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怀孕的妻子被捅了三刀一尸两命。
一生严谨治学的父亲在讲台上被扔臭鸡蛋，当场中风。
母亲一夜白头。
我原本幸福的家支离破碎。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一个杀人犯。
跳楼自杀后，我回到了在急诊值班的那一天。
……
我重生了。
回到了急诊值班的那天。
我即将面对两个多发刀伤患者。
一个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一个是看到女儿被侵犯，盛怒之下将杀人犯捅伤的父亲。
上一世我优先救治了性命垂危的杀人犯。
被人拍了视频，发到了网上。
于是被骚扰，被人肉，被网暴。
连累很多同行和自己的父母妻子。
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果。
准备结束生命的时候，我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
在高处猎猎的秋风中问自己：
你做得对吗？
后悔吗？
后悔！
深深地后悔！
如果我不救他，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甚至我稍微动作慢一点，他直接就会因失血性休克丧命。
没人会质疑我，没人会谴责我。
大家只会说，恶有恶报，死得好，死得活该！
但穿着白大褂却见死不救的我就能心安理得吗？
感谢老天，给我再次选择的机会！
23点57分。
一分钟后，改变我命运的事就要发生。
我全身的血都冲向脑子，我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录像，放在正对门口的位置。
还没来得及把镜头拉远，就听见走廊里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喧哗，“快让开，让开！快让开！”
两个担架！
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民警，和一个披头散发，面部红肿，嘴角淌血，颈部青紫，衣不蔽体的女孩！
我第一时间冲出去，拿起衣架上的备用白服，披在女孩身上。
急急说了句，“裹紧，挡住脸！”
旁边民警说：
“医生，都是刀伤，这个强……啊，没定案，嫌疑人……”
这俩人的情况我太熟悉了。
杀人犯叫王伟。
腹部多发伤，刀子是没根而入的，伤口很深。
现在皮肤苍白，呼吸急促，颈静脉搏动减弱，血压测不出来。
已经是失血性休克状态。
另一个女孩父亲，外伤都在下肢，表浅，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上一世，本着急诊分级，急危重症患者优先的原则。
我先走向了杀人犯。
我曾经以为，如果再一次面对这种选择我绝不会再犯傻了。
可是在面对患者的那一瞬间。
我几乎是本能地对身边的规培医生和护士说：
“两根静脉通路，林格液扩容，通知血库和手术室，准备上台。”
披着我白服的女孩子扑过来，浑身颤抖，声音都是颤抖的。
“医生，救我爸啊。医生，他是王八蛋，杀人犯，别救他，救我爸！救我爸！！”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无数上一世的记忆扑面袭来，差点将我击倒。
我又错了！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不到一秒。
上一世我挥了下手示意护士把女孩带走，不要影响抢救。
但这一次。
我握着女孩的双肩看着她。
“你父亲不会有事，相信我！我同事马上就到。”
女孩满眼的泪，目光里满是谴责。
“你为什么不先救我爸？”
这个问题，对于民众可能不能理解。
但我，是个医生！
王伟的手术很复杂，刀子扎穿了胃和小肠，整个腹腔一塌糊涂。
我站在手术台上时，整个人都无意识地发抖。
心里天人交战。
我的助手很担心。
“徐主任，你不舒服吗？咱普外李主任在科里呢，要不让他过来做吧。”
我用力稳定住心神。
我不能因为先知让其他医生替我受过。
没有人在卷入这种伦理困境的时候能全身而退。
“不用，我可以。”
拿起手术刀，我只是个医生，救死扶伤就是我的使命。
不管患者是好人还是有罪，救活再说！
我熟练地止血，切除，吻合……
手术是成功的，耗时6个小时，输血2600毫升。
结束后我的手术服全都湿透，整个人累的虚脱。
在走廊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站起来。
身边同事互道辛苦。
“徐主任，赶快回家吧，嫂子这怀孕呢，你不得抓紧时间好好表现啊。我告诉你，怀孕的时候你表现不好，以后有你受的。”
我笑了笑，是啊，还能再见到老婆，真好。
可惜上一世我们的孩子没出生就跟着老婆一起走了。
虽然归心似箭，但我此刻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
果然，我昨晚当着被侵犯的女孩的面，先抢救了杀人犯的壮举已经被人发到网上了。
但还好，女孩因为披着我的白衣，没有暴露隐私部位，也没有拍到她的脸。
这一世，我不仅要救我自己和家人。
我还要救她！
我在普外病房找到了女孩。
她叫林茉。
只有17岁，是市一中的学生，成绩很好，很优秀。
下晚自习的时候被尾随的王伟，拖到没人的小巷实施强迫。
她父亲叫林长海，每天都从家里出发去接她。
只有这一天晚了几分钟就出事了。
天下没有一个父亲能承受这种冲击。
她父亲腰间钥匙上有一把瑞士军刀。
就是这把刀卷着滔天的愤怒，连桶王伟7刀。
互相搏斗间，刀子被王伟抢走。
王伟倒地后，用自己手里的刀刺向林长海。
所以林长海的伤口都在下肢。
伤得不轻但不致命。
可惜刀还是短了点，王伟腹部中了7刀都没捅死。
被我这个医生给救了回来。
所以他们恨我，我能理解！
林茉趴在睡着的她父亲病床前。
我走过去，她惊恐地站起来。
手臂乱挥，看得出有明显的应激反应。
看清是我后，她满眼的愤怒、不解和憎恨。
