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的前一天晚上。
我在男友手机上发现了很多短信。
一字一句，全是他发给初恋女友的。
“我要结婚了。”
“你不来看看吗？”
……
“我后悔了。”
“宋云念，我最想娶的人是你，十七岁那年就想了。”
“以前我不会爱人，现在我学会了。”
“念念，你回来好不好？”
……
可是后来，他的念念回来了。
他却又红着眼求我别走。
……
宋云念回国那天，是我的订婚日。
装潢华丽的大厅，我和贺今程站在台上。
司仪提着话筒道：“请贺先生为时女士送上鲜花，并佩戴幸福的戒指！”
贺今程执起我的手，目光温柔缱绻。
我没忍住蜷缩了下手指。
戒指一歪，没戴上。
贺今程以为我是紧张，他微低下头，笑着打趣我。
“时念，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说着话，他将戒指戴上了我的中指。
银圈严丝合缝地贴紧我的手指。
又冰又凉。
台下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直到掌声渐弱，我松了口气，微弯起唇角。
转头却看见宋云念远远站在台下。
女人身着艳丽红裙，踩着高跟鞋三两步踱到我们面前。
扬起手，鼓起掌来。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厅。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
她没理，停了手。
仰起脸，笑得明艳动人。
朝贺今程问道：“今程，我回来晚了吗？”
虽是问话，她却生生问出一种笃定的感觉。
贺今程牵着我的手一僵，薄唇抿直。
大厅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默了几秒，贺今程轻笑一声。
他握着我的手向上一抬，露出两枚相衬的钻戒。
看向我的目光认真又温柔，仿佛眼里只能装得下我。
“你说呢？”
“宋小姐，下个月是我和时念的婚礼，希望你能准时来参加。”
宋云念一愣，似是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行，我一定来恭喜你们。”
咬着牙丢下这句话，她气急败坏地摔门离去。
闹剧收场，大厅里重新热闹起来。
谈笑间还多了个谈资——
新郎前女友订婚宴前来砸场子，却被狠狠气走。
有不经事的女孩托着脸看我，口吻满是羡慕：“真羡慕姐姐，有一个始终坚定选择她的爱人。”
可只有我知道。
贺今程云淡风轻的背后，手心攥得有多紧。
……
贺今程和我在一起之前。
有过一段初恋。
我一直知道。
但直到昨晚，看见他发的那些短信。
我才知道那个女生叫宋云念。
我才知道他会哀切地唤她“念念”。
求她回来。
我和贺今程爱情长跑七年，我们对彼此绝对信任，从不设防。
所以我从未想过翻他的手机。
闺蜜劝我留个心眼时，我还觉得是她太敏感了，笑着调侃道：“他的手机总共就设了个锁屏密码，在一起七年都没换过，能有什么事呀？”
闺蜜哑住。
好半晌才补了一句：“反正你留个心眼就对了……”
对此我只是笑笑，从未付诸实践。
我和他实实在在地谈了七年，我总是更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可现在我发现，我看到的一切并非全部。
当时他在洗澡。
水声淅淅沥沥，振动一声接一声。
是他的手机在响。
“时念，你帮我看一眼我的手机！”
我应了声，去床头拿起他的手机。
干净简约的手机界面上，一个合作商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
我正要说话。
一个备注为“念念”的人发来一条短信。
“我回来了。”
我怔住。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的几个瞬间，我都在想“念念”是谁？
直到点进去看见那句话。
“宋云念，我最想娶的人是你，十七岁那年就想了。”
那一瞬间，我浑身血液好似全被冻住。
喉咙里压着很多话，一句都出不来。
我想起热恋的那几个月，某次聚会上，闺蜜喊了我好几声“念念”后，她突然睁大双眼瞪我：“怎么没听你家贺今程这样喊你？”
我愣住，看向被好友拉着灌酒的贺今程。
恍然发现他确实没这样亲昵地喊过我。
他向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我。
似是感应到我的视线，贺今程远远抬头与我对视，薄唇扬起，朝我做了个嘴型：“怎么了？”
我弯起唇角，冲他摇摇头。
贺今程向来温和有礼，或许这只是他的习惯使然。
事后我也就此问过他。
他牵起我的手，嗓音温和：“时念很好听，我喊不够。”
我没接话。
他像是被看穿一样，笑着低头埋在我的颈窝处，声音哑了几分。
“他们都喊你念念，只有我喊你时念。”
“你是我的时念。”
我脸一热。
再没跟他揪着这个称呼不放。
可是后来，他明明也喊过我“念念”。
……
水声戛然而止。
