枝从地下涌出,它们瞬时间就抓住了周坤。
“心不诚者,休想离开此地。”梅仙的声音沉闷地盘旋于屋内。
两人听此,目光皆聚焦于我。我拿出准备好的匕首,划破我整个右手臂,鲜血淌出,大小红珠滴落梅仙的供奉台。
我佯装害怕,瑟瑟发抖,只为压制住计划就快成功的喜悦嘴角:“他们已知错,请求家仙放过他们……”
梅仙又道:“二中选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