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里人都知道，我是贺彦时最喜爱的替身。
他们都说，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贺彦时也这么认为。
白月光回国那天，他掐着我的下巴，眼神温和又淡漠。
“你乖一点，我除了爱，什么都能给你。”
可他不知道，我是职业替身。
他的爱是我最不屑的东西。
……
暧昧灯光下，包厢里没有人敢轻易说话。
但落在我身上的视线不少。
肆无忌惮的不屑、轻蔑。
“徐希瑶回来了，江知意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可不是嘛，自古替身难敌白月光。”
“更何况白月光还有个青梅的身份……”
我一目十行地划过热搜评论区，按灭手机。
“生气了？”
坐在我身旁的贺彦时侧过头，语气淡漠。
我摇头，牵住他的手，乖巧道：“没有生气，只是有一点吃醋嘛。”
贺彦时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回握住我，与我十指相扣。
很亲密，也很危险。
我敛住眼眸，没有抽回手。
下一秒，包厢门由外打开。
声响很大。
一个眉眼张扬动人的美人踢着细高跟，稳稳走进来，站在我和贺彦时身前。
是徐希瑶。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视线紧紧盯着贺彦时与我相握的手，红唇轻启：“阿时，我回来了。”
贺彦时身形一顿，面上却露出淡得有些讽刺的笑，“欢迎回来。”
徐希瑶得了这回应也不恼，反倒笑得更盛，她径直拿过桌上的红酒倒入杯中，递到贺彦时面前。
“喝一杯，为我接风洗尘好吗？”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变得娇软了些，贺彦时却不伸手接。
猩红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晦暗的光泽，危险又迷人。
所有人看着这静默的场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良久，贺彦时终于动了。
他低笑一声，拿过酒杯晃了晃。
徐希瑶也笑了，却在他将酒杯递到我唇边时僵住，“这杯酒，知意替我喝。”
不等我反应，红酒已灌入我的口腔，辛辣得我呛咳起来，贺彦时却动作不停，直直将酒往我嘴里灌。
一半入了喉，一半全撒在我胸前。
白色布料被洇湿，染出一片狼狈的红糜。
这是他对徐希瑶示软语气的回应。
他在为她出气。
徐希瑶淡淡瞥了我一眼，笑着轻拍几下手，“阿时，你真是总能让我感到意外。”
一时间，包厢里热闹起来。
谄媚的、艳羡的笑声围绕着徐希瑶。
所有人都看出来，我不过就是他们俩调情的工具人。
实在不值一提。
贺彦时松开我的手，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乖，自己去洗干净。”
我垂下眉眼，温顺地点点头。
站起身，顶着所有人嘲弄的视线，缓慢地走了出去。
才走出包厢门，银行卡提示入账五十万。
我笑了笑，擦去眼尾挂着的泪珠。
贺彦时就是这样，什么都能用钱解决。
刚好，我需要钱。
……
待在洗手间弄了很久，我顶着满脸满身的狼狈水渍走出来。
然后意料之中地撞上徐希瑶。
她站在门口，抱臂一笑，“江知意，你还真是狼狈。”
我低垂着眉眼，没有回应她。
她蹙起好看的眉，却又很快得意地笑了，“你看看你啊，跟了阿时两年还是一点好都没讨到，我随便示弱一下就能让他这么对你。”
“江知意，”徐希瑶凑近我，抬手轻碰我湿润的面颊，沾了一滴水珠的指尖嫌恶地抹在我衣裙上，“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他。”
说罢这话，她作势要离去，却被我喊住。
“抱歉，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
徐希瑶眉梢微挑，似是不敢相信总是一副软弱模样的我竟会出声呛她。
“我不能离开彦时，”我抬眼直视她，眼眶里蓄满了泪却一直不掉，“我爱彦时，我不会离开他的。”
“你还真是贱——”
徐希瑶怒视着我，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却被来人抓住手腕。
我双眸一亮，又很快垂下眼，状似惊惶。
这模样果然引得贺彦时多看了我几秒，眸光晦暗难言。
“阿时你放开我！”