我连忙退出短信界面。
浴室门打开，贺今程只腰间裹着张浴巾出来。
水珠顺着他的发尾滴落。
一滴一滴。
沿着他劲瘦有力的身体坠落。
隐入浴巾深处。
我拿着他的手机，愣在原地。
直等到他一身潮湿水汽地靠近，比我体温稍高的温度覆上前。
我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躲开了他落在我颈侧的吻。
贺今程一怔。
“时念？”
我把手机扔到他手里，嗓音急切道：“周总一直在给你发消息，你先处理一下，我去趟卫生间……”
话才说完，我已经来到卫生间镜子面前。
镜上的人脸上落了一片湿润。
一周前，贺今程与我亲热的那天。
和他发短信给宋云念的日期对上了。
那天晚上贺今程被他的朋友们拉去聚会，说是欢送他单身人士的身份。
他好像喝了很多酒。
被朋友一左一右架着拖回来时，整个人很安静。
面色酡红。
眼角挂着几抹清光。
我急忙给他煮了醒酒汤。
却在喂他时，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贺今程醉眼迷离地看着我，好半晌。
忽然就笑了。
他眼尾那滴要落不落的泪倏地落下。
隐入地毯，再难看见。
贺今程抬手将愣神的我搂进怀里，手掌重重压在我腰间，嗓音极尽缱绻留念。
“念念，我好想你。”
“我好爱你，念念。”
接下来的亲热水到渠成。
他一开始有些粗暴，后来逐渐变得很温柔。
每一个动作都很珍重。
就好像我是他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
他唤了我很多声“念念”。
七年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这样唤我。
这一次，最是刻骨铭心。
因为，我开始不知道，他喊的到底是谁。
是他的初恋女友，宋云念。
还是他的现任女友，时念？
……
窗外路灯亮起，贺今程还没回来。
订婚宴结束后，他叮嘱了我几句，就匆匆忙忙走了。
他说公司临时出了点意外。
他必须去一趟。
没有他不行。
我攥紧了手心，指甲快要刺进肉里。
面上却一点不显。
“没关系的，你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
贺今程点头。
却在转身时突然停住。
他回头捧住我的脸，浅浅亲了我一下。
“等我回来。”
我僵住一瞬，很快恢复笑意。
“早点回来。”
贺今程不再留念地转身。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一颗心被他最后这四个字说得又酸又涩。
他本可以直接转身走掉，却还要回头叮嘱我一声。
他让我害怕触及真相。
很害怕。
我抿直了唇，想给贺今程打电话。
联系人的界面被我点进去又退出来。
他的电话先跳了出来。
对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低柔：“时念，我今天晚上有点事，就不回来吃饭了，晚上可能回来也晚，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所有的话被彻底堵在喉咙里。
“……好。”
订婚当晚，我的准新郎没有早点回家。
贺今程对我失约了。
……
我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一直到后半夜。
厚重的划拉两声。
客厅的房门打开又合上。
贺今程裹着满身酒气歪歪斜斜地朝我走来。
我抬眼看着他，想问个清楚。
醉酒的人却一下扑倒在我身前。
陌生的香水味铺天盖地染了我一身。
我僵住。
“贺今程，”我极力想要克制，然而开口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你今天晚上去见她了吗……”
贺今程仰起头看我。
隔着迷蒙水雾，我和他视线对上。
看见我皱起了眉，他抬手抚着我的眉心。
“念念怎么了，不开心吗？谁惹我们念念不高兴了……”
我哽住。
想问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他却不依不挠。
一手捧住我的侧脸，另一只五指伸进我的发里，压着我往下，用力地吻上我的唇。
浓烈酒味进了喉。
呛得我一咳。
挣扎着一把推开他。
他却又拥上来，脸埋在我的颈窝。
突然间，几滴湿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脖子上。
“念念，我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
“可是，已经晚了……”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满是柔情和眷恋。
我身体蓦地一僵。
蓄了已久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原来，他喊的“念念”真的不是我。
原来，他竟一直忘不了他的初恋女友。
