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岁到25岁,我陪任时声从寂寂无闻到明星球员。
也是圈内人人称赞与他最般配的女朋友。
一次比赛后的庆功宴,我听见他酒后吐真言,语气轻蔑,说:“什么最般配,我是商业价值最高的职业球员,她是什么?篮球宝贝?”
听着屋内的哄堂大笑,我转身离开,收拾好东西,将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打包丢掉,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再后来一次国外交流赛相遇。
他在场上,我在VIP包厢。
我不肯见他,他便红着眼在我包厢门口站了整个下半场。
散场时,年轻的化学教授终于将书放下,揽着我离开。
路过任时声时,池晏的眼神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又低头看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调笑道:“这就是你那个高数从来没及格的前任?”
……
“晚上我和队里在华兰庭庆功,你也来吧。”
听见那个著名会所的名字我下意识皱了皱眉。
任时声还在继续说:“我队友都说想你了。”
听见他这样说,我更不开心了。
什么叫,队友都想我了。
“来不来,给句话。”见我一句话不说,任时声敛了声音里的笑,隔着电话都能察觉出他的不耐烦。
想着他刚赢了比赛,便也不和他吵,耐着性子解释:“我生病了,现在在医院……”
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我被电话挂掉的“滴滴”的声音吓得一怔,手一抖,手背上扎着的针头一歪,刺得我疼出眼泪。
我仔细地将这些年回想了一遍。
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在炫耀自己的漂亮女朋友而已。
可不知为何,细细密密的心疼蔓延开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冥冥之中,我感觉,错过今晚的庆功宴,我们之间会出大问题。
打完吊瓶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晚上的风有些冷,我将围巾往上拉了拉,站在路边等车过来。
手上一刻不停地在回消息。
前段时间拜托在国外的好友帮我买的限量球鞋转运到了。
六位数的球星联名鞋,是我准备送他的庆祝礼物。
……
车在华兰庭门口停下,我看着发光的幽兰色招牌,吐出一口浊气,被拉入回忆。
我与任时声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
有喝醉酒的客人以为我是华兰亭的服务员,拉着我就要往包厢走。
我无力反抗,不知为何怎么呼叫都没人过来,心中又气又急。
任时声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拳砸在那人脸上,以保护者的姿态将我拉到身后。
我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了个严严实实,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他被头顶昏暗灯光勾勒得异常分明的眉骨。
我一瞬间就判断出这人大概是个篮球运动员。
我在国外见多了拥有蓬勃生命力的运动员,但这份独属于东方人的清隽一下抓住我的眼球。
……
行至包厢门口,我从回忆里回过神。
正要推开门,就听见一阵艳羡的起哄声。
而后是任时声有些桀骜,满不在乎的声音:“什么最般配?我是最有价值的篮球的运动员,她是什么?篮球宝贝?”
随着话音落下,我的心被屋内的喧嚣声高高抛起,重重落下。
摔得我的关节都隐隐发疼。
屋内的男人们听见这样自傲的话,纷纷七嘴八舌地对任时声称赞不已。
“哇哦,黎梨那么漂亮都不放在眼里,她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就看看我们时哥这个脸,外面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往上贴。”
“诶这话不对,漂亮女人都傲气,黎梨又漂亮又乖顺,还是职业啦啦队,带出去多有面子。”
任时声也在这七嘴八舌的恭维里,慢慢勾起嘴角,“还行吧,不过我不喜欢她的身材。”说着将怀里穿着旗袍的丰腴女孩揽了揽,“我喜欢这样的,又肉又软的。”
透过门缝,我看见女孩羞红了脸,娇笑着把头埋进任时声胸前。
屋内霎时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支撑着门缝的手都有些颤抖。
我听见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眨眨眼,努力想要透过泪光看清,那人是不是任时声。
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叫我看得清清楚楚。
屋内灯光昏暗暧昧,慵懒靠在沙发上拥着年轻女孩噙着轻蔑笑意的人,就是任时声。
“再漂亮也腻了,一张脸看五年,谁受得了啊……”
哦,是那个拿着花假装偶遇,一脸腼腆地问,能不能去看他比赛的任时声碎在我面前。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点,松开了手,将所有声音堵在门里,转身离开。
我踩着高跟鞋,走进夜风里,满脸泪痕直凉进心里。
街灯、霓虹、金色的车流都一点一点从我身边经过,五彩光斑在我眼里明明灭灭。
记忆像是倒带电影在我脑海里播放。
任时声是我的初恋。
可是细细想来,这份爱情与我的想象似乎不太一样。
我从来都知道,身为篮球队员的任时声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会有很多女孩子想要靠近他。
一开始,他会毫不避讳地告诉所有人,他有女朋友了。
可后来,他再也不会主动承认这段感情。
问起就是,不否认。
我突然反应过来,是我一直沉溺在初见的安全感里,自发地给他套上滤镜,认为这就是全部的任时声。
任时声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匆匆洗过澡后,带着满身湿润的凉气掀开我的被子,躺了进来。
“怎么没给我煮醒酒汤。”他伏在我耳边问。
我装作沉睡的样子一动不动。
见我没反应,他的手顺着我的背往下就要探进我的睡衣。
我一瞬间睁开了眼,将他推开,有些生气,“我生病了,任时声!”