徐希瑶见是贺彦时拦了她，气得使劲跺脚，鞋跟砸在地板上，尖锐刺耳，惊得我后退一步，慌张地抬眼看贺彦时，蓄了已久的泪终于落下。
贺彦时看着我满是泪水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你先回去吧。”
终于，他看着我说道。
“彦时，我……”
我紧咬着唇，点点头应下：“好。”
……
从后门出了大楼。
夜风一阵一阵，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我冷得抱臂发抖。
门口角落停着辆黑车，一眼就会被忽视。
我径直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暖气瞬间包裹上身。
驾驶座的男人抬手递过一张毛毯，我接过来披在身上，手指摩挲几下软软的触感，笑了笑，“周哥真贴心。”
周起则没回应。
只抬头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眉眼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即使是瞥见我胸前的狼狈时，他也不曾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或是一句多余的话。
我放松下来，在暖气中闭上眼。
车开得平稳，本应催人入睡，我却很清醒。
眼皮抖动几下，我睁开眼。
车速又慢了些。
“周哥，有烟吗？”
我抬手轻拍驾驶座椅背，问道。
周起则又抬头从后视镜看我一眼，没说什么，拉开副驾驶储物箱，掏出一盒烟和一支打火机递给我。
女士烟。
我打量着烟盒，轻声一笑。
“怎么了？”
他总算说了第一句话。
看了眼他沉静坚毅的侧脸，我点燃烟头，含进嘴里深吸一口烟复又吐出来，“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我演技越来越好了。”
演到动情处，谁知几分真？
周起则没再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也不认为他会说些什么，再次闭上眼。
意识渐退时，我好像听见了他很轻的一声“嗯”。
……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我做了噩梦。
梦见毕业那天，爸妈开车来见我，庆祝我的毕业事宜，可我等了一天，没等到他们，却等到了江氏濒临破产的新闻。
还有那张车祸现场的照片。
全是血。
猩红糜烂，大片大片的血红色。
货车和汽车翻倒在地，几具尸身七零八落，血淌了一地，血腥味呛得我跪倒在地，抠着喉咙吐出几口血。
再一抬眼，是冷淡装修风格的宽大卫生间，洗手池里一汪血水，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唇角沾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画面再次翻转，上车不久前，包厢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猩红的液体变得粘稠，如同嗓子眼里那口反复上涌的血腥味。
他们闹，他们笑。
贺彦时捏着我的下巴，强硬地将它灌入我的口腔，我的喉咙，我的胃。
血腥味以灭顶之势扑来，呼吸越来越急促。
“江知意？”
平日里冷静的嗓音此刻显得有些急。
我皱眉，挣扎几下终于睁开眼，同周起则那双满是担忧的黑眸对上视线。
我抬手挡住双眼，扯唇一笑，“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父亲当场车祸身亡，母亲成了植物人，偌大的江氏只剩一个对商业一窍不通的女儿和一群虎视眈眈盯着公司股份的恶狼。
哦，还有一个周起则。
我爸的助理。
也是我妈的学生。
我才上大学，他就已经毕业来到江氏工作。
他倒是一直站在江家这边。
可蜉蝣难撼大树，江氏避免不了破产危机。
直到……我成了贺彦时的枕边人。
他利用我寻欢作乐、刺激徐希瑶，我利用他的钱他的权，查清那场车祸的真相，为父母报仇。
实在是一笔很恰当的交易。
所以，我确实还不能离开贺彦时。
我要爱他，在所有人面前毫无保留甚至毫无尊严地爱他。
我要让他觉得，这笔交易很值当。
“好了，”我收回手，望向窗外的别墅，“我先回去了，周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边说着话，我边抬手拉车门，却没拉动。
“周哥？”
