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寡后,亲手养大了侯府庶子,可他却对我有别样的心思。
我不从他,他怀恨在心,使计在他的冠礼上污蔑我与人偷情,使我被浸了猪笼。
再睁眼时,我回到了十年前方守寡时。
看见年方十岁的庶子恭敬地站在我面前,对我喊着母亲。
我笑了,好大儿,这一次,我要你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1
“夫人,快醒醒,宾客都到了,啊!”
门被猛然推开,丫鬟茯苓的尖叫声传来。
“啊!”
随即,便是一群女人的更尖利的尖叫声。
“好吵……”
我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我猛地睁开了眼。
我的身边,躺着一个素未相识的男人。
而门外站着的,是各家的夫人们。
她们今日,受邀来参加我的庶子的冠礼。
此时,她们正一边尖叫着,一边对我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谢侯夫人平日里看着端庄,背地里却暗自偷人……”
“是啊,难怪侯爷死得早,她不急着改嫁,原来是寡妇好偷人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母亲,母亲,你……”
我的庶子谢琛,此时正站在门口,一脸惊愕与愤怒,用手颤抖着指着我。
不一会,他腿一软,好似差点要晕过去。
边上,有两个小厮走过来扶住了他。
他冲着我,大声地嚎叫起来:
“母亲,我父亲对你尽心尽力,你为何,要在儿子的冠礼上,背着他偷人?”
这一回,整个宴会上,就算没有围到我房门口来的人,也知道我“偷人”了。
而可笑的是,我根本就不认识我身边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为何一觉睡醒,他躺在了我的身边。
但是我看到谢琛,虽假装没有力气,扶着那两个小厮的手。
可他看向我的目光里,却充满了得意。
我忽而就明白了一切。
一月前,我正在屋内算账,因着不喜吵闹屏退了茯苓她们。
谢琛却忽而如幽灵般地出现在了我的屋子里。
随后,他在我身后,一把抱住了我。
“谢琛!你在干什么?我是你母亲!”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想要挣脱他。
“母亲?”
“你嫁给我父亲不过三年就守寡,也只比我长不了几岁,算我哪门子母亲?”
他的双手紧紧地禁锢着我,我使了浑身劲也难挣脱他。
“云薇,云薇……”
他竟仿佛情不自禁,竟要吻向我的颈侧。
我情急之下,用力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终是没有再轻易动弹,一双眼睛阴骛地盯着我。
“谢琛,你父亲去得早,我将你独自抚养大,望你认真科考,取得功名振兴侯府。”
“却没想到,你竟对我存了这种心思。”
我盯着他,目露失望与厌恶。
谢琛嘴角微微上斜,开口道:
“我将要及冠,听说你前不久正找了媒人为我相看,若是我娶了新人进门,他日我袭爵,你便不再是这安宁侯夫人了。”
“嫁给我,岂不正好?”
我气得快要吐出血来,咬着牙道:
“谢琛,这么多年,礼义廉耻,你都白学了吗?”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用那只簪子,因着气愤,略带颤抖地指着他:
“你,立即去祠堂,给我跪上一整夜,对你父亲和先祖好好认错,反思你自己!”
他眼里带了嘲讽,盯向我:
“母亲可别后悔才是。”
现在,看见他这个表情,我终于明白,他所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了。
我在众人面前“偷人”的这场戏码,原来是我亲手养大的庶子,一手策划的。
2
谢琛那日冠礼特意请了族中长老来,于是歪打正着,正巧方便审判我。
我被押上了马车,随后被关进一个暗无天日的狭小黑屋里,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任何食物和水。
第三日时,有人拉开了屋子的门。
“宋氏,长老们商议了,因你私自与人苟合,不守妇道,判你浸猪笼之刑,今日行刑。”
我挣扎着,大喊着我冤枉,却没有任何人来救我。
几名精壮的大汗押着我到了河边。
而我远远却看见谢琛正得意地望着我,我的侍女茯苓站在他的身侧。
我冲着茯苓大喊:“茯苓,救我!救我啊!”
茯苓恍若未闻,却将半个身子倚在了谢琛的怀里。
我恍然大悟,疯狂地大笑起来。
“谢琛,你用如此肮脏手法置我于死地,不顾我对你的养育之恩。”
“你这样的人,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那几个精壮大汉捂住了我的嘴。
他们按着我扭动的身子,将我强行装进了那个竹子做的猪笼里,随后蒙上了我的双眼,将我的手死死绑在了笼子上。
随后,在几个长老的示意下,他们将笼子一脚踢下了水。
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感到是无尽的冰冷与刺骨的寒意。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一世心善,临了却落得这样的局面?
我亲手拉扯大的庶子,不但对我起了龌龊的心思,还因着玷污我不成,狠心设局以肮脏的罪名将我害死。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死的不该是我啊。
最后将我彻底淹没的,不是寒冷的河水,而是深深的恨意与怨念。
3
彻骨的寒意忽而消失。
眼前的黑暗也忽而消失。
我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新鲜空气。
难道,我没有死?
