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曾为了保护我,右耳听力严重受损。
从那以后,他敏感,多疑,憎恶我身边所有异性,自己却在别的女人那寻求温暖,屡次抛下我。
怕我分手,甚至威胁。
“别忘了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
他不知道,我快死了。
在生命的最后期限,我用全部积蓄凑齐了给他植入人工耳蜗的钱。
还清一切后,我退回他的求婚戒指,轻声道。
“我不欠你的了,也不爱你了。”
1
周翊然最近不像以前那样粘着我了。
偶尔聊天,我们之间也是没什么话题。
但他总提起一个女孩,是这届新来的学妹赵然然,很漂亮,性格很好。
自己本身虽然不聪明,但特别努力,周围人都喜欢她。
这些都是我从周翊然嘴里听到的。
第一次见到赵然然,是在我刚检查出自己得癌症那天,她被导师推荐到实验室做助理。
医生在电话里说我的癌细胞扩散,最多只能活到新年那会儿。
心里正难受着,赵然然不知道怎么跑到我面前碰倒了精密仪器,假装低头整理。
我看到她头上戴着的发圈,在周翊然车上出现过一次,很显眼的地方,是故意扔在那的。
小姑娘喜欢用这种幼稚的方法宣示主权。
按理说遇到这种“出轨”的情况,我应该果断说分手。
但我和周翊然之间,分手这个词只能是他主动提出来。
我没资格。
因为他为我失去了右耳的听力。
2
我的目光呆呆落在某一处,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周翊然的右耳是为了救我才听力受损的。
高二的那个夏天,我妈受不了家暴拿了家里所有的钱跑了。
我爸又喝了酒,一回家就发现自己老婆和钱全没了,就剩我这个拖油瓶。
他气得抄起院子里的棍子朝我走来,边骂边打。
第一棍子落在我的后背。
我被打得趴在地上吐了血。
第二棍子落在周翊然的后脑。
我清楚的记得,他把我牢牢护在身后说别怕,月色把他衬得像发光一样。
然后转身,像幼犬拼尽全力厮杀,把我爸推到在地,背起我拼命跑向医院。
夜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他的哭泣。
我趴在他的背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等到了医院,我才看清他满头的血。
我爸那一棍,把他右耳打得几乎聋了。
我自责啊,愧疚啊,眼泪掉个不停,一直说对不起。
他抱着我,说没关系,以后我当他的右耳好不好。
后来,我爸坐了牢,周翊然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在一起那年,我在他的耳边大声说。
“我好爱你!”
但我没想到,年少的付出会成为他捆绑我的锁链,让我牢牢困在里面,不敢挣扎。
3
赵然然的声音让我回神。
她怯生生地和我道歉,并不诚心。
“对不起啊学姐,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我一开始不想收这个助理的,因为她的成绩一般,做事也有些粗心。
但导师一直劝我,说她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我心情不好,声音有点冷。
“下次小心点。”
就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怎么戳到赵然然了,她委屈地开始抹泪,不停道歉。
周围的同事拉住她,悄悄说。
“别和她计较,她平常脾气就挺怪的。”
赵然然带着哭腔附和。
“脾气真差,一点都不好相处。”
2
她脾气就是怪。
这样类似的话,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回。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只在乎周翊然。
但现在,我的心像一座下了雪的空城。
周翊然去卫生间了,手机扔在桌子上。
大概是忘了灭屏,上面他和赵然然的聊天记录清楚的展现在我眼里。
赵然然:【学姐很聪明,就是有点不近人情。】
周翊然:【她从小就是那样,你别上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赵然然:【果然聪明的人都是比较怪呢~】
是开玩笑的口吻,后面还加了一个吐舌头调皮的表情包。
周翊然这次没有秒回,隔了一会才回复。
【可能吧,有时候我也会这么觉得。】
3
我从小到大几乎都被冠以“天才”的名号,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成绩近乎满分,次次保持全校第一。
人人都说,我家能生出这种孩子真是祖坟冒青烟。
但我爸是个混蛋,喝醉了就家暴我妈。
在这样的家庭情况下成长,让我养成不爱说话的性格。
我尽力避免和同学交流,不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在学校独来独往。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怪物。
除了周翊然。
他站在我旁边,警告总是扯我头发的调皮男生,挥舞着拳头。
“人家不爱说话很正常,我看你脑子倒是不太正常。”
男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个子比同龄人都高,看着特别有安全感。
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保护的感觉。
也就是那天后,他就经常跟在我身边。
谁说我怪,他就怼谁。
现在怎么变了呢?