被我扫兴,他哦了一声,背对我躺下。
他的背肌在黑暗中隆起一个高高黑影,依旧像是那天一样宽阔,可对我再不是保护者姿态。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那时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新人。
他是那么期盼我去看他的比赛。
可是我生病了。
只能在手机上看直播。
我看到所有人都在为这个有天赋的新人欢呼。
手机上各种新闻也推送过来。
拉拉队长表示好感,与队员共同参加庆功宴……
可这个本该接受所有人祝贺的新星,出现在我的门口。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高大的身影站在卧室门口,客厅里明亮的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将他小半张脸照亮。
咧着嘴傻笑,像条傻狗。
过来摸我的额头,手心还带着夜的凉气。
我问他,怎么回来了。
他说,一想到你不好,我就连饭都吃不下了。
笨拙的篮球运动员可能说不出多漂亮的情话。
可他下了赛场跨越千里飞奔回到我身边的心是真的。
……
我缓缓抬手,摸了摸胸口,感受着跳动。
它告诉我,该离开了。
次日醒来时任时声已经不在了。
看了看手机,也没有任何消息。
我平静地起床、洗漱,冲咖啡、做早餐。
吃完早饭我开始收拾东西,带了几身衣服,其余全部丢掉。
等全部收拾完已经下午了,我拖着箱子站在玄关处最后再看了看这个房子,轻轻地将钥匙放在鞋柜上。
这个房子里少了些东西,我的心从此也是。
在酒店住了几天等签证。
本以为三五天任时声就会发现我的离开给我打电话。
可没想到,直到我在机场候机时,才接到他的电话。
“喂,我看到你给我买的鞋了,怎么放在门口,不拿进去。”
电话里我听见他打开门,在玄关处换鞋的声音。
他换好鞋,走进客厅,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在沙发上坐下,声音带笑:“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你了。”
我看着玻璃窗外面幽蓝色天幕下蛰伏待飞的飞机,轻轻打断他:“我们分手吧。”
他那句“我都想你了”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就被噎了回去。
“什么?”他不可置信。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分手吧。”
手机里传来一声巨大撞击的闷声,是任时声拿起手边的球鞋狠狠砸在墙壁上的声音。
任时声像是被气笑一般,嗤笑两声,“行啊,那正好,最近有个小姑娘挺对我胃口的。”
我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天他怀里的女孩的模样。
年轻、娇媚、含苞待放。
手不自觉捏紧了手机,不等他吐出更恶毒的话语,慌忙挂断了电话。
落地的时候,闺蜜来接我。
对于我的到来,她兴奋极了,两眼放光,手舞足蹈。
刚结束和任时声的关系,我的心还处于阴影之中,再加上长途跋涉的身体疲惫让我的状态不太高涨。
林蔓晴握住我的手臂,十分担忧:“怎么了宝贝,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分手了来散心。”
我不禁苦笑,还是这么敏锐,在她面前什么都瞒不住。
我本想说,性格不合之类的话一句带过,她已经义愤填膺起来:“不用帮他解释了,不就是在外面偷腥了呗。”
我对于她在外面这么多年竟然还能用“偷腥”这么精妙的词汇表达感到惊讶。
但她的脸色很快变了,又兴奋起来,“啊!今晚有个校友派对,虽说你退学了,不过应该没问题。”
我本想拒绝,不过面对林蔓晴小狗似的眼神,还是没忍住松了口:“好吧。”
“好耶!”她开心起来,马不停蹄地就带着我直奔专柜。
“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的箱子里没有什么礼服裙。”
……
我就不该对林蔓晴有什么期待的。
她一进门目光就迅速锁定住一个与她隔了老远的帅哥,给我丢下一句“好好玩啊”就上前与人行贴面礼。
这样的派对我不是第一次参加,但依旧不是很喜欢这种氛围。
一连拒绝几位男士的搭讪,独自走到角落。
我将餐台扫视一遍,有各色酒精和甜品。
犹豫间,一道清冽的男音在我身后响起。
“那些不能吃。”
我闻声回头,在不明朗的灯光中对上一双明亮眼眸。
“这是干净的。”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我身侧,上面有一杯饮品和蛋糕。
我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手上,黑色的西装袖口上有一枚琥珀色琉璃袖扣。灯光一晃,折射出细腻光彩来,与黑色西装下白净而有力的手腕一样吸引视线。
或许是林蔓晴给我搭的白色皮草实在太保暖,我竟觉得有些热。
“谢谢。”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将小蛋糕拿起来咬了一口。
甜得我瞬间皱起眉头,努力让五官不扭曲。
“太甜了?”男人的眉梢微微挑起,语速微快,听起来像是关切。
我没来得及回应,一外国高大男子看见我身侧的人,十分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嘿!Christopher!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未靠近就已经张开了双臂。
“抱歉,失陪了。”他垂眸同我说,眼波流转,似是遗憾。
他前脚刚走,一道巨大的惯力将我拉到了更角落。
我还没站稳就听见林蔓晴极度兴奋的声音:“你认识池晏?”
