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庭王府的嫡长女。
谁娶了我,就能荣登储君之位。
可萧谙大病一场后,却亲自上门来退我的婚。
他要娶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萧谙,你以为这婚,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吗?”
“任何后果,我自当承担!”
我笑着看他,他以为我是余情难了,在说狠话。
可我只想看看,他们的情意,在我此等门第之下,到底能值几钱。
……
我名宋卿渡,南庭王府嫡长女。
我的父亲南庭王一生鞠躬尽瘁,为这北黎王朝立下汗马功劳。
朝臣信服,陛下忌惮,百姓爱戴。
天下总有传言,若非我父亲对那个位置没有丝毫兴趣,这天下早该是我们宋家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天下谁来掌。
不由宫里那位决定,而是由我们宋家决定。
传言如此,事实更是如此。
所以,我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太子妃,登上那至高无比的皇后宝座。
我嫁给谁,谁就是那将来的太子,未来的国君。
少时围猎,我父亲带我坐于马上,看着彼时尚是少年的几位皇子,让我挑选一个做我未来的夫君。
诸位皇子或期待或紧张或希冀地看着我。
我的目光掠过他们。
将手遥遥一指,随意选中了里面看着最瘦弱可怜的萧谙。
萧谙目露震惊,眼神有许多不解。
从那以后,萧谙便从一个生母早亡不受宠爱的弃子,变成了皇帝最器重、百官最想攀附的皇子。
可萧谙大病一场后,却亲自上门来退我的婚。
很快,我便知道了他突然如此荒唐的缘由。
原来是前些日子他在赏诗会遇到了一名女子。
据说这女子才情无双,出口成章,在赏诗会拔得头筹。
只是出身青楼,萧谙于是花重金从青楼赎回了她接入府上。
两人甚至当街纵欲,全然不顾世俗言说。
女子甚至当街怒骂那些指责他的百姓。
说出人人平等反封建等许多惊世骇俗的言论。
萧谙当街宣布要和我退婚,给这青楼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些事迹被京城茶馆说书人绘声绘色说的广为流传。
连我院里的丫鬟都闲暇时当乐子讨论。
萧谙来到我面前时,我一如往常般逗弄花草。
萧谙在原地站了半晌,眼神充满厌烦。
“宋卿渡,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懒散开口:“问你什么?”
萧谙紧紧攥拳,昨日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不信我不知道。
在他的心里,我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女子。
听到自己未婚夫扬言要和我退婚。
要么会竭斯底里的质问他,要么会低声下气的哀求他。
唯独不会像我这样云淡风轻。
“宋卿渡,我要和你退婚。”
话音落下,萧谙紧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
试图从那一汪平静无波的湖面找出一丝不同来,可却什么都没找到。
我却依旧淡淡的,剪花枝的手未曾抖一下。
“退婚的后果你承担得了吗?”
“自然!”
萧谙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城中风言风语更烈。
萧谙不思压制,竟下令给所有扬传此事的说书人赏银。
我父亲知道萧谙如此荒唐行径后,更是雷霆震怒。
当下就要拉着我杀去萧谙的府上向他问罪。
我却并不急,只一句就劝住了他。
“父亲,莫急。”
最先坐不住的是北黎国君萧漠。
这几日弹劾萧谙的奏折已经飞了满天。
萧漠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就是在等我父亲的态度。
我父亲的态度还没等到,先等来的却是满朝文武的不满。
于是,萧漠在朝堂上将萧谙狠狠斥了一番。
萧谙只怕是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挨过这么多骂。
被压着在殿外罚跪时都还没缓过神来。
萧漠做完这一切,就装作扶额悄悄看我父亲的脸色。
我父亲不仅不说满意不满意,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萧漠于是抬手拿起案上的书简朝殿外砸去。
正正砸歪萧谙的额头,当场破皮流血。
他于是再留下一句。
“限你三日内,亲自去南庭王府向郡主道歉!”
话落,见我父亲脸上依旧无甚表情。
萧漠不安的握了握手。
“这次是让郡主受委屈了,南庭王放心,朕定不会让这混小子乱来的!”
我父亲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嗯,臣相信陛下。”
比起我父亲,众人更想知道我的反应。
毕竟这北黎人尽皆知,我父亲心狠手辣,唯独将女儿宠上了天。
然而这几日各府的拜帖都被我挡在了门外。
京中大小宴席更是一个也没前往。
唯一进来的却是那个被萧谙赎出来的青楼女子。
名唤宁溪。
我有些好奇,所以没让下人直接将人扔出去,而是饶有兴致地见了她。
女子一身浅绿罗裙,本是时下正兴的款式。
却见她领口像是被特意改过,宽大裸露。
肩膀脊背上更是剪了许多露出肌肤的小孔。
我见过不少异族女子穿衣大胆,不拘风格却不失美感。
不似宁溪这般不伦不类。
丫鬟涟漪当即“呸”了一声:“还真是青楼出来的。”
宁溪见到我的第一眼愣了下。
旋即就不屑地道。
“还以为有多好看,原来就是一个古板的花瓶。”
我慵懒的撑起下巴:“然后呢?”
宁溪脸上写满了尖酸刻薄。
“你不会以为只要自己不同意退婚,谙哥哥就还会娶你吧?”
“我告诉你,像你们这种封建无趣的女子,他压根就不会喜欢!”
