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我,与我相依为命的小哑巴生生被马匹踩成肉泥。
他口不能言,连一声痛呼声都无法发出。
太子痴迷于来自异国的我,他设计接近我,小哑巴的死对他来说只是稀疏平常的衣食住行。
他冷漠,连提起小哑巴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一年后圣上赐婚,太子如愿以偿。
但他并不知晓,这是他不幸的开始。
……
我刚到北齐之时,北齐的皇子们似乎很满意我的模样。
我是南诏第一美人,生的姿容艳丽,又糅合了南方女子的柔美。
而北齐女子大多明艳大方,是以这样的美丽在北齐人中极为稀缺。
北齐皇帝知道我来的意图。
“公主远道而来又适逢木兰围猎,不若一起去看看我北齐人马背上的英勇,也好让公主细细挑选日后的夫郎。”
我父皇的意思,是让我在北齐众皇子中挑选心仪之人,促使两国结成秦晋之好。
木兰围猎上,我带上小哑巴。
这次来到北齐联姻,我还是挺开心的。
相较于生活在南诏皇宫那深不见底的囚笼中,还不如出来找寻一线生机。
我的美丽吸引了好几位皇子,他们的眼神贪婪就好像在看案板上的肉一般。
但是我不在意,对着他们淡淡一笑,又侧头看向小哑巴。
小哑巴就是我精神支柱,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
围猎中,为了不丢南诏国的颜面,我一介女子穿上戎装,上马追着一头棕熊而去。
到了深林深处,我的马匹突然癫狂。
顷刻间,我掉下马匹,眼看就要被马匹践踏而死,是小哑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挡在我身前。
我瞳孔紧缩,全身血液逆流,要挣扎起身却被他一把推开。
一阵马儿悲鸣,我眼前一阵血肉飞溅,四肢乱飞,小哑巴眼神一滞,对我露出一抹微笑。
“不!!”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树枝划破我细嫩的皮肤流出汩汩鲜血,在触及到小哑巴残缺的肉tǐ后又全身冰冷。
有人会在血肉模糊下捡回一条性命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发了狠,把小哑巴护在怀里。
在马蹄要践踏到我身上之时,一阵破空之声自远处传来。
鲜血再次溅到我脸上,我的视线一片血红。
疯马死了,我得救了。
太子骑着马匹,一脸慌乱地抱着我:“婉婉!你没事吧?”
我呜咽着,抱着小哑巴未冷却的尸体大声哭泣。
犹如一条颤颤巍巍的丧家犬。
没了小哑巴,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了归处。
而太子一脸疼惜,他矜贵清冷,正徐徐安慰我,极尽温柔。
小哑巴死了。
身首分离,再也拼不回去。
他不会喜欢人多,我就把他接入住处屏退下人,自己陪着他。
我的母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被父皇一朝宠幸又扔在甬道里不见天日。
再然后,我这个南诏第一美人出生了。
随着我的姿容越来越艳丽,父皇终于注意到了我。
那段日子恰逢两国战乱,我这样的美人总能派上用处。
他把我记在皇后娘娘名下。
可第二日我的母亲——
那个不见天日的小宫女,自缢在甬道旁的水井里。
我的母亲之于父皇,永远是一个污点。
而小哑巴,便是母亲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我不知道小哑巴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哑,宫里面有很多这样的人。
我记事起小哑巴就陪在我身边,他与我年龄相当,却生生比我矮半个头,手爪子很细,跟小鸡崽子一样。
我们两个在最难的时候也曾一起与野猫野狗争食。
每每抢到,他都会把吃食递到我嘴巴,眼神晶亮。
宫里有很多明枪暗箭,小哑巴和我一路相互扶持磕磕绊绊,双方都把对方当成了绝无仅有的家人。
小哑巴死后我陪着他,饿了就喝几口粥,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可喝进去后又吐出来,反反复复倒是生起了病。
直到小哑巴身子长了蛆虫,我才慌张火化了他。
小哑巴最害怕虫子了。
大约是北齐皇帝发现了端倪,他派人来找我。
太监总管到来之时,我正在收拾小哑巴的骨灰盒,白色粉状物一点点从我指缝掉落又被我尽数放入盒子中。
“公主莫要悲伤,奴才为主子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圣上知晓公主在异国他乡思念亲人,特地给公主找了几个下人,听人说,皆是南诏人。”
我盯着他,眼里一片虚无。
这坐上高位之人,是不会懂小哑巴对我的意义,他们最不缺的便是奴才,可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
小哑巴是我的家人,他们永远都不会懂。
我接受了圣上的好意,有意无意打探起了太子的踪迹。
第二日太子就噙着笑意登门拜访,对于我,他势在必得。
许是我生病更添了一分苍白乖顺,太子对我更是百般殷勤。
“婉婉,这几日你生病了,孤怕打扰到你,这几日听闻你精神好了些,孤就来了。”
我垂着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好不可怜。
太子果然心疼坏了,他虚虚揽着我,又陪我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看吧,那日的木兰围猎绝对不是什么凑巧,我这稍微抛个饵料,就有畜生上钩了呢。
太子的嘴巴说出的话十分悦耳动听,不过当初也是这张嘴巴怒骂小哑巴身体残缺,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他第一次见我,眼睛都直了,我想他把我当成了囊中之物,才会对我身边的人指指点点。
他不知道,那时我就在附近,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小哑巴,在我心里永远最好的,他比太子之流要干净,重要许多。
太子也配跟他比?