而周围,熟悉的陈设,竟然是我在安宁侯府的房间。
茯苓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我坐在床上,颇为惊讶:
“夫人醒的这样早?”
“那夫人快起来吧,奴婢给您梳妆,大公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说要拜见你。”
看着茯苓,我想起我死前看到的那一幕,努力压抑心中的恨意,问她:
“现在是元昭几年?”
茯苓歪着头思索了一会,道:
“是元昭十年。”
那就是十年前。
我心中一惊,随即充满了喜悦。
我竟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我刚刚守寡的时候。
这个时候,那个小白眼狼谢琛也才十岁。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我瞟了茯苓一眼,想起她靠在谢琛怀里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嫌恶。
“侯爷新丧,你就穿得这么花里胡哨,传出去让她们怎么议论我,说我身为侯府夫人,不好好约束自己的丫鬟?”
我一向偏宠她,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茯苓吓得跪了下来,眼泪汪汪,眼中含着委屈:
“夫人,奴婢知错了。”
“知错了,就换了衣服,去门口跪一个时辰。换白芍进来伺候我吧。”
茯苓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去了。
我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这丫鬟前世与谢琛苟合,想来我身边躺着那个陌生男人也是拜她所赐。
得找个由头,将她发落了才是。
白芍恭恭敬敬地给我梳完妆,我迫不及待地站起,想去会会谢琛。
那个心如蛇蝎的白眼狼,此时还只是一只未长成熟的哈巴狗罢了。
4
“母亲。”
年方十岁的谢琛站在我面前,低着头,对我恭敬地行礼。
想起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我不禁嫌恶地转过脸去,忍耐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出来。
“大公子免礼吧。”
“母亲,父亲新丧,侯府如今,只剩儿子与母亲了。
“儿子以后,还要多劳母亲照顾。儿子自会以母亲之命是从。”
他眼下乌青,想来是因着守丧这几日未睡好,整张脸笼罩着淡淡的忧伤。
我却想到了他看向我那充满着得逞的脸。
我的手轻轻敲着一旁的木桌,嘴角微微上扬。
“大公子有此心,我自当好好照顾大公子。”
上天既然感受到了我的怨念与恨意,赐予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么,好大儿,这一回,我要你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5
上一世,我惦念我的夫君安宁侯在世时,对我体贴照顾,便在他死后,对他唯一留下的骨血谢琛尽心尽力。
延请名师,悉心照顾,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以至于谢琛的才名在他及冠前便流传京城,无人不称安宁侯大公子一句“前途无量”。
不过这辈子,我决意将他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我心生一计,便唤了谢琛来。
谢琛低着头站在我面前,看似对我毕恭毕敬。
“不知母亲唤儿子何事?”
我笑吟吟道:
“琛儿,你生母黄氏虽已逝世,但是你舅舅一家还在都城里是不是?”
谢琛的生母黄姨娘,原本也是出自一个小官之家,奈何她父亲在差事上出了差错,被免了职,家里也就此没落了。
于是,就将颇有姿色的黄姨娘卖进了侯府做姨娘。
见谢琛点了点头,我对他提议道:
“听闻你舅舅有秀才的功名,学识想来也是颇为渊博,不如就聘他为你的老师,来府里教导你可好?”
见谢琛眼带喜色地应了,我心中也不由得逞地暗喜。
谢琛自是为了能见到至亲而欣喜,但他却不明白,他这个舅舅是什么样的人。
考上了秀才,便一辈子都是秀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颇喜爱赌博与酗酒,于是穷困潦倒。
我记得,在侯爷逝世后几年,他还不断来府里打秋风,说他妹妹既然卖给了侯爷,就理当管他一世。
上一世,他死于元昭十五年,原因是在酒楼里喝醉了酒与人斗殴,被活生生打死了。
让这样的人来给谢琛做老师,那是再好不过了。
黄诚听闻我要聘他做谢琛的老师,收拾好包袱就来了。
他难得扯了一身新衣,看起来还颇为人模狗样的。
“多谢夫人记着黄某,大公子既是黄某的至亲,黄某一定悉心教之,将来好让公子振兴侯府啊。”
我却皱了眉道:
“我家侯府家财万贯,琛儿生来自是享福的,你可是他的亲舅舅,万万不能让他太过用功,伤了身子。”
随后,我又意有所指道:
“你授课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倒是可以时不时带琛儿出去转转,放松一下心情。”
黄诚眼珠子一转,哈着腰点了点头。
黄诚才住进侯爵府一个月,白芍便犹豫着同我汇报:
“大公子今日和黄先生好像一早就出去了。”
“听小厮说,似乎是念叨着要去……万金楼。”
万金楼,那是都城最大的赌场。
却没想到,这黄诚竟如此有用。
我的眉目舒展开来,愉快地举起一盏雨前龙井,轻轻地啜了一口。
“闹出事来再禀报我。”
我刚想闭眼小憩一会,门外却传来茯苓训人的声音,颇有些跋扈:
“不长眼的东西,夫人的花都让你剪坏了!”