可明明他当初不是这样说的。
我们在一起那天。
有朋友提议玩真心话，恰好空酒瓶停在了贺今程面前。
闺蜜逮着机会问了他好些和感情有关的问题，说是要为我把关。
“你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们念念，还谈过几段恋爱？”
贺今程半点没迟疑，语气淡淡道：“只有一场，不过是年少时不懂事的儿戏罢了。”
当时我以为他释怀了。
我只注意到他只谈过一场恋爱，不过是年少不经事的一场恋爱罢了。
我忘了。
那是他的初恋。
是他最张扬最青春的十七八岁，谈的第一场恋爱，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最纯粹最热烈最无畏的底色。
那是他注定念念不忘的初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经年后，真的回响了。
可他也说，已经晚了。
……
我一夜没睡好。
贺今程却睡得很沉，他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挣了很久，才挣开。
第二天贺今程醒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做早餐。
他起来洗漱的声音不吵。
像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一样，温润如玉。
煎蛋出锅的时候。
贺今程一身清爽地出现在我身后。
他双手环过我的腰间，温温柔柔地亲了亲我的侧脸。
“昨天晚上几个老同学聚会，喝多了点，所以回来晚了，你别生气，下次我能不喝就不喝，不会这么晚才回来了。”
“……”
我扯唇笑了笑，熟练地铲出那块煎蛋。
“没关系的，老同学聚会喝多了很正常。”
其实贺今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在一起这七年，他会无数次注意到我下沉的情绪，会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这些琐事，力求让我心安。
他就像个完美男友。
每一分每一秒都追求细致入微的完美。
可是，人怎么能事事完美？
而他所解释的每一句，又都是真话吗？
刚在一起前两年，我们还没同居。
有一次他无故消失了一天。
电话打不通，消息没回复，急得我连忙请假去了他家里。
打开门时，房间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昏暗。
冷清孤寂的滋味漫延到心坎。
我抿着唇。
极力克制着浑身打颤的后怕，拉开他的房间门。
才发现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整个人发着高烧。
嘴唇烧得干裂，渗出血丝。
我心疼地扶起他，给他喂了点温水。
意识迷糊中，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压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融入他的每一寸骨血。
“念念，我好想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那是他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唤我。
听得我心尖一颤。
不眠不休照顾了他好几天。
等他好了，我却病倒了。
他拖着还未好全的身体，同样照顾了我好几天。
甚至比我照顾得更细致认真，认真到每一口递到我嘴边的水都有严格的温度限定。
40度。
他说，这个温度的水喝起来最好。
等我终于好了些，我问他为什么发烧了不告诉我？
贺今程当时怔了怔，抬眼瞬间却冲我一笑。
“发烧了没力气，我不想传染给你。”
他总是这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都自己扛。
但我一出事，身边必定有他陪我一起扛。
在一起七年来的这些细节，每一个都直戳人心，每一个都让我更爱他一分。
可等我问起他发小关于宋云念的情况时。
却发现，他发烧的前一天，正好是宋云念官宣新男友的日子。
他当时的那声“念念”。
好像也不是在喊我。
他不想传染我的体贴。
好像也只是个借口。
……
贺今程跟宋云念发短信说。
“以前我不会爱人，现在我学会了。”
“念念，你回来好不好？”
他就像在跟我玩一场真人模拟训练。
所以他宛如一个完美男友。
他确实很会爱人。
七年来他对我的好全是真的。
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他的好蒙蔽了我。
让我到现在也不敢摊牌。
我害怕看见血淋淋的真相。
很害怕。
我只能一遍一遍回忆他的好，寻找每一丝其实他爱的人从来都是我的痕迹。
可我越在回忆里深挖。
越发现他爱的人不是我。
好像，一直都不是我。
