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后，那个曾被我抛弃的可怜少年。
现在长成了杀伐果断的掌权人。
我笑着问他，“我说，要你的爱。”
“你给吗？”
他神色不明，半晌，才听见他的声音。
“好啊，来追我吧，苏唯一。”
1
我坐在周氏集团楼下大厅，懒散看向窗边。
天色昏暗又惨白，一时让我分不清到底是夜晚还是凌晨。
思绪飘回六年前。
我离开的前一天晚上。
身材清瘦的少年紧紧揽着我的腰，将我困在怀中。
双眼沉沉看着我，似是舍不得闭眼。
“唯一，别离开我……求你。”
他哑着声线求我，眼底终于浮现出脆弱。
“……”
那些早已说腻的狠话，哽在我心口，再不能说出来。
我轻轻触碰他的脸颊，温声哄他：“周延，快睡吧，乖。”
我抬手覆住他的眉眼，缓缓压下他的眼皮。
他却眨眨眼，长睫扫过我的手心。
长久静默中，手心隐隐有一股湿意。
他固执地抓住我的手握在手心，手指强势挤入，又轻又重地与我十指相扣。
“苏唯一，答应我不要走。”
如何能答应呢？
“好，我不走。”
夜色中，我对着他不轻不重地点头，许下一个承诺。
直到天边泛白，那道沉沉守着我的视线才消失，我睁开眼，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亲手打破那个才许下的承诺。
我很残忍。
我掏出手机，没有一点犹豫地拨出那串号码。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亲手撕开他养了六年的伤口。
“周延，我回来了。”
手机那头呼吸声一顿。
我低声一笑，“楼下大厅，你来见我吗？”
2
我没想到的是，先周延出现的是宋晴。
当年跋扈的大小姐，如今却在周延手下工作。
她愣愣看着我，满眼不可置信。
“苏唯一？”
我笑笑，朝她颔首致意。
宋晴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大步朝我走来，恨恨地盯着我，“消失六年，你还有脸回来！”
“哦？”我站起身来，脸上笑意不减，“宋小姐这是在以什么身份指责我？周延的女朋友？未婚妻？妻子？还是什么都不是呢？”
宋晴脸色白了白，嗤笑一声，“就算现在不是，你以为阿延还会爱上你吗？六年前，是你背叛了他，是你抛弃了他！”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睨她一眼，“说这么多也就是你什么都不是咯。”
娇蛮的大小姐气急，“周家和我家已经说好让阿延娶我，我们快要订婚了！”
“快要”两字在脑袋里来回转了两圈，我弯唇一笑，“快要订婚？这不还是没订嘛。”
“你……”
宋晴难以置信看着我，难得一噎，“苏唯一你还要不要脸？”
她抬手就想打我。
可下一秒，手掌却停在半空，动弹不得。
恍惚间，大厅四下嘈杂都停滞一瞬。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模糊又熟悉的人影印在眼底。
周延。
这两字在喉口堵着，半天冒不出头。
嘈杂人声里，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穿着的白衬衫，看他挽上手臂两三折的袖口，看他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而他也同样看着我。
阴沉的眼眸，眼底不甚清晰的情绪。
同我和他初见那天一模一样。
3
六年前，我意外攻略绑定系统。
还未问清攻略对象信息，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睁眼时，我面前站着一个校服上、手上和脸上都沾了血的男生。
他面色不虞，眼神狠厉地看着来人。
我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围在他面前那群人散了个干净。
系统：“攻略对象，周延。”
我点点头。
盯着满身血污的少年直看，连呼吸都轻了一瞬。
直到他提起长腿走到我身前，阴沉着眼看我，嗓音冰冷，
“看够了吗？”
光景穿过漫长的岁月，直抵眼前。
此刻，身形挺拔衣着干净的男人朝我走来，那双眼仍是不变的阴沉。
我站在原地，一时怔住。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站定在我面前。
眼眸淡淡瞥过我，看向宋晴。
