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延被重点大学录取那一天，我被他的混混兄弟们堵在巷尾一刀捅死。
而他当时就站在巷口冷眼看着我。
“要不是你，我早就和乔乔在一起了！”
“不就是个破老师，真当自己是救世主？”
重来一世，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赵泽延，我笑了。
“学习哪有爱情香？勇敢追爱吧，老师支持你！”
1
“再多管闲事，扎的就不只是你的自行车带了！”
伴随着心脏尖锐的疼痛，我睁开眼，眼前是赵泽延稚嫩青涩的脸庞。
此时的他穿着一中的蓝色校服，桀骜不驯的脸上满是对我的厌恶。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2015年9月10日，三年前？
在被街头混混捅死后，我回到了三年前。
这一年我刚大学毕业，对教育事业满腔热情，即使对待赵泽延这种问题学生也从没想过放弃。
高一刚开学，赵泽延就开始逃课，我骑着自行车顶着烈日找了三个网吧才找到他。
谁知道他怀恨在心，第二天就拿钉子把我自行车带扎漏了气。
那时我斗志昂扬，坚信真心换真心，发誓要把赵泽延拉回正轨。
上一世，我做到了，让赵泽延成功考上名牌大学，代价是却是我的一条命。
我后悔了。
这一世，我决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2
见我一直低头看手机，赵泽延愣了，半晌又冷笑连连：“别跟我玩欲擒故纵这一套，听着，再去网吧找我，我就把你自行车都砸了！”
旁边的同事看不下去：“你这孩子，你们老师这是关心你才去找你！”
赵泽延梗着脖子：“她不就是怕我出事她要担责任吗？”
虽说对他早就失望透顶，但是我的心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又凉了一分。
平心而论，如果说上辈子我在其他学生身上花了三分精力，在赵泽延身上就有七分。
他逃课厌学，我三伏天骑着自行车在烈日下陪他跑遍了这座城市。
他迫于生计在台球厅打工，是我自掏腰包资助他上学。
他被小混混堵在墙角要保护费，也是我拿了把棍子拼命保护他。
我不求他对我心怀感恩，但也绝没想过我在他眼里是死缠烂打破坏他姻缘的烂好人。
现在恐怕还要加上个胆小怕事的标签。
抬头看着他自信高傲的脸，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清醒过。
心脏处隐隐约约的余痛提醒着我不要心软。
灭顶的恨意让我罕见地失了态：“怎么，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什么？”赵泽延愣住，我这句话说得声音小，他没听清。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是老师的错，你放心，老师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听见我的话，赵泽延又是一愣，满面狐疑。
也是，开学半个月，整个班级里就数他刺头，我私下没少找他谈话，在他眼里，我估计就是个大学刚毕业，想利用他收获好名声的心机老师。
毕竟，把班级里不学习的浪子调教成个乖学生，听听，这老师得多有本事？
可他从没想过，我浪费在他身上的时间早够把班级里好几个中等生的成绩提上来了。在唯成绩论的高中，如果只为了名声想，我当初也绝不会浪费那么长时间在他身上。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老师回去想了想，每个人的天赋各不相同，也许你的天赋在其他地方，老师不能逼迫你，老师以后一定会反思自己的教学方式。”
我说得恳切，赵泽延也当真信了我的说辞，认为我先举了白旗，先屈服了，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阳光洒在少年桀骜的眉眼上，带着几分成功对抗世俗的快意。
“老师你能想明白就好，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背影充斥着战胜权威的喜悦，却忽略了办公室其他老师看向他异样的目光。
在座的老师比他更明白，一个老师放弃一个学生的开始，就是不再与他共情，不再插手他的任何事。
既然他觉得我多管闲事，那这一世我就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我倒是好奇，没有了我的帮助，他会走到什么地步。
3
看看手机，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推开门打算提前到班级看看。
正走到楼梯拐角，就见赵泽延被一群学生簇拥在班级门口，面色得意地说些什么。
“我昨天放学偷偷把她车带扎了。”
“我就跟她说，她要是再多管闲事，我就把她车砸了，她就怕了。”
“要我说，她就欺软怕硬......”
