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被评为“感动陆安县十大人物”的背后,是我们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再睁眼,我回到了十七岁。
此时,我爸正准备用我的学费资助别人家的孩子出国留学。
“小明成绩不好,若不出国镀层金,以后怎么活啊,你是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又没用,嫁得好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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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闺女还长得这么俊,以后定是享福的命,何必受读书那罪。”
我爸笑着递给了我二十块钱,转身将黄色的信封放在屁股底下。
“我知道女娃们都爱美,拿着这钱去买点化妆品。”
我妈没工作。
所以我爸一手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
自家人花钱他锱铢必较,还爱记账,更是精确到分。
凡是用钱的地方,能省则省。
省出来的钱全充了他在外面的脸。
上辈子的我根本没有一分的零花钱,就连学校用的资料都是我一字一字抄出来的。
二十块的零花钱,于我而言可谓是一笔巨款。
所以最后当他说,我是你爹,怎么可能会害你时。
我心动了。
金钱上的困乏,生活上的苛刻,学业上的不如意,亲人的劝慰,让我轻而易举地放弃了求学这条路。
也断送了我的一生。
我辍学进厂,在十八岁成年的这天稀里糊涂的嫁给了他的光棍兄弟。
大我十二岁的李富。
第一次被家暴时,我要离婚,我爸劝我忍一时风平浪静,会改的。
可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我死的那天,电视上刚好在放“感动陆安”的颁奖典礼。
李富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若不是王耀祖那老东西苦口婆心的劝我成家,老子也不会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坏老子财运,十有七输。”
闭眼前,我听见电视里传来的获奖感言。
“这份奖项也有我家人的一份,感谢他们对我数十年来的支持和理解……”
我记得上辈子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去你妈的。
命运眷顾,让我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看着王耀祖恶心的嘴脸,我毫不犹豫地将这四个字甩在了他的脸上。
“去!你!妈!的!”
2
王耀祖当场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怒目圆睁。
“王善,你什么态度,怎么给你爹我说话呢?!”
我云淡风轻。
跟着李富那几年,我耳濡目染。
清楚的明白,他们这样的人惯会欺软怕硬。
你越好说话,他们越无耻。
可你若是铁了心豁出命,他们反倒是畏手畏脚。
更何况,我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主打一个有仇当场报。
我趁机抽走王耀祖屁股底下的信封:“就这态度,另外,姥爷给我存的学费以后我就自己保管了。”
姥爷去世前特意叮嘱我,要好好上学,学费存在我妈那儿了,让我千万不要告诉我爸。
想来是我妈藏不住事,悄悄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我爸瞬间现原形:“我看你真是皮痒了,欠收拾,越长越不成样子。”
说着,便要抽出自己的七匹狼。
我稳如泰山,因为……
“王哥在家吗?我带小明来谢谢你……”
听见有外人来,我爸周身立刻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眼神威慑了我后,堆着笑去开门:“咱哥俩你还这么客气,钱我正准备给你送去呢,倒还劳烦你跑这么一趟。”
“王善,赶紧把钱给你张叔拿来。”
我爸瞪了我一眼,好似在说现在乖乖把钱拿来,就可以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飞扑到门口,泪流满面地握上张叔的手。
“小明哥遭此横祸,绝了儿孙福分,实在是造化弄人,张叔你也想开点,现在医学技术如此发达,国外指不定就……”
张叔急忙打断我:“你这小丫头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小明是要出国留学的。”
瞧见对面悄悄敞开的门缝,我大声地说:“这事我爸都给我说了,你也别藏在心里,再憋出个好歹了,左右不过是几个漂亮女孩子胡搅蛮缠,非小明哥不嫁,数次非礼尾随小明哥,她们的男朋友嫉妒心起,便合计剁了小明哥那里吗。”
毕竟人的眼光各不相同,不到一米七,将近二百斤的长方体还挺难遇的。
对面的媒人姨之前还担心张小明这样的难找对象。
现在算是放心咯。
我爸悄悄拧了我一下,赔着笑:“这死丫头开玩笑呢,你别介意,再说了,咱俩十几年的交情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钱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我爸是出了名的圣父在世,凡别人所求,就没有不应的。
嘴自然也严。
若不是上辈子他卖房,卖我妈的肾都要供张小明在国外深造,我也不会发现这当中的蹊跷。
张叔难看的脸色在听到后几个字时明显好转。
我爸强硬地抽出我手里的信封递给张叔:“这卡里的钱你先用,不够了我再想办法。”
我一改刚刚的样子,情真意切地点了点头。
“我爸说得对,不行了咱再一起想办法。”
拿人手软,张叔虽不满,但还是碍于面子朝我点了点头。
送走了张叔父子俩,我爸的脸色说变就变。
可还没等他发火,就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断。
“王耀祖,你大爷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爸一头雾水,正想问个明白,就被一张卡片甩了个巴掌。
他拿下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治疗不孕不育,就到康佳”。
我攥着口袋里的银行卡,笑的得意。
若不是我爸持家,爱捡街上没人要的纸片卡片卖废纸,这份礼物也不会送的如此恰到好处。
张叔怒火中烧,根本不听我爸苍白的辩解,推搡之间,我爸一个不稳,直接就被推翻在地。
父子俩见状不妙,便撂下一句狠话,溜得飞快。
“王耀祖,这件事我跟你没完!你给我等着!”
“老张,你听我解释,哎呦……我的腰……”
我爸还想追上去说清楚,可惜伤到了腰,连站都站不起。
看着闹剧结束,对面关上了门,我想恐怕不消半日,张叔家的腌臜事就会闹得满城皆知。
因为媒人姨的儿子是个小网红,这送上门的流量密码,他怎么可能会抓不住?