“阿延……”
宋晴愣着看眼前的男人，竟忘了自己还悬在空中的手。
直到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才恍然回过神。
周延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扯下来，嗓音淡漠，“手不想要就别要了。”
“还有，”他回头看着我，眼眸幽深，“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4
等我回过神。
我的手腕已被周延抓在手里。
他大步走在前方，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垂眼看去，他一只手松松散散覆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拉着我在一间房门前站定，神色淡定地拿着房卡开门。
“周延。”
直到我这一声开口，那有条不紊的动作才猛地顿住。
“嗯？”
他不看我，只轻声回应。
这一声太短，我听不出内里情绪，却在听见的瞬间说不出由来地松了口气。
“嘀！”
房门应声打开的声响在安静里格外突兀。
他动作强硬地拉我入门，将我抵在门前。
屋内一片昏暗，半开的窗帘让月光得以进屋。
可惜周延整个人笼罩在我身前，他背对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仰起脸，感受着他灼热的一呼一吸。
“周延。”
我轻声唤他。
却在下一秒被他封住唇。
他一手抓着我的两只手腕，一手扶住我后脑勺，动作凶狠地吻着我，唇齿交融之间压迫性十足。
我难耐地揪住他的衣角，只觉快要喘不过气，他似有所感，渐渐慢下来，轻柔地吻着我的唇角。
良久，屋内渐重的呼吸声静下来。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轻触我的鼻尖，嘴唇若即若离。
“苏唯一。”
他语气缱绻，低声呢喃。
“周延，我在。”
我轻声应他。
5
啪！
开关响起，房间一片亮堂。
我被白光一刺，禁不住闭闭眼。
再睁眼时，刚才那顶好的气氛已消失殆尽。
面前的男人离我几米远，他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眉眼，神色淡漠。
我问系统：“刚才都那样了还不算我攻略成功吗？”
系统：“……不算。”
“那要怎样才算？”
“苏唯一，”周延抬眼看向我，唇角勾起，“看够了吗？”
这熟悉的对话。
我倒吸一口凉气，打住脑袋里飞奔涌来的回忆……
我走上前，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
“看不够，是你的话怎么都看不够。”
我仰头看着这张俊脸，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周延低笑一声。
他抽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双眸幽深。
“这次回来，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他语气笃定，认定我回来另有所图。
事实也确是如此。
如果不是系统强迫，我不可能回来见他。
“周延你别傻了，我不过就是想要你的钱才接近你，谁不知道周家公子有大把钱财却还整天垮着脸？浑身是刺又怎样，不过就是个缺爱的小孩，我就是看中你这一点才接近你，像你这种缺爱的人，最好骗了……”
“我喜欢你？别搞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脾气暴躁性格冷漠，别人随口说句话你都得记个三年五年，你也就那张脸生得好，再加上投了个好胎，不然谁愿意喜欢你……”
“周延，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可能嫁到你家，就你家那情况，我真受不了，这么一对父母能给我弄出精神病来，你自己就深受其害不是吗？你行行好，别让我跟着你受苦行吗？”
……
一句一句伤人的话砸在少年周延脸上。
记忆中的少年抿直嘴唇，吐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他固执地拉住我，不让我走。