我在人群中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上辈子赵泽延的跟班，平时上课蔫了吧唧的人这会儿却热血沸腾，面色涨红，好像亲身把我教训了一顿似的。
“卧槽，赵哥牛bī！”
“我早就看那娘们不顺眼，这回可让她吃回瘪！”
看着眼前这群人，我不由得浑身一冷。
上一世，我没有早回班级，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群人表面对我恭恭敬敬，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实际上恐怕没少在背后诋毁我，把两面三刀演得淋漓尽致。
想来是进错赛道了，还学什么习，凭着这份演技可以直接进娱乐圈了。
想着上辈子自己看他们乖巧认学就没少在他们身上下功夫，最后他们几人虽然没考上985，但也都进了不错的一本，我就觉得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我冷下脸，想要上前好好教训一顿几人，却被一道清亮的男声阻止了脚步。
“赵泽延，你脑子里是浆糊吗？周老师为了你顶着大太阳跑了一上午，你在这里诋毁她？”
穿着球衣的男生抱着篮球从走廊的另一边大跨步走来，边说边嗤笑一声。
男生长得高挑，五官凌厉，十分有攻击性。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替我说话。
来人叫宋阳明，也是我的学生，跟赵泽延窘迫的家庭条件不同，这人是学校里有名的富二代。
长相英俊，性格阳光开朗，学习成绩也十分不错，是个十分让人省心的孩子。
说来也怪，上辈子我大概是被猪油糊了眼，一门心思心疼赵泽延家庭贫困，处处照顾，反而对其他学生顾及不到，就算对宋明阳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也没对赵泽延那么上心。
思索间，那头赵泽延冷下脸，显然对打岔的宋明阳很不满。
旁边的跟班也面色不虞：“关你什么事？有你说话的份吗？”
宋明阳也分毫不让：“明眼人都看出来周老师对你们有多好，你们就这么回报她？有心吗你们？”
说罢他委屈嘟囔：“周老师对我都没这么好……”
我在拐角听得感叹又愧疚。
感叹上辈子我对赵泽延精心培养，却只培养出一个白眼狼，愧疚于自己眼盲心瞎，上辈子因为赵泽延忽视了太多像宋阳明一样赤忱的孩子。
眼看双方气氛紧绷，怕宋阳明一个人吃亏，我从墙后走出来，面色沉沉，正对上赵泽延的目光。
大概是说了我的坏话，见到正主，赵泽延神色一僵，扭头走回了班级。
剩下的学生也都不敢当面挑衅，怕宋阳明告状，怂着脸也回了座位。
只剩下宋阳明站在原地，拘谨又忐忑地试探我：“老师，你......都听到了吗？”
我佯装茫然，微微一笑问他：“什么？”
宋阳明松了口气：“没什么，老师，你新开的英美文学鉴赏课我有报名，我很喜欢你讲的课！”
谈起英语，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金毛小狗。
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仔细回想，好像上一世确实在英美文学鉴赏课里见过他。
学校为了提升学生的英语阅读水平，让高一学年的英语组老师额外开设一门鉴赏课，不做强制要求，学生可以凭兴趣报名。
原本发展不错，学生的英语课外阅读量上来了，成绩也稳步提高，可惜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没能继续下去。
想到那件事，我眸色暗了下去。
和宋明阳聊得正欢，我猛得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扭头看过去，是赵泽延正定定地看着我，薄唇紧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心下冷笑，上一世，我对赵泽延十分看重，再加上在我的约束下，他成绩一直很好，从始至终都是班级里的风云人物，备受老师同学关注。
不提上一世的三年，就这一世刚开学半个月，在这个班级里我除了他还没对谁表现出偏爱。这会儿见我和宋明阳亲近，他只怕是要着急了。
急吧，越急越好，我不光要和宋明阳亲近，我还要把原本给他的关注都分给班级里那些勤奋上进的学生。
当偏爱不在，关注不在，赵泽延，你又该怎么办呢？
4
回到班级后，我看了一眼班级讲台上的贫困补助申请名单，亲手把赵泽延三个字划掉，换成了班级里另外一个家庭贫困又努力学习的女孩。
赵泽延父母离异，父亲暴力酗酒挥霍无度，母亲在工厂当小时工，可他本人又自尊心极强，不愿意申请贫困补助。
我原本想着先帮他申请了，再好好劝他接受。
现在看来，也不用白费功夫了。
与其把这笔钱给赵泽延让他贡献给网吧或者是将来给了乔楚，不如把钱给需要的人，用到实处。
名单上交没几天，赵泽延就怒气冲冲地来找我。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名额给别人？”
见我茫然，他哽了哽。
“我的贫困补助！”
我笑了：“可是你没有跟我说过你要申请啊？”
他憋得脸色涨红，嗫嚅着：“我以为......我以为你会给我。”
我暗暗冷笑，果然，他早就猜到我会把名额给他，所以装得清高不在乎，就像前世，明明学习是他自己的任务，却表现得是我三拜九叩求他学得一样。
我低头批作业，没再给他一个眼神：“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长了嘴干什么用的？”
“另外，你的座位我调整了一下，让人帮你搬到了后面。”
他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为什么？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我头也不抬：“你那天不是让我不要再管你了吗？这回我给你自由，你在最后一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赵泽延，男子汉要遵守约定。”