“贺今程，”我回头与他对视，“我们已经订婚了，我们一定会结婚的对吗？”
身前人眸色一暗。
怔在了原地。
我才发现，我的脸上早已落满泪。
“时念……”
他的声音被电话铃声打断。
我看着他掏出手机。
看着那个亲昵得过分却不是属于我的备注。
“贺今程，”我闭了闭眼，任由眼泪落下，“你回答我。”
铃声响了多久，他就沉默了多久。
终于。
厨房重新安静下来。
贺今程抬手碰了碰我的脸，温热的指腹轻轻擦去几滴泪。
他点了头。
“时念，我们会结婚的。”
……
他没有回拨那个电话。
也没有再跟我说什么保证的话。
成年人的世界，只有秒懂。
我们没有歇斯底里地争吵谁错谁对。
相反，我们很安静。
都维持着这最后的宁静与体面。
我是因为爱。
那他呢？
他是因为什么？
他是不是，也因为爱我？
我不知道。
我不敢问。
得到他的保证后，我神经松懈下来，终于有了困意。
傍晚时分，我们安静地吃完晚饭。
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看了会儿满是甜蜜的偶像剧。
再安静地回了床上。
互道晚安。
有时候人真是奇怪，没在床上时本来很困，一躺上了床反倒清醒了。
我们平躺在各自的地盘，中间隔了一条楚河汉界。
阵阵惊雷响起的时候，他的手机也跟着响。
他关了声音。
却忘了关振动。
一声接一声。
雨水来得很快。
好像浇了我满身。
手冰脚凉。
按照以往，贺今程会细心地将我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捂热我，跟我说睡前小话，我们会在彼此的爱意里沉睡。
可现在，他只是安静地躺在床的一侧。
看着不断亮屏的手机。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睡意渐起，混着雨声，我熟睡过去。
直到一声惊雷响起，将我的梦劈成两半，我惊醒过来。
下意识摸向旁边，却发现旁侧早已没了人。
被子里都是冰凉的。
他不在了。
砰的一声。
卧室门外传来声响。
像是椅子歪倒在地的声音。
我愣了几秒，才翻身爬起。
手碰上把手拉开门的瞬间，窗边亮了一瞬。
紧接着是一阵惊雷。
响天彻地。
映入眼帘的。
是站在客厅里紧紧拥抱着亲吻的俩人。
“贺……”
一股反胃的情绪在我的体内使劲捣鼓着。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我被激得弯下腰狠狠干呕起来。
俩人终于注意到我。
“时念！”
我该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呢？
我的男朋友当着我面亲了另一个女人。
我终于明白。
困在这七年里的人只有我。
贺今程亲手为我编织了一个名为“爱”的牢笼。
我甘之如饴地沉溺了七年。
如今终于触到了生着铁锈的锁。
“时念，你怎么样了？”
眼泪蒙住我的双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凭着感觉一把推开他，后退几步。
“别碰我！”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如果白天的我因为爱还能含混略过那些真相，那现在的我正是因为爱所以不能装没看见。
爱是自私的。
我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人的爱。
他对我的那些好无法再粉饰这些血淋淋的真相。
“你们滚！你们都给我滚！”
贺今程站着没说话。
他无措地伸着手想靠近我，却无从下手。
“时念，你冷静一点，别伤着自己……”
“今程，这不是你的房子吗？凭什么是我们走！”
宋云念远远抱臂站立，她明明浑身湿透，略显狼狈，却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娇嗔道。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行，我走，我走……”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浸入锋利的酸涩。
血淋淋的。
我只想快点逃离，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我越过贺今程，朝大门走去。
“时念！”
贺今程一把拉住我手腕，“你冷静点，现在外面下着大雨，你不是很害怕打雷下雨吗？”
“你现在能走去哪儿！”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我不想看见他和她。
一个都不想看见。
“别碰我！你别碰我……”
我使劲一挣。
挣脱手的瞬间朝后摔去。
贺今程一愣，忙上来扶我。
我却像碰到应激源一样，在地上努动着双腿往后缩，“你别碰我，别碰我！”
泪落了满脸。
狼狈不堪。
我抬眼看他，声音悲怆：“贺今程，你说谎。”
“你骗了我。”
“我们不会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