那个一直说我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女生,也会默认我是怪物吗?
我趴在桌子上,默默忍受腹腔内刀尖搅着一样疼。
4
周翊然出来后看见我拿着他的手机,脸色不太自然。
掩耳盗铃似的一把抢过去。
“你们实验室的学妹,我想和她打听打听你。”
“谁叫你每天忙的都不见人影。”
我疼得头上冒了冷汗,手捂着腹部艰涩开口。
“药……在我包里……”
声音很小。
他不喜欢带助听器,觉得别人都会用异样怜悯的眼光看他。
所以这次,他没听见。
他以为我是故意不理他,嘴上敷衍地哄着我。
另一边就低头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给人回消息。
也不知道聊了什么,他话停住,唇角翘起一抹弧度,压都不压不住。
好半晌,他才抬头看我。
看到我脸色不好,他急忙走过来蹲下,拿了张纸给我擦汗。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说什么呢?
大概是想说周翊然,我快死了,死之前能不能多陪陪我。
可是从认识赵然然开始,他就很少再找我。
甚至这次还是我打了三个电话才把他叫出来的。
他见我不说话,眼里全是担忧和焦急。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去给你买药。”
不等我回答,他就跑了出去。
边跑边回头安抚我。
“很快,等我!”
但我等到的不是周翊然带着药回来找我。
外卖小哥站在餐厅门口喊。
“谁是沈静宜?”
我招了招手。
他把一包药放在桌子上,同时我的手机也响了。
周翊然:【临时有些急事处理,药记得吃,好好照顾自己。】
另一边,实验室的学长也给我发了消息。
【小赵刚刚低血糖晕倒了,今天我给你帮忙。】
我看着一包药孤零零放在桌子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又可笑。
本来打算告诉周翊然我的病情,劝他不要伤心,没有我的日子也要好好的。
原来他根本不需要啊。
也是,地球没了谁不会转呢?
5
回实验室的时候,听见有人小声讨论。
“赵然然忽然晕倒,幸好我给打给她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吓死了!”
“来接她那人不是沈学姐的男朋友吗?我记得特清楚,长得很帅。”
“她来了,小声点……”
我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即便心里猜到了,亲耳听见事实还是觉得心脏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拿出手机给周翊然打过去。
一阵忙音后,响起无人接听的提示。
学长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他吓了一跳,皱眉盯着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白得跟个鬼一样。”
“不行今天就别做了吧,回家休息。”
两年前,我关注到外国研究的人工耳蜗在国内上市,技术逐渐成熟。
当时我兴冲冲上网去预约,却在看到三十多万的价格后瞬间熄火。
对于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来说,三十万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更何况我大学期间都是自己勤工俭学,没有一点存款。
好在后来学校开展研究项目,参加的学生在研究完成后正好可以获得三十万元的专利奖。
毫无疑问的,我报名了。
现在研究已经完成了大半,如果加快进度,应该能赶在新年前完成。
有了这笔奖金,就能给周翊然植入人工耳蜗了。
曾经的目的是希望他能做一个正常人,但现在,我希望自己能有资格对感情不忠的他说分手。
摇了摇头,我把手机放进包里。
“没关系,走吧。”
我不能浪费每分每秒。
周翊然需要这个。
其实一开始他还是愿意带着助听器的。
毕业那会,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不知道谁偷拍我的照片发到表白墙,我莫名其妙成了系花。
然后就有人恶意发帖子,说系花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残疾人男朋友。
因为这个帖子,我和周翊然走在路上,总会有人刻意关注他的助听器。
一次放学,有个男生和我表白,被我拒绝后发疯说。
“那个残疾人有什么好的,他根本就不配!”