我半晌没见他说话，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赵泽延竟以一种受伤的目光看着我。
换做以往，我肯定心软放过他。
可这回，我们之间横亘了一条人命。赵泽延，这是你应得的。
5
大概是那天我的话真的把赵泽延得罪狠了，之后的几个月，他都没有出现在我眼前。
我也始终遵守着对赵泽延的承诺，再也没有干涉他一句话。
没了我的约束，他越发肆无忌惮，抽烟、喝酒、迟到早退、熬夜泡吧，开学没几个月就已经能窥到他未来三年的混子生活。
有同学说偶尔也能看见赵泽延和校外的混混走在一起。
闻言我不禁陷入沉默，回忆翻涌而上。
上一世刚开学赵泽延也是如这辈子一样迟到早退，熬夜泡吧，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对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告不屑一顾。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遍了全市的网吧。
直到一次意外，我遇到他被学校附近的小混混围着打，当时热血上头，也没管那么多，拎着一棍子就冲了上去。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拿了啤酒瓶子想打赵泽延被我挡了一下，玻璃碎片划破我的手，鲜血横流，十分可怖。
小混混怕出人命被吓跑，只留下打红了眼的赵泽延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从那天起，赵泽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将校服穿得板板正正，上课开始认真听讲做笔记，下课也会找老师请教问题，成绩如同坐火箭一样直线上升。
他照着好学生的样子在不断成长。
我本以为我们的师生情会成为一中众多逆袭故事里的一段佳话。
如果不是乔楚出现。
一中作为当地重点高中，想要上来是十分不容易的，就连赵泽延也是凭借分数考进来的。
乔楚不一样，她父母有钱，跟校长又是亲戚关系，在高一下学期很轻易地就转来了一中。
如果说别人的高中生涯是灰扑扑的，那乔楚绝对是其中的一抹亮色。
她性格张扬，长相明艳，家境优渥，对青春期的男高中生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赵泽延也不例外。
所以当乔楚穿着短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站在赵泽延身边笑得亲昵时，我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我了解赵泽延的家庭情况，父母离异，他跟了暴力酗酒的父亲，上高中的学费生活费还是他妈妈在工厂干临时工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他跟她不是一路人。
同为农村走出来的我太了解人和人之间的差别。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有人吃糠咽菜从牙缝里省钱攒学费，也有人挥一挥手一顿饭就花掉成千上万。
阶级牢固却并非不可跨越。
而我们普通人想要向上走最直接、付出代价最小的路就是高考。
乔楚手上随便一枚戒指都抵得上赵泽延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们或许会因为一时情爱走在一起，但当激情褪去，爱意不在，乔楚还有殷实的家庭做后盾，赵泽延该怎么办？
他人生最该拼搏的几年不该被荒废。
他现在还年轻，不懂现实的残酷，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又是赵泽延的老师，不能看他走入歧路。
谈恋爱可以，追求爱情可以，但绝不该在人生中最紧要的三年。
6
思虑良久，我出手了。
我分别将乔楚和赵泽延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劝慰，嘴皮子都恨不得磨破了。
“泽延，老师只是希望你明白，你和乔楚不一样，你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希望，你不应该在最该拼搏的年纪松懈。”
“乔楚家庭富裕，有肆意妄为的底气，可你呢？老师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
那时的赵泽延只是低着头，红着眼睛应了我。
我以为一场谈话后，一切都能结束。
为了保护少年少女的自尊心，我特意将时间选在学生比较少的午休时间，对外也只说是有学习上的事要找他们。
可没想到，第二天两人被谈话的消息像是平地惊雷一样在学生中间炸开，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更有甚者，开始造起了两人的黄谣，说乔楚不要脸勾引赵泽延，也有说赵泽延看着正经实际上早就和乔楚偷吃禁果一类的话。
眼看事情闹得愈演愈烈，我怒不可遏，和主任一起寻根问底找到消息的源头狠狠处置了几个学生，该停课停课，该记过记过。
可惜事情已经闹开，乔楚受不了周围人的议论声称患了抑郁症转学离开。
我也因为对两人的事处理不当而背了处分。
事后我去找赵泽延道过歉，他也只是笑着说一切跟我没关系。
我以为到了这一步，这段一波三折的插曲已经结束，却没想到当时的我给自己埋了多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