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的残疾老人将三千万遗产无偿赠予我。
我根据地址来到一座别墅前,看到一张褪色照片。
眨眼间,明亮的客厅变成了漆黑的小巷。
眼前的少年笑着说,“我叫周琛,周——琛——”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
去养老院当志愿者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老爷爷。
他头发花白,坐着轮椅,安静地望向窗外。
负责人告诉我,他没有儿女,也没有亲友来看望过。
她小声靠近我耳边,“那老头的性格可古怪了,又凶又犟,谁说也不听。”
“清欢,你要是受不了就告诉我,我偷偷给你换个好相处的。”
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走上前。
一眼就看到他干瘪枯瘦的胳膊上,爬着道狰狞的疤。
我听说,二十八岁那年,他为救妻子被卡车碾过,虽然后来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双腿却在那场事故中彻底废掉。
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子。
感受到我的靠近,他终于有了动作,缓缓回过头。
想到先前负责人的叮嘱,我连忙开口,“你好,我是宋——”
“清欢。”
他打断了我的话,重复道,“你是宋清欢,我知道你。”
他露出和蔼的笑,完全不似旁人口中凶恶的模样。
我松了口气,念叨负责人真是大惊小怪。
下午的志愿活动进行得很顺利,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我,神情柔和,带着淡淡的笑容。
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志愿者照料残疾老人时温馨的一幕。
可我无比清楚,那双望着我的眼睛里,流淌着无尽的怀念与遗憾。
心口也被无端被酸楚占据。
就好像,我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
活动结束时,负责人提议要拍照留念。
我在他身边蹲下,负责人举着相机,“笑一笑嘛,多有意义的时刻啊。”
黄昏给房间镀一层金,温柔的晚风带来淡淡的花香。
我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
接到来自养老院的电话时,我正把照片装进相框,想找个地方好好放起来。
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时,我还以为是耳朵出了问题。
“喂,是宋清欢同学吧。”
“昨天夜里周爷爷不幸离世,他立下遗嘱,将所有的名下资产无偿赠予给你。”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请问你听清楚了吗?”那头催促道。
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能凭借本能,呆滞地点头,应声道,“好。”
目光落到书桌顶端的相框上。
一个白发苍苍,一个正值青春。
我后知后觉想起。
刚见面时,他似乎说了句。
——“好久不见。”
我根据遗嘱上的地址停在一座别墅前。
这是他赠予我的遗产。
为什么会选择我。
为什么看向我的眼神会那么悲伤。
我怀着疑惑推开门,尘土纷纷扬扬落下。
客厅挂着一张巨大的照片。
或许是因为时间久远,女人的脸变得模糊不清,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可身旁的男人,我一眼便认出是年轻时的周爷爷。
那时的他还没有遭遇意外。
他嘴角上扬,眸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不知为什么,心底没来由一酸。
视线被泪水模糊。
风轻轻吹过,树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耳边的声音逐渐消散、消失。
再一眨眼,宽敞明亮的客厅已然变成一条漆黑不见底的小巷。
我抬头,正对上黑夜中少年的双眼。
相似的眉眼,颈间的细痣。
是周琛。
二十五岁的周琛。
“你怎么待在这种地方,晚上女孩子一个人可是很危险的,赶紧回家。”
“最近城里不安稳,听说夜里有混混专门抓落单的女人。”
眼前的一幕无比真实,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穿越回了过去,还碰巧遇到了年少时的周琛。
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是那张照片的缘故吗?
在这场奇幻的时间之旅中,我遇到的第一个旅客,是照片中的周琛。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有在了解周琛的过去,搞清楚女人的身份后,我才能回到现实。
说不定,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楚也可以得到解释。
见我愣神,他突然一顿,神情变得认真。
他把手放到我眼前晃了晃,比出一个“二”,问道。
“这是几?”
见我不说话,周琛又说,“那名字你总知道吧?”他拉长了声音,用双手比画着,指了指自己,“我叫周琛,周——琛——”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看来得跟着他,才能弄明白这些。
“宋清欢。”
“我叫宋清欢。”我开口道。
这是我第二次向周琛自我介绍。
这次他没有打断我。
周琛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还会说话。”
“只要有警察帮忙,估计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我闻言心神一动,垂下眼眸,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没有家。”
他一愣,“那你的父母呢?”
“我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我可没有撒谎。
这个时间点,我爸妈恐怕都没有出生,何谈得上见面。
周琛连连摆手,“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不用管我。那纸箱是我今晚的床,报纸是我的被子。虽然晚上很冷,明天估计还要下雪,不过没关系的,我可以撑过去。”
我故作坚强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开始整理“床铺”。
身后传来周琛满怀愧疚的声音。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些天可以住在我家。”
“放心,我不是坏人。”
我垂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谢谢。”
……
我再一次来到那座高大的别墅前。
与之前不同的是,它没有被厚重的尘土掩埋。
目光落在面前空无一物的墙上。
没有照片。
周琛带着我来到休息的卧室前。
是我曾经见过的,与四十年后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布局。
我一愣,也就是说,这间房几十年来都没有任何变动。
脑海中浮现出暮年的周琛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模样。
他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在期盼所等待的人。
期盼下一秒,玻璃窗外可以出现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而那个人在周琛生命最后也没有出现,
周琛就这样等了一辈子。
“我一个人住,你可以待在我家好好休息。”
周琛扔给我一把钥匙,“睡觉的时候可以把门反锁,没了钥匙我也打不开。”
他叮嘱完,像是怕我误会,随即转身离开,“我住在楼下,有事可以叫我。”
手心的钥匙还留有周琛的余温。
二十五岁的周琛全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残忍地毁去他的人生。
我握紧钥匙,想起桌上那封遗书。
“本人,周琛——”
“自愿将名下全部财产无偿赠予宋清欢女士。”
夜里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门缝传来微弱的亮光,楼下传来周琛的谈论声。
我穿上鞋,蹑手蹑脚推开门。
从栏杆上往下望,周琛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对,女生,大约二十二岁,名叫宋清欢。”
“你也找不到她的相关信息?”