处理完小哑巴的后事,我就频频登门东宫。
太子接连几日送了我几个下人,皆是哑巴。
“婉婉,别伤心,孤知晓你放不下那个哑巴,特意为你寻来的。”
可那些哑巴分明是前不久被人为毒哑,成了太子所谓的献祭品,太子甚至以为我这般伤心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哑巴。
看啊,这就是上位者的同理心——
傲慢且荒谬。
太子府内有两个侧妃,她们皆是北齐名门之后,她们不想让我接近太子,我的身份比她们高出太多。
只要我入主东宫必定是太子妃,这对她们有害无利。
这段时间京城风言风语四起,有好事者说我狐媚。
不过我是异国公主,北齐的礼法束缚不了我。
北齐皇帝生了五个儿子,皆是丰神俊秀,能文能武。
当今太子若不是没有个当皇后的母亲,只怕难以在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
他现在要坐稳太子之位,自然是要找一个实力强劲的太子妃。
不知为何,与我们南诏不同,北齐尤为不在乎血脉纯净,弟娶父兄的女人之事也比比皆是。
更无需在乎是不是异国血统了。
这样倒是给我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只需要把风言风语往太子面前一递,再装模作样掉几滴眼泪,太子转眼就把两位侧妃幽禁起来。
“婉婉,这件事情你不要管,孤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我娇笑着抽出被他攥在手中的衣袖:“太子殿下莫要怪罪两位侧妃,她们只是对殿下用情至深罢了。”
太子对我笑得柔情似水,我下意识捏住脖子上的琉璃珠——
里面是小哑巴的骨灰,每当抚摸琉璃珠,我就能安稳许多……
此事一出,众人都默认我是未来的太子妃,而皇后娘娘更是经常要我去聊天解闷。
我出入东宫变成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两位侧妃见我又恨又怕,也不敢靠近我。
我找机会在东宫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巧笑倩兮:“二位侧妃真是让我好找。”
她们见我皆是一惊,反应过后含糊附和,眼看要走。
我垂下眸子,淡淡一笑,在她们两个经过我之时纵身跳入冰冷的池水中。
尖叫声夹杂着落水声四起。
就像那年在南诏皇宫御花园中,我也曾被宫人推入水池中。
我和小哑巴九死一生,趁着人群离去才拼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岸。
因为只要我冒头,他们就会把我重新按回水中。
每每如此,乐此不疲。
而今,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南诏国的冬天。
我睁着眼睛感受着空气被剥夺,享受着身子在一点点下降,神志在一点点抽离的感觉。
思绪渐渐沉入黑暗,直到见到一抹白色身影冲我游来,我才勾唇,知晓自己成功了。
我大约真的有狐媚本领,只因一场意外就能让太子气红了眼。
他看着气若游丝的我,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婉婉,这次是孤不好,是孤没能好好保护你。”
我不言不语,默默垂泪。
两位侧妃再次被罚,这次是被杖责三十。
毕竟是世家小姐,遭遇了如此责罚就只剩半条性命。
原本太子只是做做样子,幽禁她们十天半个月。
可我当着他送我的哑巴下人面前企图自缢几次之后,他就只能乖乖听我的。
太子他啊,在我和两位侧妃之中选择了我。
据说太子当天迎着风雪,亲自看着两位侧妃受罚。
殷红的血迹留满了院子,美人的呼痛声此起彼伏。
期间有人陪嫁侍婢看不下去要上前救下主子,又被太子下令打死。
那两位娇弱的小姐可能到死都不清楚为何会被我用性命陷害。
其实只因那次我带着小哑巴去花宴偶遇两位侧妃,她们神色倨傲,大声叱责小哑巴不识大体,跟他我一般,尽是一派南蛮做派。
我和小哑巴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只能沉默不语。
“有些人,穿上衣服就想把自己当人了?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种,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我知道北齐一直骂我们南诏是蛮荒之地,北齐历史悠久,当我们南诏人祖先还在茹毛饮血之时,北齐人就已经开始使用器具了。
其实都是一些无伤大雅之事,至于提起来的有心人到底心里如何想,那就谁也不甚清楚。
那夜我走入两位侧妃的寝宫,在她们恐惧的眼神中笑着灌了她们南诏特有的汤药。
“侧妃请放心,这汤药喝下去不会死,只是会神志失常,形同野人罢了……”
翌日,她们两个就脱光衣衫,抱着东宫花园的仙鹤上嘴啃食。
当太子殿下带人赶到之时,两位侧妃赤身luó体被最为卑贱的下人围观,但她们已经神志失常只顾着啃食仙鹤的尸体。
这件事情像一阵风似的传到朝廷上,北齐皇帝直接把太子叫到御书房好一通叱骂。
北齐皇帝怒斥太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后院都管不住怎么能管好北齐!”
太子僵在原地,面红耳赤,多年的养尊处优,迎来送往让他忘记了当初如履薄冰的自己。
这次两位侧妃受辱,也是在打侧妃背后的世家大族的脸。
对方自然要在皇帝面前说道说道以示不满,也顺便表达一下恭顺之心。
是以这次北齐皇帝生气,其实是愤怒太子已经引起了众怒,瞻前不顾后,轻浮地很。
太子找到我时,我正在房间里画一株姿态风流的兰花。
“婉婉,是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