“谁?”我有些懵,一时间没辨别出是哪两个字。
“池晏呀!”林蔓晴疯狂地摇晃我的手。
我这才注意到,四周无论是西方女孩还是亚洲女孩,无数目光留恋在那道背影上。
“哎呀就是池晏啊!和我们一个高中,普林斯顿最年轻的化学教授池晏啊!
我一怔。
普林斯顿最年轻的化学教授我不知道。
但,和我一个高中的池晏,我是知道的。
那时我刚到这边念九年级。
因为对陌生环境的不熟悉和内向的性格让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
即使我的英语不错,无沟通障碍,但我仍然在一些恶意面前茫然无措。
池晏路过,帮我解了围。
他对领头那女孩说:“你哥哥在学生会里一直是我的好同事,谦虚、友善,我不知道他的妹妹竟然是这样的品性。”
“不知你拥有怎样的家庭教育,但看到你,我认为我们需要好好地考量一下,他是否担得起下任会长。”
他身旁的男孩纷纷附和,“没想到安迪的妹妹和他完全不一样。”
女孩变了脸色,带着其他人离开。
他以为我被吓到,向我走近几步,青春期少年的身躯已经大致发育成形,地上的影子完全将我的覆盖。
并不是让人害怕的气息,反而是似水般温和而又坚韧。
“没什么好害怕的,这里大多数人都很友善,至于有些人,你越强硬,他们就越害怕。”
他从包里摸出一颗糖递到我面前,和几个少年重新走回阳光里。
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有个金发少年甚至回头对我吹口哨,说,有事去12年级找他,他罩着我。
我被逗笑,任时安也笑了,清隽面庞在眼光下好看得晃花人眼。
我才发觉,刚才冷脸对那几个女孩展现出强烈攻击性的任时安笑起来竟有几分青涩内敛的稚气。
细想回来,这才是被拨动心弦的最初次。
可惜后来再无交集,一池春水也渐渐归于平静。
挽着林蔓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
头靠在我的肩侧,嘟嘟囔囔:“我早说那小子不靠谱啦……你不听。”
“你以前在啦啦队的时候不是见多了吗……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算是和你一个种族的……乌鸦就是乌鸦……”
我一手揽着她的腰,费力地把她往上提了提防止她滑下去,另一手不停地看着打车软件。
夜深了,这里不太好打车,心里顿时有些焦躁。
“说话!你怎么不理我啊宝贝!”林蔓晴晃着我的手臂开始发疯,把我的外套也扯落一个肩头。
只到大腿长度的红色小礼服紧紧包裹着腰身,镶满水钻,随着腰胯晃动走步,流光溢彩。
美则亦美,冻腿啊!
白色皮草外套被扯落一个肩头,瞬间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我送你们吧。”
黑色的轿跑在面前停住,车窗落下,露出池晏清冷矜贵的面容。
我有些窘迫,怎么每次见他都不太体面。
下意识想要说不用了,车门已经开了。
我一个人带着林蔓晴这个醉鬼实在不太安全,思索片刻上了车。
“住哪?”池晏目视前方,霓虹倒映在他的侧脸,显得有些温柔。
林蔓晴大声报出地址,一头睡死过去,
我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缝,不忍直视。
池晏却轻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谁。
车内一时间除了浅浅呼吸声,安静下来。
“温度需要调高一点吗?”池晏冷不丁开口,与我的视线在前方后视镜里对上。
我飞快摇头。
池晏没说话,我看见镜子里他的眼睛弯了弯,伸手调高了温度。
车很快到停在林蔓晴房子外。
池晏下车绕到后座外,帮我打开了车门。
我用手轻轻拍了拍林蔓晴的脸颊,她没有反应。
我无奈,只能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出车外。
被林蔓晴的体重一压,高跟鞋一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扶在我腰侧,淡淡的温度隔着裙子布料贴近皮肤,一路上行,到达脑子变得炽热。
他很快松开,“小心。”
“谢谢。”或许是喝了酒,在路边吹了一点风,开始上头,脸颊都要烧起来了。
从林蔓晴包里摸出钥匙,开了门,颤颤巍巍搀扶着她进去。
我弯下腰把她丢在沙发上,却被她伸出两条细白手臂勾住脖子。
我伸手想将她的手臂拿下来,却听见她在我耳边小声耳语:“我瞧他绝对对你有意思,好好把握,那可是池晏啊。”
我一惊,对上她狡黠的狐狸眼。
清明澄澈,没有半分醉意。
一瞬间福至心灵,脑子里闪过许多。
林蔓晴松开手臂,我直起腰,如瀑长发一下从头顶撩至身后,看着门外站着的池晏开了口:“谢谢你送我们回来,要……进来喝杯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