而我许下承诺又骗了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凌晨出发，一去不回。
当年为了离开，全挑最戳人心窝的狠话说，谁能想到，六年后我竟要再次攻略他。
“要你的爱。”
才说完这话，我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
周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也被我这突然一遭打住。
“蹲久了腿麻……”
我不好意思道。
他眉头紧锁。
弯腰将我捞起跨坐在他大腿上。
“再说一遍。”
他沉沉看着我。
我直视着他，丝毫不惧。
“我说，要你的爱。”
“你给吗？”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门内的人毫不理会。
半晌，我听见他的声音。
“好啊，来追我吧，苏唯一。”
呵呵，真能装。
6
得到周延首肯，攻略这才正式开始。
俗话说，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我果断发送微信，“周延，今天中午我给你送饭好不好？”
那边秒回，“不要。”
“……”
我翻身躺回床上，刚好乐得清闲。
系统：“宿主请注意任务进度。”
“是他不要的。”
系统：“……是你要攻略他。”
“我知道啊，”我侧过身看手机，“但是他说了不要……”
手机振动一声。
我看着那条迟来的微信陷入沉思——
“中午两点送来公司。”
好吧，我认命翻身下床。
现在十二点，还来得及。
提着餐盒到他公司大厅，我还未开口，前台小姐姐就一脸惊喜地看着我。
“你就是那个旅游博主一一吧！”
没想到人在外面还遇到粉丝了。
我摘下墨镜，甜甜冲人一笑。
这六年，我到处旅游，顺手拍视频，攒下小一百万粉丝，除了系统给的，平时接点小广，生活就能过得很滋润。
“您找周总是吗？好的好的，周总吩咐过，让您直接坐直达电梯上去……”
告别了小粉丝，我来到周延办公室。
“来了？”
周延停下手中工作，直直看着我……手里的餐盒。
至于吗！
我把餐盒扔给他，四下打量办公室。
然后看到这人悄摸摸将桌上那张照片反扣。
“什么东西？”
我抬手覆在他手背，唇角勾起，
“给我看看。”
“苏唯一，”周延不松手，“坐下陪我吃饭。”
我也不松手，“我吃过了。”
僵持不下三秒。
周延松开手。
我拿起一看，果然是我自己。
这还是高三那年我月考成绩进前十名，又赶上学校非要弄个前十名光荣榜名单贴墙上激励学生，我特地去拍的照片。
六寸大小的照片压在精致相框中。
只有泛黄的边缘提示着它的来历。
这是周延从光荣榜上扒下来的照片。
周延安静地吃饭，不看我一眼，
“忘记丢了。”
我低头看着他的发旋，心底一片柔软。
我将照片放回原处，“那就留着它吧。”
7
临走时，周延坐在身后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摩挲两下。
我疑惑回头看他。
“这周六……”他顿了顿，到底是没继续说下去。
我回握住他的手，蹲下身仰头看他，
“这周六怎么了？”
话音才落，也不知是我哪里惹到他，他沉下脸色，轻甩开我的手，别开眼不再看我。
我：“……”
好吧，我撇撇嘴，站起来转身离去。
临到门口，终是不忍，我回头瞥了眼身后人。
没有料想中的对视，他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宋晴拦住我，双手抱在胸前，睨我一眼，“聊聊。”
安静的咖啡厅，宋晴将手机甩到我面前，金属磕碰玻璃桌的巨响惹得我发笑，“你还真一点不心疼你的手机。”
她全然不理我，只瞥了眼手机，示意我看屏幕。
“周氏集团公子疑似将于这周六的生日宴与宋氏集团千金订婚。”
娱乐新闻加粗加红的标题印在眼底，我轻叹一声，原来这周六是他的生日。
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最后那一眼，他落寞的眼神。
我捂住心口，轻轻摇头。
宋晴坐在对面摆弄自己的美甲，语气不屑，“就算他爱你那又怎样，周太太这个位置也不可能给你坐。”
“感谢提醒，”我笑笑，戏谑看着她，“宋氏千金。”
“你——”
“本来没打算去的，”我抬手打断她，“这下是非去不可了。”
8
与周六一起到来的，是一场临时决定举办的盛大烟花秀。
本就人多，高考又才结束不久，如今满城游客。