3
果然如我所料,傍晚的时候,张叔父子俩成功的上了本地热门。
#长方体物种骚扰不成,反被腌,大快人心#
家庭地址,电话号码,照片都被无所不能的网友人肉了出来。
张叔果断认为这件事是我爸为了报复他推的那一下。
电话里直接问候了我家十八辈祖宗。
我爸扶着腰,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飞奔到张叔家跪着连扇自己三百个嘴巴子以证清白。
挂断电话之后,我爸黑着脸瞪我。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现在把钱送到你张叔家,给他磕头赔罪,求他原谅你,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没发生。”
我啃了一口苹果,挑衅地笑着:“做梦!”
有本事你跳起来打我!
我爸气得连喘了几口粗气,直接闭上了眼。
依着他的尿性,我猜他定是在想等他好了要怎么收拾我。
可我又不傻,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我关上他屋的门,翻箱倒柜地搜罗着房产证,存折银行卡,还有家里值钱的东西。
因着上辈子的记忆,我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藏起来的存款还有房产证。
我又马不停蹄地出门将值钱的东西换成钱,存进卡里,连带着房产证什么的藏起来。
不然这些东西恐怕过两天就被他拿出去悬壶济世了。
等我回家时,我妈带着弟弟已经从外婆家回来了。
一关上门,我爸就开始发疯。
可我们住的小区不隔音,他害怕别人听见,影响他的圣父形象,便只能压低声音捏着嗓子。
我妈满脸担心地站在我身边,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反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我妈这大半辈子逆来顺受,唯唯诺诺,是外人眼中勤俭持家的贤内助。
可她又得到了什么?
上辈子我妈后来查出了肝癌早期,我爸竟为了要留学的张小明,为了孤儿寡母的王寡妇,为了光棍兄弟的彩礼,劝我妈去卖肾,卖眼角膜……
还说什么,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这病反正也治不好,不如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为了儿女积福。
我跪着哭着求着我妈不要那么做,不要离开我。
说我们可以卖房子,我还可以挣钱……
我跪了一天一夜,才终于让我爸改变了想法。
我们卖了房子,钱一半给了张叔,一半给了王寡妇。
我们从三室两厅住进了地下车库。
可还有我爸的光棍兄弟呢。
于是一分彩礼没有,我稀里糊涂的嫁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我爸也还是没有放过我妈。
他拿不出医药费,便让我妈耗在家里等死,日复一日的向她灌输,早死早超生,逼她签自愿捐献遗体书。
那天,死的不止是我。
4
现在,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
人善被人欺。
我爸爱当圣父,那就让他当个够,我们仨不伺候了。
意外的是,张叔一事,并没有影响他的形象。
反倒是说我爸惩恶扬善,勇于发声,是城市之光,为他积攒了不少好人缘。
连带着他近几日在家心情都变好了,也不再提上次的事。
但无所谓,我会发疯,气死他。
饭桌上,我爸罕见地夹起一大块烂萝卜放在我的碗里,慈父十足地说着:“我想过了,这学咱得上,一定得上出个样来给他们看看!”
我不禁冷笑了一声。
若不是我在外声泪泣下地向邻里邻居感念着我爸为了让我上学有多么的不容易,每日吃糠咽菜,披星戴月。
我一定要努力学习,报答他。
像他这般看重自己面子的人,人设一旦立了起来,打肿脸充胖子也要稳住。
我一筷子将碗里的烂萝卜扔到地上:“上学费脑子,我要吃肉。”
这萝卜还是他几天前从菜市场的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去坏留好,顿顿炖。
每日的伙食还不如菜市场的大黄。
最重要的是,我们前胸贴后背省下来的钱,全被我爸拿出去接济街口开超市的王寡妇了。
所以在他听来,我要吃肉的意思就是,坐拥大超市的孤儿寡母要去喝西北风了。
“我们那时候连萝卜叶都没得吃,就这饭,你爱吃不吃。”
听不懂人话?
那就不能怪我不干人事了。
我起身把我妈和我弟拉到了一边,转身就掀翻了饭桌。
汤汤水水的撒了一地,烂萝卜更是摔的稀碎,但隐约还能看见渣渣。
“王善,你是疯了?!”
疯?
更疯的还在后面。
我宛若狗一般四肢着地,呲牙咧嘴地汪了两声,弓腰撅屁股,,一整个一般爬行,还不忘伸长舌头去够地上的萝卜渣。
“菜市场的大黄顿顿都还能吃上肉渣,我还不如去当狗,我就不信到了菜市场,我还能抢不过他,汪汪……”
汪着我便要夺门而出。
我爸从怒不可遏,变得惊慌失措。
他害怕我这样子出去引得外人流言蜚语,败坏他光辉高大的形象。
“行行行,吃肉,给你吃。”
我汪了一声:“每天早上把肉钱菜钱给我,不然我就汪到菜市场,自食其力。”
我爸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随后便小心翼翼地摔门而出。
我妈红着眼走到我跟前:“小善……你没事吧?”
“妈,没事,咱以后有肉吃了。”
发疯之后,我整个人精神状态好多了。
但经济大权掌握在我爸手里,这终究不是事。
妇女能抵半边天。
“妈,小良后半年得寄宿在校,你一个人在家怕是无聊得紧,要不然找个营生,打发打发时间?”
弟弟上了初一之后,半个月回来一次,而我后半年要升高三,恐怕就是一个月回来一次。
依着我妈那逆来顺受的样子,我走了指不定要受多大的气呢。
但我上辈子多次劝她出去找个事干,她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眼下,怕是……
“好,只是我笨手笨脚的,怕人家嫌弃我。”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我喜上眉梢:“放心,这件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