周起则向来沉默寡言，一时间我也猜不准他有何用意，只得指着别墅，“开一下锁，我得回去了。”
话音未落，车门应声打开。
夜风顺势而入，凉得我有些贪恋车内的温暖。
“江知意，”下了车，周起则平静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做个好梦。”
我回头看去，触及他的视线，笑着应道：“你也是。”
……
别墅内很冷清。
我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洗手池纯白洁净，镜子前的人面色红润，梦境里的不堪彻底消失。
但血腥味却好像还停留在嗓子眼。
那天贺彦时第一次带我去应酬，我被灌了太多酒后胃出血，在浴室里吐得虚脱，直到第二天被家政阿姨发现，贺彦时才没再放任那群人这样待我。
这年头，替身不好当啊。
徐希瑶一回来，他又让我体验了一次这久违的窒息感。
我将煮好的醒酒汤倒进保温杯，裹着张薄毯就往客厅沙发上躺去。
昏暗地灯照耀下，我沉沉睡去。
直至后半夜，别墅大门传来声响。
半梦半醒中，脚步声越来越近。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揉着眼从沙发上直起身，薄毯滑落，露出睡得衣衫不整的肩膀。
头顶视线热了起来。
我搂住贺彦时的腰，状似困得不轻地喃喃道：“彦时，你回来了。”
贺彦时安静一瞬，抬手捏着我的下巴往上抬，然后倾身吻上来，辗转啃咬。
我装作彻底清醒的模样，挣扎了几下后回抱住他，“彦时……”
他停住吻，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触碰我的鼻尖。
“怎么在这里睡？”
我伏在他怀里，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他静静等着我。
看着我拿过桌上的保温杯。
我将保温杯递到他手上，“我想着你今天会喝酒，怕你回来头痛，就煮了醒酒汤想等你回来。”
贺彦时身形一顿，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再次覆上来，轻柔地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
“就这么为我着想？”
我眨眨眼，搂住他的力道重了些，脸埋在他怀里。
泪如雨下。
“彦时，我知道我哪里都比不上徐小姐，也没想过和她比。”
我闭着眼，尽力掩住声音里的哽咽。
“但是，彦时，你别不要我……”
滚烫的泪水浸透衬衫布料，打湿贺彦时胸口的皮肤。
他顿了下，温热的手掌覆住我略打着颤的脊背，轻轻拍了拍。
“我不会不要你。”
贺彦时捏着我下巴往上抬，看着我满是泪水的脸，眼底一暗。
他倾身吻上来，横冲直撞，力道极大。
直到尝到血的味道，才肯停下。
“江知意，”他掐着我的下巴，语气温和又淡漠，“你乖一点，我除了爱，什么都能给你。”
闻言我双眸黯淡一瞬，很快弯起眉眼。
“彦时，我会乖的。”
贺彦时紧紧盯着我的脸，忽地笑了，“乖，张导那部新电影让你来演女主角。”
……
我本来以为，女主角的剧本算是定下来了。
但徐希瑶哪里肯愿意。
她骄纵惯了，一句话就让我将女主角拱手相让。
而她大大方方地挽着贺彦时的手，来到剧组演她的女主角。
演那场女主与女二的对手戏。
经典的扇耳光。
巴掌切切实实落在脸上时，我就知道这场戏不好过。
徐希瑶无辜地眨了眨眼：“对不起啊，手没收着点力。”
“导演，再来一条吧。”
摆明了要为难我。
这部电影由贺彦时投资，于是导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贺彦时，“贺总，您看——”
贺彦时目光淡淡地略过我泛红的脸颊，嗓音平静淡漠，“重拍吧，拍到过为止。”
他在讨徐希瑶的欢心。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包括我。
“啪！”
第二巴掌带着风下来，我的脸颊都偏了偏，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徐希瑶笑眯了眼，佯装认真道：“我想了想，还是真打比较好，假打哪有这样真实的效果，你说是吧？”
我轻扯嘴角，低声笑了，“徐小姐满意就好。”
徐希瑶眉梢微挑，倾身附在我耳边道：“江知意，你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说罢，她又是一巴掌下来，我的发型歪了歪。
全场彻底安静，没有人敢出声。
直到她再次抬起手，贺彦时才纡尊降贵地唤了声，“希瑶，够了。”
“不够。”