“我看了你父亲的手术记录，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她眼里蓄满了泪，还倔强地忍着，不想向我这个王八蛋低头。
“你滚！你算什么医生，你跟他一样，你们都是畜生！”
“拿走！”
她把我的白衣摔过来，指着门口，“你赶紧滚！”
我强行压抑住心头翻涌的情绪。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了，那么你父亲也杀了人。”
“你放屁，我爸是为了救我，杀了他也是正当防卫。”
“也可能是防卫过当，或者过失杀人！他会被审判，会坐牢。”
她愣住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医生不是法官，不能审判人的罪。但医生可以帮你，让你看到他罪有应得。”
“而你，千万不要因为一个人渣的错惩罚自己。要好好活着，你父亲需要你。你成绩那么好，以后会有很光明的未来！”
她听出我话里不对劲的地方，有些疑惑，“你……”
“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出于我的职业选择，我没有错。但我伤害到了你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我郑重地向她鞠了一躬。
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几近晕厥。
我向前一步，揽住她的肩。
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
等她平静了一点。
我把手里的药给她。
米非司酮，事后避孕药。
依非韦伦，替诺福韦，恩曲他滨，艾滋阻断药。
虽然王伟的血HIV是阴性，但不能完全排除是否处于艾滋窗口期。
所以绝对不能冒险。
上一世她半裸的样子被发到网上。
她被伤害的事天下皆知！
她承受着那些受害者有罪论人士的语言暴力，和常人难以忍受的精神压力。
被学校同学排挤。
甚至有家长找到学校，坚决要求给孩子调整班级。
理由是：嫌脏！
直到她发现怀孕，彻底被击垮。
自杀前，她在社交账号上充满绝望地写下：摆脱地狱，走向天堂！
后来，她悲痛欲绝的父亲，拿着刀，杀了我的妻子。
这一切的悲剧，都因为那个恶意剪辑博眼球的视频。
正值医疗管理。
老百姓对医疗腐败深恶痛绝，加上公众对医生的误解和质疑。
这多种负面情绪催化了本就严峻的医患关系。
而现在居然有个医生，抢救了一个杀人犯！
打开视频，弹幕上扑面而来一片骂声。
“傻X医生，道貌岸然，祝你老婆你妈你闺女让人强一万次。”
“靠，医生当的觉得自己老了不起了，助纣为虐，天打雷劈！”
“咱就是说救个人渣是不是太浪费医疗资源？”
“这医生脑子让驴踢了？”
“终于理解为啥有人杀医了，纯属替天行道！”
“妈呀，那女孩那么求他，他都无动于衷，要说不够狠的当不了医生！”
“人肉他！这么好的医院，怎么会有这种败类。”
“前面的，已经人肉了，这个败类叫徐梓言！医大8年直博，现在三院普外副主任医师。”后面附带着我的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码。
我气得浑身发抖。
上一世我是在出门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网暴了。
但视频传播之广，无论怎么解释也于事无补。
我的老师，我的同学，同事都为我发声。
表示作为一个医生不是法官。
天职就是救死扶伤，无论患者是谁都应该救治。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网民对医生的谴责和恨意全部反扑到这些发声者的身上！
很快，这些网民不仅伤害我，还波及我的家人。
我父亲，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
在讲座的时候被公然问到一系列带有侮辱性的问题。
“请问您是如何培养出一个没有同情心的畜生的。”
“您儿子口口声声说医生救人没错，请问如果是杀了他妈的坏人也救吗？”
“子不教父之过，您还有脸在这说教吗？”
父亲来不及回答，下面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以致最后，底下有人带头扔了半杯豆浆。
然后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台上。
我爸气得当场中风。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而现在，重活一世。
我居然重蹈覆辙了！
面对网络还是觉得十分无力。
但这一次。
我绝不允许伤害家人的事再发生。
我看着我手机上录的视频，很清晰。
虽然我确实先救了杀人犯。
但并不像剪辑的那样，不顾另一位伤者，不考虑女孩的状态。
甚至在女孩扑上来的时候。
从偷拍者的角度，我好像推了她一把。
我的手机能清楚地看到。
我是快速查体后作出判断，并且我对林茉有关怀有安慰。
我赶紧把视频发到网上。
并且向在网监和公安工作的朋友求助。
他们都第一时间赶来帮我。
看了网上视频，他们都气得够呛。
“徐主任，我真有点同情你，你们这行也太不容易了，救吧，挨骂，不救，也挨骂。花钱多说你黑心有提成，少用药质疑你医术不行。职业是挺伟大的，但是太憋屈，这特么以后我儿子坚决不能学医！”
“要说现在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呢。”
“别废话了，没有医生你们有病自己治哈。”
这两位都是我曾经救治的患者家属，后来成了朋友。
他们告诉我，可以对恶意剪辑者提起诉讼。
让剪辑者公开道歉，下架视频。
但这个过程需要一点时间。
在诉讼受理之前，还是要考虑自保。
剪辑视频无非是为了博眼球，利用流量带来利益。
而这利益是踩在医生的尊严之上，踩在受伤害女孩的血肉之上，踩在我和家人的生命之上。
我绝不会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