我还来不及反驳,他就被赶来的周翊然揍了。
之后,周翊然就再也不肯带助听器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很在意周围人对他的言论。
6
做实验的时候需要非常专注,所以我的手机都是静音,避免分心出现误差。
等出来才发现,周翊然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我回拨过去,那边秒接。
但他的声音却不是从电话里传来的。
“工作狂魔,身体好点了吗就跑来实验室。”
周翊然从后面搂住我的腰,下巴搭在我肩膀上轻蹭。
这是一个讨好的动作。
以前他做什么惹我生气,就会这样一直抱着我不撒手,直到我受不了笑出来。
我垂着眼,手搭在他胳膊上。
“听说今天赵然然晕倒,是你带她去的医院。”
他动作一僵,语气有些不自然。
“我也没想到她紧急联系人是我,而且晕倒听起来挺严重的,她又是你的助理……”
“我总不能给人扔那不管吧。”
所以他把自己的女朋友扔在餐厅不管。
心里憋着一股火,像是委屈,又像是一种被背叛的痛苦。
情绪大概真的能影响身体。
我又开始不舒服,话也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不喜欢她,今天我会算她缺勤,你以后别和她来往了。”
腰上的手猛地收回去。
周翊然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人家只是生病的不能来,别那么没人情味好不好。”
“怪不得他们都那么说你。”
我被他的话刺痛,只觉得全身血液从头凉到脚,眼圈顿时红了。
人大概都是矛盾的,希望对方一个人过得好,又怪对方不够深情。
我垂眼,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
他愣住,眼中闪过慌乱,手足无措。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着急了,我乱说话,该打。”
他抓着我的手腕往他脸上扇。
路过的人眼神都往这边瞟,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
学长刚好从实验室出来。
他把手里的红糖水递给我,语气温和。
“刚买的,还以为你走了。”
做实验的时候我频繁地捂肚子,表情痛苦,让他误以为我是来例假痛经。
毕竟是一片好心,我不好拒绝,接过后说了声谢谢。
下一秒,我手中的红糖水被周翊然一把抢过去。
他眼里汇聚起暗涌的风暴,手指也慢慢用力,骨节泛白。
红糖水被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他嘲弄道。
“不吃我给你买的药,收别人的红糖水?”
“痛经而已,沈静宜,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学长皱眉挡在我面前。
眼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我不想被看笑话,拍了拍学长的肩膀。
“学长,我们就先走了,今天麻烦你了。”
话刚说完,我就被周翊然抓着胳膊拉走。
7
一路被拉回了家,他把我猛地摁在门上。
我吓了一跳。
他抓住我肩膀的手用力,眼里全是狠戾,低下头就要吻我。
我气还没消,下意识就偏头躲开。
气氛忽然沉寂下来。
周翊然还保持着吻我的动作僵在那,没有动。
许久,他微哑的声音响起。
“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学长比我好。”
我微微诧异,不明白事情怎么扯到学长那。
“没有……我们之间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他颓然地把头搭在我肩膀上,半是哀求半是提醒。
“离他远点……你说过要当一辈子我的右耳,不能扔下我……”
“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
想要反驳的话哽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把“那你和赵然然呢”憋了回去。
8
那天之后,周翊然就再也没联系过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偶尔半夜醒来会有流一枕头的鼻血。
从医院拿着新开的药出来,我正准备约车回家。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在距离我十米远的地方,周翊然揽着赵然然的肩膀,一脸担忧。
赵然然虚弱地靠在他怀里,眼睛往这边瞟了下。
她看见我了。
于是她变本加厉,手也搂住的周翊然的脖子,娇滴滴的。
“翊然哥,真是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了。”
这是在提醒我这几天他们都在一起。
周翊然不自在的缩了下脖子,耳尖也红了,却没躲开。
我站在他们身后,拿着手机反反复复的打开他的对话框,删删减减了几句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其实从赵然然朋友圈的照片,偶尔能看出他出现的身影。
我只是不愿意看清真相而已。
算了,也许这样也好。
知道自己活不久的时候,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想周翊然该怎么办。
我以为他还像高二那年不顾一切护着我那样爱我。
我怕我走了,他会想我。
以前看电视机,女主死了男主痛不欲生,我还问他。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捏住我的嘴,不让我说不吉利的话。
一语成真,但我应该等不到答案了。
幸好,幸好他现在没有那么爱我了。
一辆车停在我面前。
司机嗓门有些大,开车窗问。
“沈小姐吗?尾号4698。”
那边的周翊然明显慌了一下,转过头张望。
我急忙上了车,催促司机快走。
看着车窗上面色苍白消瘦的自己,自嘲说了句“真丑”。
今天的任务很重要,我提前吃了双倍的止痛药,就怕身体出什么差错影响实验。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到了实验室,我抛开心里的杂念,进入工作状态。
在内部磁体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赵然然活泼的声音传来。
“沈学姐,我来帮你吧!”