周琛皱着眉头,“真是怪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电话那头不知道嚷嚷着什么,周琛轻啧一声。
“昨晚聚会没来是我的不对,但你不知道,我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什么都忘了。”
我觉得好笑,却不想笑出了声。
周琛一顿,将电话藏到身后,望向我。
“怎么还没睡。”
我耸了耸肩,“睡不着。”
周琛自然地起身走进厨房。
“听说热牛奶有助于睡眠。”
“你等一下。”
我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将牛奶递给我,忽然说道。
“宋清欢,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我望向他,看到他眼底的迷茫,和下意识递给我纸巾的动作,没有说话。
原来这种莫名的吸引力不仅发生在我身上,同样作用于周琛。
过去和未来都在影响现在的我们。
缘分错综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
周琛说要带着我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来往热闹的人群。
街边卖糖葫芦的大叔吆喝个不停,我偏头看了一眼,周琛就停了下来。
他走上前,买了根山楂味的。
路边卖糕点的摊贩飘来阵阵香味,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买下一大袋。
明明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我身上。
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洞察我的内心。
我看着周琛手中越来越多的东西,问道。
“你怎么比女人还能买。”
周琛抿了抿嘴,自己也很疑惑,“不知道,下意识去就付钱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琛看着我,突然就红了耳根。
他小声念叨着,“好奇怪。”
“就好像一切本来就该是这样。”
我笑容一僵,忽然感觉到其中的异常。
莫名其妙的放松,没有缘由的体贴。
我们相处模式自然又融洽。
就好像我和周琛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而是相识许久的情侣。
女人模糊不清的脸和暮年周琛残疾的双腿浮现在脑海中。
会是我吗?
那个毁掉周琛人生的人。
巨大的恐慌浮上心头。
那天之后我总是刻意避开周琛。
我称自己找到一份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想尽办法不和周琛见面。
可越是这样,心中便越是一团乱麻。
酸涩感占据整个心头。
如果那个女人是我,唯有远离才是最好的结局。
靠近我,只能得到痛苦。
我拼命工作,直到深夜才往回走。
被三两混混围堵在黑巷时,我终于想起来。
周琛曾经说过,这里的治安很乱。
几人越靠越近,为首的混混伸出手来。
我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一个过肩摔把他扔了出去。
剩下的两人一愣,骂骂咧咧冲上来。
我侧身躲过抬脚踹上他的肚子,甩开两人后拼命往光亮处跑去。
心怦怦乱跳,腿脚发软,我喘着粗气,眼见就要跑出去。
一只手拽住了我的头发。
心狠狠沉到谷底。
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手持铁棍,一棍撂倒了身后的二人。
“清欢,你没事吧。”
周琛紧张地看着我,确认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提着的心落了下来,因紧张而无法发声的喉咙也在此刻恢复了过来。
我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着火了!”
一家接一家的窗户亮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探出头来。
混混们见状不得不收手,我拉着周琛扭头就跑。
耳边是两人急促的呼吸,我们奔跑在路灯下,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没问周琛是怎么找到我的,也没问他怎么会知道我有危险。
他紧紧地跟在我身边,开口安慰。
“没事了,这么多人他们不敢动手。”
“你安全了。”
紧握着的掌心满是汗,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他眼尾通红,泛着泪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听到他说。
“宋清欢,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要是你出现危险怎么办,要是今天晚上我没能及时赶到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的声音颤抖着,我心一紧,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清欢啊,我真的很在意你。”
我听见理智断裂的声音,下意识张口。
白发苍苍的周琛坐着轮椅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心咯噔一跳,我没有说话。
周琛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手收紧了些。
风呼啸而过,吹去了我眼尾的泪。
我连夜打包行李,逃也似的离开了别墅。
周琛失望受伤的眼神似乎还在眼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出现在他身边本就是违背常理的事。
他爱上我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
说不定上一秒正说着话,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不确定的未来,相差四十年的光阴。
这样的我们,没有理由在一起。
离开周琛后,我四处打工,晚上就住在员工宿舍。
一晃半个月,周琛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心想,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这更加证明了我所做的选择是明智的。
就在我快要说服自己时,急促的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我屏住呼吸,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请问是宋清欢女士吗?您的朋友周琛现在正在医院。”
“希望您能够尽早过来一趟。”
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碎成几片。
一时间,残疾的双腿、狰狞的伤疤、无法离开的轮椅齐齐涌入我的脑海。