徐希瑶看着我，巴掌不顾阻拦地要再次落下，却被来人拉住手腕。
“阿时——”
她回头嗔怒地看向贺彦时，却被他眼底的不耐刺了一下。
徐希瑶悻悻地收回手，“行，勉强合格。”
在贺彦时余光能瞥见的地方，我终于支撑不住似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贺彦时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我侧脸，喉结动了动。
……
经纪人陪着我回到后台房间，不等她拿出药箱，我先将她赶了出去并锁上门。
周起则安静地在身后看着我的动作。
“周哥，”我冲他点点头，自己拿出药箱来对着镜子准备上药，“有消息了？”
周起则点头。
目光却不容忽视地落在我脸上。
我轻扯唇角，“我没事，就是挨了几巴掌，先说说你发现的消息吧。”
“那场车祸，是曹家找人做的。”
周起则终于开口，视线却直直盯着我的脸，弄得我好几次没涂对伤口。
“我来吧。”
手里的棉签被人接了过去，周起则自然地蹲下，眉眼沉静，动作轻柔。
“曹家小儿子找了那个货车司机，答应他事成之后给他家人两百万，他本就患了癌症，活不久，就接了下来。”
闻言我控制不住地发抖，颤着声问：“两百万要了我爸的命，让我妈在医院躺一辈子……为什么？”
周起则空着的那只手按了按我的手背，他嗓音平静，“曹家小儿子也想要城南那块地皮，但江叔不愿与他合作。”
“……”
“周哥，”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商场上都是这样吗？”
一不小心就毁了一个家庭。
面前蹲着的男人抬头与我对视，双眸漆黑深邃，眼底闪过一丝清醒、克制又复杂的疯狂。
我不由想起两年前那次胃出血，第二天他看着我苍白的面颊，眼底也蕴着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时他静静看了我几秒，轻声问道：“不能放弃这条路吗？”
放弃这条委身于贺彦时的路。
曾经的朋友、亲戚知道后都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骂我下贱，骂我不择手段，骂我脏了她们的眼。
只有周起则，永远都是那副沉静的模样，没有怜惜，没有轻贱。
可他那天问我，不能放弃这条路吗？
我笑着回他：“怎么能这么说呢？贺彦时对我很好，我很爱他，我离不开他的。”
演到动情处，谁知几分真，几分假？
那时的周起则没做什么举动，同现在一样，只是用这双漆黑的眼默默地望着我。
“周起则？”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唤他。
唤他全名。
他眸光微暗，却来不及回应。
敲门声响起。
贺彦时的声音响在门外。
“江知意，开门。”
“周哥，”我顿了顿，弯起眉眼笑着指浴室的门，“委屈你进去躲躲了。”
贺彦时占有欲很强，不能让他看见我和别人待在一间房内。
周起则安静地点头，站起身来将棉签放回我手心，径直进了浴室，没忘记轻轻关上门。
……
贺彦时在我面前，向来冷淡自矜，这会儿站在门口却面色发沉。
“怎么这么久？”
我垂下眼，手指捏紧棉签，“我刚才在擦药。”
贺彦时一顿，握住我冰凉的手，将棉签拿到手心，深吸一口气：“经纪人呢？怎么自己动手上药？”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泪夺眶而出，“彦时，我……太狼狈了，我疼……”
贺彦时安静几秒，轻手将我揽入怀里拥住，“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怎么不知道躲？”
“我害怕……”我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不顾眼泪刺痛脸颊的伤口，一个劲地在他怀里哭泣，“我不敢躲，我不想让你为难，徐小姐回来了，你本来就是属于她的，我早晚都得离开……”
“你要离开我？”
贺彦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
我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绝望和悲恸，“……是。”
贺彦时突然就笑了，他重重地擦去我的眼泪，“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江知意，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