“更何况你不过一个郡主,可谙哥哥是皇子,未来的太子,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哦?”我拦下怒了的涟漪起了兴致:“那要是我就不同意呢?”
宁溪目光一狠:“在你们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是不是很重要,你若不退婚,休怪我和谙哥哥对你无情!”
“放肆!”
不等我开口,涟漪已忍无可忍上前就给了她一耳光。
宁溪捂脸痛呼。
我已然失了兴致,随意抬抬手,四周便落下隐卫将宁溪押住。
宁溪慌了:“你、你要做什么!”
“你要是敢动我,谙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我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
“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言论是有些好奇,不过听你随意出口就是女子的名节,似乎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宁溪目光有些闪躲,我不禁摇摇头。
“宁溪,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自然知道!”
宁溪以为我要拿身份压人,满眼不屑。
在他们那个时代,人人平等。
而且她并不觉得一个小小郡主有多么尊贵。
不过一个郡主,她将来可是谙哥哥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我却笑笑:“不,你不知道。”
宁溪狐疑的看着我,不解其意。
“宁溪,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就赌萧谙是否真的会如你所说,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笑着挥挥手,命人将她扔出去。
萧谙得知宁溪来过我府上后却慌了慌。
“谁准你去见她的?”
萧谙待宁溪从来都是温柔痴迷的,宁溪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神色。
“谙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萧谙回过神来,缓和了语气。
“你去找她说什么了?”
“我、我怕谙哥哥被刁难,就去找她想说服她退婚……”
萧谙于是拉着宁溪坐下来。
“阿溪,我是怕你遇到危险,南庭王府位高权重,你下次别去招惹她了。”
宁溪神色一暖,双手环抱着萧谙的腰。
“我知道了,谙哥哥。”
第三日萧谙进了我的院子。
我高坐明堂之上见了他。
除了几日前他来退婚,上一次见萧谙已经三个月之前了。
在处理灾民收容之事上我驳了他的意见。
三月时间,他再未踏足过这里。
似乎这半年多以来他与我多是不欢而散。
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萧谙见我高坐上方俯视着他,微微拧眉。
我其实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萧谙为人自负不凡,而我又处处压他一头。
更何况,我还是一介女子。
他心中早就不满许久。
“宋卿渡,无论如何我也贵为皇子,你即便不行礼参拜,又岂有坐在主位的道理?”
还是说你南庭王府果真如传言所言,觊觎我萧家的皇位?
第二句话萧谙从齿间咬碎,没敢在这里说出来。
我垂眸看他。
“我就是坐在这里,你又能如何?”
萧谙脸色黑了黑。
“我今日来此,是被我父皇逼来同你道歉。”
“但是宋卿渡,即便你不退婚,我也不会娶你!”
萧谙扔下这句话便扭头就走,却不想他刚转身,闻讯前来的父亲便提着长剑拦住了他的路。
萧谙吓白了脸,转身看着我。
“宋卿渡,你还想怎么样?”
我缓缓起身走下来停在萧谙面前。
“萧谙,你可记得当日我说过什么?”
萧谙冷笑。
“我自然记得,你放心,一切后果我承担的起!”
话落又觉得不解气,嘲笑的看着我道:
“宋卿渡,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在我面前常年高高在上,哪怕我处处任你摆布听你指挥,你也不会对我说些柔情蜜语,一点都不知道我们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身为女子丝毫不守女则女戒,谁会娶你!”
我神色冷了下来。
我父亲当即就拔剑砍了上去。
萧谙恐怕也没想到我父亲真的敢对他动手。
当日若非最后我拦了下来,萧谙只怕要活活被我父亲砍死在院里。
不是心软,只是不希望他死的这么容易。
我要他一步一步尝下自己犯下的罪果,让他为自己的愚蠢忏悔,带着无边悔恨坠入深渊。
萧谙那些话虽然并未在我心上激起波澜,却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道对女子不公,那我便亲手翻了这世道。
我生性凉薄,其实对萧谙并无男女之情。
只是午夜梦醒。
忽现七年前那日,我下马从一众皇子中拉起稚气未脱的瘦弱少年郎。
只一句:“从今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
便让少年郎落下泪来,向我承诺。
“小姐大恩,萧谙没齿难忘。”
七年来,我寻天下名医为他调养身体,请当世大儒教他为君之道,找武学师傅让他习武防身。
让所有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我虽未将他视作夫君,却也尽心尽力培养他成为一国之君。
不成想,到底是看走了眼。
七年养尊处优,足以让一个人沁养在权力威势中忘了自己曾经是谁。
自以为羽翼丰满,也敢同我叫板了。
一条狗养上三年也该有些感情,更何况萧谙这条狗我养了七年。
若说伤心倒也没多少。
更多的是懊悔我一身聪明才智诸多心力,怎么养出了个白眼狼来。
尊贵的四皇子殿下一身血淋淋的从南庭王府出去后,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动。
却无一人敢出言置喙。
坐在皇宫里的萧漠吓得紧紧抓住身旁太监的手问:
“这个逆子,他怎么敢!你说,南庭王不会因此牵连朕吧?”
太监连忙出声宽慰:“陛下放心,除了四殿下,您还有别的皇子!”
“对,对对!”萧漠慌忙点头。
早朝之上,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退了这桩婚约。
不仅如此,我还上奏陛下为萧谙和宁溪赐婚。
萧漠战战兢兢的同意了。
可惜的是没人敢出面举办大婚礼仪,宁溪便这般草率的成了萧谙的四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