我穿着礼服坐在车后座，数着堵车的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准点到宴会。
可惜。
后备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我捂住惊得上下直跳的心脏，扭头看去。
车后紧挨着一辆黑色的车，前排司机已下车去理论。
“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啊，今天碰上这事儿，我这车没法开了……”
师傅抱歉的声音传来，我只得拎着裙摆下车。
看着前后左右堵得看不见尽头的车龙，我轻叹口气，看来是不能准点了。
我不知道，在我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拎着高跟鞋赶往宴会现场的同时，周延坐在宴会中心，沉默地看着好友吵吵闹闹，他望了眼表盘，神情冷淡地接受事实。
……
总算赶到酒店楼下，我瞥了眼身后已弥漫到马路街头的人群，心底有一丝厌烦，更多却是对烟花秀的期待。
前台小哥接过生日宴请柬，朝我做了个手势，“苏小姐，请跟我来。”
站在宴会大厅入口，我将脚上临时买来的运动鞋换下，淡定地走进大厅。
“抱歉，我来晚了。”
站定在周延面前，对上他有些发愣的眼神，我弯了唇角，身心放松下来才发觉脚底很是酸胀。
“苏唯一你怎么来了！”
宋晴恨恨看着眼前人，她就像一根刺，怎么拔都拔不掉。
身旁一位保养得当的妇人拉住宋晴，安抚地拍拍她手背，与周延有几分相似的双眼却是直直看向我，“苏小姐，好久不见啊。”
我眨眨眼，“啊……原来是伯母啊。”
周母笑笑，“苏小姐也是听说我家阿延和小晴的喜事，前来贺喜吗？”
这话听起来很不好听。
我摇摇头，“我只听说今天是周延的生日，特地来参加他的生日宴，并不知伯母您所说的喜事是什么。”
“是吗？”周母按住即将暴走的宋晴，声音大了些，“今天请各位前来，不只是为了我家阿延的生日宴，更有一件喜事要与大家分享……”
周母说话之时，我只看着周延。
他也只看着我。
然后，我看见他闭闭眼，再睁眼时已无落寞之色。
他开口打断周母，“母亲，我的爱人是苏唯一。”
他站起身握住我的手，与我重重地十指相扣，丝毫不顾及他人打量的眼光。
一片又闹又静的唏嘘声中，他定定开口，“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
9
抛下重磅消息，周延牵着我到顶层套房的阳台坐下。
他轻轻一捏我的手心，“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凝神看他，“我发了消息给你，我说我会来。”
“我知道。”
他轻声应下，眉间却微蹙起来。
想也知道，我离开前一晚许下的那个破碎承诺让他再难相信我。
除非我真正站在他眼前。
想到这儿我只好回握住他的手，手心紧紧相贴。
我们一言不发，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直到对面那栋高楼的显示屏出现倒计时。
楼下的人山人海爆发惊呼声。
我牵着他站到阳台栏边，“烟花秀要开始了！”
他微微弯了嘴角，听着我一声一声与楼下人群混合在一起的喊声。
“九！”
“八！”
……
“一！”
盛大的烟花砰地炸在天空，点亮天际，人群中爆开惊呼声，热烈气氛感染着所有人，我心口发热，紧紧握住周延的手晃了晃，很不舍地从烟花中分出一眼给他，却见他一瞬不动地看着我，眼底几乎能看见我的倒影。
片刻恍惚中，我记起来了。
六年前也有一场烟花秀。
不同的是当时我们没有在高楼，而是混入人群，同所有普通人一样，早早来到广场占位置，在倒计时出现时，紧握彼此的手，与人群一起大声呼喊，迎接烟花的绽放。
烟花点亮苍穹之时，我偷偷看了一眼他，却见他安静又温柔地看着我，数台手机捕捉烟花绽放瞬间，也将人群中对视的我们录入镜头。
我们对视，我们牵手，我们拥抱，我们接吻，周边此起彼伏炸开的惊呼，让我一阵晕眩，仿佛他们也在为我们喝彩。
我们开了先例，再抬眼看四周时，人群中到处是甜腻的亲吻。
我们像两个窥探他人幸福的小贼，脸红心热地朝对方笑笑。
砰地一声，拉回我的思绪。
周延眼神缱绻，像当初一样，珍重地吻在我的唇角。
我听见他藏在烟花里的声音，
“苏唯一，别再骗我了。”
“我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