“不用。”
我头也不抬,眼睛紧盯着手中的磁体,不敢有一丝懈怠。
下一秒,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赵然然手中滚烫的咖啡顺着我的肩膀,流到磁体上。
废了。
全都白费了。
我看着自己做了好几天的成品像个破烂一样摆在桌子上,简直快气疯了。
赵然然还不明所以。
我猛地攥紧拳头,起身瞪她。
“你干什么,不知道实验室不能带食物吗!”
她被吓到,后退几步表情无措,眼中的恶意被掩盖。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学习一下,咖啡是因为我低血糖不能……”
我压根听不进去她说什么,脑子里嗡嗡一片,大吼道。
“滚!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用来了!立刻滚出去!”
声音太大,门口聚了一堆人。
有个和赵然然关系好的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过一会,周翊然急匆匆赶了过来。
赵然然还站在原地哭,求我留下她。
我冷着脸,手死死撑住桌角,眼前一片重影。
“你现在就走,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别逼我找你的导师谈。”
周翊然挡在赵然然面前,一如当年保护我那样保护她。
“她不就是撒了一杯咖啡,你别那么不讲人情。”
“这件事就算了吧,她特别努力才争取到机会参加这次项目的。”
本来我是觉得,如果我死了周翊然和赵然然在一起也好。
他过得好就行。
是我亏欠他的。
但现在,我执拗地不肯让步。
“凭什么算了,她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你问问这个项目哪个人不努力,又有哪个人是犯错用努力就能抵消的!”
周翊然皱眉,看我满是不可理喻。
“你和她不一样,你什么都唾手可得,怎么会懂……”
又是这句话。
下一句要和那些人一样说我是怪物吗?
我抓起桌子上的磁体朝他扔去。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她毁了什么吗!”
如果这次成功,我就有十足的把握在死前完成项目,领到奖金。
我眼眶发酸,开始撕心裂肺咳起来。
止痛药的药效过了,我疼得弯下腰。
这次,比任何一次都痛。
喉咙涌上血腥气,被我捂着嘴极力压下。
周翊然眼底掠过一抹心疼,下意识要过来扶我。
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学长撑住我的胳膊防止我倒下,另一手轻轻拍我的后背。
“别激动,慢慢呼吸。”
在他的指导下,我逐渐缓过来。
周翊然死死盯着学长碰我的手,不怒反笑。
“沈静宜,你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
“都腻歪到我眼前了,你要不要脸。”
“背地里还干什么了,嗯?我当初也是被你这幅样子骗的变成个——”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我甩了一巴掌。
我颤抖着手,大口大口喘气,抑制身体无法忽视的疼痛。
“够了,你说够了吗……”
赵然然尖叫着推开我。
“疯女人,怪物,你干嘛打人啊!”
我的力气已经用完,被这么一推,踉跄地跪倒在地。
周翊然下意识要来扶我,反应过来飞速收手,嘲讽道。
“又装什么,这次你想让谁扶你?”
我低着头没说话。
不知道人群中谁颤颤巍巍喊了一声。
“血……沈学姐流了好多鼻血……”
瓷白的地砖上,一滴一滴,逐渐汇聚成一小堆鲜红。
啊。
怪不得这么疼。
我忽然就觉得很没劲,什么都不想管了,情绪像被完全抽离,无波无澜。
周翊然怔住,大步走过来颤抖着用袖子给我擦血,一遍遍喊我的名字,声音满是无助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