“茯苓姐姐,饶命……”
我皱着眉,竟从未发现,茯苓竟然借着我对她的偏宠,如此嚣张跋扈。
想开口,将茯苓发落出去,但我忽而又想到了谢琛。
算了,留着她吧,没准以后另有他用。
“将茯苓贬为二等丫鬟,不准进我的院子。”
不久后,门外传来茯苓带着哭腔,要求见我的声音。
“把她拖走。”
我嫌弃地望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她,自顾自地走进房内去午睡去了。
6
我一语成谶,黄诚带着谢琛不过出去赌了几次,便闹出了事来。
“不好了,夫人……”
白芍急匆匆地走过来。
“大公子和黄先生在万金楼欠了赌债,万金楼的人拦着不让他们走呢……”
我揉了揉眉心:
“欠了多少?”
白芍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五百两。”
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才赌了几次,竟然欠了这样多?
我清点了五百两银票,带着白芍往万金楼奔去。
一到那儿,便见黄诚和谢琛被一圈人围着,垂头丧气很是狼狈。
“都给我让开,谢侯夫人来了!”
我身边的小厮嗓音洪亮地喊了一句。
我将那银票扔给万金楼掌柜的,他满脸堆笑:
“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我瞟他一眼,故意扬了声音:
“要钱便派人来安宁侯府要就是了,何必堵着我家大公子?没眼力见的东西。”
那掌柜自是点头哈腰,不断说着对不住,好说歹说将我与谢琛请了出去。
黄诚则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车轿里,谢琛垂着头,缩着脖子,时不时瞟我一眼,大约是怕我训他。
我却笑意吟吟:
“琛儿,你是侯府公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母亲不会拦你的。”
谢琛见我不但没有训他,还笑脸相待,不禁大喜过望,亲昵地靠在了我的手臂上。
“多谢母亲,母亲待我真好。”
想起前世他在我面前那意乱情迷的模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真是令人作呕啊。
不过经由我这一番大阵仗的闹,几乎整个都城都知道了。
安宁侯谢家的大公子,在万金楼里欠了五百两赌债,还是谢侯夫人将他赎出来的。
对于谢琛小小年纪就落得一个赌徒的臭名声,我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仅仅是个赌徒,还不够废。我思虑了一会,对白芍道:
“你去闹市街上的小铺子里看看,有没有春宫图卖。”
白芍睁大了眼,脸瞬间红透了:
“夫人,你要看?”
我白了她一眼:
“想什么呢。”
我指了指谢琛的院子,冷笑道:
“是给他看。”
黄诚给谢琛授课时,我站在门外冷眼看着。
谢琛毫无顾忌地趴在桌案上,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白芍在我耳边轻声道:
“夫人,听大公子的小厮说,公子最近半夜总亮着灯,似乎睡得很晚。”
我想起方才我走进他房间时,他慌忙收起的那些册子,愉悦地笑了。
一月前,我将白芍派人搜罗来的春宫图和淫词艳曲和一些诗作一同放在一起,含笑递给谢琛:
“琛儿,这是母亲派人给你寻来的,母亲也不懂,你瞅瞅,对你上学可有用?”
他才十岁,正是对这些东西好奇的时候,自然爱不释手,熬着夜看倒也像他做得出来的事。
黄诚并未发现我在外头。
谢琛在下面睡得舒服,他在上头讲着课,说着说着却闭上了眼,头一歪,也睡着了。
我还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
看到他们这样,我就满意了。
秋日来临,都城里要举行赏菊诗会。
我便怂恿谢琛去参加。
“‘美人眉心痣,枕于臂腕间’,琛儿,你这诗写得不错呀。”
我笑眯眯地举起他写得那如同蚯蚓般的一行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谢琛双眼亮了起来:
“母亲,你真的觉得不错?”
我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笑道:
“我家琛儿是天之骄子,莫说寻常子弟,便是那些国公王爵,也是比不上的。”
他雀跃了起来:“母亲,您是儿子的知音啊!”
那个赏菊诗会,让谢琛成了整个都城的笑柄。
白芍上街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听见青楼楚馆里面到处在传唱着大公子的诗作,将它当作笑话一般。”
我听她红着脸说起那几句诗,不由乐呵了起来。
不愧是坏胚子,学这些东西确实学得快。
谢琛长到十五岁,诗书、文章一窍不通,反而喜好赌博、饮酒,也开始和府中的丫鬟眉来眼去。
他身边那几个丫鬟无一不被他玷污了。
我对着谢琛一直有求必应,予取予求,极尽宠溺,从来不阻拦他宠幸那些丫鬟。
这日,我看到他从我这里请安出去,却在我院子里的角落里,和被派去修剪花草的茯苓抱在一起。
我愉悦地笑了,念叨了一句:
“看来,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